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虔诚
极度的恐惧之下, 人会五感尽失。
注意力坍缩成极端的一个点, 心脏被绝望的浓黑色紧紧扼住,呼吸粗重却供不了氧, 将死未死, 深重而悲恸。
【出通道往左巷跑70米,穿过风扇先躲进烟道挡板阀后面,尔扎,快带姜铎出去。】
这一句是彝语,尔扎都惹全能听懂,自己就听懂了一个70米,一个自己的名字。
他居然还有脸叫自己的名字!?
惊醒之后, 有巨大的愤怒喷涌而出,是让姜铎混乱了处境场合不管不顾强压也压不住的愤怒,甚至连逃命也可以暂时放下。憋着火一口气撑站起来,定在通道口突出的石板旁边, 仍由德彪怎么拖带就是不挪步子, 姜铎向林逆涛大喊:
“你怎么跑出来的!?”
林逆涛正在夺枪真没功夫理他,又怕他生气,只得边斗边敷衍。
“取保。”
“放你娘的屁!”姜铎眼角都挣红了浑身直哆嗦, 全然不管德彪恨不得给他跪下的脸色使劲往回蹿了一步, “还有你不敢干的事情吗?林逆涛你给我等着!等咱们出去,你看我抽不抽得死你!”
拳风一滞, 心底一僵, 林逆涛真有些害怕了。
他是对准昆雄身前的位置从洞顶排风管道跳下来的, 一落地便开始近身缠斗,一为防止昆雄据枪,二为利用他让坡道底的山兵增援时有所顾忌。所以对抗中十分不严谨的停顿,让昆雄瞅准时机用肩肘撑住岩壁猛地一甩左手,拿枪托拐角砸中他的右下颌。
颊侧立即青肿出一个包,颌骨都快碎了,林逆涛愤恨的啐出一口血沫,刚想还击,却让接连砰!砰!砰!几声震得往后撤了两步。
正往上冲的山兵同样巷战经验丰富且动作迅猛,抓准昆雄与他错开的时机,赶紧放枪救人。
昆雄这一伙他并不陌生,在缅北,自己靠拳头挣赌金,他们靠拳头谈生意,都曾相互听过。
但自己研究的更透彻。无论是他们的单兵作战能力、实战技能、体能水平、惯用枪械和拳路,还是他们运贩藏毒的伎俩和谈判习惯,自己和老虎牙都曾深入调查过,并合并他们的活动范围进行轨迹分析比对,在心里建过模。
只是从来没和他正面交过手,但现在看了,还得再加上一条意志力坚韧到可怕。
这么想着,下巴麻得又恼怒又恼火,林逆涛立即降低重心架起拳,往前蹿了一步。
迎着昆雄再次据平的枪身猛冲了过去,在枪口闪出火光的千钧一刻,灌力抬手一推,格斗绷带包覆的手腕下部砸到他的肱桡内侧,牵动枪支偏转开来,枪托到他自己的腰上,子弹擦着自己的手往山壁一侧击出一连串的坑,烟尘四起、碎石飞溅,到处弥漫青灰色的硝烟,嘡!嘡!嘡!的声响再次乍响了整个缓坡通道。
近身卸枪十分考验胆量,也十分奏效。
而且和自己习惯单独斗不一样,这伙人抱团得很。这么想着,林逆涛再一咬牙一鼓作气,贴过去抬手钳住昆雄的左手腕,向下一压再提膝一撞,当啷一声,枪支落地。
紧接着一旋身接连使出肩肘撞击和侧身拐,把人得腹腔一缩蜷身哇啦了一口,吐出胃里里所有的糖水。又趁势往前一旋身,抓带他的手腕向后一拧,再搂紧他的肩背掐紧他的喉咙,把整整高了自己大半个脑袋,肌肉块儿大了自己整一圈的壮汉别臂压背到自己身前,边使劲钳着他边用脚扒拉地上那把M23=突=击=步=枪,鞋尖往地上一搓勾住枪身上的背带,向上一甩,顺势就挂到自己的胳膊上。
两手一提握手肘一顶,再让昆雄直起上身,一手掐扼他的脖颈一手据起枪,转了个正脸面向不敢开枪的山兵同伙,林逆涛紧盯着他们,却向身后喊:
【尔扎,大门有埋伏,按我的快带姜铎钻进排风道。】
尔扎都惹不动声色的向德彪挤了挤眼睛,德彪早就想跑了,见状立马不客气的再抬手腕子向前一拉扯,姜铎脱臼又正骨还没超过24时的手肘,立马响起让人牙颤的咔咔声,顿时大汗淋漓。
极愤怒又极不甘愿的被拖出坡顶通道外,眼前的最后一幕就是林逆涛据着枪与人缠斗的背影被黢黑一点一点吞没掉,恐惧细针一样又一次扎进心底,浑身冰凉,姜铎忽然就跑不动了,仍由德彪怎么拉扯都不管用,双腿灌铅步幅越迈越,最后竟支持不住身躯重量般弯下了腰,手撑膝盖闷声促喘。
突然啪!的一声,脸颊边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姜铎懵逼又惊醒后莫名抬头。
“你争点气!他会跟上来的,你得相信他。”
眼底无神的看着面前不知何时奔过来的老虎牙,血腥味呛进鼻孔,他两只胳膊一条腿拢共有四处枪弹伤,三处新鲜的都没来得及处理,满身腥红,还得勉强抬高手教训自己,只是虚飘飘的一巴掌力道又轻又黏糊,还蹭自己一脸血。
目光立即清明,眼下真不是闹情绪的时候。这么想着,姜铎先扭头瞥了一眼通道口,再咬紧牙啐出一口血沫,重新抬腿奋力奔逃。
————————
直到再听不见身后促喘的呼吸音和凌乱的脚步声,林逆涛才稍松一口气,瞪着前面。
身前不到20米,三束摇摇晃晃的手电光光源处,身着多功能服和军靴的老缅靠墙侧成突击队形,神情专注的看着自己,且全部据枪。
观察脚印、负重和弹匣袋明他们武器弹药充足。洞内光线昏暗,自己正逆着光阻拦在黢黑的缓坡上段,悄悄掂了掂手里突步的重量,比满弹时轻了不少,林逆涛不禁皱了皱眉。
先用缅语喊出一句:【扔电筒、扔枪。】索性再松开扣住昆雄咽喉的手指,用细长的枪管顶紧他的腰侧,威吓般的戳了一戳。
【你,手平举。】
身前的壮汉仰头笑了,角度怪异的看向自己,【举不起来啊,柴刀。】
林逆涛没理他,突然抽刀划破他腰间的多功能挂袋,往自己肩上一甩,又迅速上前一搂手,一手持刀压紧他的脖侧,一手持枪对着坡道下方的三人,再次威吓:
【扔电筒扔枪,往后退!】
嘡啷啷重物落地,林逆涛开始拉拽昆雄慢慢的往后挪,虽然两边都退得缓慢,但对峙双方之间的距离总算越拉越大。
自己和昆雄慢慢退到坡道顶端,身后不到4米就是那扇连接出口的钢板门,眼见坡底三人也退进弯道内侧阴影位置,与黑暗重合,林逆涛突然后撤半步,抬脚猛踹昆雄的腿窝。
本就流血不止重心不稳的昆雄越发向前一趔趄,歪砸在地上,腰背又被林逆涛补了一脚,顺势滚下坡道。
【昆雄!】
三人听见动静冲出来,没成想刚一露头就被一梭子嘡!嘡!嘡!给逼了回去,直到枪声停止通道内余音震颤,才试探着抬头看向缓坡顶端。
大门闭合,林逆涛已经不见了,只剩昆雄一人蜷身抱腿痛苦的在地上滚。从坡顶滚下来时,他手臂伤口戳进不少细的石子,血洞洞沾满泥灰。
眼睁睁看着平日里领头管事儿吆五喝六的昆雄变成这副狼狈惨状,三人脸上杀意偾张,统统提刀攥紧了拳头。当中一个甚至一拉突步机匣卡锁换上满弹弹匣,恶狠狠的一扬手。
【你俩帮昆雄处理伤口,我去追他们。】
【等等!】
急声制止的是昆雄,只见他边咬牙忍住同伙往他身上倒药水挑石子的剧烈疼痛,边撑靠在石壁边,气若游丝的命令。
【你先……先爬到管道口,看看脚印。】
那山兵一愣,面色一沉迅速跑到林逆涛落地的脚印边,先抬头看了一会儿,再手指一勾一蹬腿仅两步就纵到洞顶,抠着断开的管道铁皮边沿钻进里面,用电筒光仔细照了好一会儿,再退出来,两手一攀跳到满是弹孔的管道上方,屈身几乎与管道贴服,慢慢爬进高不过40公分的狭缝间,抬手电照亮管道与山壁进口连接处,以及被遮蔽黢黑不见光的死角。
认认真真查看了一遍,那人才跳下来跑到昆雄旁边回话,
【管道内和管壁上方都有印迹,这管子从里间工厂一直铺进山腹里面。怎么办?要不要让工厂里的人进来仔细搜一搜。】
【不用。】昆雄困难的抬了抬上身,额头脖颈有汗珠滚落,巨大的疼痛撕扯神经让脑内轰鸣,却依旧抹不走他心底的疑惑。
如果是钻管道进来的,为什么子弹没中他,为什么他身上的酸味和乙炔味那么淡?
这么想着,又一点豆粒大的尖锐石子被刀尖从焦肉里剜了出来,嘶啦一声割裂神经和血管,剧痛袭来,昆雄瞪圆了眼睛闷哼几声,鼻孔直喷气,汗水浸湿前胸后襟强忍了半晌才:
【厂子里……的人不能动,人数必须和工人名册相符,管道……管道里肯定有岔口,让……让里间工厂……厂里熟悉通道构造的,工人!到山门口去,弄清楚通道走向和出口,咱们,咱们只要……只要车子回来前,别让他们跑出采石场就行。】
【只守不追?!】拿枪那老缅不干了,看着昆雄一句话得坑坑巴巴,心底越发窝火,越发咽不下这个口气。
【就这么算了?怎么也得把他们逮出来让你割他两块肉吧!?】
昆雄极痛的皱紧眉头,却扯起一个牵强的笑容,十分大度:
【人死灯灭,尘……尘缘了,比起找他们撒气,我更想先缝伤止血!】
——————————————
等待。
姜铎最讨厌等待。
如果遇到问题全靠等别人解决,全靠交给时间,那他也不会一路深查到这浓黑不见底的废矿通道里,更不会满身是伤。
他看似沉稳悠游的性情底下其实摁压着一颗焦躁不安的心,他想要的他等不了,他必会亲自追逐,亲手抓住。
可眼下除了倚靠着山壁捂耳闭眼沉淀心念,默数自己过于急促的呼吸心跳声外,他什么也不能做。
裹挟于浓黑,只能等待。
————————
“你什么时候联系上他的?还是他找的你?”
密闭的山隙空洞内,黑黝黝透不出一丝亮光,唯一的光源仅仅只是两圈被粗布包裹住的电筒光。听见姜铎出声问他,尔扎都惹不置一语,蹲坐在石壁边,用牙咬住电筒弓腰凑到自己的左腿侧,撒药粉,塞棉花,上绷带,消毒止血。
卡在骨肉里的弹头暂时不能碰,没有光照、没有手术器械,没有缝合线,连急救包里干净纱布也快用光了,到处都是尘灰细菌,再强挖弹头就是嫌死得太慢。
失血、炎症、并发感染、脏器衰竭。人其实比想象的要弱不禁风得多。
“就咱们爬到矿洞上面的山坡上那会儿,他联系的我。”
姜铎低下头呵呵干笑两声,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问,“山洞里咱俩的手机都没信号,我身上的追踪器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他是怎么找进来的?”
青幽的手电光只照得亮创口边一个圆圈的位置,尔扎都惹没理他,先往手臂近心端扎紧止血带,再往创口附近倒消毒液撒药粉,又让陈舸帮忙扯开纱布叠成方形,堵住创口,最后撕成长条一圈一圈的缠上去,系紧,轻舒出一口气。
见他不回答,姜铎双目赤红愤懑的往前一挣,大声责难:
“你为什么要让他进来?”
尔扎都惹慢悠悠的回呛:“逞能也要有个限度,要没他接应,你早就被枪死了。”
“你!”
空荡的山隙间突然响起细的噼啪声,立马让姜铎神经一跳闭紧嘴,两眼死盯着连接烟道挡板阀的进口处。只见缝隙里透进来一道青幽的白光,活动石板喀啦几声开始往下抖落石子,扬起一层烟尘。
尔扎都惹立即关闭手电,按着陈舸的肩膀往岩壁靠拢,抬手扶握枪柄。
洞窟石板被挪开一条缝,一只缠满绷带的手伸进来抠抓石壁。
姜铎瞳孔一缩蹿站起来,急忙往前奔,牵连德彪也跟着背身往后跑,反方向疾行他实在不好掌握平衡,不长一截路却好几次脚着脚跑得跌跌撞撞。
奔到跟前时林逆涛已经钻进洞窟,正回身把石板重新闭合。再站起来,用脚把接缝处踩严实,持手电转身扫了一圈山隙洞窟内的情况,确定足人足数,他才猛一上前按住姜铎的肩膀,把人往后推了几步重新按倒在山壁旁边。
“你差点死了你知不知道?我不是让你好好源鹤等着我吗?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
他还有脸冲自己发脾气?他还倒一耙?!自己那满腔邪火还没找着地方撒呢?姜铎先一懵逼再恼火,抬左手使劲推开林逆涛,拧眉责问。
“未决犯脱逃羁押场所后果有多严重你知道吗?你怎么能跑出来?”
“我知道,五年以下有期。”
林逆涛回答得十分干脆,两手重新扶住姜铎的肩膀用手指抠紧,指腹深陷,却不敢太使劲去按他肩。到这会儿姜铎才发现他浑身都在抖,只低声重复着:
“可你差点就死了,我要是再晚进来两秒,你肯定就没了,姜晓堂,你就不能好好待着么?”
黑暗里,目力不及,两人挨得再近也看不真切,但鼻息前深重的喘息和肩胛处一直在颤抖的手指,却把恐惧和不安清晰的传递过来。
心脏被揪紧,姜铎一时语塞,涛颤栗的模样瞬间就把自己的怒不可遏浇灭了大半,心疼和心软又冒了出来。姜铎想抬手摸摸他,结果习惯性的右手一带,胳膊弯曲处却让自己疼得整张脸拧在一块儿。
面前一声“嘶”让林逆涛吓懵了一秒赶紧撒手,以为又是自己把人骨头按碎了,直到听见铐链碰撞的叮当声,才惊觉不对劲急忙往尔扎都惹的方向质问:
“怎会还铐在一起,钥匙呢?”
“……”
等了一会儿却没人作声,山隙里仿佛结了层厚冰,安静的骇人。
见林逆涛一直开着手电筒,尔扎都惹干脆也扯掉电筒盖上的蒙布,架进岩缝里固定好,再抬眼瞅着不远处两个表情复杂特别莽撞又特别愁人的年轻,不禁眉目深皱。
阴暗的青白光底下,他们的身躯和颊侧都有棱角分明的光与暗,明明都是好孩子,可为什么都这么拗?这么想着,尔扎都惹忽然就挺替他们累得慌,忽然就不想再继续瞒下去,张口扔=炸=弹:
“其实在前几年,柴刀涉嫌杀人那起案子就被你们临潭检察院退侦过两次,给出的理由是: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不符合起诉条件,早就已经侦查终结了。”
姜铎瞬间跳闸断电心念闭合,眼前一片灰白,懵逼又直愣愣的看向低头藏脸不敢作声的林逆涛,张了张嘴,却更加不知道还能什么。
能让检察院做出退侦决定,作为重大嫌疑人他林逆涛怎么可能不知情!自己甚至能断定他曾经接受过警方或者检方的继续深入讯问和调查,才能洗清嫌疑。
所以这会儿自己是不是应该先恭喜他早就不涉嫌了?
可转念一想,那案子明明就没销案也没归过档,一直挂在临潭县局刑侦队立案未破的名单里,也一直有人在继续侦办和追查。而他林逆涛,一回来就被羁押进看守所他也不申辩,还顶着个逃犯的名头再次作死逃脱?他这是玩金蝉脱壳玩上瘾了么?
连自己他都瞒得滴水不漏,这他妈算什么事啊?!
尔扎都惹边用纱布裹紧自己肩胛上被子弹豁开的沟槽伤,边向姜铎道出的内情,正低头看伤口姜铎什么表情他可看不见也管不着。可他的王炸还没扔完,只见他缠好绷带,又慢条斯理的转向林逆涛:
“这子豁出去了,为了查清你家的放火案,他定主意要让我把陈舸活着带出去,手铐钥匙被他扔了,跟他铐在一起的那个,肚子里塞了梯恩梯。”
话音刚落林逆涛就猛一抬头,目光定在姜铎脸上,当真想杀人一般的表情。
可他同样什么也没,只往前揪住姜铎的衣领将人提起来,拖带着他和德彪一起往洞窟中间走了两步。在转身贴到姜铎身前,紧紧抓握住他的手腕,动作轻缓的往旁边再往上稍稍提了一点,虎口卡在手铐铐圈和铐链之间的位置,用缠绕绷带的手掌包覆住姜铎的右手手背。
“枪!”
尔扎都惹应声便把自己的五四式扔给他,再用手电光照亮姜铎和德彪手铐间的位置。
往前一步用左手臂和身侧挡在姜铎身前的同时,抬手接枪,手指成铁锁夹紧铐链,等姜铎反应过来他到底想要干什么时,已经来不及了,姜铎甚至根本不敢挣扎。
林逆涛据瞄的速度快得惊人,抬手用射箭一样的姿势手肘向后架起,尽量将枪口远离铐链,尽可能减杀伤力,稍稍侧头瞄准预压扳机,毫不迟疑接连砰!砰!两枪。
子弹是贴着自己的手背击中铐链的,高速旋转的弹头与钢制金属猛烈地撞击在一起,巨响的同时,有火星迸出,直径不到3毫米的铐链瞬间就被断了,弹头变形后往地面击出两个坑,金属片四溅,林逆涛松开手时,手背已满是鲜血。
德彪的手也被炸出几道口子,正滚在地上嚎啕痛哭。林逆涛根本不去看他,只专注的揪起姜铎的衣领把他推回岩壁旁边,按着他的肩膀让他重新坐回平整的石头上。
拉扯间,手背绷带上驳杂的黑红色蹭了姜铎一衣领,污脏黏糊。
林逆涛立即松手后退了一步,不敢再往前,可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一俯身,两手撑到姜铎耳侧的岩壁上,把他的脑袋整个圈进自己的胸前,却不敢碰他,只冲他扬了扬自己泥灰掺血的手,低下头咬紧牙,轻声呜咽。
“你知不知道这手有多脏,我砍了它我都不心疼,姜晓堂,你好好过你的日子不行吗?为什么非要掺和进来?”
脑内要处理的惊骇堆叠在一起,让姜铎惨白着脸无措的僵直了一会儿,再抬头时,才发现自己正被人圈住。林逆涛弓腰架手围堵自己的姿势,很像一只卡进山壁的铁笼子,可他又像是怕碰坏自己似的,拼命保持着距离,不敢挨得太近,甚至连手都不敢再去扶自己的肩。
忽然什么都不想去深想,姜铎抬起头,看着林逆涛紧闭到发颤的嘴唇和用力阖紧的双眼,轻声揶揄:
“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这伙人你以为我查了他们多少年?单就他们开车撞我爸这事儿,我也不可能放过他们,不光是为了你。”
“可你差点就没了啊!”
耳侧的两只拳头紧握到骨节喀啦作响,林逆涛再往姜铎身前扣了扣,不由自主的想护着他,可刚要靠近,又畏惧的往后一缩。
“你要真出事了,你让我往后怎么办?”
看着涛浑身僵硬的拢住自己,眉目腥红。姜铎心底疼得一缩,刚想往前凑一凑时,却察觉周围还有好几道看猴戏一样的视线。
躲藏的山隙就那么大点空间,又不可能把那几位都赶出去,姜铎皱了皱眉,顺手捞过背包翻找出里面的羽绒外套,抖开一甩盖到林逆涛头顶,拉扯好衣角,把自己和涛一起往里面遮蔽严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也让他只看得见自己,抬手顺着他的手肘轻轻往上摩挲,直到覆住他坑洼的手背。
“涛儿,脏不脏我了算,你不是过都是我的么?我的东西你砍一下试试。”
林逆涛极细极细的促喘了一下,往前一扑,终于大着胆子用手臂碰了碰姜铎的耳廓,可仍旧不敢搂抱住他。
姜铎只得慢慢地把手往下挪,沿着涛坚硬纤长的肱肌群外侧一路摸上肩背三角肌和脖颈,他的涛害怕了,他只想让他放松一些。
两人同样刚经历过生死较量,神经紧绷欲断,肌电反应敏感,稍一靠近,心内便一起收紧颤栗着,直到姜铎粗粝的手指覆上他的颈窝,按着他脑后短短一层扎手的毛寸往前推了推,让他再靠拢他一些,林逆涛才敢抬起头,直视那张自迷恋到无法自拔的脸,并听见他轻声:
“涛儿,是不是想哭了?手疼么?你想搂我没问题,但别压我右胳膊、前腹和腰侧,都有伤,腿可以碰,但得轻一点。”
话音刚落林逆涛顺势就握住姜铎的手,带到自己脸颊边,他的手同样满是泥污,还有浓浓一股焦臭的汽油味,可林逆涛却虔诚的阖上眼睛把脸颊凑过去,覆住自己的嘴。
泥污底下有一道自己起过誓的伤疤,那是自己心内最干净的东西。
其实衣服底下黑漆漆的一片,所有都模糊不清,两人将近不近的靠拢,呼吸闷在里面,胸口心脏处鼓噪起伏,声音和味道交缠在一起。有亲密,有距离,虽然看不清楚,但仅凭感觉就能描摹出对方的神情轮廓,清晰且炽热。
“能亲嘴吗?”林逆涛依旧紧紧牵着姜铎的手,心翼翼的问
姜铎笑着往前一抬,边咬他的嘴边,
“涛儿,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