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不要了?
秦淮这一觉睡得并不稳当。他从那股生与死的气息中离开,又被换到了个柔软舒适的房间里。
但他的痛苦,还远远没有结束。
秦淮想到了乔,想到了卡森和兰登,每一张狰狞扭曲的脸,都在他身上施加了难以磨灭的伤痕。
也许...不用刺激神经的药物,那些日子也会成为他一生中的噩梦。
秦淮躺在了床上,却还在翻来覆去地转身。他额边的头发被汗水湿了,眉宇紧拧着,脸色苍白。
“段忱...段忱!”
他下意识伸出手,却捞了个空。这次没人接住他,秦淮直接从床边滚了下去,像一截笨重的木头,砸在地面上。
被这沉闷的疼痛一激,秦淮立刻清醒过来。
来奇怪,在那样令人窒息的地方,他从始至终没有流露出过脆弱,反而一回来,就虚弱地要人陪伴了。
秦淮把听到的那些声音一排序,再结合周围的环境,就大致理清了是怎么回事。
他扶着床边,慢慢把自己从地上拔起来。这个看起来轻易、对秦淮来又很艰难的动作做完以后,他下意识看了眼窗外。
外头阳光明净,被窗帘遮住了大半,只隐隐透出一线,照在桌子上,即使一日里太阳移动再多,也不会晃到床上人的眼睛。
秦淮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他好像已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太阳了。
他安静地坐在床边,抬起眼帘认真而又专注地往外看,去捕捉它照进来的样子。
下午的阳光很好看,斜斜地揽着风在庭院里兜转,然后徘徊进这方温暖的房间里。光晕轮转,那个要陪自己看日出的人,却不在身边。
秦淮不愿多想,又不能控制自己不去想。
段忱很忙的。
即使是在国外,他也一定有很多事要去做,没有条件陪着自己的。
于是他真的没再想,正要去找个能和外界通话的工具,房间的门就被轻轻开了一道缝。
莫陌惊喜的脸出现在门后,见他醒了,才放心大胆地把门推开:“淮哥,你醒啦?你吓死我了!”
见到秦淮的伤势后,莫陌也吓得脸色苍白。从深山里回来后,除了后怕,他更怕秦淮真就再也回不来了,所以日日夜夜煎熬,短短几天,人就瘦下去好几斤。
他眼周红了一圈,几次要话,都磕绊得难以开口:“对不起...淮哥,当时我要是不乱跑,脑子能清醒点,你就不会有事了。”
“不是你的错。”秦淮摇了摇头,开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嗓子哑得厉害,“那些人是冲我来的,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跟我一起遇到危险。”
他顿了顿:“你有见到过段忱吗?”
“段总啊?”莫陌一愣,想起对方一大早就离开了,张口就是,“他早走了。淮哥,你要不要给他个电话问问看?”
他本意是对方今天一早有事离开,但落在秦淮耳中,便是截然不同的含义。原来段忱把自己送到这里后,就走了。
为什么?
他会觉得自己是个累赘,给他无形中添了一堆麻烦吗?可在秦淮一直以来的认知里,段忱不是这种人。
秦淮在心里缓慢地深吸一口气,犹豫了下,看向莫陌:“你有没有注意到他...最近有什么不寻常的反应?”
作为助理,莫陌待在秦淮身边的时间很长,也逐渐意识到对方和段忱关系好这一事实,但两人的具体关系,他并不知晓。
莫陌想了一下:“段总好像身体不太好,还吃药来着。我听陆老师和他聊心里膈应什么的,应该是心脏有问题吧。”
秦淮一怔,原本因为生病脸色就灰白许多,现在看来显得更白了,没有生气,就像个被拆去关键零件的玩具人。
他仿佛被人迎面了一拳,眼睛和耳朵都嗡嗡作响,后面的话也没听清。直到莫陌走出去了,秦淮还保持那个姿势坐在那里,手指被压得有点儿发麻。
居然...是这个原因。
听起来很意外,但非要深究起来,谁也不能出什么指责的话来。
秦淮一下子就想到了最坏的可能。自己被关了那么多天,段忱可能以为他被碰过,心里膈应,所以躲着不愿见面。
他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对方有点嫌弃自己了。
秦淮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感受,又痛又委屈,还掺杂着一种麻木的无奈。他本以为对方会更在乎的,是眼前的危险、自己的生命。
明明他没有错。他也差点儿死了。
因此,就算段忱要因为这件事和他分手,秦淮也不会把错误归结到自己身上。
心里酸涩归酸涩,但世界上的许多事,哪里是能用对错评价的?他没错,段忱也没有。
如果心里真有了隔阂,是无法控制的,就算现在装作看不见,也会成为横亘在彼此心间的一根刺,拖得越久,就扎人越深。
他无力去责怪段忱什么,最后能做的,就是留给自己足够的体面。
秦淮一直很怕自己活得不体面,这曾是他什么都不剩的时候,仅有的能握在手里的东西。
他可以为了活下去放弃尊严,但不能为了讨好这个世界而放弃自己。
所以秦淮没有声张,只是自己想着以前的事情,想着...如果就这样分了,也就算了。阳光还是很干净,但照在他身上时,再没有那种把疲惫身心涤荡一空的魔法了。
他从来没这样冷静过,把两人相处以来的所有事情都盘点了一遍。
在这个过程中,秦淮忽然发现,他以为记不清的细节和点滴,被从记忆长河中捞起来的时候,擦去表面的水渍,竟还是那么清晰。
最后,秦淮终于长长地吁一口气。他确定在这段感情中,自己没有亏欠的所在,也没有需要弥补对方的地方。
如果段忱下定决心了要提分手,他就答应。
秦淮很怕段忱现在不,日后又会找出其他的理由,和自己分开。到那时他才真正不知道缘由,会再被击、受到伤害。
他不想再听到任何所谓的错处了。
而且,就算现在拖着,勉强不让对方分手,也只会消磨双方的精力,落到彼此难堪的地步。
纵使段忱现在心有愧疚,也只限于一时。比这份感情无疾而终更可怕的,是日后不时的冷暴力,他会不会不知道错在哪里,而怀疑对方每天都因为自己不开心?
够了。
他这一辈子,妄自菲薄的时刻已经够多,不需要再多一种战战兢兢的日子了。
走到这一步,不能怪任何人。更不能钻牛角尖,跟自己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