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中毒
源鹤市政法大道, 源州公安局办公楼六楼, 法制支队。
姜铎拿着一沓政法专刊和信件走回新分派的办公室,坐到桌前, 挑出写了自己名字那封, 撕开边沿展平里面的拘留通知书,愣了一会。再用手指摩挲着通知栏“林逆涛家属”几个字,轻轻笑了笑。
但看见左下角的主办人栏,有丁耀和赵克朝一个张牙舞爪一个歪歪斜斜的个性签名,又不禁皱起眉。
刑事拘留通知家属,一般情况下不得超过24时。但看这邮戳的时间,这都过了多少天了临潭刑侦队的才想起寄出来, 可见那俩主办案件的年轻民警,就没把自己这个家属太当回事。
“这哪个案卷里掉出来的?怎么没贴挂号信回执单也没有被通知人签名啊?这得扣分。”
闻声一愣,姜铎把通知书对折放进抽屉里,再看向毕学军, 却见他手提一个装水果的袋子再捧着一摞三盒盛满肉蛋鱼的快餐盒, 便问道:
“活干完了?这才几点你怎么连饭都回来了?”
“你自己看看表,12点多了老大,你整天忙啥呢这么废寝忘食。”毕学军边叨叨边把饭盒摆到桌面上, 先拿出个苹果啃了一口, 再拿起上面两盒,分别递给办公桌靠里的童必祥、齐然。
三人泡好茶分了水果掰开筷子举筷开吃。
光剩下一个怕被下毒的姜铎又恨又馋的剜了他们一眼, 再弯腰从柜子里拿出一盒方便面两根火腿肠, 苦大仇深的走到饮水机前烧水泡面。
“哎, 雯娜?她们出入境的姑娘怎么都跑到咱们这一层来了……”
“哪啊?哪啊?……”童必祥和毕学军一齐一愣,再唰得一下站起来齐往门口冲。
结果跑到走廊上张望了半晌,就三端着大茶缸子、饭盒还秃毛谢顶的法制室同僚一闪而过。两人心道不妙猛然一惊,再一转身看向饭盒,痛呼为时晚矣MMP,唯二两只鸡腿竟已在姜铎的泡面汤里浮沉相聚。
“姜木棍!你顶着70万美金的脑袋你就不怕我把他拿去换钱是吧?还要不要脸了你?”
“土匪!坏蛋!你个大=屁=眼=子啊!姜神经你真是贱出一定境界了!”
在他俩愤恨跳脚的责骂声中稳如老狗安然吃面,姜铎边啃着鸡腿边抬眼一瞥,似安抚更似挑衅的一人扔了一根火腿肠给他们,但笑不语。
两人青筋爆起,瞪着姜铎抽出裁纸刀,起手一挥,把火腿肠剖皮抽筋切成段,就口饭扒进嘴里。
但笑不语的还有办公位置靠里临窗齐然。
自动屏蔽掉眼前沟通基准值不达标的三位。他先专心致志的铺好一张卫生纸,再起筷挑拣出葱姜蒜,慢条斯理的皱着眉口咀嚼,半晌后,才用力一咽。
姜铎一看见他吃饭就酸得一倒牙,心道难怪他从不去食堂,做饭大婶要看见他这副嚼腊一样一脸艰难又食之无味的嘴脸,准得拿起漏勺追着他。
但他不知道,齐然一看见他同样也既憋屈又酸。
毕竟参加工作以来,他就没和体智素平均线这么低的团队一起共事过,还得天天忍受他们幼稚无脑又没下线的玩笑,还不能翻脸,只得面上一派平和,心里却直呼妈的智障。
姜铎原先的办公室有法制一、二工作组共计9个人在一起办公,分管审核刑事案卷并负责与州检院、法院案件对接移交工作。
大办公室位于走廊的另一侧,整面窗户正对源州公安局大门和源鹤市区的高楼街景。余知检和路兴学出于布控安防的考量,便干脆把审核行政案卷的三组办公室给他们腾出来一间,让他和齐然、童必祥、毕学军四个人一齐滚到走廊最里面的犄角旮旯去办公。
是借调工作,可法制支队审核阅卷的活儿照样只有姜铎和毕学军在认真干。
身负重要使命的省厅空降大领导齐然,成天只会盯着监控显示屏和监听设备分析研究安防工作态势,空闲时间主要用于四处流窜听闲话,顺便热心肠的给法制支队的所有的办公电脑升了级、装配更方便的杀毒软件。
童必祥简直是来度假一样,啥活都不干,把机关干部怠政、懒政、轻忽散漫的“四风”问题表现的淋漓尽致。
整天只顾埋头捣鼓他的零件;要不就凑到齐然跟前,讨要他们省厅技术处最新的科信研究成果;要不就追剧,明目张胆浑水摸鱼的追各种TVB日韩美剧,追得他上了头成天晕乎乎的,冲着姜铎一会儿喊姜SIR一会喊姜妃一会喊姜侍卫,把姜铎的后脖颈都快喊凉了。
三人边吃饭边愣神边揶揄两句,办公桌靠外的姜铎啃完鸡腿吸溜面条间,不经意的抬眼一瞥,却见门口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又一声:“雯娜?”
童必祥跳着脚愤怒的一拍桌:“姜木棍你他妈玩上瘾了是吧?还想吃啥你直!老子直接给你塞进嘴里。”
毕学军也哭丧着脸怨妇一般一跺脚,“姜神经你真讨厌,你能不拿我女神忽悠我么……”
谁知有一声轻细灵巧的:“哎,姜哥果然是你,你怎么换到这间办公室来了,可真不好找?”从门口飘进来,
甜腻腻的嗓音酥得毕学军和童必祥浑身一激灵,急忙抬眼看向门口,果然是英姿俏丽的女警花雯娜。
两人立即直了眼睛化身蠢狗,就差没当场伸舌头留涎了。
源州出入境支队业务民警雯娜,平时只在一楼窗口负责审核全州的出入境护照审批工作,难得有闲暇跑到六楼来串门儿,童必祥和毕学军一般都是趁中午吃饭的时候跑到食堂去堵她。
她参加工作还不到两年,就因为姣好的容貌、甜腻亲和的嗓音、稳健靓丽的舞台风采,把州局对外宣传、演讲、访谈、歌咏比赛的任务包揽了大半,俨然就是源州公安局当做新一代民警形象代言人培养的。
但对于毕学军和童必祥两只单身汪来,最重要的,是她曾一脸娇羞的还没交男朋友……
眼下两只怂狗满脑子都是制服女警身侧的香风和甜甜的笑颜,反而手足无措,脑子混沌舌头结的连招呼都忘了。
办公桌在门边的姜铎,只得站起来笑着,
“吃饭了么?上来找我有啥事?”在把目光直接越到雯娜身后那人身上,愣了一秒,再揉揉眼睛认真一看,确定没看错,立即满脸惊愕更哭笑不得的迎上去,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老吴伯?您怎么上这来了……还有,您手里抱的这一大堆是要唱哪出啊?”
吴劲松什么也没,只疾步越过给他带路的女警,走到姜铎跟前,扔垃圾一样把老大一团东西往姜铎桌上一掼,再一屁股坐到门边的沙发上,长吁一口气。接过姜铎递来的水喝了一口,才黢黑了一张脸骂道:
“可算是找着你了,这一堆花里胡哨的玩意儿老子再抱着多转几圈,我个糟老头子这张老脸也不用要了!”
话完,吴劲松顿了顿,又转向雯娜
“谢谢你啊姑娘,你们州局这机关楼我都有4、5年没进来过了,没你带着根本摸不着……”
“……您不是花店送快递的啊,”雯娜一脸惊愕又歉然,“对不起啊老人家,我还以为……”
屋里众人被那一大团花团锦簇、香风四溢呛得直咳嗽,狗脸蒙逼。
花束旁边还放着彩带包装的三层巧克力彩糖盒和一大提篮零食,瞬间就让资深剧迷童必祥以为自己穿进了某部狗血言情片里。
这束鲜花十分简单粗暴,目的明确又直接,朵朵拳头大品种单一的玫瑰,粉白黄红蓝紫绿黑,颜色又丰富又杂乱,还一圈围着一圈,里里外外足足绕了十来层,当间装饰一点细碎的满天星,连上包装纸整个花束大的都快赶上花圈了,招摇且惹眼,花香味儿熏得人脑仁发胀鼻孔里直痒痒,仿佛掐着你的脖子在向你咆哮:霸总的爱你感不感动?还不赶紧跪舔……
姜铎大汗淋漓,心想着涛他一看守所在押人员他不至于还有闲心搞这个吧……可要不是他,这又是玫瑰又是巧克力的,老吴伯他一六十多的老大爷他怎么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跑去买这些啊,他不要面子的呀?
“吴伯?这什么玩意?谁托您带来的?这是要送给谁?”
“哎你傻不傻?”吴劲松黑着脸一拍大腿,急声骂道,“除了你还能给谁?不就是宋之田那王八蛋非让我带过来的么,我还莫名其妙呢,你们俩叔侄在搞什么名堂?”
“……”姜铎无语的一拍脑壳,心道田叔还真疼涛,啥都无条件的胡乱答应。
吴劲松接着:“你那车不是一直停在修理厂吗?张程勉他们有事暂时没法离开临潭,就我这退休老头闲的无聊,就过来看看你顺便给你送车。谁知道让宋之田那兔崽子晓得了,二话不,追着就往车里塞了这堆东西给我,非逼着我给你带到州局来,哎……他是在帮哪个姑娘追你吗?你们这些年轻可真有意思,怎么这么着急啊?还非得让我一糟老头子给你们带东西。”
“还真是送给你的呀?”雯娜站在一边,精致却清浅的淡妆脸垮下一点,毫不遮掩柠檬味的情绪,“姜哥,是你女朋友么?对你这么热情呢?就是这品味太差了点……”
“……”姜铎没吭声。
看见女神不开心了,知道内情的童必祥心内五味陈杂不是个滋味,也不吭声。
毕学军却猛然回过味儿来,急忙看向姜铎却生怕雯娜听不见一样大声道,“姜神经,是你女朋友送的?她干嘛不自己来还让咱们老吴伯替她这么辛苦的跑一趟?可真不懂事。”
“他有事来不了。”姜铎蹙眉轻声答道,边看向雯娜边拆开包装拿出最上面的糖盒,捧出一大把奶糖还细心的用包装袋装好,递给她:“雯娜,多谢你啊。”
雯娜没伸手不还往后退了一点,再抬眼看向姜铎,却见他故意没心没肺还笑得一脸荡漾,心内顿时被揉成皱巴巴的一团,碎了一地。
得!当事人都承认了,原先还好奇是哪个姑娘腆着脸想追他,没想到都女朋友了还这么明晃晃的献殷勤,做给谁看啊?
姜铎一脸关爱的再向前一步,边把糖塞给雯娜边笑着:“这么多甜的,我们队上这些大老粗哪里吃得完,你就当是帮姜哥个忙,给你们窗口的姑娘都分一分,不够再上姜哥这来拿。”
雯娜苦着脸呵呵尬笑,半天憋出来“谢谢。”两个字,便黯然的一转身,抱着喜糖味的狗粮走出办公室
毕学军的心早就跟着女神一起飞走了,忍不住悄摸跟了出去,心下纠结又犹豫、犹豫又纠结,要不要胆子大点趁着女神心伤愁闷的当间,给他一个宽厚的臂膀靠一靠。
“给,车钥匙。”吴劲松往办公椅里一靠,等着姜铎查看那一大堆莫名其妙的东西。
姜铎先从糖盒里挑出来三颗大白兔奶糖,分别扔给童必祥和齐然,在剥开自己那颗,剥到一半却发现花束包装袋里还斜插着张卡片,便放下糖伸手拿出卡片,开。
上头啥都没写,只夹着一张讯问嫌疑人时做记录的信签纸,脆生生皱巴巴的,像是被人揉作一团又被心的铺展开来,上面有铅笔印迹的几个字。
你会后悔的。
姜铎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被困在看守所的涛大概已经气疯了,心内沉了沉却忽然听见童必祥怪叫一声:
“咦……这糖咋这味呢?”
吓得急忙转身一拍童必祥的后脑勺,姜铎怒喝:“赶紧吐掉!”在转向齐然,“你也吐掉!”
齐然莫名其妙的看向他俩,“都快嚼化了,不就是甜味的奶糖吗?很好吃啊。”
童必祥却呸了一口直捋舌头,把剩下的糖块吐进垃圾桶,“甜个屁!有点苦还有点辣还有回甘!”
齐然皱起眉,用舌头细细去抿嘴里糖,分辨了半晌才莫名的一摊手,“没有啊,就奶糖味。”
看着一脸考据不苟言笑的齐然边嚼边,“真挺甜啊……”再看向挤眉弄眼龇牙咧嘴的童必祥,姜铎舒了一口气抬手又扇了他后脑勺一巴掌,
“你嗑怪味胡豆呢还又苦又辣!上火了吧!”
“刚放到嘴里是有点苦嘛,不过嚼一会儿就没有了。”童必祥无辜到,“不信你自己尝尝啊,不行,我也再尝一个。”
姜铎拍掉他的手再瞪了他一眼,盖上盒盖。稍稍静了静整理好情绪后,又看向吴劲松。
“老吴伯,您能过来一趟,我心底真的十分感激您,除了这些,张大哥托您交给我的东西您带来了没有?”
吴劲松深深的望了姜铎一眼,心内暗叹肯定是出大事了。
四年前,和瘫在病床上的姜明远一起从越南回来没多久,自己就因为车祸后遗症起了想退休的心思。
心里头啥都明白的姜明远,更是把不愿自己再插手的态度摆在明面上。帮着自己跑医院、跑装备科、跑社保局来回十多趟准备好材料,迅速走完了机关病退流程,让自己提前2年卸下担子退了休。
他想让自己好好歇一歇的心,自己不是不知好歹不肯承他的情。自己也清楚,入警干到老,脱了警服卸了职务,就不用再多管缉毒战线的闲事,更不会再涉险。
可人不在队上,不代表就真能心宽宽的两眼一闭啥都不问。
临潭缉毒警这一整只队伍,可是自己一点一点耗尽心血亲手磨出来的,怎么可能丢开就丢开……而要不是这一次张程勉等缉毒队主力全都有任务,没法离开临潭,也不会轮到自己能跑到姜铎这里来,给自己一探究竟的机会。
想到这,吴劲松才从挎包里拿出两份牛皮纸袋,待姜铎伸手来接时,却没有立即给他,而是盯着他问道
“东西可以给你,但前因后果你得给我清楚了,缉毒队最近的专项行动,是不是跟抓捕骆驼有关?”
姜铎一懵,一脸您可别为难我的看向吴劲松,又笑起来:
“老吴伯,听前两月吴江大哥又给您舔了一大胖孙女,您都退休了,怎么也不上渝州去玩两天抱抱孙女啊?”
吴劲松把牛皮纸袋往后一收用手按住,瞪着姜铎,
“真当我老眼昏花了是吧,连你这个臭子也敢来跟我哈哈?宋之田见天就往看守所跑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林三两家那兔崽子被逮回来了?”
姜铎低沉下眉目没吭声,半晌后,又求饶的看向吴劲松,
“老吴伯,涛是回来了,在看守所,别的您就甭听了,涉密,而且,要是让我爸知道我又把您牵扯进来,他准得揍我。要不,您先把文件给我,我给你拿块糖……”
“叠!”童必祥突然大声嚷嚷起来,声音却走了调。姜铎和吴劲松转身看向他,脸上一白心内大骇。
他已经开始嘴角留涎了,正拍着桌子捂住自己的胸口,浑身大汗淋漓:“糖!叠!……我色头好……辣,海麻……”
几个字没完,众人发现童必祥呼吸急促手发抖,像刚跑完5000米一样面色潮红,姜铎急忙拿起手机120,再向吴劲松喊道,
“去一楼把糖要回来!然后去五楼缉毒队,喊一声尔扎都惹,”
看着趴俯在办公桌面上喘不上气的童必祥,再看向齐然,只见他脸色也开始不好看起来,正愣愣的盯着自己直颤的手。
不一会,尔扎都惹冲进来,扶住已经讲不清楚话上肢抽搐的童必祥,又看向齐然
“什么症状?”
“嘴巴里有辛辣味,指尖到四肢发麻发紧,耳鸣、头晕、心跳过速,不行……我想吐。”齐然边边捂住口鼻,铁青了一张脸偏向一边。
“怎么像喝了附子猪脚汤?”抱着一袋糖跑回门口的毕学军,边帮忙边自言自语道:“食堂有做但我没盛啊!”
尔扎都惹黑着一张脸跑到饮水机边把水桶放下来,冲毕学军喊,
“去五楼把我泡水烟的甘草拿来,给他俩灌甘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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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情节是早就想好的,贴的时候为了榜单写的太仓促,就给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