第39章 比试
明月一行回到凉州,沿途可见焦土、残垣,地上车马之印交叠。
那叛乱的叔父见大事不妙自戕了,后来乱兵降的降,逃的逃,不过在城中混乱时却是杀了不少平民百姓。
城中秩序虽已恢复,然而景象一片凄凉。
入了府宅,家中长史便来迎。
明月和阿离去见兰元珍,刚走到门口便听得里面传来摔碗的声音,接着兰暾便跑了出来。
“不中用的东西,废物,连你妹妹一个女儿家都比不上。”
明月囧了一下,见这个便宜哥哥,未来害了原主姓名的始作俑者抱着头,慌不择路,经过的时候还差点跌了一跤。
“爹爹。”明月进去,兰元珍坐在椅子上,支着手正喘气。
“明月回来了。”
他生的是威严长相,加上常年身居高位越发威重,更别如今正生着气,屋里家奴都看着地大气也不敢出。只是一见着她,一身黑气尽褪,顿时成了慈父。
明月跑过去扑在他膝盖上,“爹爹可受伤了?”
“没事,爹爹没事。”他在她脑袋上拍了拍,笑着道:“这还多亏了咱们家的英雄。”
明月轻抬着下巴,一副求夸奖的模样,“我厉害吧?”
“厉害极了。不愧是爹爹的女儿。”他在她鼻子上宠溺地刮了下,扶她起来,“赶路累了吧,爹爹让他们准备了你最喜欢吃的羊羔肉,阿乔一早便煮了醪糟蛋,要给你去晦气定定神。”
“阿乔好的吧爹爹。”
“好的好的,她一点事儿都没有。”
“那我去看看她,一会儿我等着爹爹一道用膳。”
兰元珍欣慰道:“去吧,爹爹一会儿就来。”
“哎。”明月轻快应了,出了屋带上阿姜便去后院寻阿乔。
兰元珍看她身影一直消失在廊下,才将视线收回来。
“阿离。”
“义父。”阿离跪下,“阿离有愧义父所托,没能护好明月,求义父责罚。”
“起来吧。你当时能护住她出凉州已是极难得,我怎会怪你。”见他还跪着,声音重了些,“起来吧。”
“谢义父。”阿离起身,兰元珍突然咳了数声。
“义父。”
他摆手,将掩唇的帕子包住,“无碍。”
“这次多亏了明月,”他叹了口气,“不然我怕是交代在那畜生手里了。”他指的便是他那嫡亲的弟弟。
同父同母尚且如此,若他真去了,他的儿子会如何待明月,更别眼前这个义子了。
阿离自不知他诸多忧虑,从怀中拿出信给他,“义父,这是徐大人带给你的信。”
兰元珍接过来并未马上开,放在一边,沉吟片刻突然问道:“阿离,你这次去应见到徐辉了,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
“徐大人刚正不阿,治军严明,阿离很佩服。”
兰元珍颔首,“那他待你呢?”
“我虽与徐大人交谈不多,但却觉得他并非以出身取人,不光如此,他府上几位公子亦是如此。”阿离不明他用意,“义父为何?”
兰元珍手指在信上轻轻点着,只道:“你也下去歇会儿吧,从此乱战兵士折损过半,还有许多事要忙,如今你回来了,正好替我分担些。”
“诺。”听了这,阿离不再纠结,应下后便果断退了出去。
兰元珍松开手,帕上的血迹已经渗进布中,他看着徐辉亲笔手书的信。
徐辉担心凉州军马,历来五月北边多冰灾,此时内虚,稍有差池便会给辽人可趁之机。阿离方出去便见明月探着脑袋“你不是回内院了?”
明月嘘了一声,拉着他上下看了一圈,问:“爹爹没罚你吧。”
阿离心中暖和,笑着摇头,“自然没有。”
明月松了口气,笑道:“那哥哥跟我一道回去,阿乔肯定给你也备了醪糟蛋呢。”
日子平顺的过去一月,四月时雍州来了一支军队,约莫两千人。
“是雍州来的,听要呆些时候。今日膳房里忙的很,夜里要摆宴,给这些军官接风洗尘呢。”阿乔常往膳房跑,知道的多些。
雍州?明月愣了下旋即便乐了,那张信可能也来了。
“阿姜,你去找哥哥,问他雍州来的那些军官都有谁,叫什么名字?”
阿姜不解,“问这个做什么?”
“你去问便是。”
明月推她出去,转身便跑到衣箱前,“阿乔,阿乔,我穿哪身好看?你上次新做的裙子放哪儿了?”
另一边,阿姜寻到阿离,将话问了。阿离皱眉,“她问这个做什么?”
“奴也不知。但是郡主问的急呢。”
阿离看了她一眼,“我知了,你先回去吧,具体有哪些我一时也无法答,等我问清楚了便告诉她。”
“诺。”
内院屋中,妆台前,明月举着铜镜左照右照。
“郡主别动。”阿乔正给她贴花钿呢。
“哦。”她安分了一会儿,问阿姜:“哥哥来了吗?”
“还未呢,郡主。”阿姜见她叹气,想着方才见阿离行色匆匆的,便道:“阿离少爷可忙了,郡主让他听这些做什么?”
明月低头理了下粉紫色的束带,“也没什么。就,就是好奇呀。”
“好奇?”阿姜拧了下眉毛,正好对着铜镜里的人影,灵光一闪拍了下脑袋,“郡主是为那位大人吧。”
“什么大人,别瞎。”
“就是那位我们走时,郡主还去追他。”
明月见阿乔给她理发带的手停了,便知不好,当下站起来背着阿乔给阿姜使脸色,“你别胡,我都不记得了。”
“郡主,阿离少爷来了。”
婢子来报真是救了她,“哥哥来了。”明月连忙跑了出去。
如今她年纪渐大,阿离自不能如以前一样随意进出。他在主屋厅上等着,耳朵轻动,只听脚步声便知是她。
在这院里,也就只有她是跑着的,偏偏落步时一下轻一下重,重的那只还要再踮上一踮。
“哥哥。”
阿离看到她,她穿了一身牙色偏粉的窄袖上襦,配湖蓝色抹胸百迭裙,双丫髻上各垂一根发带,额心一抹绛红花钿,于清纯中透出一丝娇媚来。
“怎么了?”
明月见他不话,在他面前挥了挥手。
阿离偏开头,有些狼狈。
“今日怎么?”
明月捋了下发带,“不是有晚宴嘛,我就……”她干脆提着裙子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好看吗?哥哥。”
阿离立刻点头,“好看。”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便捏紧了衣袍。
“那哥哥来……”明月歪着头,到底张信来了吗阿离一一报了,“共来了军士两千人,其中一半修整后便要去北边马场,这次供给朝廷的军马要提前送到。徐大人派了李副都督、他三子徐校尉、还有一位姓张的副将。”
姓张的副将,那不就是张信明月立刻笑的弯了眼睛,她抿了抿唇,眼睛却还是亮晶晶的。
“劳哥哥跑一趟,我这妆还没齐,再去修整一下,咱们晚上见呀。”
天黑下来,月亮高挂,府上前厅的宴席便开了。
凉州不比中原,男女大妨没那么计较,兰元珍只有一子一女,明月又是华阳郡主,这样的场合坐在他边上也合宜。只是场中都是粗莽军士,兰元珍想了想还是将她的座次摆在珠帘后。
身后两个婢子侍立,阿姜跪坐在一边时不时给她夹些菜。
她早瞧过了右边是客人座次,坐的都是雍州军官,张信坐在右边下数第二个。左边是凉州的一些军官,阿离位子要后面些。
宴饮中歌舞起,舞女身姿曼妙,挥着水袖,细腰婀娜。
凉州军官较之雍州那几位要粗犷多了。歌舞过半,饮了些酒水,便见左边一大胡子军官突然起身提议道:“大人,这曲子听着软绵绵的,一点味道也没有。在场的都是战场上拼杀过的汉子,不若咱们比试比试,这不比什么跳舞唱曲儿的要有意思多了。”
“是啊,某听闻雍州军士骁勇善战,早就想见识一番了。”
“郡主。”明月被推了推,这表演节目一点意思都没有,而且她在帘子后张信都看不太清,早就无聊死了。
“怎么歌舞停了?”
“是要比试拳脚呢。”
这么硬核明月抬头,就见场上左右各站了一军士。左边的威猛高大,体积也大,面上虬须茂密,头发还扎着辫子,相较之下雍州派的人就不那么起眼了。
厅中丝竹声止,转而成了雷雷鼓声。
明月就听凉州兵一声爆喝便冲了过去,那雍州兵左挪右闪,抬臂抵挡时被直接压弯了腿,对手趁势而上一记勾拳便的人飞出数步远。
“好!”
明月也不知这比试是什么规矩,但很快又有一人上去挑战,没一会儿就又被击败了。
一时间都是欢呼声阿姜兴奋地手都拍红了,“郡主,你看咱们凉州男儿就是不一样。”
明月托腮看场中连胜两场的壮汉兴奋地挥舞着手臂,一脸老子天下第一的赶脚,摇了摇头,要是按照正常套路,这种一般肯定是会被脸的。
“某看这张家军也不过如此。”
果不其然,壮汉转了半圈,张信站了出来。
“雍州张信请这位大人不吝赐教。”
张信?明月这下坐不住了,站起来跑到珠帘跟前。
“郡主,别挨那么近,心吓着。”
“我便看看。”明月撩着帘子,看着厅中站着的张信,能行吗?虽然知道他武功肯定厉害,又是主角,可对面那个也不弱呀。
壮汉虽已接连了两场,可那不过是练手,他身上力气足的很,上下扫了一眼张信身板,捏着拳便冲了上去。
这一拳出的快,都能听见裂空之声,可也不知是不是他太过轻敌,竟然露出这么大的空档。张信偏头躲过后,直接一拳击在他胸腹处。
就这么一下,竟把他得连连后退,饮下的酒水都尽数吐了出来。
“承让。”
人被扶下去,场面一时有些寂静,毕竟是凉州主场嘛。
只有明月一个,拍着手掌,欢快地蹦了一下。
“郡主。”阿姜看不过去了,您哪头的呀。
明月讪讪地咳了一声,那不是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嘛。
宣称“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明月很快就被脸了赢家输家对调了,张信成了场中屹立不倒的那个男人明月看着自家老爹,终于不那么开心了。她一下一下咬着指甲,眼睛盯着张信。
这都成砸场子了,大哥,你好歹收敛一点啊。
或许张信听到她的祈求了,阿离上场后,情势有些改变。
起初两人的难分伯仲,阿离虽体格上更高大些,但他拳法功夫比不上张信有章法。他的本事都是战场上学来的,看似混乱实则如狼一般敏锐,不要命的拼杀,处处都对准要害。
这一场比试比之之前都要更加精彩明月都忍不住攥紧了手场上,一招一式,用拳用肘,碰撞时声势极大,擂鼓之声都算不得什么了。
阿离挥拳迅疾,碗大的拳头眨眼便到了跟前。张信几番动作,束起的发早有些松散,拳风飒飒,惊起他落下的碎发,他虽避开,可脸上刺疼,显是被带到了。
两人视线相交,阿离眼中是势要赢下的坚决。
终于,张信扫腿时被带倒在地,还没来得及起身,阿离的拳头便直直砸在他脑袋边上的木地板上。
明月吓了一跳,急的都跑了出来“郡主。”阿姜一声唤,将众人视线都引了过来。
“怎的出来了,快回去。”兰元珍发话了,阿姜吓得一哆嗦赶忙拉着她往回走。
便是如此,明月还是忍不住扭头看向厅中阿离起身“承让了。”
语声淡淡,眼中冰寒张信眉头微皱,他向来敏锐,只是他与这人应是并无交集,他眼中敌意又是为何?“阁下好武艺,是在下输了。”
他起身,拂去身上尘土,向坐在上首的兰元珍行礼时,余光见珠帘轻动,一个脑袋正悄悄探出来,一双圆滚滚眼睛正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