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第 55 章 五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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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明昭逃似得出了侧屋。

    方才鬼迷心窍一般受宋杞和蛊惑, 被他拉着写了劳什子一句诗,等杜明昭甩开手为时已晚,纸上早已落笔。

    写罢那句之后宋杞和便松了手。

    杜明昭知晓他要的是何, 好不容易又写了十来句好韵意的诗,宋杞和才放她走。

    真的是!

    莫名其妙!

    仿佛幼儿园朋友争糖果, 她给谢承暄一颗,宋杞和非要十几颗才罢休。

    杜明昭捂住心口。

    偏偏她还纵着宋杞和胡来。

    她突然意识到这点, 很是慌乱。

    对一个人好,非亲非故的, 总会因什么而起。

    虽杜明昭起初是因宋杞和待她好, 想着善待他几分。可若是再换个异性, 她做不出同样的举动。

    兴许在对方碰自己的那一刻,便将人推开了。

    这种情绪就是异性之间的好感。

    啊, 太乱了。

    不过,她好像不是很讨厌。

    杜明昭不知不觉抬脚越过侧屋。

    柳叶奔向她来,“姐, 苗府派来丫鬟请你过府。”

    “是大少爷的病?”

    杜明昭来不及整理思绪,又起精神走去前堂, 边听柳叶道:“是,大少爷病情反复,苗夫人有些担忧。”

    “行, 你去把我的药包拿来。”

    “好嘞。”

    柳叶回屋取来银针与药包。

    杜明昭随后走上苗府马车。

    ……

    苗府接连几日发生两桩大事,一是薛姨娘之死,另一起是苗盛身中赤盖花之毒。

    苗夫人已将苗盛病情真相告知苗德武, 这事当场引来苗德武的震怒,他亲自上县令府寻秦顺言明要见方姨娘。

    秦顺允了。

    只是被关押在牢狱的方姨娘拒不认罪,她更是苦苦哀求苗德武, 自己是被冤枉的。

    不光是赤盖花,连谋害薛姨娘这一事,方姨娘都不认。

    苗德武问不出任何,心烦意乱地又回了府。

    杜明昭来苗府为苗盛把脉时,苗夫人将来龙去脉给了杜明昭。

    她并不像是个透家底的人,可苗夫人压抑太久,似将杜明昭当作可倾诉的对象,才会一股脑倒苦水。

    “杜大夫,我是怕……怕方姨娘还有同谋在府上,这几日我睡觉都不踏实,总担心盛哥儿突然有一日再醒不过来了。”苗夫人时,绢帕不时擦拭眼角的泪花。

    杜明昭犹豫之后,回问道:“夫人,你能肯定府上再无第二人有赤盖花了吗?”

    “杜大夫想什么?”

    苗夫人深深叹气,“实际上我确实是想怀疑谁,可家中当真翻不出任何证据,那方姨娘的院里都找不出赤盖花,其他院子更不必了。或许是我疑心太重,府上就没有第二人能害盛哥儿。”

    杜明昭颔首,她收起手道:“大少爷的病情还算稳定,想来这几日并未有更多的毒入体内。”

    “真的?”苗夫人闻言终于露出笑容,“这可真是个好信。”

    “既然来了府上,我便再为大少爷施针去毒。”

    如上回相同,杜明昭行了一遍针。

    坐着等时,苗夫人仍在与杜明昭谈苗盛的病情,“杜大夫,你先前盛哥儿病情稳定,可是……你有所不知,这几日盛哥儿醒来的时辰并不长。”

    “夫人莫过虑。”

    杜明昭笑着安抚她,“我的醒来早,是指对比我来府之前,并非一日比一日更好,你需得等一段时日。”

    “如此我就放心了。”

    苗夫人心底感激杜明昭。

    不是她,她发觉不了苗盛是中的赤盖毒,更不知苗府之中还有个包藏祸心的毒妇。

    杜明昭问及方姨娘近况,“秦大人已找全证据给方姨娘定罪了?”

    “是,证据摆在眼前,她不认也得认,后来方姨娘认下是她杀害的薛姨娘,可给盛哥儿下毒这事,她不认。”

    苗夫人起方姨娘怒火涌上心头,“也不知是撞了邪还是什么,府里竟找不出蛛丝马迹!”

    “夫人再命人多搜查几番,赤盖花是剧毒,再怎么心,都该会留下痕迹的。”

    “好,我会加派人手。”

    不过杜明昭也有几分顾虑,尤其是在听荀荣康过苗府纷争后。

    苗夫人虽是苗府正妻,并不代表她全权能插手府中事务,在苗府因某种原因她与乔姨娘等同两方割裂。

    若方姨娘不认投_毒的话,等秋后问斩,怕是更死无对证了。

    但不论是谁下的毒,杜明昭能做的就是将苗盛治好,以及尽可能提醒苗夫人免苗盛再被下毒手。

    这回施针之后,本昏迷的苗盛呕出了一口污血。

    他缓缓睁开了眼。

    苗夫人喜得就扑过去,“盛哥儿,你醒了吗?”

    苗盛十分虚弱,他没能够张口只是盯着苗夫人望了一会儿。

    杜明昭清洗银针,擦拭后收入自己的药包,又道:“夫人,大少爷体还弱,先让他歇下吧。”

    能醒来便是个好苗头。

    是苗盛的意识正在恢复清醒。

    “好。”

    苗夫人拍拍苗盛身上所盖的被褥,苗盛又闭起了眼。

    在苗府待了足有两个时辰,杜明昭离府时已日头西落,有凉风灌入她的衣襟。

    她不自觉咳了几声,裹紧了衣衫。

    杜明昭嘀咕:这天怎么就有些冷了啊?

    苗府马车将杜明昭送回医馆,彼时何氏与杜黎也来了泰平堂,正待接杜明昭回村。

    宋杞和与东宏只好和杜明昭分行。

    回村路上,何氏听见杜明昭偶有的咳嗽声,抬手摸了她的脑门,不放心道:“昭昭,回头添件外衣吧,娘真怕你是冻着了。”

    “没事,睡一觉就会好。”

    杜明昭没放在心上,反而问何氏别事,“娘,外祖母没怪我先走吧?”

    原本杜明昭是和何氏同在何家的,可念着医馆事务,杜明昭坐了不到一个时辰便起身告别。

    “害,你外祖母怎会怪你呢?”

    何氏摸着闺女的发,杜明昭顺势靠在了她怀中,她十分喜爱何氏身上的温暖,是母亲的感觉。何氏念叨着,“你外祖母早知你忙医馆脱不开身,她后头连连夸赞你能干呢。”

    杜明昭笑了声,“那就好。”

    杜黎在前也跟着笑。

    杜明昭又问杜黎,“爹,等童试一开,你便回家歇着啊。”

    杜黎被她一斥,哈哈回笑道:“是,这回定听昭昭的。”

    ……

    童试很快来到,溪川县内非比往日的热闹。

    泰平堂送走伤好的赵二,他的妻子柳氏临走前还又给杜明昭嗑了两个头,杜明昭捂着唇,忙把人提起来。

    杜明昭精气神不大好,任谁肉眼都能看得出。

    赵二和柳氏便怕扰了杜明昭,没久留。

    柳叶采办而归,回来和杜明昭外头事:“姐,你不知道这许多入城下场的,便住在东街那边的酒楼,连云江楼的客人都多了几成。”

    “咳咳。”杜明昭掩唇,她位于角落里,自知染了风寒,不想传染给旁人,便就这么回话,“是来了很多人。”

    “谢公子应已入场作答了吧?”

    柳叶很是好奇,“姐觉着谢公子可能考中?”

    “他应能吧。”

    “谢公子要是中了,那就是个秀才老爷,真厉害啊。”

    泰平堂外突而有人喧哗起来,“好一个泰平堂,你就是那医馆给治的赵二?”

    起事人声如洪钟,不需去堂门前都可听清他的话。

    杜明昭皱眉,强行起精神,“怎么回事?”

    柳叶忐忑不安瞅杜明昭的后背,随在她身后。

    “你,你想做什么?”泰平堂门前,柳氏挡在赵二身前,“我家男人伤还未痊愈,你作甚推搡?”

    “切,我就问个话。”王波十分不屑。

    赵二正捂着肩胛以免再被王波碰到,他耿直回道:“我们夫妻二人正要回去养伤,这里便是泰平堂,今日杜大夫也在,你若是来问诊的,大可进去找杜大夫。”

    “我找她问诊?我是要找她算一笔账!”王波满面怒火。

    “杜大夫是怎么你了,你这般恼火?”

    “是啊,杜大夫人那样好,应不会得罪谁。”

    围观几人雀雀喳喳。

    王波怒斥他们道:“你们懂什么!就是泰平堂给我看的,我这病才迟迟不见好!”

    “怎么会呢?”

    “前些日子赵二那眼瞅着老大窟窿的伤都给杜大夫治好,你不是啥不治之症吧?”

    “什么治不了,她都给我开了药,口口声声能治,谁知光是哄骗人的把戏!”

    王波义正言辞,“你们可不要被泰平堂给骗去了,一个二个就随便就轻信她的幌子,是这也可治、那也可治,怎不想想城中的药春堂为何治不了?”

    有人发问:“药春堂治不得是医术不高呗,与杜大夫何干?”

    赵二还道:“是杜大夫亲自给我看的病,我可做担保。”

    “呸,那我好不了,也是亲身所得呢!”王波试图煽动众人,“你们乐意当冤大头我是管不着,可我话是放在这里了,白给泰平堂银子,你们倒不如想想,真是她医术好吗?”

    “你这一,是有那么几分不对味。”

    “好似我那回头疼……还偏要吃药。”

    人群惶惶躁动,不安起来。

    “风寒吃药属合理,即使你去了药春堂,那边一样会给你开药。”

    杜明昭轻咳着踏出泰平堂,她今日有些体虚,走的便慢了几步。也就是这么几步路,引得王波已发泄了好一番言语输出。

    她声音沾了一抹哑,得让发问的那人脸红。

    “杜大夫。”

    “杜大夫。”

    泰平堂就近来看诊的人数众多,这街上聚集的八成都是面熟之人,纷纷跟喊杜明昭。

    杜明昭淡然问:“作何在门口喧闹,医馆还有好些问诊的病人。”

    赵二忿忿不平,指着王波就道:“杜大夫,是这人莫名其妙跑来大闹,非要你医术不精招摇行骗,还要我等莫昏头来泰平堂,该去药春堂看看。”

    “哦?”

    杜明昭掩唇咳了两下,她杏眸清清凉凉的,飞落于王波身上。

    被她这么一瞧,王波定在原地支吾了半天没吭出声。

    杜明昭咳道:“你我瞎糊弄你,我且问你,你当真来过泰平堂?”

    “我,我……”王波梗着脖子。

    人群按捺不住。

    “你什么你啊,你倒是快来没来过!”

    “杜大夫给你看的是何病,你啊!”

    王波忍不可忍,瞪着身边几人就喊道:“当然来过啊!你就给我开了劳什子的退热方子,我这都几日了一分也没好过!”

    最后这句他狠狠看着杜明昭,时带了恶。

    “咳咳咳。”

    杜明昭单手掩着唇,眸子努力维系清明之态。

    她思绪慢了半步,但还好稳住了,开口又道:“好,那你我那日给你诊断的是什么病症。”

    “是,就是高热不断,唇焦口燥,且还精神萎蘼!”

    杜明昭跟着颔首:“这样啊,那吃退热方子无错。”

    “你!就是你!”

    王波顿时唇角勾起一刹,但很快他就压下满眼的恶意,指着杜明昭朝周遭围观之人就道:“你们听见没有,你们口口声声所称的杜大夫,她亲口认了!这就是泰平堂的回报,哈哈哈哈,只会骗人的把戏!”

    “这……”

    “这究竟怎么回事?”

    “我才觉着泰平堂是个好的呢。”

    “不会吧,杜大夫真会拿这个骗咱们吗?”

    “她看起来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人不可貌相。”

    王波被这样的议论包围着,内心充斥着自得,他目的已达到,话锋一转就道:“既然泰平堂拿我做幌子,骗我诊金,那杜大夫你该赔我的吧?这几日我在家活受罪,你怎么也得赔我五两的银子!”

    该见好就收的时候,王波人心不足蛇吞象,当场想讹杜明昭的钱。

    王波手一伸,露出獐目鼠头的嘴脸,“拿钱来。”

    杜明昭立于泰平堂门口,她轻咳着,一双杏眸无动于衷。

    “怎么,杜大夫是想赖账?我看你们泰平堂是真不想在溪川县做生意了!”

    王波气哼之下,拔脚就要往泰平堂里冲。

    还未等他踏上医馆门前的石阶,一根木棍便直愣愣往他肚皮狠狠一戳。

    “啊!”

    东宏以双手奉上木棍的姿势,动也未动。

    宋杞和则冷眼观王波仰面倒地,他手中的拐杖持在地面,撞击出响声,他声色阴冷,“想做什么?”

    “你,你又是谁!光天化日之下你胆敢欺负良民!”

    王波一撑而起,撸起袖子就要找宋杞和干架。

    “先挑衅于人不是你吗?”

    宋杞和薄唇微勾,一道冰冷的笑爬上他如玉的脸。

    那王波刚站起身,就又被宋杞和一抬腿给踹翻。

    “啊!”

    只听一道杀猪般的尖叫,宋杞和右手暴起青筋,握着的拐杖死死捅在了王波的手背。

    煞气弥漫,围观人群齐齐朝后一退。

    宋杞和不加掩饰那股凉意,“吧,是谁派你来的?”

    “什么,什么……我不懂,你在什么……”

    “来泰平堂闹事,闹的越大越好,那人给了你多少好处,嗯?”

    宋杞和的漫不经心,可腔调之中愠着死亡逼近的味道。

    王波手背被钉住,疼得满脸鼻涕和泪混杂,他话都不成句子,只是摇头求饶。

    杜明昭杏眸迷离了两分,她晃晃脑袋,终于缓步走了过来,轻咳道:“是药春堂让你来的吧。”

    “不是!”王波这次答的飞快,“绝对不是!”

    “呵。”

    宋杞和又是一棍子。

    王波惨叫:“啊!”

    这回宋杞和暴锤他的大腿根,差分毫王波男人的尊严就被废了。

    王波不敢再扯谎,摇头就吼:“我,我,是药春堂的掌柜要我来的,是药春堂,辛郎中特意给我讲了该怎样瞒天过海,骗是泰平堂开的方子!”

    宋杞和继续问:“给了几个钱?”

    “五,五两!”

    宋杞和抿唇。

    真是贪得无厌!

    杜明昭猛咳起来:“咳咳咳。”

    宋杞和撒开手转身就去看杜明昭的脸,此刻她脸颊微红,他不由忧心,“你还好?”

    杜明昭摇头,“无碍。”

    众人却是听明白了。

    原来是药春堂要造泰平堂的流言蜚语,故意找来这么一个王波,拿哄骗他人钱财做由头,泼杜明昭的脏水!

    “这什么人啊,心都黑透了!”

    “药春堂的掌柜和郎中良心真是叫狗吃了,狼心狗肺的东西。”

    “往日我绝不会去药春堂看诊了,回去就告诉我家里人。”

    “杜大夫才是可怜人。”

    “是我们错怪杜大夫了。”

    王波见势不对,趁着宋杞和满心牵挂杜明昭时,他爬起来就想偷偷溜走,可有人立马拦在他跟前,“你想上哪儿去?都是你惹出来的事!”

    “啊!”

    王波感知后背一道冷箭。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宋杞和的目光。

    王波回身就跪下,“对,对不住,杜大夫,我知错了,我猪油蒙心,我再也不敢了!”

    “呸,这会才来给姐道歉,刚你怎么不?”

    柳叶跳出来指着骂道:“为那五两银子,真是黄鼠狼给鸡百年,不安好心!”

    “就是,你给杜大夫受了那样大的委屈,被拆穿才后悔!”

    “他一顿!”

    “!”

    柳叶一看众人比自己还要气,领头就喊:“对,给他揍一顿!”

    话音落,王波就被不知哪里来的给踹了几脚。

    “干得好!”

    柳叶还在激动着呢,何掌柜却突然扫了她一眼瞪道:“你这丫头少两句,没见姐面色不好,还不搀扶姐进医馆去?”

    “姐?”

    柳叶再一看,杜明昭双颊都已通红,她杏眸浮起迷离,还伴有若有若无的咳嗽声。

    杜明昭像在强撑,她虚虚靠向宋杞和,“我无事,不用占侧屋。”

    今日杜明昭不接诊,她这风寒来的突然,或许是累的,也有可能是在苗府吹了冷风,总而言之,她很是犯困。

    可下一刻,杜明昭双眼发黑,腿软朝地栽倒。

    “姐!”

    柳叶赶紧跑去扶住杜明昭,同一时,另一只手搀住了杜明昭的腰。

    宋杞和强硬地将杜明昭揽入怀中,没给柳叶扶她的机会,他道:“我来,你前面领路。”

    他手臂自杜明昭膝盖之下穿过,一把将人抱起。

    “哦,哦。”

    柳叶看得双眼发直,吓得一个激灵。

    宋公子这,这怕是不好吧?

    可周遭都是人群,柳叶觉着在外头逗留更不利,庆幸眼下众人心思都在王波那处,没人留心宋杞和抱走杜明昭,柳叶连忙带路去后院可歇息的屋子。

    宋杞和抱着杜明昭踏入侧屋,屋中有一张平日病人休养的床榻,他轻慢将人放至床中。

    此时杜明昭脸上溢着一团绯红,她已失去知觉昏迷不醒,宋杞和用手背触碰了一下她的额头,那里滚烫的不行。

    “姐怎么了?”何掌柜跑了进屋。

    前脚看杜明昭发晕,他就被吓得不轻,这会儿一见人是真的昏过去了更提心吊胆起来。

    杜明昭可是他们泰平堂的宝贝疙瘩!

    宋杞和开口吩咐:“请林郎中来。”

    柳叶匆匆跑去寻人。

    林郎中那头还有个病者,他给人看完诊才随柳叶来了把头的侧屋。

    一入内,林郎中便对上座椅里一双阴沉沉的桃花眼。

    恐惧剧增。

    林郎中缩了下脖子。

    何掌柜凑近就:“姐方才差点倒了。”

    林郎中点头了悟,方坐下为杜明昭摸脉,片刻之后他道:“姐起了热,应是累的,得休息。”

    何掌柜和柳叶俱松了口气。

    何掌柜问:“是寻常的高热吗?”

    林郎中道:“是的。”

    “那我去抓药,柳叶去熬来给姐服下。”

    一般的高热泰平堂已见多,何掌柜不必林郎中或杜明昭再开方子,医馆存着退热的药方就可直接用。

    不多时,柳叶与何掌柜折返,两人还带着药来。

    宋杞和见一屋子人都凑在这处,眉宇阴暗更深,他冷声道:“你们各自忙去吧,这里有我看着。”

    林郎中、何掌柜还有柳叶三人面面相觑。

    宋杞和还下令:“何掌柜记得去散医馆外头的人群。”

    “是的。”何掌柜不自觉躬身。

    宋杞和冷箭般凉薄的眼投向柳叶,“药留下。”

    “是!”

    柳叶条件反射地将药放于桌面,而后退出侧屋。

    林郎中和何掌柜随后也退下。

    宋杞和又给了东宏一记眼神,“在外头守着。”

    言外之意,不许有人来扰。

    东宏垂下眸,静静将房门关起。

    顷刻间,屋内静谧。

    醒着的,只余下宋杞和一人。

    良久他起身,大步走去杜明昭的床沿边,而后坐了下来。

    宋杞和伸出指尖,凉凉的手轻拂开杜明昭脸面上落着的几缕发丝,动作再轻柔不过。

    他伸出左手将杜明昭的头抬起,另一只手绕在后抽开她的发带,杜明昭满头乌发便在软枕之上铺开。

    她的发那样的软,还散着与上一世同样的香。

    宋杞和的手指穿过她的发,捧起一团。

    柔软的乌发轻飘飘自他指间散落。

    香味是她惯用的发露。

    宋杞和流露出怀念之色。

    这一世,他还未替她洗过发、盘过头,种种缺憾,搅的他欲_火焚身。

    何时他才能正大光明的抚摸她,与她亲密?

    得到过便会再度渴望的厉害,他已经尝过那时的喜,便不愿再承受一丝的苦。

    宋杞和那双桃花眼再不能克制,他又鞠起杜明昭的几缕发,遁入思绪时眼尾泛起了红意。

    他的声音低沉落寞,似自言自语:“若没了那一纸婚书。你还会愿意接纳我吗?”

    前世没给杜明昭第二种选择,最初他们就是夫妻,虽有名无实。

    这次他回来的太早,又费尽心思来到了她的身边。

    宋杞和心知杜明昭有多不喜京中,他生怕自己的真实身份会是牵绊,从头到尾都在隐瞒。

    他不敢,只期望杜明昭不会发觉。

    可是……

    宋杞和漂亮的桃花眼染红,他哑声道:“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

    “日日夜夜我总梦回曾经,那时你还在我的身边,梦里你和我,你也想见我。”

    “我来的这么早,你会欢喜的吧?”

    “昭昭,你待我太残忍,你不让我死,却狠心留我一个人在世上。”

    “没了你,我该怎么活?”

    “我一直在寻你。”

    宋杞和的桃花眼拢着雾气,一滴泪落在了杜明昭的脸上,“我等了那么久的月亮,用了三十多年才回到这里。”

    那滴泪顺着杜明昭的脸蛋淌下,滚入软枕。

    “你可以安心,害你至死的那位我已将她千刀万剐,她敢动你,我就让她死无全尸。”宋杞和眉眼顿生阴郁,“这一世我绝不会容许任何人欺你们母子。”

    他的食指在她的眼、眉、翘鼻还有朱唇之上游走。

    最后轻捻过她的下唇瓣。

    “昭昭。”

    转眼间,宋杞和眼里浓情翻涌,神色柔了下来,他眼尾的红未褪,“这辈子,只求你,别在抛下我一个人。”

    他独自了那么多的话,杜明昭无知觉,他像是在对她,又像在向自己起誓。

    这世上除了宋杞和自己,没人知晓前世他与杜明昭的曾经。

    就连杜明昭,也没有记忆。

    压抑过多,他无可倾诉。

    那些灰暗的、糟糕的,还有无尽悲伤的分离,宋杞和很庆幸如今的杜明昭都不记得,她不必再与自己一般承受同等的痛苦。

    只他一个人背负就好。

    已够了。

    他会把一切安置好,确保她安然无恙。

    “都亲密接触过了病气便可好,你总我拿庸医那一套糊弄,可我偏就喜欢这法。”

    宋杞和用了点力,手指按压之下令杜明昭的唇瓣微启。

    她玉白的脸如娇艳的花徐徐绽放,而此时此刻,这朵娇花在睡梦之中未醒。

    宋杞和心底那只安逸的猛兽乍然苏醒。

    他猛地倾身,以唇盖上了她的。

    她鼻尖的呼吸很烫人,可怎么都不及宋杞和体内翻滚的血液。

    对于一个等待许久,终日置身于黑夜孤寂之中的人而言,浅尝辄止显然不可能满足。

    宋杞和沉浸在这个吻里。

    尽管无人回应。

    直到他咬破了杜明昭的唇瓣,铁锈味沁入唇间的刹那,宋杞和的神志才被拉回,他飞快起身。

    灼灼的桃花眼瞥见杜明昭被亲得微微肿的唇瓣溢出血珠,他再度倾身,用舌尖将血珠舐去。

    宋杞和这次没用力道,只是轻轻碰了她的唇角。

    “唔。”杜明昭发出了轻吟。

    仿若被抓包似得,宋杞和立即直起身端坐好。

    可等了片刻也没见杜明昭睁眼,她仍旧处于昏迷之中。

    再三确认,宋杞和松懈几分,他用指尖拂过杜明昭好看的眉,轻声道:“昭昭,别让我等太久。”

    他怕自己情难自控。

    可又不想逼迫她。

    望着杜明昭温婉的睡颜与绯红的脸,宋杞和忽而忆起她还在病中,忙去将药端来。

    缠_绵了有一会,这药汤都从热被放得温凉。

    宋杞和用勺子舀起黑色药汤,想给杜明昭喂药,奈何昏迷的人儿并不能张嘴。

    他嫌弃喂的太慢,干脆先把药倒入自己唇里,又嘴对嘴灌入杜明昭的唇。

    一碗药见了底,宋杞和将碗搁在一旁,十足珍惜地抚摸她的脸。

    只是端详她,一颗心里再装不下其他。

    “睡吧,我会守在你身边。”

    宋杞和刚要把手收回,指尖碰到了杜明昭的手,倏忽间,他的食指被握住。

    昏着的杜明昭秀眉蹙起,她唇间溢出声音,“不,不要……”

    宋杞和牵着她的手执于唇边,亲了一口,“我不走。”

    ……

    杜明昭感觉自己被困在了一方天地。

    她找不到任何的出口。

    从四面八方有不断的声音涌入她的耳。

    “孙女儿。”

    “闺女。”

    “姐。”

    “昭昭。”

    “杜姑娘。”

    一时间她头痛难忍。

    杜明昭跌跌撞撞爬起来,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朝前方跑着,顾不得凌乱的发丝。

    一股巨大的冲击直入她脑中,眼前画面一变,她又回到了杜家。

    不,这不是她熟悉的杜家,房舍都与她如今所住的大不一样。

    在这样的杜家,杜明昭望见了卧床不起的宋杞和,他面目阴沉,以无比凶狠的语气斥道:“你要的不就是这个吗?杜明昭,我知道你想要我死,别装了。”

    宋杞和竟有这么恶劣的一面?

    “怎么,你又要我去烧饭?好,我废了腿也会给你好、好、做、一、顿、吃、的!”

    宋杞和翻身要下床,他一条腿耷拉着,很明显已经断掉。

    杜明昭被他满含恨意的桃花眼瞪着,头痛欲裂。

    这是梦吗?

    痛楚让杜明昭没法思考,她挣扎着抱头蹲地。

    本起身拄着拐杖的宋杞和,却在穿过她身体的刹那间消弭于无。

    周身皆化作了白色。

    “昭昭!”

    杜明昭听到了宋杞和撕心裂肺地喊声。

    她循声望去。

    空茫茫的。

    “不!”

    “是什么?”

    杜明昭奋力挣扎着,她一双杏眸猛然睁开,眼前的模糊逐渐清晰,她怦怦直跳的心脏终于在这一刻安宁。

    “怎么了?”

    低沉温和的男音就在耳边,杜明昭一愣想躲开,可身体如千斤重,怎么都挪动不了。

    她眼睁睁看着宋杞和正用湿润的布帕擦拭她的脸,顿时感到几分窘迫,“你怎么在这儿?柳叶呢?咳咳咳……”

    “莫急。”

    宋杞和把帕子洗过一遍后,又给她擦了一遍脸,这动作很是熟稔,杜明昭不知道自己昏睡过去的时候,他究竟待了几时。

    他答:“医馆还有些病患,柳叶去忙了。”

    “那……”

    杜明昭又觉着难以启齿,转念便不想再提那个话,改道:“我是起热了?”

    “嗯,你发了热,方才出了一身的汗。”

    眼看宋杞和手里的布帕擦到她的脖颈,杜明昭身子直接变得僵硬,她好怕他再往下走,轻呼:“别……”

    病中的人连声音都如猫儿似得,轻的很。

    宋杞和手上绷紧,极力克制自己不可冲动。

    杜明昭又是惊问:“我的衣裳怎么换了?”

    宋杞和回道:“都汗湿了,不便你歇息。”

    杜明昭脸上更烧的慌,得亏有发热挡住,不然全给宋杞和看个清楚。

    她不好问是不是宋杞和给她换的。

    算了!

    她也不想知道!

    宋杞和把布帕丢进盆中,安抚道:“是柳叶给你换的衣物。”

    果真杜明昭松了口气。

    宋杞和眸子暗沉。

    他当然不会,也不会承认。

    将帕子洗好之后,宋杞和又给杜明昭擦了双手,他细致的照顾引得杜明昭很不好意思,她扭捏道:“不必忙了,我再睡会。”

    “好。”

    宋杞和便抛开布帕,坐在她跟前。

    杜明昭睡过去后,还梦呓了几句。

    宋杞和凑近听了听。

    全是医书那一通。

    他将被褥拉上了一分,没再动作。

    待夕阳西下,东宏来敲门时,宋杞和应声:“进来。”

    门一开,东宏与柳叶都站在门外。

    柳叶心探头,见杜明昭安好躺在床里,舒了口气就躬身道:“宋公子,您看不如先送姐回杜家吧?”

    宋杞和吩咐东宏,“去备车。”

    而后,他为杜明昭裹上外衫,再度将人揽入怀中。

    柳叶有心想插手,可宋杞和已抱起杜明昭大步便朝外走开。

    “诶!”

    柳叶奔着跟上。

    泰平堂后院门口,东宏驾车等候。

    宋杞和抱着杜明昭坐入车中,柳叶跑喊道:“宋公子,奴婢也去抚平村吧?”

    “你留在医馆,我送她回去就行。”

    “可是……”

    宋杞和凉凉的眼投射过来,“杜家那边我来解释。”

    柳叶低头,应道:“是。”

    她只能眼巴巴看着东宏与宋杞和驾车离去。

    ……

    杜家。

    何氏正在院里剥丝瓜皮,六月初家中地里新结了两个新鲜丝瓜,晚饭她想个丝瓜鸡蛋汤。

    这时有人推开了门,何氏一看,竟是东宏。

    “怎……”何氏话没问完,宋杞和抱着杜明昭从后头走入,她一下就呆了,“昭昭,昭昭是怎么了?”

    “婶子,她发热在城中没熬住睡过去了。”

    “这孩子,病了还强撑……”

    宋杞和抱着人便问:“婶子,昭昭的屋子是哪儿?我先把她送进屋。”

    “这边。”

    何氏带着宋杞和去杜明昭的屋子。

    宋杞和并未久留,他放下杜明昭后抬脚就出了她的屋。

    何氏追出来,“宋啊,今日多谢你了。”

    “婶子客气。”

    宋杞和回身温和一笑后,领着东宏回了宋家。

    何氏一时满脸复杂,心中既是喜又是忧愁。

    喜的是她亲眼看着宋杞和待杜明昭有多体贴,那眼中的关切做不得假,她很是欢喜宋杞和能入杜家,可这事杜黎又不赞同。

    忧的是,杜明昭染病。

    接下来的几日,何氏都算好好杜明昭,让这孩子待家歇着,不准去坐诊。

    何氏抬脚去看杜明昭。

    杜明昭这一睡,醒来时发觉自己已不在泰平堂,似乎回了杜家。

    “啊……”杜明昭想发声,可喉咙里太干了。

    不过她这番动静还是被守在屋门前的何氏听见,何氏推门而入,走来便道:“昭昭,你醒了,可是要喝水?”

    杜明昭声音沙哑:“要。”

    “你嘴唇都干裂了。”何氏的心疼。

    杜明昭这会儿才意识到唇瓣发疼,她用舌头一舔,竟还有几分火辣辣的麻意。

    她道:“应是太久未进水。”

    何氏端来一杯水,杜明昭一口气喝完,何氏又去倒,她喝了三杯才停手。

    “昭昭,想吃点什么不?”

    杜明昭摇了摇头,揉着额,“头疼,不想吃。”

    “还是吃点吧。”何氏抬手给杜明昭按着太阳穴,声音轻柔,“宋送你回来时,你在医馆睡了一日,滴水未进。”

    怕何氏忧虑过重,杜明昭只能应道:“那吃一碗面片吧。”

    何氏一下便笑了。

    杜明昭还:“娘,少煮些。”

    何氏起身去了厨房。

    等何氏将面片端来屋中,杜明昭被那饭菜的香味勾得突生几抹的饿意,她接过碗就喝了一口汤。

    杜明昭一愣,“娘,你还煮了鸡汤?”

    “你睡时在锅里煨着了,刚好煮面片做汤底用。”

    杜明昭用筷子一搅,面片最下还有个荷包蛋,她嗦了两口,就着面里的腌菜,口将面片都给吃完。

    用过晚饭,杜明昭强撑着去擦洗身子,又换掉身上的衣物,着一身柔软的棉衣入被。

    何氏给她抱了两床的被褥,生怕她病中再着凉。

    这么一焐热,杜明昭当夜便热出一身的汗,翌日烧便退了下去。

    清杜明昭换衣起床,何氏刚从厨房将早饭端出,见到杜明昭她就唤道:“昭昭,今日你也在家歇着。”

    杜明昭却:“娘,我还得去趟城中。”

    刚完,她就捂着嘴咳了好几声。

    “不行!”这次何氏板脸,她还进屋去喊来杜黎,“孩她爹,你教教昭昭,她病都没好,非要进城不可。”

    “昭昭啊,昨日你还高热,宋林郎中叮嘱过,你是累坏了才生的病,今日就歇会儿吧。”

    童试之后,杜黎辞去了书院教书一职,待在家中。

    何氏不声不吭地将碗重重一方,沉闷的声响昭示她的态度。

    杜明昭咳了下,无可奈何道:“好吧,我不去城里了。”

    被杜家爹娘一阻拦,杜明昭整整歇了五日,等这病彻底好全,何氏才终肯放她出门。

    这一日,杜家大门被人敲响。

    此时杜明昭正在屋中盘发,她琢磨着几日未进城,有些担忧苗盛的近况。

    不知道苗盛那病可有好转。

    何氏来喊,杜明昭方才回神,“怎么了?”

    “是山泉村的关家人,是找你看诊。”

    杜明昭走去院中,抬眸间径直望到一对母女,其中的女儿比自己矮半个头,她怯怯地缩在关婶子身后。

    挪动之时,关乐稍露出她的脸。

    她的整半张脸布满猩红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