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想念
傍晚, 源州公安局职工宿舍。陈振辉右手捏着姜猪头的下巴左手抄起医用海绵钳, 边用浸着碘伏的棉球给他眼角破皮的地方消毒,边
“不服不行。那老虎牙控拳的力道拿捏的太好了, 中午那会儿我看你躺在地上起都起不来嘴里直嗷嗷, 以为你骨头准被捏碎了,没想到,全是皮外伤。”
姜铎黑着脸啐了一口,“你幻听了吧?谁嗷嗷了,这么佩服他你也找他练一练去啊!”
“行啊!”陈振辉使劲一按他的伤口,满意的看着他龇牙咧嘴的“雾草!雾草!”,笑着:
“能跟他过两手肯定能长不少本事。哎, 老童,到你了。”
边着陈振辉边站起来,把姜铎身前的位置让给童必祥。
童必祥走过来,伸手又一把捏住姜铎的下巴颏, 豁着他的嘴先往左再往右使劲掰了掰, 边掰边低头往他口腔内壁里头观察,另一只手同样举着一把弯头剪刀,夹着一块金属圆片。
“还是老地方?不怕又被人抠了?”
除了涛也没谁会拿舌头来探我的嘴。姜铎面色不善的呜咽催促:“没事, 你赶紧的。”生怕嘴巴再张一会儿, 会控制不住的往童必祥手上滴答口水。
“行。”童必祥便低下脑袋心翼翼的把定位信号发射装置塞进姜铎上颚内侧。
捣鼓了半天终于隐蔽好设备,姜铎已经青白了脸色一脑门汗珠。
童必祥也一扔剪刀抖抖手长舒一口气, 擦一擦额头的汗, 再转身用镊子从消毒盘里夹起一个纽扣电池大的物件, 看向姜铎
“能忍么?这玩意也只能植入皮下。”
盯着那透明薄壳包裹细蜂窝状结构的物件,姜铎疑道,“窃听器?”
“也是定位设备,双保险。还能窃听和录音。但平时用不了,人体组织里杂音太多,埋在皮下影响收音效果,如果话的人距离太远也录不到什么,只能关键时刻想办法取出来,或者话的时候尽量靠近监听对象,你要是觉得不一定能用上,咱就不装了。”
“装!干嘛不装,只是,这也是你自己发明的?靠谱么?”
“哪能啊……”童必祥一拍大腿,两眼冒精光的佩服道:“省厅技术处的高科技,姜木棍,你现在是西南缉毒战线重点保护的大熊猫,可不得把你武装到牙齿。”
“呸!”姜铎又啐了一口,心忖着:要真想保护我,直接给我弄几顶钢盔发两件防弹衣还实在点,尽给我身上装些定位设备、秘密取证设备是什么意思?
再看向童必祥低声道,“麻溜的。”
童必祥便朝陈振辉一扬下巴,三人合计了一阵,又准备好消毒缝线的医疗工具。姜铎便往嘴里塞了块毛巾咬住,偏过脸,让陈振辉用刀往自己肩颈处锁骨后面,划开一道口子,再把窃听器塞进血肉里,陈振辉那杀千刀的还怕装的不够深,直接用手指没轻没重的推了推,翻搅了好一阵才搞定,再消毒,缝线。
手忙脚乱的折腾了大半个时,姜铎拿掉毛巾时已经寡白了一张脸,浑身上下兜头浇了几瓢凉水一样大汗淋漓,连脑袋都开始疼得昏沉晕眩。
“那玩意材质特殊,金属探测器也查不出来,外观看着很平整光用眼睛看也不会被发现,只是取出来的时候可得遭点罪,你注点意别被坏了啊,也别再让人抠出来。”
左肩有火辣辣的一阵异物灼烧感,姜铎狰狞着面目趴在桌面上,抬眼瞪着童必祥,懒得再张嘴,便竖起中指表达了一下谢意。
看着满身膏药、碘伏、大绷带的姜铎。童必祥幸灾乐祸的嘿嘿一笑,一脸就你这惨样本大爷不屑和你计较的拍了拍他的右肩,转身收拾满桌的绷带药品去了。
陈振辉则坐到抱着脑壳皱眉闭眼适应疼痛的姜铎旁边,盯着他看了好一阵,既担忧,又枯坐无聊,便干脆拆开一袋洽洽香瓜子,边喀啦喀啦的磕起来边同他拉家常:
“你不是涛回来就同他分手嘛,怎么还分到床上了呀?瞧他把你那脊背给挠的,啧啧,你俩害臊不害臊?”
趴俯在肘窝里用手抱着被汗水浸得湿漉漉的脑袋,姜铎动了动,没吭声。
“哎!问你话呐,难道是涛他死活不同意,然后拿着刀逼你就范把你给那啥啦?”
“你大是一缉毒队领导你这么八卦好意思吗?”
“好意思呀……”陈振辉笑着一拍桌一脸正气且坦荡,接着拿话挤兑他:
“我这不是为我兄弟呢嘛!哎,法制警,请教一下,男的和男的违背本人意愿用暴力、胁迫的手段强行与之发生X行为,你们怎么定性?我记得强X的构成要件得性别女吧?那咱立他个故意伤害怎么样?要不,咱明天去肛肠科出个诊断证明,再请法医判定一下轻重伤?”
要不是肩膀连着半边身子都疼得直发麻,姜铎能直接跳起来给陈振辉两下窝心脚!
但眼下自己已经被收拾成破抹布一样瘫软成一片,只得恶狠狠的抬眼看向陈振辉,冷笑一声反唇相讥:
“辉狗,王天养不在就没人收拾得了你了是吧?你是不是见不惯我和涛好啊?起来……咱时候你就老爱拿我俩开涮!但你搬家那几天,却成天跑到我面前听涛啥时候从彝山回来,还什么,你可舍不得我们了想和他告个别。现在我认真琢磨琢磨,其实你就舍不得涛是吧?,你是不是那会儿就对他起了啥歪脑筋,这会儿就盼着我俩分手,你好趁虚而入啊?告诉你,死了这条心吧!”
“啊呸!你倒一耙的功夫见长啊!”陈振辉黑脸啧舌,瓜子壳带着唾沫星子差点没飞到姜铎脑袋上,
“老街回来以后,心灰意冷成天拉着我喝闷酒哭诉被涛伤了心了,管不住涛了,那怂货是谁啊?就柴刀那么个凶悍的玩意,也就你把他当成个宝贝。”
“就是。”童必祥也一脸贱的过来搅和,
“姜木棍,我可真想不明白,以前在警校宿舍里听你起你那涛,是个多乖巧多听话多爱读书的好孩子来着。可老街一见面,我靠,土匪!还他妈是爱玩刀爱玩命的悍匪,要我,你俩要真能分了手,也未必不是好事。”
姜铎咬碎了牙看向面前一唱一和的两个人,还没来得及骂回去,宿舍门却吱呀一声被开,是毕学军边走进来边莫名其妙的看向他们三个:
“分手?分啥手?姜神经,你可别学韩剧里头那些酸倒牙的狗血剧情啊,咱把那大毒贩头头抓着,你不就没事了吗,好端端的干嘛跟人姑娘分手啊?你不会那么怂吧!”
童必祥一脸惊疑:“……姑娘?”又转向姜铎光张嘴没出声,“你告诉他你好了个姑娘?”姜铎耸耸肩轻声回了句,“还没来得及清楚。”
毕学军边把一大箱泡面火腿肠放桌上,边斟酌字句认真劝解姜铎:
“没来得及就好,你可得考虑清楚,你早上不还你女朋友对你可好了,这会又突然跑去跟她分手,她得多伤心啊。再了,你俩不是都那啥过了么,咱们是警察,得正能量,可不能当那拔雕无情的渣男啊!而且你那事,上到省厅下到市局不都在帮你想招儿吗,你可别太消极去干傻事啊!对了,你买这么多泡面干什么?”
愣了一愣,姜铎才:“我怕被下毒。”
“可拉倒吧!”毕学军笑起来,“咱又不上馆子,吃州局食堂的大锅饭还能吃出问题来?合着就为了弄死你,咱们州局百来号吃食堂的警察都得跟着陪葬?那这下毒的70多万美金到了手,怕是也没命花了。”
“呵呵……”姜铎干笑两声,却抬眼瞅见陈振辉和毕学军正笑眯眯的看他出洋相,便干脆不要脸的一翘嘴角,身残志贱怎么恶心怎么来:
“哎,老毕你放心,我和我媳妇儿正热恋呢我怎么舍得和他分手。”
“这就对了。”毕学军满脸憨厚的一拍手,帮他把泡面归置到食品柜里,瞅见旁边三盒装的薯片,抽出来一盒开,边吃边:“我就你不至于那么不着调。”
姜铎嚯的一下站起来夺过那盒薯片,一脸大伤未愈的病气却中气十足的喊:
“哎你别动我的战备物资!”
毕学军满嘴薯片渣看着空荡荡的手,都气笑了:“你至于么?……”
童必祥也一撇嘴,“瞧你那抠搜样!”
姜铎眉头一挑,用个人感情生活丰富的优越感划过眼前的三条单身汪,张嘴戳心:
“哎……你们就不明白。谈恋爱什么都好,就是太费钱,周末约会的时候,我给我媳妇儿买了好多东西还带他去泡温泉来着,结果一不留神把钱花光了,后两月我只吃得起泡面。你们几个要是够兄弟的话,偶尔请我搓顿食堂改善下伙食就行。
边着,伤残人士姜铎边垂下半边胳膊走到柜子前,把大半盒薯片放回去,再继续放他的流氓屁:
“哎,老毕,我跟你,你要是准了媳妇,你可一定得带她去临潭那温泉酒店玩一趟,又有情调又上档次,能把姑娘忽悠得五迷三道,你俩再穿着泳衣往那温泉池子里一泡,到底是什么模样和身材,都能现原形。然后,你再努怒力,还特别方便你顺手就嘿嘿嘿……我告诉你,温泉池子里干那啥,那激情,那热度,那可真是舒坦极了……”
毕学军搞不清楚状况,只当姜铎还能放宽心的苦中作乐狂秀恩爱,是好事,得忍着,就笑起来附和道:
“行啊,就等着你媳妇给我介绍她的姐妹呢,哥们你要是能助我脱单,我饭卡你随便刷。”
陈振辉和童必祥却阴沉下一张脸,联想起柴刀掐着人脖子架着刀把人往悬崖边上推的恶鬼面目,转眼却和姜铎鸳鸯戏水,种草莓卿卿我我缠缠绵绵,就觉得不是反差萌,是成倍的恶心!忍不住汗毛倒竖抖落一身鸡皮疙瘩,再一齐目露凶光的瞪着姜铎。
“老童,要不干脆咱俩把那70万美金挣了算了!”
“那必须的呀!我看技术组的还给我弄了啥高科技,我全给他塞到姜木棍嘴巴里去!”
姜铎佯怒着一瞪眼伸手一指:“你俩敢图谋加害省厅的大熊猫?等会儿我就给余处长报告!”
“就是。”毕学军附和着,“人谈个恋爱多正常啊……碍你俩啥事了?一脸苦大仇深的不还劝人分手,你俩是兄弟么?”
“不是兄弟,就看见两只单身狗端着两杯柠檬汁嗷呜嗷呜!”
“雾草!”童必祥一下蹦起来,腹部的肉轮胎跟着晃了一晃,边拿起剪刀边向前一冲,“老子大老远的往南凤赶来,就为了你这么个贱人?辉狗你别拦我,我现在就把他脑袋割了换钱去!”
姜铎往后缩了缩,笑得直发抖,差点没把肩膀上的伤又弄裂开,四人笑骂了一阵,毕学军才走到门口踢了踢那摞将近半人多高的档案盒。
“侦查处那余处长让你研究这些干什么?咱这是摆放涉密卷的地方么?我该给它们码在哪?”
“书房,余处长给咱们弄了个专管涉密材料的档案柜进来,”姜铎指了指卧室旁边的一个房间,又想起什么似的看向陈振辉,“今早我们进来前,闻叔叔和余处长怎么会吵起来?”
“你不是听到了么,周箐和源鹤交界处那几座矿山有问题,有大问题。”
闻言,姜铎沉默了一会,才看向陈振辉,“川府那边给的线索范围那么大,余处长是怎么研判出矿山范围的?还有,听余处长部署计划的时间点,是不是跟石猴子山那晚后期挖出来的线索有关系?”
陈振辉不动声色的继续喀啦啦嗑瓜子,心内却惊涛骇浪。
姜铎果然不愧是姜明远的种,胆识、敏锐度、判断力和执行能力都是他们那一届侦查学员里拔尖儿的,只可惜长了个恋爱脑,时常被带跑偏。
要不要告诉他?陈振辉犹疑不定的顿了两秒,才凑近他低声道:“是许久湖,省厅一直监听着许久湖的手机号码,石猴子山行动前后几天,所有和他联系过的电话号码都被彻查了一遍。据,其中一个关键时间点进来的号码,就在爆炸发生后没多长时间,又和境内的另一个号码有长达7分钟的通话,侦查处后来定位到那个号码的位置,就在周箐县。”
“……”
“也就是,三个月前咱们在石猴子山拼命的时候,骆驼搞不好就在源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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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源州……
入夜,肩膀又疼又痒,前胸后背都被敲散了直挺挺躺在床上翻煎饼的姜铎,干脆坐起来,披上衣服,走进书房开档案柜。
原先的同屋赵已经被赶到另一幢职工楼。毕学军帮着收拾东西整理材料,熬到深夜才肯回家,童必祥和陈振辉则一人占了一张床,直接就地安营扎寨。而禁毒局侦查处借调下来的大领导尔扎都惹和齐然,就住在自己隔壁。
姜铎很清楚,事情没了结前,他们会一直给自己当陪护和保镖。
想到这,姜铎笑了笑,先开书桌抽屉,拿出原先被自己认真藏在盒子里整整三个月的戒指吊坠,重新挂到脖子上,再把摞起来将近半米高的案卷复印件一卷一卷的抱到书桌上,按照时间顺序整理了一遍。
开案卷和笔记本,摩挲着早年侦办案件时,用钢笔在薄薄的信签纸上记录下来的案件情况和讯问笔录。姜铎面沉似水,边查阅文书内容边梳理情况记下疑点,心底的疑惑却一个接着一个浮了上来。
先是余知检笑着同自己:文堂?可不就是林逆涛么,有什么好问的。
再来是省厅的部署计划,是保护,却破绽百出;是诱捕,可自己实在不觉得自己这么个不值一提的人物,能有什么能耐逼着老谋深算的骆驼主动跳出来。
第三是涛家的放火案,通卷翻阅了一遍后。自己立刻就发现问题了。徐老六放火前的第一件事,是烧断监控闭路线,明摆着主使者授意他必须掩盖掉接下来要进入林家的同伙,可那个人,绝对不可能是留下了进屋确凿证据,甚至把沾染着自己指纹和=乙=醚=的白布扔在现场的赵显龙,那么在林家房屋起火的当晚,进过火场的还有谁?又做了什么?
最后,也是关于骆驼最没根据的一种猜测。这个能耐通天的大掮客,蛰伏多年煞费苦心的让毒、钱、军火交织缠绕并贯通于金三角、边境线和西南向国内的运毒通路。能量之巨大,掩藏之深沉,简直让自己怀疑横亘在自己面前的,究竟是一个鬼魅,还是一个分工明确体系庞大的组织。而且,既然是掮客,在勾连运贩毒利益链条上下参与者的时候,怎么可能会半点痕迹都不留,余知检查证追击了他整整八年,难道就真的是白费功夫,仍然对他一无所知?
想到这,何止是乱麻,简直连完整的丝线也挑不出一根。姜铎郁闷的揉了揉脑壳,习惯性的伸手摩挲颈前的戒指,再借着昏暗的台灯看向墙上的挂钟,不禁有些恍神。
16个时,不过才大半天的时间而已,怎么就会忍不住那么想他呢……
看守所刑拘仓,可不是什么好去处,但相较于自己身边,那里绝对要安全得多。想到这,姜铎心底唏嘘一片,自己已一脚踏入浓黑的死地,连明早天亮后,是会向生还是会赴死都不清楚?又有什么底气许下陪着涛一起长命百岁的承诺。这不过是末路穷途之前的一点遐想罢了。
转身看向窗外,雨夜深秋的天空阴云密布,山脊与天际黯淡无光。姜铎望向黑夜愣着神,又忍不住舔起嘴角笑一笑,心内猜测着:涛,木屋那一晚,你大概也是在这样急迫的心境下,想要与我纠缠吧,多可惜,你竟不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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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改了几遍都不满意,实在改不动了……回头看自己写的,日常觉得是大写加粗的丑和什么玩意……希望下本能有点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