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老宅
临潭县以东, 王瑞驾驶警车飞驰在盘山公路上, 副驾驶位坐着洪海。往前再有10来分钟的车程,便是剑潭乡东山邑村委会上村, 许久湖的老家。
许久湖, 男,1962年4月生,祖籍川府坝下,籍贯西南临潭。卒于2008年7月,缅甸掸邦第一特区,果敢,石猴子山。死因是头部和腹部2处枪弹贯通伤, 子弹制式:7.62*54mm机枪弹。
53式机枪弹
洪海右手一使劲,将记录许久湖调查材料的纸页捏出几道褶皱,再用塑料材质的肘离断假肢指关节僵硬的压住照片,接受腔内硅胶包裹的上臂残肢末端会有一点抵住物品的感觉, 但是无法进一步体察, 更不会有精细的触感传递到心内。
他微微皱起眉,有些恶毒的想着:被机枪弹贯通了皮肤骨骼和血肉,一定是个极痛苦的过程, 可惜就是痛的太短, 哪里像自己,被砍断手臂一瞬间, 手术前后两星期, 幻肢觉痛三个月, 复健、锻炼残肢端肌肉力量,训练索控式假肢整半年,最后,终生残疾。
阴云漫漫,车窗外有树影飞速掠过,洪海右手捏拳心底不无遗憾,又忿忿的把资料展开,再看下一页。
资料上显示:
1981年,许久湖在临潭食品经销合作社(集体经济单位)负责货物运输工作。他没有带资进社不属于正式编制,待遇比较差,所以在经销社工作期间,他就有倒腾社里的过期货物向边远山区贩卖的薅羊毛行径,和夹带物资借路发财的劣迹。
1992年,经销合作社改制裁编,许久湖被迫下岗回家务农,终日游手好闲。
1994年底,时年32岁的许久湖开始到临潭县东部货运站跑车拉货,主要走临潭到勐海、麓川的西线长途货运,挂靠食品公司运输啤酒、白糖、甘蔗等常规货物。期间,他与赵虎结识并交好,曾一起押过好几趟车。据货运工人口述,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里,许久湖在跑车期间有抽卡苦、吸食马的违法行为,也曾将边境线上的米面、白糖等走私到境内各地州私自贩售挣差价。
1996年初,许久湖向货运站战长要到坝下工,便再也没有回到过临潭县,至此行踪成谜。
直至2001年,进入果敢后许久湖从头到脚摇身一变,连身份带背景仿佛拿到了新剧本。原本只有一个寡母的他,忽然多了一双拥有缅客籍身份证的父母,重新起名:扬茂茂吞。并到缅政府军控制地区的指定机构作了书面宣誓入籍,拿到客籍身份证。
看到这里,洪海面目晦暗且阴沉。
九年前,车辆翻滚下山崖时自己的头部曾受重击,关于坝下那场车祸前后一段时间的记忆越来越模糊且破碎,唯一清晰且连贯的不是景象,却是情绪,记录在残肢末端里当时所有的情绪!愤怒、恐惧、疼痛和憎恨的情绪。
从边境回到临潭,自己一刻也没有放弃过追查这个受命伏击工作组的涉毒逃犯,只是万没有想到,侦查方向与许久湖的实际隐匿地点相去万里,而再一次得知许久湖的消息时,竟是从黑明辉嘴里知道了他的死讯。
想到这,心内掀起惊涛骇浪。洪海自己也分辨不清堵住心口的是喜还是怒……此刻,他只盯着陈述人栏:林逆涛三个字,啪的一声重重合上石猴子山当晚的抓捕经过,蹙眉捏拳。
边开车边斜瞥了洪海一眼,王瑞心内酝酿了一会儿,才开口劝
“涛没有及时把许久湖的情况通报回临潭,肯定有原因,你可别钻牛角尖啊。”
洪海只专心研究案件材料答了句“我明白。”便没再吭声,半晌后,却又轻声补了一句,“但我不理解。”
王瑞闭了嘴,车厢内一时沉寂。
不一会,警车行到通往村社的弹石路面岔道口,王瑞手上一抹方向盘向左一拐,眼睛却仍然望向山道前方不远处的山涧林地,愣了一愣。
九年前,那里就是丘木木抛尸的地点,只是已被划进经济林区育苗地的范围,种满了低低矮矮的松枝,面目全非。
只飘忽了一会,王瑞回神定了一定,集中精神思考进村以后的查访工作重点。
从周一接到命令之后,自己和洪海一组,负责研判分析许久湖在老街住所中的书信资料等,以及许久湖姘头的讯问笔录和麓川县局李姓内鬼的讯问笔录,查证摸排他在临潭期间的生活经历和社会关系。
杨志和魏源一组,到货运站翻查九零年代旧档案里挂靠货运司机登记表和驾驶证信息;
蒋松和宋之田一组,负责寻访许久湖在临潭食品经销合作社工作组的知情人,并找到了许久湖最早登记的住址:
临潭县东山邑上村三社十七组四号。
顺着村村通弹石路面往山脚方向开,车道越行越窄。洪海给剑潭派出所的管辖民警了个电话,再次确定村社位置后,又在村子里七拐八弯摸索了十来分钟,才找到村公所的大院。
两人停好警车,先找村干部了解了一下许久湖家的情况,再由村民领路,走到村口西边的老宅,却见门口两侧贴着屋主有丧的白色挽联,大门虚掩着,有一个70多岁的棉衣老汉正拢着袖子弓腰缩手,站在院墙边等他们。
那是许久湖的远房表叔。
“我那老姐姐是去年年底走的,我们也想给久一声,可谁也不知道上哪去找他,他妈走前已经犯糊涂犯了好多年了,逮着谁都爱叫儿,但是他们家许久湖心太狠了,十多年来一次都没回来看过他的老娘。”
“没回来过?”王瑞问,“也没寄过信、寄过钱或者东西什么的?”
“没有……”那老汉斩钉截铁的摇摇头,却背对王瑞和洪海疾步往里走了走,指着西边一间门窗紧闭的屋:“他妈身前就住在那屋,也是在那屋子里寿终正寝的,走时候算上整寿数八十有二,是喜丧。”
话完,老汉才转向制服板正一脸严肃的王瑞和洪海,边不经意的瞥了瞥洪海袖口露出来的一截木楞笨重假手,边憨厚的,
“二位同志稍等会,我找钥匙给你们开门。”
王瑞和洪海顺着他的指头一看,眉头微皱,
老宅连两栋房屋带一个露天院,不过三分地左右的面积,宽敞杂乱,足够农家四五口人共同生活。
靠西边一侧被指着的那一栋,是一处两层老旧的红砖木柱土基房,楼龄看着和老人家年岁差不多,木栓木门,外墙红泥残破稀碎,立柱漆面翘起剥落,陈旧斑驳,到处都是虫噬鼠咬的痕迹。房顶还有厚厚一层茅草从瓦砾间杂乱的铺展开来,把屋顶压得往中间凹陷了一截,是风一吹便会倒的岌岌可危样。
而靠南一侧,俨然是才建起没多久的砖混结构三层新楼,临潭村社富户最常见的中西合璧装修风格,门厅和正堂是雕花木门,合金窗框,走道、楼梯和外墙贴着的不同规格花纹的瓷砖,室内有木地板,一楼敞开着的正堂有石膏立柱,一抬眼就能看见屋内正中央放置一整套镂刻花纹的红木大板桌椅,墙上还挂着实木框大理石挂画,锃光瓦亮、窗明几净。
洪海和王瑞站在天井当间等来钥匙,老汉走上前,吱呀一声推门进去,门风立即带起一层霉灰扑面而来,王瑞捂住口鼻一侧脸,但看向里面,黑黢黢,空空荡荡。
老人生前的生活用品全部靠墙堆放成杂乱的一摞,屋内除了一个放着棕垫和烂棉絮的木板靠背架子床、床头柜、和一个木制衣柜一个立柜,什么都没有。
王瑞和洪海一齐看向领路的老汉。
眼见两位警察同志审视的目光射过来,老人眼底一闪饱经世事的精滑,面上却憨厚又委屈的一瘪嘴,哭丧着脸道:
“警察同志,您看这都十来年了,许久湖这白眼狼就没管过他老娘,前些年我老姐姐得了病脑子犯糊涂,都是我们家在照顾。特别是前年开始,我老姐姐连床都不想下来,她的身后事也是我们一家子在后头一手操办的,连我的儿孙都给她摔盆举幡。这宅子,早些年我老姐姐就过要让给我,我家和他家写过协议,连村支书都给我们做了见证,只是她儿子许久湖一直没回来,这屋子过户的事情就一直拖着没办。这不,前些年我老姐姐委托我找人在这宅子里起了新屋,原本想着新屋起好了就搬过去,可怜我老姐姐辛苦一辈子,还没享上新屋的福,人就不在了……”
边着,他边开始抬手用袖口抹眼泪。
王瑞和洪海无语的看着他表演,都不想搭理他。在看向屋内,王瑞心忖片刻,还是习惯性的穿戴好手套、鞋套,把头发拢进发套内,提起勘验箱向洪海道:
“我先进去看看。”
洪海知道他是习惯使然,没作声。那老汉却被王瑞这副侦破电影里警察看凶案的行头唬了一跳,垮下脸来急声道,
“警察同志,你们这是做什么呀?我老姐姐可是正常死亡,她咽气前头村卫生院也来人了,咱们有证明。这屋头大半年没人住,除了死耗子还能查着啥?”
洪海边拦着老人家边看向屋里的王瑞,就见他沿着墙角在空荡荡的屋内细细走了一圈,边走边根据木条地面的积灰和擦痕辨认原先物品摆放的位置,再来到堆放生活用品的地方和仅有的几处破烂木头家具旁边,摸摸看看。
最后,他却蹲在床边看向靠墙立着的床头柜,皱眉沉默了一会,又向洪海招招手。
洪海狐疑,也穿戴好鞋套、手套走过去,一齐看向木地板和墙面。
与床头柜平齐的白墙壁上,有一处擦坑,像是搬动重物时被尖角磕碰掉的,在看向地面,深红色木质纹路上两处与床头柜脚平齐的刮痕延伸出来,位置刚好到凹坑下方。
两人了然的相互看了一眼,心道:床头柜经常被人拖动,根据床底和墙角的积灰判断就在不久前。而且不止床头柜,还有立柜和衣柜都有被搬动又被放回原位的痕迹。
“你在找什么?”王瑞站起来,看向站在门口的老汉。
那老头青白了脸色往后一踉跄,又立即定住,皱巴巴的一张脸苦笑起来,
“就想找找我老姐姐领低保的存折,您看,警察同志,火化丧葬费都是我出的不是,还有我老姐姐这些年上医院花的钱,就为这些年垫出去这些钱,我婆娘都跟我闹过好几回了。”
洪海沉着脸大步走过去,抓住老汉的胳膊把他拉到屋前的走道上,伸手一指堂屋。
“你家三亩水田一年能出两季稻谷,加上你平日里种菜卖菜和你儿子在城里工的钱,拢共也就能存个两万吧,那你知不知道你起的那栋新楼,光堂屋那套桌椅就顶你们家多少年收入?要不是我们来,你怕都不舍得叫你婆娘、儿媳躲出去吧?还什么给老人家花钱上医院,住院证明呢?药单呢?这都大半年了床板附近还那么大一股尿馊味,可见你们把老太太圈在屋内不闻不问也不少日子了吧?到底是你在她身上花钱?还是逼着她给你们盖房子花钱?”
话完,洪海又紧紧拉扯着老汉走回屋内,顺手拖过一把木凳子放到门侧,压着老汉的肩膀把他摁到凳子上,上身一倾压迫他道
“存折藏在衣柜后面?可你们村干部明明告诉我,老太太的低保一直是你去帮她领的,你还要去哪里找低保折子?”
被洪海制住动弹不得,那老头缩着脖子佝偻着腰,嘴里哆哆嗦嗦脸色越发苍白,再抬眼一看屋内看见王瑞的动作,立即骇得心脏狂跳大叫一声,
“晦气啊!”
洪海被他一惊一乍唬得一愣,再望过去,原来是王瑞已经爬到了光秃秃的床板上,先俯身压住床板上的烂棉絮和厚棕垫子,再按照棕垫的压迹摸索出老太太身前躺卧的位置,自己也试着躺了一躺后,伸手去抠摸木板和墙壁之间的缝隙。
“你也觉得晦气?”洪海皮笑肉不笑的摁了摁老汉的肩膀,
“按照你们乡里的风俗,老太太在这床上咽的气,这整张床就得烧了吧?你们村里的告诉我老太太没死前你就找了包工头来量地,准备把这屋子都平了盖新房。怎么老太太已经仙去了大半年的时间,你反而没动静了?还是你发现有什么大宝贝没找着,怕一挖机下去就再也没有了么?”
那老汉闭眼咬牙不吭声,前胸跟风箱似的剧烈起伏着却是宁死不屈的作态,洪海耐心的压制住他的肩膀不让他起来,屋里一时静的出奇。
轻轻的啪嗒一声!床板一侧传来机璜被抠开的声响,老汉木楞了片刻后惊骇的牙关一松,目瞪口呆又难以置信的看向王瑞。
床板有夹层,就在老太太翻个身就能伸手抠到的地方。
王瑞直起身子一阵摸索,从床板上跳下来时,手里多了一个用塑料袋包裹住的牛皮纸文件袋,塑料袋里还被老太太细心的摆放了几片防虫防潮的樟脑片和炭片。
洪海用手使劲压着剧烈挣扎起来的老头,怒喝一声,“老实点!”在看见王瑞有条不紊的开勘验箱,拿出物证密封袋,再把塑料袋心翼翼的开,结果一开就有惊喜。
这牛皮纸袋他太熟悉了,和他文件包里装着讯问记录纸的一模一样,连暗红色宋体字印刷的封面都分毫不差。纸袋下方赫然印着“临潭县公安局制”几个字,只是这个被藏在床缝里的牛皮纸袋十分陈旧,满是霉味和腥臊,而且袋底还有一点火星燎过的焦痕,正面有几个醒目潦草的钢笔手书字迹:
“请转交林边疆。”
难道是从林家火场里拿出来的东西么?王瑞心内跳出巨大的问号,对纸袋装着的东西越发好奇。
他皱了皱眉,先用手指按了按文件袋估量一下内装物件的薄厚,在翻开袋口瞄了一眼,便拿出长柄镊子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夹出来,分别放进透明密封袋内。
只有一本存折和五张照片。
存折是老太太的名字,余额显示6头7位数,整整六百多万人民币。开户时间早在1993年4月份,存入过多笔款项,取却只有寥寥5笔,期中最近一次取款是在三年前,一共取走了八十多万。王瑞心里想了想,大概就是被这老头忽悠着盖房子的时候。
把存折收进勘验箱后,王瑞在把透明密封袋一一展开,一张张拿起看了一会,人物不多,就老太太和许久湖、赵虎三个人的生活留影,时间水印显示正是许久湖在货运站拉货那年。
最后一张,却有些突兀,从场景到内容都与前面几张无关。
照片里有一大一两个人,正重叠着站在一堵斑驳的白墙前面,照片左侧上部露出半个朱红色的木质框架的一角,有白色氤氲的一团挡在前面,像是神龛。
孩在照片正中央,年纪不过10来岁,照相时面无表情也看不出喜忧,身穿一件发黄有虫蛀的夏日白色汗衫,脖子上挂着一个巧的金貔貅坠子,肩膀正被身后成年人宽厚的手掌按住。
大人在后,照片里只有他脖颈以下身着黑汗衫的样子,胳膊粗壮、肌肉纠结,右臂一侧露出半个老虎脑袋,粗糙的手指上却带着个大翠玉面戒指,看纹身猜测,应该就是许久湖。
王瑞盯着最后那张照片端详了半晌,只觉得文件袋上的字迹很熟悉,照片场景很熟悉,这个孩的样貌很熟悉,连他挂着的坠子也很熟悉,但就是想不起在哪见过。他皱眉用力回忆了半天,仍是无解,便拿着文件袋和照片走向洪海。
洪海右手压着老头,伸过脖子只瞄了一眼,立即煞白了脸色,抬起僵硬的假肢戳向照片孩脖颈间,冲王瑞低呵,“这坠子?”
一瞬间,王瑞惊醒过来看向洪海,“他今天要去看守所看涛,我马上给老姜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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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潭县看守所,把犯人带到提讯室讯问时,办案民警可以携带通讯工具,但是以亲友探视的理由申请进入监区,手机等通讯工具就必须交给看守所统一保管。
所以姜明远的手机在保管室里嘟嘟嘟一阵疯响的时候,他人却在另一栋监区探视室外,正和临潭看守所所长田伟达有一搭没一搭的吹散牛拉关系走后门。
按照规定,嫌疑人在刑事拘留期间不能接受亲友探视,但宋之田满管不着,总是隔三差五的胁迫刑侦队主办案件的丁和赵以提讯为由去看望涛。
黑明辉万没有料到他敢假公济私到这种程度,在看向丁耀和赵克朝,一个一脸憋屈,一个恨不得给督察纪委写匿名信告他个滥用职权,只得脑瓜子疼的把难题丢给姜明远。
姜明远揉揉脑壳纠结了半晌,想出一个更假公济私的办法。
他先严正警告宋之田要是再敢胡作非为不服从上级命令,就让看守所给涛戴械具。然后又态度一软,是如果他收敛一点,就带上他一起去找到田伟达,争取一次单独探视的机会,并跟田伟达套套近乎讲讲交情,把林逆涛弄到在押人员背景单纯一点、条件稍好点的监室去。
所以这一会,宋之田隔着一层玻璃和铁栅栏,在看守所民警的监视下与林逆涛面对面坐到了一起,看着他向自己笑起来
“谢谢你田叔。”
“甭客气。”宋之田豪爽的呵呵起来,隔着玻璃都想揉揉他的头发,但听见他问
“您让谁帮我把花送去的?”
又尴尬的嘿嘿两声,眼神有点飘的声嗫喏道,
“那个……这个……最近我们都忙……就老吴退休了正闲着没事,他又刚好要去源鹤,我就交给他了……”
“老吴?!”林逆涛白了一张脸难以置信的看向宋之田,向前一倾身:
“不会是我猜的那个老吴吧?田叔你有没有谱啊?要让吴伯伯知道我和姜晓堂的事儿,他不得把姜晓堂腿断了啊?”
“你放心!”宋之田满脑门汗的叫起来,笑着宽他的心:“我没告诉他是你送的,你放心,那个老古董他怎么可能会往那方面想。你放宽心啊,来,叔给你剥块儿糖,”
着宋之田便笑着开糖盒,挑出一颗大白兔,从铁栅栏的玻璃窗里递给林逆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