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路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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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2年,与缅甸、老挝、越南接壤的西南国门滇川大地,在全国率先成立了公安缉毒专门队伍,以应对日趋严峻的毒情形势,意图全力遏止毒品逐渐向内陆侵害并泛滥的势头。

    同年,源州临潭县公安局缉毒队成立,由原刑侦三队改编,并公开招录了高中文化以上的第一批缉毒民警,姜明远、林边疆赫然在列。

    姜明远是烈士子女,其父于1979年牺牲在了中越自卫反击战广西方向的战场上,他秉承父亲刚直不阿、勇猛果敢的性子,为人大度、机敏、侠义,很有大局观,参加缉毒工作没多久,就任上了缉毒队副队长一职。

    林边疆则是加塞进来的,因为他是临潭边县大山里彝族寨子养大的弃婴,文化水平不够。但因为有彝语特长、身手了得,脑子活络,熟悉山林情况,便被当时警力奇缺的缉毒队相中,硬收了进来。

    两人搭档着侦查破案抓人剿毒窝,一晃眼,便是七年。

    虚惊一场后,姜明远走到魏源身边,一把捞起他汗津津的胳膊将他拖拽起来,再在他肩头重重一拍。

    “魏!该回魂了啊!第一次抓捕就碰着这种情况对你来可是好事,平常指着书背上一百遍抓捕流程安全意识,都不如你切身经历一次记得牢靠。”

    魏源脸色苍白的站在原地,咬着嘴唇双手捏拳,双眼紧盯着姜明远那条血淋淋的胳膊,半晌才慢慢的,

    “姜队,对不起,下次我绝对不会再犯这种错误。”

    姜明远没什么,又拍了他两下便指挥现场去了。

    四名警察将屋内的人上铐后分别带到墙角挨个搜身,一会便搜出了用麻纸包裹的四包大烟膏,几袋“土料子”黄皮,三把彝族长刀,一把匕首、一把军用三 棱 刺和两包油纸包装的块状物。

    把那块状物拿起来掂了一掂,估摸有一市斤,又嗅一嗅,一股酸臭呛鼻的味道钻进鼻孔,姜明远心里大喜,

    “四号!这几天总算是没白熬!”

    “杨,你到村委会去给队里个电话,让他们借两张车上来带人。三两我们三个先在这问一问。”

    着姜明远便走到送货那骡子面前,手里扬一扬那块四号。“这是什么玩意?哪来的?”

    那人却支支吾吾来回,“手疼啊……领导……手疼。”

    姜明远一脚将那骡子踹翻在地,在踩住他被简单包扎过的手,边使劲碾压边问“东西哪来的?你们带了多少件过来?”

    手上的绷带迅速被鲜血晕红了一大片,疼的那人大叫:

    “就两件!平远的老板从缅甸带来的!我只是送货的!送货的!”

    姜明远蹲下身挨着那骡子:“那枪呢?还有这刺刀,这是部队用的吧!”。

    “老板给的,听是从老山前线的物资车上弄来的。”

    听见这个,姜明远站起来重重几脚踹在那人身上,骂道:“这帮杂碎!趁着边境不稳干这种丧良心的事!”

    “魏,把他们几个都捆紧一点,看牢了。”

    着姜明远又捏着鼻子走到林边疆身边,对着他屁股就是一脚,边踢边骂,“你不逞英雄能死啊?每回都不等我们就先动手!”

    “那没办法嘛,”林边疆笑嘻嘻的。“他们两边一碰头我肯定要穿帮,只能先下手为强!”

    “知道要穿帮你还敢去找那骡子!没一枪崩了你算你命大!”姜明远怒道,拾起林边疆的毡布口袋往他身上一扔。“枪也不带!光会使刀!你个倮倮(乌蛮)!。”

    “老大你轻点!别给我砸坏了!”林边疆一把接过口袋,急忙开检查里面的东西。

    魏源在一旁问:“林哥你是怎么搭上骡子的?”

    林边疆看着魏源,一脸高深莫测:“全靠我丰富的侦查经验、诱敌深入的胆识和卓越的化装技巧。”

    姜明远对着他的屁股又是一脚,“坑蒙拐骗耍聪明你也好意思拿出来显摆!”

    林三两却揉揉屁股笑着,

    “坑蒙拐骗上不得台面,但管用啊。这送货的骡子精的很,在村里转了几天都没敢上山,要不是我冒充等得不耐烦的接货人,在村里弄了点动静引他上来,你们还不知道要在草窝子里趴几天呢!”

    “……怕没这么简单。”魏源一脸疑问。

    林三两又嘿嘿一笑,“就这么简单……我不过是赌了一把,赌这次交易的双方只是相互知道一些对方的特征却拿不准样貌,那接货的看见我这个吃白面的倮倮在村里四处转悠,多少会起疑,只要他靠过来,我就好见缝插针了嘛!”

    “吃白面?”魏源瞪大眼睛看向林边疆,难以置信的惊叫道,“林哥你吃白面?!”

    “他怎么可能吃白面!”姜明远却不慌不忙的,“他要敢吃我第一个断他的腿,魏你可别学他啊,平常没事自己拿针扎自己玩,一手的青印子和针眼,搞得领导都来问我他是不是心理不健康,让我没事多和他沟通沟通。”

    魏源了然,又腹诽着,“姜队您真是看得起我,我有什么本事能学林边疆……”

    林三两却声嘟囔:“我那不是为了方便化装潜入么……”

    姜明远:“ 少扯淡,赶紧正事!那几个接货人问得什么情况!这几块四号他们准备送到哪?”

    “是要送到川府下坝渡口。”

    “下坝渡口?”姜明远起疑:“那干嘛绕到临潭?平远到下坝渡口往省会过去不是更近?”

    林边疆也皱眉沉思,半晌才道,“原先跟着这几个山里人,以为最多只是查到点黄皮零包就不错了,但眼下查着四号,这事情怕就没那么简单了。”

    “那三人带毒资没有?”姜明远又问。

    “带了!”林边疆,“一进门我就听见他们用彝语藏在墙角的土坑里,交易四号的话,估计得有个大几千,现在搜吗?”

    姜明远想想答道:“等队上领导来了再去搜,咱们避避嫌。”

    “大几千?”魏源在一旁咋舌,“这么块破砖头这么值钱啊?”

    林边疆:“不值钱能让人玩命带过来?50克以上就可以换花生米一颗,今天这件货……够枪毙5分钟了吧!”

    姜明远也肃然道,“旧社会中国人的脊梁都让鸦片膏子浸软了。现在国境那边又整出这个四号。更毒!瘾头更大!更难戒!就这么一点却可以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看着姜、林二人满腔义愤,魏源没再言语,半晌,才换了个话头,“林哥,你那包里装着啥啊那么沉?”

    这话到提醒了林边疆,只见他又赶紧蹲回地上一通收拾,先从包里面把五 四式手--枪、弹匣、钉锤、凿子、各式手钳、砂纸、锉刀一样样摆出来,再清点一番,用布裹好放回去,最后才拿出个红布包着半截指粗细的银制葫芦,上面还錾了个福字,显摆一样的送到姜、魏二人面前晃了晃,笑道,

    “这几天得空做的,送给我家涛涛,好看吧?”

    姜、魏二人俱是一愣,稍后脸都青了

    姜明远怒道:“出来抓人你还有闲心搞这个?!”

    魏源急道:“林哥,你这是投机倒把呀!”

    两天后,临潭县收审所

    “嗬!到处找不着人,原来是躲在这!”林边疆突然出现,走到背靠收审所院墙蹲着低头猛咂烟的姜明远身边,一同蹲下,

    “刚刚问的什么情况啊?看把你愁的,这一地烟头!”

    姜明远掐灭香烟,往临潭县收审所的院墙上靠了靠,半晌才道,“那骡子他们一共出来四个,到临潭后就散开了,我给周边几个兄弟单位去了电话,都没逮着人,明还有好几件四号都漏出去了。”

    完,又看向林边疆,沉声问了句:“林三两,这事你怎么看?”

    林边疆没有立即答他的话,而是低沉着眉目空洞洞的望着前方,半晌,才长叹一声:“只怕临潭有麻烦了……。”

    “……”

    林边疆:“跟我们猜想的差不多,那帮人他们准备先从临潭到宁县的凉山,在翻山直接送到木里,绕回下坝,这样不过省会风险一点。而且估计下坝也只是中转,毕竟一块四号,到了沿海城市,就得用美金计价了。我觉得是省城堵的太死,有些境外大老板和境内的杂碎通上了气,上我们这条路的主意。而且这玩意都不一定送到大城市去,每过一个地方刮一层买一点,就地分销,沾到哪儿哪烂一片,养出一帮毒鬼来,以后我们光抓吸毒的就得累死。”

    姜明远沉默,闷头抽烟。

    林边疆:“不过这也是早晚的事,文山战区那片乱成一锅粥,那些浑水摸鱼的杂碎与果敢那边搭上了线,他们有货、有武器,可不得想方设法运出去赚钱!”

    “那几个带的毒资有多少?”老姜问。

    “八千多块。只是定金,送到地还会给尾款。”

    姜明远心中骇然,“这玩意一件货就是一个万元户啊,”他一个月也不过只挣九十三块五角钱,还算上了出差的补贴。又转头看向林边疆:“三两你们得再磨一磨,这几个山里人肯定只是中间过手的,得想办法把后面的人撬出来。”

    听见这个,林三两惊得跳起来,哭丧着脸声泪俱下,“还要再熬啊老大?!能不能先放我回去见见老婆儿子?”

    “出息!”老姜边抬手敲他脑袋,“人都没审清楚回什么家!?”

    “你有出息!?”林边疆一掌拨开他的手,呛道:“有本事红姐拿出搓衣板来你别直挺挺的跪下啊!再,我们这都熬了快半个月了,再过两天文清回了寨子,我就是想见儿子都见不着了!”

    看着林边疆一脸沮丧要哭不哭,老姜头疼的揉揉额角,,“那审完人你赶紧给我滚回去。明后天也不用回单位了,家里带孩子去!”

    “真的啊?”居然能混两天假,林边疆立马换了张脸笑逐颜开,再蹬鼻子上脸的扑向姜明远:“你可真是我亲老大啊!”

    姜明远连连后退摆手扇开他。 “臭烘烘的死远一点!”

    “对了,差点把这事忘了。”林边疆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拍脑壳,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来,递到老姜面前,道。“老大,这个给你!”

    姜明远接过来开一看,竟是一块红布包着的金镶玉戒指,指圈已用红线缠好。

    他转头惊恐的看着林边疆,瞬间鸡皮疙瘩麻到了脑门顶,吓得话都不清楚了。

    “这是?不是,我!林三两你……啥意思?”

    “你动啥歪脑筋呢老姜皮?”林边疆捂着嘴眼角笑出泪花。

    “这又不是给你的,这不上次我要给文清买台电视机,就求着你把红姐弄回来的彩电票让给我了嘛,为这事红姐没少收拾你吧?我让你把这个送给红姐,哄哄她去!”

    “这哪来的?”姜明远沉声问道,“我林边疆,银锭子也就算了,你找矿山上的私下买来刻着玩我就当没看见,这金子可是严禁私下交易的,投机倒把罪明白不?”

    “你可放心吧!”林边疆笑着,“戒指是我用家里存着那些融了后的,那玉石戒面是上次我们去边境出差在密支那玉场买的便宜货,我买了好几颗呢你还记得不?这不你那彩电票放出去也可以卖好多钱吧,怎么可以白拿你们的。”

    “这怎么行!”老姜正色道,“我家又不买彩电,留着彩电票干嘛!送你就送你了,这么贵重的东西赶紧拿回去。”着老姜就把红布往林边疆手里塞。

    林边疆却伸手一挡,笑嘻嘻的,“老姜你要不收这个,我就把新买的彩电搬你家去了啊!求你赶紧哄一哄嫂子去吧!省的她一见着我就气哼哼的,白眼翻上天!”

    确实为了这彩电票的事情,张丽红没少冲姜明远发脾气,再一想到家里连着两星期一天三顿凉水泡饭,连块卤豆腐都没有,他就胃疼。

    犹豫片刻,姜明远便收了戒指,心里寻摸着回家就把那坛用蜡封着的酒给林三两送去。

    而且忙完这阵,是得好好陪陪家里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