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 35 章 治庸医,我懂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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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庚皱眉回:“都了杜姑娘是大夫, 你偏不信。”

    “我,我……”钱氏一改为跪状,脸色满是悔色, “杜郎中对不住,我, 我从没见过那扎针的治法,以为你对我儿要下毒手, 是我眼瞎了,我该谢谢杜郎中出手相救我儿。”

    杜明昭见钱氏满腹歉意很是诚心, 她疼惜儿子是真, 得知误解了道歉也是真, 她便摆手道:“你先带孩子回去吧,后头最好还是再寻个郎中来看看。”

    “多谢, 多谢。”

    钱氏顾不得身上脏污,抱起王柱子便起身,她站稳后又回头问杜明昭, “杜郎中并非山泉村中人,待会我上哪寻您好?我好把诊金给您。”

    杜明昭刚要不用, 宋杞和已率先道:“今日她都会在山泉村。”

    钱氏忙应“好嘞”,遂带着王柱子先行离开。

    杜明昭瞥了宋杞和一眼,对方却偏头道:“你不是要去买药草苗, 知道去村里的哪家吗?”

    “好似是崔家。”

    应庚搀着宋杞和从田埂回到石子路,而后他好不容易坐回轮椅里,杜明昭明显看出他舒口气, 皱眉就道:“早知就不让你一起来了,你这腿没好全,应庚陪我去拉苗已足够。”

    “来都来了。”

    宋杞和不以为然, 他转着轮椅往前行,道:“走吧。”

    山泉村几个人都不熟悉,杜明昭便揽住那个方才去跑腿的孩,问他崔家如何去。

    这孩子名叫赵富贵,刚巧就住在崔家的近邻,他听杜明昭要上崔家,嚷着就给几个人领路。

    赵富贵是好热闹的,不若那会儿也不会撒了腿去找钱氏,一路上他雀雀喳喳嘴巴是忙个不停,“姐姐,你还会医啊,就和村里的李叔一样诶!”

    “李叔?他是你们村中的郎中吗?”

    “是呀,咱们村里哪家生了病都会找李叔看诊,他们都李叔开了苦苦的草,还是从崔叔家的地里采的呢!”赵富贵一脸童真。

    杜明昭又问:“你们村内就只有这一位郎中?”

    “没错,就李叔。”赵富贵眨眼,“姐姐要找李叔讨医吗?富贵告诉姐姐个秘密……”

    他着,悄悄凑到杜明昭身侧,悄咪咪道:“李叔的医术一点也不好,他可是会看死人的。”

    “看死人?”

    “姐姐声点!”

    赵富贵把嘴巴一捂,眼睛提溜转,“我跟你哦,栓子的娘生病那回,就是李叔看的,他去之前我看柳婶还好好的,可吃了药没几日柳婶就闭眼了!栓子哭的好厉害,我们都觉着是灌药灌死的。”

    听这话,杜明昭又想起杨婶子吃的那药。

    杨婶子药就是在山泉村开的,这山泉村只有李大生一人为郎中,抓药的也只会是他了!

    李大生既已因医术不精害死过人,竟还能继续行医。

    太没有医德!

    杜明昭眼里透露几分哀恨。

    可这里是山泉村,杜明昭一个外来人不好对山泉村内过多插手,赵富贵的话她只能暂且当耳边风。

    崔海在院中点菜苗,听见敲门声一开门,门外便是杜明昭几个人,他问:“你们?”

    “崔叔,我们是抚平村人,来山泉村是为购置药草苗而来,不知你家可有多的愿卖?”杜明昭明来意。

    崔海愣后笑道:“苗我是卖的,不过……我这里药草就那几种,姑娘你确定你要的我家有?”

    “崔叔,我想去你家药田走一趟,看看你家中都有哪几样。”

    “成,那你等我换身衣。”

    崔海回屋改套了外衫,他又戴起斗笠,从院墙边抄了一只锄头,这才走来,“我领你们去地里。”

    杜明昭笑着点了点头。

    崔家的药田离崔家很近,他们几乎就走了几十步路,杜明昭便顺着崔海的手望到一大片葱绿的苗田。

    “这一带的田都是我家的。”崔海用手一挥。

    杜明昭大致比划了下,可比杜家那几亩地大了两倍不止,她问:“崔叔一直都是栽种药材供给溪川县的吗?”

    “是啊,溪川县不少药房会提早上我这儿定药材,待长熟之后我便送进城中。”

    崔海笑着,还告诉杜明昭哪几样已被定下,“我这药田有的产量不大,白芨、首乌、钩藤只那么一点儿,杜姑娘若是要怕是得找下家。”

    杜明昭已然明白,她用手指了指近处的田:“我看你这几片都有柴胡、金银花和甘草,我要这三样的话可行?”

    “可行可行,杜姑娘要多少?”

    “容我想想。”

    杜明昭在心里盘算玉米地的大,宋杞和混种需要一株药草苗挨着一株玉米,一块地算下来的话得近一百棵?

    三处旱地刚好种三样药材。

    她便道:“各一百来棵?”

    就是语气不怎么确定的样子。

    宋杞和转着轮椅朝向两人,他未下田埂,声音幽幽自路边而下,“你那地长宽皆有近五百尺,一尺宽一株苞谷,一百棵哪里够?”

    杜明昭朱唇微张,杏眼微微惊诧。

    宋杞和是人体量尺吗,怎么记得这样清楚。

    她都记不得自家的地到底是一亩一块田,还是半亩一块田。

    崔海倒没太惊讶,“杜姑娘是算将药草苗种于农田之中?那一块地确实会有一亩,苗的话你恐怕得入上千株。”

    一块地都上千了,三块地岂不是三千多。

    杜明昭问:“崔叔这里的苗够我买吗?”

    “够,当然管够!”崔海拍着胸脯作保证,“光是柴胡我就种了两亩,得亏杜姑娘你来的时节早,再晚些时候来这些个苗陆陆续续都会被县里给定走呐!”

    “好,那就我买柴胡、金银花和甘草。”

    她要的这些苗算下来得去一共四十两,因着棵数巨大,杜明昭无法在今日将苗运回去。

    银子空空,杜明昭感受到了瞬间钱掏出去花光的空虚。

    崔海:“杜姑娘先带付我一两押金,余下的我派人送到抚平村去,到时你再按株付给我。”

    “成,那我先带几株回去可以吧?”杜明昭想先回村栽几棵试试。

    崔海一口应:“好!”

    他捞起锄头就要下地,谁料这时有人沿着石子路下了田埂,喊道:“崔哥,你先帮我个挖几棵药草,我要新鲜的苍术根作药。”

    杜明昭一听这人还懂医术,当即回了头,她那么瞧上一眼,心里便猜来人是山泉村的那位游医李大生。

    崔海应了个行,他扭头先去给李大生挖苍术根。

    李大生兀自从杜明昭身前经过,她秀眉顿时柠起。

    听了赵富贵与杨婶子的话后,杜明昭本就对李大生抱以不满,同为习医之人,她平生恨极了不懂装懂,偏还摆出这一副他行医无愧于心的虚假姿态,令人作呕。

    望着李大生的后背,杜明昭开口冷冷问道:“不知李郎中是为谁开的方子需要苍术根下药?”

    李大生听闻少女清丽的音色不解,故而转身。

    当他第一面见是杜明昭,满脸疑惑,“你是哪儿来的?”

    崔海解释道:“杜姑娘是抚平村来的,也是一位郎中,此番来是为了买药草苗。”

    “哦,原也是郎中,幸会幸会。”李大生抱拳作态,“在下李大生。”

    杜明昭可没功夫与李大生聊家常,她杏眼之中的冷光射来,“李郎中是给王家儿看过了诊,为他开了苍术为药吗?”

    “杜姑娘怎知?”

    李大生先是一愣,后突而想起钱氏过柱子是一位杜姑娘半路撞见给治的,还有一身神乎其神的针法,几下缓住了柱子的病情。

    现下想来,竟然就是眼前这一位如此年轻秀丽的姑娘。

    李大生便自满地点头,“我是看过柱子的病,他体虚染了风寒不得好,待我开药喂下几日便可转安。”

    “胡来!”杜明昭听这番话早就满脸神色如坠入冰窟,“你给柱子开苍术根?我看你不是要治好他,而是要他的命!李大生,你学医如此,简直是妄为郎中!”

    匆匆赶来的钱氏刚巧听到杜明昭这句,她神色颇为紧张,就问:“杜姑娘哪个意思,李郎中咋就对柱子有歹心了?”

    遭杜明昭磅礴质问,李大生愤然怒了:“你我有意害柱子?咱们山泉村多少染了病都是我给看的!你一个外村人哪来的道理来教训我?好笑!”

    “你不承认?这苍术可是你自个儿开的,要给柱子用。”

    “是,苍术根就是我开的!”李大生满目讥嘲,“不会是杜姑娘才学过浅,弄不懂苍术根入药可治风寒吧?”

    “你再一遍,你给柱子诊的是风寒?”

    杜明昭玉白的脸在地中晒了有一刻钟,浅浅的红印在双颊,可她脸色的冰冷全然将这样的粉意压住。

    李大生十足肯定,他哼道:“不错!”

    “我看你是要见阎王了还不知觉呢!”

    杜明昭冷嘲,眼下她再无法放任李大生在山泉村行医,若他还能为医,山泉村还不知多少无数无辜村民会死在他手里。

    她郑重道:“柱子得的就不是风寒,是,他是有咳嗽,但那是他呼吸困难急喘倒地后引发的突发咳嗽,与风寒并无半点关系!柱子的病重的是急喘,可不是风寒!”

    钱氏已焦头烂额,“李郎中,杜姑娘是急喘,你却是风寒,你俩谁的对啊!”

    “怎,怎么可能!”李大生丝毫不信,还在辩解,“柱子就是风寒,才不是啥急喘!”

    “你连儿急喘与风寒都分不出,就你这样的都能在山泉村行医,当真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杜明昭笔直站在那儿,淡然自若的模样却充斥着信服人的气度,“苍术根是可治风寒,但最是忌讳给呼吸急迫的病儿用药!如今柱子因急喘受累,你不缓解还试图加重柱子的病情,李大生,你究竟是何居心!”

    李大生如遭天雷。

    什,什么,苍术根竟不能给急喘儿用?

    他还断错了柱子的病症?

    要是这方子给柱子吃下去,儿经不住折腾,怕是遭不住一日就会……

    李大生僵在了原地,整个人呆若木鸡。

    “天哪,李大生,你是要我儿的命!”

    钱氏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冲过去就拽住李大生的衣襟,不断拉扯,“我真想挖了你这颗心看看,是不是里头都是黑的!”

    “王嫂子,你不要太过分了!还啥挖心不挖心的。”

    李大生甩开她的手,冷脸道:“我李大生自问这些年在村里没功劳也有苦劳,村里那些个人家都是我李大生一手看好的,就你儿子出了一点事,啊不,你家柱子还没出事呢你就跟我闹,闹啥闹!”

    “你当郎中的,既然看不准做啥还要看!你就是告诉我你看不出柱子得的啥病,我难不成还会杀了你啊!”钱氏恨不得把李大生的肉给撕咬下来,“还没出事?等我儿吃了你的药早就一命呜呼了!”

    “你,你根本是蛮不讲理!我不与你多,你不要我李大生看,我还不给你看了呢!”李大生甩袖就要离开。

    “李郎中在村里不止犯了这一回错吧?”

    杜明昭提道:“王婶子好生想想。”

    钱氏经她这么一提醒,当下后背发凉,她手在抖,“栓、栓子的娘,还有老齐家的,原来你早就治死人了,李大生你不是人!”

    “王钱氏,你拿莫须有的事泼我脏水!你可真够狠的。”李大生咬牙切齿,“栓子家还有齐家的干我啥事?那可不是我做的!”

    “怎么会不是!栓子娘要不是吃了你那一碗药下去,也不会一个晚上都撑不过去!”

    钱氏大力拽着李大生的衣袖,不让他跑路,“你猪狗不如,我跟你李大生没完,你跟我去见村长,今儿你李大生必须给我滚出山泉村!”

    别看钱氏是一介女流,但波及到儿子,她是铁了心要拿李大生问罪。

    李大生挣脱不开,气得无可奈何,他扭头就朝崔海吼:“崔哥,你就那么干看着?还不把王嫂子扯开!”

    崔海面露纠结,他听到杜明昭和李大生之间的争执,在李大生露出心虚神情时,他在旁看的是一清二楚。

    可以,崔海那颗与李大生交好多年的心,霎时心灰意冷的很。

    崔海努力镇定,他问:“李大生,真如杜姑娘所,你给柱子开错了药?”

    旁的栓子家、齐家的,他们没有证据,拿这两样给李大生定罪不成,但柱子这事是就在今日眼前发生的,由不得崔海否定。

    钱氏闻言哭闹,“我家柱子就是他看的,这个狗_东西开药竟然差点害死我家柱子!”

    “不是,我并非有意!我是山泉村人,咋会想着害村里人呢?”

    李大生慌乱极了,他要是不清往后还怎么在村中行医?

    杜明昭还是那句话,“你为医,既不确定患者为何病,就不应随意开方子下药,这人出了万一,该担责的除了你还能是谁?为私_欲所蒙蔽双眼,本就是习医之人的歧途。”

    不论是为了他的自尊心,还是为了诊金,李大生都万万不该。

    李大生被杜明昭的哑口无言。

    这事全赖杜明昭看穿,她若不破,他还不会有事!

    想到这些,李大生一双眼布着记恨的怒火瞪向杜明昭。

    宋杞和留意到了李大生的毒眼,他转动轮椅便挡住李大生的直视。

    杜明昭劝崔海,“崔叔,村里留着这样一位郎中随时都是隐患,你还是和王婶子一起将李大生送到村长那去吧。”

    “我知道了,这一回确实是李大生犯了大错。”

    崔海脸色复杂,但他还是去捉了李大生的手。

    “崔哥,你当真不顾兄弟情义?”

    “你,你们,好啊,你们就非得送我去见村长是吧?”

    “我就不信了,村长还会不念我的恩,赶我出山泉村!”

    杜明昭爬上石子路时,耳间就是李大生气急败坏的吼叫。

    宋杞和转着轮椅来她身边,他:“光王婶子和崔海两人,怕是难让村长下令驱逐李大生。”

    杜明昭点头,她垂眸道:“祈之,你和应庚先回牛车等我吧,我随他们一起去村长那儿。”

    这事不解决,杜明昭于心难安,她见不得有人抹黑她最为热爱的医学。

    宋杞和道:“我不等你。”

    杜明昭听他这话,心口瞬间有些空,然而宋杞和顿了一下紧跟道:“我与你去。”

    “其实不必要的,今日你们来山泉村就已费了一番功夫。”

    宋杞和摇头,桃花眼固执,“我认为的必要便是必要。”

    杜明昭拗不过他,可那颗方才还空落落的心,却因此填满。她道:“本来算买了药草苗就回村的,可又要耽搁了……”

    “无妨,那柱子是你救回来的,善事做到底也是一种积福。”

    “你不会觉得我多管闲事吗?”

    “为什么会这么想?”宋杞和斜目,他微挑眼看她,“你过你无法对无辜之人见死不救,若你今日不管不顾走了,那才不是你。”

    不知为何,杜明昭眼眶竟有些的热。

    大抵是她一时兴起路见不平,她并不愿让宋杞和陪着自己费时,可他出她是因心而走时,她又觉得他十分能理解自己。

    被人理解的感觉太好,仿若在这一刻都无坚不摧。

    杜明昭叹了口气,心口的浊气被呼出,“我看不得李大生为非作歹,放任他只会害更多的人。”

    宋杞和问:“他当真行医拐骗?”

    “这次柱子他断错病还瞎开药绝对是真的,柱子要吃了苍术根,一刻之内没施救就不妙了。”

    “这么严重。”

    “是,行医看诊需有完全自信,我师父过盲开药比不开药来的致命,若对你所诊断的病只有五成把握时,便要多请教他人,万不可自以为是独断开药。”

    宋杞和轻道:“若是你……”

    杜明昭斩钉截铁,“我不会轻易下定论!”

    宋杞和那双桃花眼却是闪过一抹沉痛。

    他终究明白,杜明昭的耿直诚心,成了伤她最锋利的那一把刀子。

    上辈子的杜明昭被传召入宫看诊,她言明这病以她的本领她亦束手无策。

    她不愿欺瞒,如实告知自己无能为力。

    彼时杜明昭已扬名天下却连她也不可治,旁人当作是她不愿而非不能,从此怀恨在心。

    宋杞和眉眼闪过几分阴翳,他紧紧攥住手。

    如果能再做一次选择,他宁愿与杜明昭待在抚平村,永生都不再踏入那块是非之地。

    ……

    三人来到山泉村村长家时,这一处已围满了村民。

    大老远就能听到李大生的痛骂。

    “村长,这王婶子就是个无理取闹的泼妇,我好心给他家柱子看诊,她非我下药要害死柱子!”

    “村长,您可要为我王家做主啊,李大生这个狗_娘养的医术不精,他开的药就差把我家柱子一口毒死啊!”

    钱氏和李大生两人一手扒着村长翁万的一边,谁都不撒手。

    “你俩都给我住嘴!”

    翁万胡子一撇,他脸色肃穆时还是很唬人的,钱氏和李大生因而被震慑停下了闹声。

    “崔海你来。”翁万指了崔海。

    崔海道:“村长,李大生给柱子诊病搞错了,开的方子……对柱子有害。”

    “什么,李大生开药真差点弄死柱子?”

    “我早他不对劲了,先前栓子娘还记得吧?”

    “我天,栓子娘是叫李大生给害死的?”

    “你胡扯!我要是害死柱子,他这会儿还好好的?我李大生在山泉村待了十余年,治过你们谁家?我自问扪心无愧!”

    周遭嗡嗡声一起,李大生就克制不住了,“还我有心害你们呢,我要看不顺眼村里人直接在水井里下药多好,一股脑全喂你们嘴里。”

    人群让开一条道,杜明昭从中走来,清丽的声音落下:“好一个扪心无愧。”

    李大生在山泉村嚣张惯了,这村里比抚平村更重医,以至李大生在村里的地位几乎与薛径相当,可李大生偏偏没有薛径的本事。

    纸包不住火,迟早会败露。

    “杜姑娘!李大生做了啥亏心事他还搁那儿装,”钱氏一把扑过来,抱住杜明昭的衣袖,登时扯乱,“杜姑娘你可要为我家柱子作证,就是李大生不守医德,开药害人!”

    翁万胡子耸起,看向杜明昭,“你就是抚平村的郎中?”

    少女举止从容,虽衣着作村姑扮十分朴素,可周身有股馥郁清兰之气,是有那么点像从医之人。

    翁万挑眉。

    这世间的医女还真少见。

    “我来自抚平村,今日入山泉村时无意救下了柱子,后遇见李大生。”

    杜明昭颔首道:“李大生不但断错柱子的病症,还开了一味柱子忌讳的药方,这对医者而言是大忌!”

    李大生眼见她来,恨得直咬牙,“我不过是一回开错药又有啥事!不是在你了之后,我没给柱子吃那副药方吗!”

    “吃了还得了?”杜明昭杏眸冷厉,“李大生,若非我察觉,这药可就让柱子吃下去了。”

    到了这种时候,李大生还在抱着侥幸之心。

    “我……”

    钱氏指着李大生叫骂,“你还!李大生,不是杜姑娘问一句,这药就灌进柱子肚里了,那时候我的儿还能活吗,你赔的回来?”

    翁万扭头问:“李大生,你给王家儿真断错了病症还胡乱开药了?”

    李大生不吭声了,他面上的神情早就明了一切。

    翁万对李大生失望的很,他揉了揉额头。

    村里只李大生这么一个村医,平时大大的毛病也都是李大生在看,翁万从来没想过李大生只懂皮毛却还要装懂。

    他给柱子断错病不,开药瞎开一通,如果不是杜明昭,李大生只差一丁点儿就酿下大祸!

    杜明昭继续追问,“李大生,我问你,抚平村杨家婶子来你这儿抓药可是你给抓的?”

    李大生没多想,抓药不像看诊开药,照着方子取就是,他应不会出错,因此直接就道:“是啊。”

    “呵。”

    杜明昭冷冷一笑,朝向村长道:“翁村长,我在抚平村为杨婶子看诊时,曾为她开过一副药方,婶子为图便宜寻李大生抓药,那时候他就给婶子拿错了药,婶子差点没活回来!”

    “不可能!”李大生当杜明昭胡扯,“我绝无做过这档子事!”

    “你还不承认?”

    杜明昭咄咄逼人,“李大生你,错将我药方中的荆芥开成了芥子。婶子当时确实胸疼但起因为肺虚,芥子可治胸疼,却忌讳肺虚者吃,你医术就是这般,你还有脸不是!”

    两条人命呐!

    不是杨润毅追来,不是她偶尔发现李大生给柱子开苍术根,杨婶子和王柱子怕是都够呛!

    翁万非常震惊,“竟还有这事?”

    “翁村长,若没有李大生,杨婶子和王柱子都不至于此,吃了芥子的杨婶子面如死灰,吊着一口气,万幸如今人已脱险。”

    “栓子的娘!还有栓子娘!”

    钱氏抓着杜明昭就高喊:“杜姑娘,栓子娘也是躺床不起,灌药之后面色发灰,第二日就走了!”

    “栓子娘得了什么病?”

    “这,这我哪记得住啊?”

    钱氏回头去看乡亲们,大家伙你看我我看你,谁都不出个所以然。

    过了片刻,人群里突而有一张痛哭的脸站出,是栓子的爹何家其,“我记得栓子他娘是啥病,李大生的是气短胸闷。”

    杜明昭狐疑看李大生,“你不会给人开的也有芥子吧?”

    听何家其阐述,栓子娘那个胸闷的病症和杨婶子当日是极像的,还都在吃了李大生开的药后第二日面色灰白。

    不排除是一样的治法。

    翁万眉毛死皱,“李大生,话!”

    然而李大生嘴巴蠕动,好半晌都没吐出个字来。

    何家其还是不信,他眼眶含泪,“杜姑娘,所以,所以栓子娘本不该死是吗!”

    “这点我无法断言,毕竟当年栓子娘是何病,李大生又开了什么药,我一概不知。”杜明昭不知实情,她只是推测。

    “李大生!”

    何家其目眦尽裂,就要冲过去找李大生拼命,却在半路给其他乡亲拦住了。

    “我的妻啊,李大生你造这样多的孽,你晚上不怕栓子娘爬出来找你吗!”何家其咬牙切齿,他再忍不住悲切。

    一个大男人就这么哭得满脸泪痕。

    杜明昭看得不忍,她又投向李大生,“你但凡还有点良知,就把当年所做的事全盘出来,何家是,杨家是,王家亦是,下一个还会有谁?”

    “我,我不是!”李大生真的开始慌了,“栓子娘那事过去那些年了,咋还是我的错!”

    “你就你给栓子娘开了什么药吧?气短胸闷之,你用没用芥子?”

    李大生张牙舞爪跳脚,“我就算用了芥子又咋样,一味芥子就能让栓子娘没命?”

    “你还问我多一味药就能如何?多一味药就是活与死的区别,李大生你真是不知可谓。”

    杜明昭痛恨罪魁祸首李大生,她冷哼就道:“翁村长,李大生凭着自己是郎中胡作非为,您若是任由他继续行医,山泉村村民们还能安心吗?”

    “李大生,枉我们全都信赖你,你就这样回报山泉村!”

    “村长,不能留着李大生祸害全村子了!”

    “李大生害死栓子娘,村长,我们要李大生滚出山泉村!”

    山泉村乡亲义愤填膺。

    翁万命两个乡亲把李大生捆起来,李大生奋力挣扎着大叫:“村长你凭啥赶我走,我不要!”

    “就凭你不守医德,栓子娘这一条命,欠债要还你需得为此负责。”

    翁万面冷,他还:“李大生,你是山泉村人,我不会赶你走,但我会送你去报官,有些话你留着和秦大人吧,”

    “报官?”何家其抹掉眼泪冲来,“村长,我要去!栓子娘的公道让我何家亲自来讨。”

    “好,你们一并去,把王家还有那抚平村杨家婶子的事情都上报过去。”

    “是,村长。”

    几个男人将李大生拖拽走。

    钱氏全身瘫软坐地,她的手还拽着杜明昭的衣裙,声音着颤,“杜姑娘,真谢谢你啊,不是你,我们哪里会知道李大生这个狗_东西竟做了这样多的坏事!”

    “婶子,你家柱子现下如何了?”杜明昭问王柱子的病情。

    钱氏艰难从地上爬起,摇头落寞,“不太好,柱子还没吃药。”

    “这样,我给你开个方子,你先去抓药,孩子等不及。”

    杜明昭问翁万借来纸和笔,围观的乡亲未散,一群人好奇不已,这位外村来的郎中先是凭一己之力识破李大生,后又静心为王家开药。

    翁万在旁看她写字,那字迹如她气度,一笔连成又十足婉转。

    “杜姑娘习医已有多时了吧?”翁万觉着杜明昭那般自信,不像初学者。

    杜明昭低着头,未过脑不假思索回:“是有多年。”

    宋杞和闻言,抬眸看向她面庞。

    待杜明昭写罢方子,翁万又叹气,环顾四周:“李大生一去,此后山泉村再无村医,若要看医问诊,大家可上抚平村寻杜姑娘。”

    “好,我们去找杜姑娘。”

    “杜姑娘瞧着比李大生可靠多了!”

    杜明昭顺着朝众人笑,“荣幸至极。”

    钱氏着急回家,可又放心不下柱子,于是扯着杜明昭道:“杜姑娘,你随我上王家吧?这也快晌午了,你就留在咱家吃过饭再走。”

    “王婶子不用这样客气,这会儿我回抚平村正好赶得上用饭。”杜明昭想婉拒。

    “杜姑娘,您这大恩我都不知咋样道谢才好,你就应了我吧!”

    钱氏着,山泉村的乡亲也跟道:“杜姑娘就留下来吧,吃个饭不是多大的事儿,只当是王家一片还恩的心意!”

    半拉半扯之间,杜明昭已被钱氏牵离村长家。

    她一回头见宋杞和还落在后方,忙和钱氏道:“我还有两位友人一道,婶子可否让他们一同?”

    “好,都去都去。”

    钱氏停了下脚,宋杞和与应庚在这时跟上,她方看清坐着轮椅的宋杞和。

    在田埂那处,钱氏满心记挂着王柱子,分不出心去看旁人,也就不知杜明昭并非独自一人前来的山泉村。

    乍一看宋杞和一袭蓝袍,容貌不出的夺目,与杜明昭并肩行走,两人如郎才女貌的一对。

    钱氏走在路上,侧身与杜明昭笑道:“先前我还疑惑,杜姑娘这样一个好姑娘咋会不着婚配呢?这下一看,果真叫人抢了先。”

    她所指的正是宋杞和。

    杜明昭一尴尬就容易脸红,顷刻间她玉白的脸蛋泛起更明丽的浅粉,这股绯色一路蔓延到她耳朵,连耳垂都变得晶莹剔透。

    她眼眸斜来,道:“婶子,我和他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关系。”

    “啊,不是?”

    钱氏明眼可见地叹遗憾。

    “我们在村里是邻里,他家就住在我家隔壁。”

    “那你们今日来山泉村?”

    “是我要买药草苗,他们主仆二人作陪来帮我。”

    杜明昭稍有窘迫,只因当事人之一就在身侧,怕宋杞和误会,她耐心和钱氏解释。

    钱氏看了看面色如常的宋杞和,再又看了眼杜明昭,复而笑眼更弯,“婶子省得了。”

    虽然这两人如今无半点关系,可凭着钱氏这个过来人的眼光来,她啊,觉得杜明昭和宋杞和离好事也不远了。

    不杜明昭有没有意思,但那位宋公子定然是有意的。

    来帮运药草苗定然是借口,大老远的,腿脚不便还要奔波劳累,不是有心思还可能是什么?

    钱氏看破不破,她领着一行人上了王家。

    钱氏回家后便将杜明昭开好的药方交给了王家当家的王友德,她让王友德立马去抓药。

    李大生被送去了溪川县,还好村内还有崔海识字,药方里的药材崔家还有些剩的,王友德带上钱就奔去崔家。

    钱氏想着诊金,转头入屋去取银子。

    杜明昭给村民看诊一向收的不多,这次因还为王柱子施针急救,便比光看诊收的多了些,总共八百文。

    钱氏本要给一两整,但入了王家院门,杜明昭看出王家家境还不如杜家,钱氏要多给,她一分没要。

    “杜姑娘不愿收银子,那瓜果总乐意吃吧?”钱氏无法,只能换别的法子道谢,“咱们山泉村适宜栽桃子,刚巧五月桃子已熟,我给杜姑娘洗两个尝尝?”

    杜明昭这回笑接:“好。”

    钱氏便在院中水井里了一桶水,取了几个桃子洗过几遍,后端到杜明昭面前。

    “你吃一口,保管皮薄肉香。”钱氏又递给宋杞和与应庚一人一个。

    对宋杞和,钱氏下意识的不敢多话,她是觉着杜明昭有股莫名的亲和,好交谈,可宋杞和那儿,稍微挨近点都会有股迫人的寒气。

    不过宋杞和没有搅两人谈话,他只是安静坐在轮椅里,口吃桃子。

    杜明昭时不时看他两眼。

    那人在村里全然格格不入,似与所有人都不是一个样,他吃着桃,可骨子里透出一股别样的雅致。

    十足赏心悦目。

    在杜明昭第四回看过来时,宋杞和终于忍不住投来桃花眼,两人一对视,她又缩回了脑袋。

    宋杞和生笑,却没和她话,而是问钱氏,“婶子家中青菜可多?”

    “怎么?”

    “想麻烦婶子多做两盘青菜,清淡些就可,不要太辣。”

    杜明昭是不太能吃辣的,她虽也喜肉食,但每顿都要青菜搭配,不若光用荤,她难以下咽。

    钱氏回看杜明昭,见她展笑颜,当即应道:“成,那我烧几盘青菜。”

    “婶子,山泉村这时候有藕吗?如藕带那种。”宋杞和又问。

    这一回连杜明昭都扭头朝他望去。

    藕带?

    那可是她最喜欢吃的之一,清炒甜甜脆脆的,前世每到季节她都会点饭店的藕带顿顿吃。

    还有藕夹,也是她为数不多的喜好。

    宋杞和是无意撞到了她喜欢的菜肴还是什么?

    杜明昭单手撑着下巴,她的眼微抬,有些不明白的意味。

    钱氏摇了摇头,“那要等入秋,这时候莲没结苞呢,连莲蓬都找不着哪来的藕和藕带呢?”

    “那是有些可惜。”宋杞和幽幽叹道,“我来时见山泉村有许多池子,便以为你们会在池中栽种莲花。”

    “莲花是有的,但藕得等。是宋公子你想吃吗,还是……”钱氏忽而像恍然大悟一般,“是杜姑娘喜吃藕?”

    “我与她皆爱。”

    宋杞和云淡风轻地,好似这并非什么话。

    可杜明昭的瞳孔还是缩起,心头那个无端荒唐念头再度浮起。

    宋杞和这样知自己,她情不自禁会猜想他与自己境遇相当,都是穿书之人对书中人物自然了解颇深。

    他们两个人,难道真的穿了不同的书,导致两人所走的剧情也不同?

    “你们二人喜好这样相似啊?”

    钱氏捂嘴乐呵,“杜姑娘还喜欢吃什么,宋公子你晓得吗?待会我好做些杜姑娘喜欢的吃食。”

    “这个时节能吃的太少,她喜欢的多在夏秋两季,婶子看着做就好,昭昭不算太挑食。”

    宋杞和桃花眼灼灼,“不过,她确实有一样很不喜。”

    “什么?”

    “姜。”宋杞和起杜明昭他竟还有些得心应手,“烧饭时添了姜,不论切的多细碎,她都会用筷子挑出来。”

    杜明昭杏眸睇来,“你怎么还清楚我不喜姜的?”

    “我与你一同吃过几回饭,稍作观察就能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