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 56 章 五十六
“嫂子, 你和孩子可能等个片刻?”何氏时友善,她出言解释,“昭昭还未用早饭, 这几日她身子不太爽利,大夫交代过需准时进食, 不好耽误。”
杜明昭投去一道娇嗔,她哪有那么娇气, “娘。”
“不知道你得看多久的诊,我才烧好的饭, 怕过会儿都凉了。”
何氏慈爱将她的发捋到脑后, “娘蒸了你爱吃的包子, 还有清粥,你多少吃点再。”
关婶子被何氏这话引得更是手足无措, 她来的过早却没考虑到杜明昭未进食这一点,急忙就摆手道:“杜姑娘你先用饭,我和乐儿等着, 不急这一刻。”
何氏笑眯眯地将关婶子母女领到院中的桌椅里坐下,复而又端来一盘白面包子与青菜粥, 那作态是好让杜明昭在外用早饭。
杜明昭便又询问关婶子母女,“你们可是吃过饭了?”
关乐垂着头,她不愿让人看见脸, 更不吭声回答,关婶子只得尴尬回道:“吃过了,杜姑娘不必管我们。”
“若是孩子肚饿, 可吃个包子,我娘蒸的包子味道很不错。”
杜明昭掰开一个白胖团,柔软的皮破开露出里头冒着热气的排骨, 何氏先腌过排骨将其炒熟,再包入白面团中,蒸了这道排骨肉包。
包子里还留有汁水,连白面皮都入了味。
杜明昭吃的很香,她喝了两口清粥,已好下咽。
而嗅到肉香的关乐耐不住饥饿,肚子咕咕叫了起来,杜明昭听到后,含笑就问:“吃一个吧。”
关婶子有些抱歉,“我家闺女真的用过饭来的,只是这孩子清早食量一直不大。”
关乐怯怯地抬头,双眼有几分渴求,她喊道:“娘……”
关婶子替她接过了包子,“吃吧。”
关乐捧着口吃了起来。
关婶子又谢道:“多谢杜姑娘的善待。”
杜明昭的高热已退,可风寒之症还有存留,她感觉自己食欲不太佳,只吃了两个包子与半碗粥,便不愿再用。
她将碗挪开。
“婶子,您今日是为关乐的脸而来?”
“是的。”
毋庸置疑,关乐脸上的红印,已将她来的目的摆明。
待关乐吃完,了句“谢谢杜姐姐”后,杜明昭便笑道:“关乐你坐过来点,让我看看你的脸。”
关乐听话地噔噔噔将凳子端到她身侧。
“杜姑娘,乐儿的脸是自出生便有的,已跟随了她十几年,此前家里一直没想过要给她去疤,实在是觉着再怎么也无法将胎记去掉。可是我在村里常被嫂子们劝,你总有法子的……”
关婶子在边不时忧虑,“我家乐儿性子怯懦,自就不好与人交谈,我想与她的胎记脱不开干系。”
闻言,关乐的双手都攥在了一起,她被杜明昭直勾勾地盯着,不断端详直视那处怖人的侧脸,身子微微颤抖。
杜明昭安抚地温柔笑笑,“她胎记较深的部位是在眉骨这处,仔细看的话,下半张脸红痕不算很重。”
主要是旁人第一眼看见关乐的脸,径直被那么大的红色胎记吸引过去了,只会觉着害怕,更不会留心是哪里红的深。
若是能把眉骨处的红色变淡,整体看来关乐的脸就不会那样的骨寒毛竖。
“杜姑娘能让乐儿这里的红痕变浅?”
关婶子问着,关乐则睁开一双眼,这回她没再避开杜明昭的目光。
杜明昭笑道:“可以,我给关乐配外敷药,每日涂抹祛痕便好。”
“乐儿,你听到了吗?你杜姐姐你脸上的疤痕能去的!”
“娘,我的脸真的能好?”
“当然,你杜姐姐可是天上派来的仙子,见了世间苦难,她是来救济于世的。”
关乐听这话,眼底升起希冀与期盼,“杜姐姐,谢谢你。”
关婶子激动之下,握住关乐的手不住道:“杜姑娘,真拜托你了,乐儿的脸能好,我就盼着这孩子能多开朗几分。”
“会的,婶子安心。”
关乐的腼腆多半因为胎记,她不想给人见到那半张脸,便更畏惧出门见光。
杜明昭写了三页纸,其中一张是给何掌柜看的,里头明确写了该如何配这外敷祛疤的药膏。
买药自然也是得去泰平堂。
关婶子将方子接下,她当即想离开进城去泰平堂取药,起身就鞠躬道谢道:“感谢杜姑娘,我和乐儿就不在杜家多搅你了,这诊金的话你看给多少为好?”
杜明昭要了两百文。
药钱等关婶子入城去了泰平堂再另取。
可两百文,关婶子手头没带这么多。
她面红耳赤,揪着衣角道:“杜姑娘,我回头给你补可行?”
“也可,只是别过三日。”杜明昭定了个数。
“诶,好,一定不会。”
关婶子暗自记好,沉默了片刻,她似彷徨又试探性问:“我想问杜姑娘,你这可能用东西抵诊金?”
杜明昭想起村里人家一向不富裕,有的会拿瓜果来。
“是可以,不过我家有的不缺的,我就不收了。”杜明昭如实回应。
“那,那驴皮与驴肉你可要?”关婶子急迫询问,“我家昨日才宰了一只驴,还没送去换钱,是以我手上的铜板才会不够。”
“驴皮?”
杜明昭一琢磨。
驴皮不就是做阿胶的吗?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是,我听城里有些人家会用驴皮制衣,想着该能还几个钱。”
“好啊,你那驴皮我要了。”杜明昭当即应了她,“就用驴皮来抵诊金吧,你们村内可还有人家卖驴皮的?若是有,替我问一句,我想收驴皮。”
“好嘞,我回去帮你问问。”
关婶子欢喜牵着关乐就出了杜家。
杜明昭收拾碗筷,才看完诊她就又有些饿了,算将未吃完的清粥端去厨房温一遍再用。
何氏探出半个身子来,“关婶子母女走了?”
杜明昭应道:“刚走。”
何氏再一看她端着碗和盘,眉竖起就道:“昭昭,你咋只吃了这么一点?你爹都吃了三个大包子,用光了一碗粥。”
“这会儿才觉着饿,想再用些,方才睡醒没多久吃不下东西。”
“碗放着,锅里还有温着的包子,你拿两个去吃。”
何氏夺走她手里的碗盘,自顾自地拎开蒸笼,往她手里塞入两个还冒着热气的肉包。
厨房像是何时的地盘,她没让杜明昭待一会儿就将人赶了出去。
无法,杜明昭只得折回院中,她坐在木扎里啃包子。
她在想阿胶的事。
若要长久卖阿胶糕,总得寻一条稳定的产业链,包括进货、制作成品、再来兜卖,最好是有专门的人来看着。
如她这般,今日一出,明日一出,供货十分不稳定。
是不是该去盘个专门替她制药的庄子?
杜明昭又算起她的钱。
手上的活钱有近百两,买个庄子雇人手应足够。
她要做的不光是阿胶,还有玉肌膏等美颜的药膏,更甚的,待药田长成,后续还得制更多的药丸。
那这庄子就是非买不可了。
她思忖着,手里很快一个包子就被细细啃完。
“昭昭。”
清越的男音在身畔响起,杜明昭被招回了魂,抬起杏眸就“啊”了一声。
“你该吃药了。”
宋杞和来杜家送药,他将药碗端到她跟前,桃花眼挡住了些许的光,杜明昭只觉着迷离。
大脑迟缓了片刻,杜明昭垂眸摸摸脸,“你怎么给我送药来了?”
她记着这几日都是何氏端药给她的。
“你的药何掌柜备的是吃五日的,每回都是在我家熬煮。”
言下之意,每日这药都是宋家煮过后送来的。
杜明昭叹息道:“你怎么不给我娘?”
宋杞和没坐下,只是站着答道:“婶子事多,她每日还得下田整你家的药田,我寻常在家又无事,若是哪日忘了,你没吃药可不好。”
“这几日麻烦你了。”
杜明昭手里还有个包子,她塞给宋杞和,抬眸笑道:“给你吃。”
宋杞和挑眉。
“是排骨肉馅,不是太油腻。”杜明昭怕他误会,翘了下鼻头,“我可是记着你的喜好。”
宋杞和喉里溢出异常愉悦的笑声。
他没有吃,但还是接下了,而后他道:“你先吃药,凉了不好。”
“好。”
杜明昭捧着碗,她单手拧住鼻子,一口气将药喝光光。
宋杞和知道她不喜苦味,待她用过药后,就从怀里的盒中捻了一颗蜜枣,递到了杜明昭的唇边。
嗅到甜味的杜明昭自发地启唇,将蜜枣含入唇中。
唇瓣碰到宋杞和的指尖,杜明昭恍然反应过来,她立刻将头撇开,耳朵都烧了起来。
啊啊——
她太笨了。
怎么人家递什么她就吃什么啊?
杜明昭掩唇,甜味已在唇齿间扩散压住了全部的苦,就像是方才宋杞和的举动,由不得她反悔。
这个时候她该什么?
杜明昭觉着自己装死,什么也别好了。
宋杞和见姑娘闷头做乌龟,他眯起桃花眼,心情极好地抬起手,用那根沾了些许蜜的手指碰了自己的唇。
薄唇也染了甜。
他伸出舌尖,将蜜汁舔舐干净。
真的甜。
“咳咳咳。”杜明昭捂唇咳嗽。
“你病气还未好全,回屋歇着。”宋杞和将碗一收,似在强制性让她回去休息,“我看五日的药不够,等会儿我让应庚在去泰平堂取一些。”
“诶,不用!”
杜明昭捉住了宋杞和的手,将他拉住。
宋杞和回头一看,目光定定落于两人的手背。
杜明昭又慌忙撇开,她脸颊染绯,起身就道:“不用再拿药了,我知道我的身体。”
宋杞和眼眸暗了几分。
他盯着杜明昭的红唇,看了半晌。
可他想去开药怎么办?
“宋!”
主屋之内,何氏与杜黎用过饭收拾碗筷而出,见宋杞和正在院内,两人俱是一惊。
何氏看到了他手里的碗,“你又熬了药来?”
宋杞和微微颔首,“是来给昭昭送药的。”
“可吃了早饭?咱家还有热的包子,来带几个回去。”何氏热情招待。
宋杞和也就顺着接过满满一碗的包子。
而杜黎那面的眼神就稍显怪异,他先盯了宋杞和一会儿,复而又看杜明昭,“昭昭染病这些日子多谢宋了,只是煎熬这事,实在不用你费心,交给孩她娘就好。”
何氏和宋杞和神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在场唯独杜明昭不明所以,秀眉蹙起。
何氏拉下脸就道:“孩她爹,人宋是好心,你莫孩子。”
“我知道是好心,只是,只是……”杜黎眼里露出纠结之色,他挣扎过后还是道:“娘子,宋再怎么也是个男儿,昭昭是咱家的闺女,生了病理应当咱们自家人来照看,怎好老是劳烦宋。”
杜明昭眼看就要十七,是该看亲事的时候了。
她与宋杞和两人都未定亲,杜明昭是云英未嫁的黄花大闺女,宋杞和又是无婚配之身,总不好老是纠缠在一起。
以后还怎么各自看亲事?
尤其那回何氏一提,杜明昭是叫宋杞和给抱回来的。
杜黎更是觉着不好。
他不好的直白,隐晦之间何氏应能懂他的意思。
“这事怪我,忙的脱不开身,才会让宋帮着分担。”
何氏回过杜黎的意思,她与宋杞和道歉道:“宋,是婶子对不住你,劳累你这几日跑前跑后的照顾我家昭昭。”
“婶子太客气了。”
宋杞和回了礼。
杜家爹娘突如其来的客套话,让宋杞和心生一股很荒谬的念头。
兴许他们暗地想给杜明昭定下的夫婿人选。
并不是他。
正因为杜家爹娘不愿意他和杜明昭定亲,才要斩断两人不断走近的亲密。
他们的意思是:就此住。
可宋杞和怎么可能会甘愿?
他眼底的暗沉就要翻涌而上,恰在这时,杜明昭清了清嗓子出声破院中几人的古怪对话,“爹,娘,祈之是受掌柜的之托,每日得盯着看我吃完药才能走,你们莫怪他多事,他是好心。”
宋杞和那股阴色又褪下了。
因为他的昭昭袒护于他。
杜黎与何氏对望一眼,两人都抱有几分愧疚,杜黎更是道:“昭昭,爹不是怪宋,你便是独女,上头也无半个哥哥姐姐,宋待你如兄长,相反,爹娘心里头还十分感恩他。”
宋杞和桃花眼一沉。
如兄长?
这是要将两人的关系定在兄妹之情了?
呵,他亲都亲了。
杜明昭只能是他的妻。
“是,是啊。”
何氏才是被杜黎捅了心窝的那个,她除却附和,都不出别的。
杜明昭狐疑看了两眼爹娘的脸色,总觉得两人有什么事隐瞒自己,可又猜不出个所以然,她就改口道:“行吧,那我先送祈之回去。”
何氏目送宋杞和与杜明昭两人出院,待看不见背影,她满目慈爱霎时消失,换了一张厉色的面容,“昭昭和宋又没过分亲密,你为啥非要当着孩子们那样难听?”
“正是还未过深,才要敲他们两人,这关系到此地步,不可再多走一步。”杜黎难得严肃。
别发乎情,止于礼了,杜黎只想把苗头在发乎情之前掐断。
“我真不明白。”
何氏摇了摇头,她蹙眉就道:“你铁了心的觉着宋那孩子不如承暄,可我瞧着昭昭待在宋身边,才是被细致照顾的那个。”
“我看昭昭与承暄之间相处,也无差别。”
杜明昭喊谢承暄“谢大哥”,同样是以兄长相称。
何氏被杜黎服了。
“唉。”杜黎背后叹气,“还有两日就要放榜了。”
何氏不解,“怎么?”
“承暄应过,若他中了秀才便会上咱们家来。”
何氏突然好似明白了什么,“你该不会和承暄好了吧,待他中秀才后便议和昭昭的亲事?”
“这倒不是,我只是问过他可愿意,承暄那孩子应下后,我让他多来咱家走动走动,待看过昭昭的意愿,再定此事。”
杜黎不是个随口便为杜明昭应下亲事的人。
他总是还要尊重杜明昭的意愿。
何氏朝旁哼了哼。
一想到闺女都到了可结亲的年龄,她心里头就是酸酸涩涩的。
虽杜明昭十七才定亲在抚平村已是很晚了,可杜家就这么一个女儿,杜家爹娘只会觉着她还。
这一点,杜明昭自己也是如此以为。
若要是二十才议亲,她都不会觉得晚。
杜明昭与宋杞和走到宋家门前,两人缄默着,许久杜明昭先开了口,“祈之,我爹娘无恶意的,只是担心我。”
应该是爹娘觉着他们两人走的太近了,宋杞和腿好后便一直随她入城,杜家爹娘会想岔这不怪他们。
有时她忙于接诊,会偶尔暂忘一些事。
比如细想回来,宋杞和与她之间举动放在前世现代,不算什么,可在古代男女还是防着亲密。
宋杞和突而止了步子。
杜明昭差一分撞到了他的后背。
这时他转过身来,杜明昭只面朝他的胸膛,一大股带有凉意的气魄霎时笼罩她全身,她脚朝后退了一步想拉开身距。
宋杞和却先一步捉住了她的手腕,他问:“昭昭,你会不喜吗?”
可是怎么办。
即使她不喜欢,他也要做。
他泛凉的手指抚在她的肌肤之上,本是那么凉,可杜明昭的心却很烫。
实话,她并不厌恶。
“不会。”杜明昭实话实。
宋杞和的桃花眼灼灼绽放,他抬起她的手,鼻息喷洒落在她的手腕。
杜明昭瞳孔一缩,这时候她想抽回手了。
宋杞和抬眸,他没有继续动作,只是轻笑了下,“我是看你何时换掉了红绳。”
杜明昭舒口气。
方才她还以为宋杞和要亲她的手,吓得她魂儿都要飞了。
“那次去施府我换的银镯,后头忙忘了,一直没换回来。”
“是荀二姐送你的?”
杜明昭狐疑注视他,“你怎么知道?”
“你换发簪的时候过她送了你一盒。”
宋杞和凑近来,他比杜明昭高一个头,唇瓣几乎要贴到她的额头,杜明昭慌忙闭眼,谁知道他却是摸了她脑后的乌发。
“是该择几样簪子。”宋杞和用手碰碰她发间的丝带,“会很好看。”
……
关婶子午后便亲自将驴皮送到了杜家,她家的驴是黑驴,送来共有五斤多。
午后何氏又去田里忙农活,杜黎则在书房温书,杜明昭便独自拎了驴皮在院中过水清洗。
在厨房忙不开,杜明昭把锅和炉子都抬到了院中。
光是这么一折腾,都把她身板给累到了,双手的掌心直勒出两道红印。
杜明昭煮了一大锅的水,黑驴皮放入锅中之后加了大葱和姜,要去味,又倒入一碗酒。
水煮沸需得等,她取来一只木盆,接了一满盆的凉水。
待锅中水冒泡,再把驴皮丢进冷水之中。
在等的时候,高燕与郑佳妮找来杜家。
杜明昭开门见到两人很是诧异,“你们怎么来了,不是病了吧?”
“好啊杜明昭,你就盼着我生病呢!”郑佳妮气得牙痒痒,“我瞧你就是当大夫着了魔,见谁都巴不得把脉看上一看。”
高燕捂嘴痴痴笑,“明昭还不是担心你。”
“我好的不得了,可不会得病!”
与郑佳妮的信誓旦旦不同,杜明昭却是摸了她的手腕,把脉之后才道:“你身子是调养的不错。”
“喂,你还真看诊呢!”
杜明昭笑看郑佳妮张牙舞爪,转头问抱着木盆来的高燕,“你这盆里装的什么?”
高燕递给她看:“是黄桃。”
“不会是给我带来的吧?”杜明昭笑开玩笑。
她知道高燕家里有桃树,可那一盆装的都有二十来个了。
高燕却回道:“当然是送你吃的啊。”
“我可吃不完这么多!我和爹娘再怎么分,也会没吃完便放坏了。”杜明昭拿了三四个之后,不肯再要,“其余的你拿回去。”
桃子放不了多久,吃不完放坏了多不好?
郑佳妮哼哼道:“杜明昭,吃不完咱们可以做黄桃水啊。”
“什么黄桃水?”
“就是把黄桃切块泡水里,腌之后能放很多日子呢。”
杜明昭嘀咕:这不就是黄桃罐头?
“你们先进来吧。”
杜明昭将院门敞开,回身去翻煮驴皮,郑佳妮与高燕踏入杜家之后,当即便留意到那口大锅,郑佳妮跑来问道:“你这是又在煮啥呢?黑乎乎的。”
“是驴皮。”
高燕纳闷道:“驴皮也能吃?”
杜明昭噗哧一下,被逗笑了。
高燕脸红就问:“我错啥了吗?”
“不是,眼下这个还不能吃。”杜明昭思及阿胶糕,那是与驴皮相差极大的东西,“得加不少料进去后,再制成吃的。”
高燕和郑佳妮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情。
两人都未亲眼见识过杜明昭的黑暗料理,因此质疑只抱有五分,郑佳妮问:“明昭,你不会真要……真要吃驴皮吧?”
光是看着黑乎乎的一锅水,郑佳妮就捂嘴有点反胃了。
高燕虽没如郑佳妮那样,可脸部表情清晰展露她的心情。
杜明昭就回道:“你们很快就会清楚,我做出来的有多好吃。”
“不会吧……”
高燕和郑佳妮还是不信。
杜明昭没解释,她把锅里驴皮捞出,放入冷水先过了一遍凉水,再又换了两次水,将驴皮完完全全洗干净。
驴皮煮过后,就是切除内侧油脂,这部分不是杜明昭要的。
去油脂的驴皮切成条状,杜明昭在木盆里倒入红薯粉,用红薯粉将驴皮包裹起来。
之后就是熬煮。
至少得去一日一夜。
高燕和郑佳妮一听还得等,两人干脆端木盆坐在边剥黄桃皮。
郑佳妮:“你那个还没咱们的好做呢。”
“哦?”
杜明昭瞧两人熟练的削皮,也想上手试试,她刚拿起一个黄桃,高燕就高呼道:“明昭,快把刀放下。”
郑佳妮抢先夺走了她的刀。
杜明昭迷茫道:“怎么了?”
“你反着捏桃子很容易就切到手的。”
高燕被杜明昭削皮的姿势吓坏了,她刀面对准自己,往下一划来,稍不留心恐就会伤到自身。
一看,便知道杜明昭是个没做过几次活的。
高燕摇头就,“你别忙活,看我和妮子做好了。”
杜明昭兴致缺缺地将黄桃丢回木盆。
高燕和郑佳妮把桃子都削好,剔除黄桃核,果肉被切块后,装进一个个罐子。
如杜明昭所想那样,再添糖和水便好。
“这也不是很难嘛。”杜明昭感觉自己又可以了。
郑佳妮却撇头,她满眼不信,“可别,我怕你又怎么着。”
“我做事有那么唬人吗?”
杜明昭看了眼双手,除了有些泛红之外,她的手还是很好看的呀。
高燕笑而不语,“咱们还要蒸黄桃肉。”
“还要蒸?”
杜明昭以为加水和糖腌着便好。
这黄桃罐头需在蒸锅里焖熟再放凉,要多难做也不是很难做,只不过杜明昭看着高燕和郑佳妮忙前忙后,决定她还是啃桃子围观罢了。
经她上手的美食,从来都不是什么好吃的。
杜明昭默默吃完一颗桃。
这黄桃罐头的滋味比杜明昭想象的还要好。高燕家的黄桃还未全熟,带有几分的酸,再配上糖水腌制,酸味去了大半,只有回味时舌尖才会带三分酸涩。
很好的中和了糖水的腻。
为回报高燕和郑佳妮的辛苦劳作,杜明昭用了两日把阿胶糕给制成。
熬出阿胶汁后,她将驴皮过滤倒掉,又在装汤汁的罐中撒入核桃、枸杞与红枣的碎碎。
这阿胶汁会凝固,待一整块凝结,杜明昭便取出切成块。
阿胶糕对女子十分有益处,杜明昭给高燕与郑佳妮分别带了一盒。
两人尝过之后,齐齐瞪直了眼睛。
高燕:“不会吧?”
郑佳妮:“这是驴皮吗!呸呸呸,我错了,我还以为会特别难吃。”
“这是滋补用的,不错吧?”
“真的好吃的。”
“很香!”
杜明昭对于两人立下fg又疯狂被脸,这个剧本很是满意。
吃食界,她只能做黑暗料理的杜明昭,也是有一席之地的!
……
五斤的驴皮真做成阿胶糕后,所剩却不大多。
分给高燕和郑佳妮一人一部分,杜明昭带去泰平堂的,只剩装糕点那么大的一盒。
在进城路上,杜明昭把自己的算告诉了宋杞和,“我想盘个药庄,以好日后随时给城中供药。若都是我来做,我怕自己吃不消。”
“想好在哪处了吗?”
宋杞和认同她这个想法。
有闲钱就多招人手做个甩手掌柜,事事亲为只会累垮她的身子。
杜明昭摇了摇头,“我也不知在哪里好,如今熟知的人中我还需找个能上药庄掌人的。”
何掌柜是何家家仆,不便离泰平堂去药庄。
“在抚平村如何?”宋杞和起了个念头,“村内上回你雇人种地后,许多人都乐意随你发家,倒不如聚集起来,让村里人帮着做事,正好药田也在抚平村。”
“可谁来帮看?”
“你不是信得过郑婶子吗?”
“郑婶子……”
宋杞和点头道:“之前药田郑婶子在地里尽心替你看人,你可问问她愿不愿意。”
“好啊。”
经宋杞和顺了思路,杜明昭顿时觉得茅塞顿开。
不得不,在抚平村开药庄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主意。
此前来做帮工的那些,她都已心中有数,再雇人他们应会乐意。
杜明昭有些等不及,翘首以盼的很,“这样一来,王家婶子也可帮我,我只需考虑选个房舍。”
“房舍的话……得找村长。”
杜明昭把这茬忘了。
有蒋翠莲那层关系在,她与蒋家关系并不好。
宋杞和安抚她:“莫担心,村长不会和银子过不去。”
杜明昭回笑点头。
抵达泰平堂后,杜明昭刚从车里下来,候在门前的柳叶便焦急奔来,“姐,那苗府的丫鬟来催几回了,您怎么才来呀。”
“苗府?”
“苗夫人昨儿起,大少爷就不太好。”
杜明昭每回都是从后门来的,因此柳叶指着前门的方向就道:“苗府的马车就停靠在前门,要接您过府。”
“行,我去前门。”
“我也去。”
话音落,宋杞和一跃,从车里下来。
杜明昭不置可否,“你去做什么?我是上苗家看诊的,不是去做旁的事。”
宋杞和反问:“若是你在苗府又被困怎么办?”
“可怎么与苗夫人道你的身份。”
宋杞和又不是如应庚和东宏一般。
杜明昭蹙眉还是那句话,“你留在医馆,我一个人去去就回。”
“不行。”
宋杞和执意跟上她,“我也一起,便我是你的仆从。”
杜明昭停住脚。
她的杏眸与宋杞和的桃花眼对上,两人谁都不肯让步,僵持了片刻后,柳叶喊道:“姐,等不及了,您快去吧。”
杜明昭率先松口,“好吧,我们一起。”
如此,宋杞和也一并上了苗府的马车。
来接杜明昭的是苗夫人身边伺候的彩云,她:“杜大夫,您可终于进了城来,夫人催促奴婢好几次了,若是您再不来,奴婢可得去抚平村寻您。”
杜明昭问道:“大少爷是怎么突发病重了?”
“奴婢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昨日夜半大少爷突而又在府中游魂,还惊扰到了老爷,老爷一气之下怒斥大少爷。”
彩云惶恐至极道:“从前大少爷游魂夫人吩咐过不许人搅,可当时老爷在气头上,就将大少爷给惊醒了,谁知道大少爷醒过来……”
杜明昭听过,中赤盖花之毒,游魂的时候是有可能会被外界声音吵醒。
但是,那个醒来并非常人的苏醒。
而是——
彩云就道:“大少爷直愣愣倒地不起,双眼死死闭不上,就与……就与薛姨娘死前一般,呸,不是死,大少爷还是活着。”
错话的彩云狠狠了自己一耳光。
苗府上下相当忌讳提苗盛的病,苗夫人更是不准许任何人言苗盛的晦气之言。
什么死啊活的,苗盛还吊着一口气在,那就是活!
杜明昭大惊。
她没料到苗盛病情转而这样严重了。
“那眼下大少爷可还是睁着眼?”
彩云回道:“大少爷人昏过去,眼睛已经闭上了。”
杜明昭掐着手心琢磨思绪。
她扎过两次针,加之她开的方子,每日都在为苗盛祛毒。以苗盛体内那下量不重的毒,该已去的差不多,怎么会忽而转危?
苗盛夜半会游魂,就是再度中毒的症状。
杜明昭沉着眼问道:“方姨娘是在衙门没被放出来吗?”
“是的,杜大夫。”彩云恭敬守在边,“秦大人了,在问斩之前方姨娘会一直被扣押在牢狱之中。”
那主谋方姨娘都被抓起关着了,苗府哪还来的赤盖花呢?
莫非苗府还有另一只黑手,实际上赤盖花……还在苗府的某人手里?
想到这个猜想,杜明昭突觉不安。
这时苗府马车停靠,彩云搀扶杜明昭下了马车。
宋杞和则跟在她身后。
彩云下意识看了一眼宋杞和。
杜明昭便解释道:“这是我医馆的帮工,他常跟在我身边。”
彩云点点头,转身在前领路。
走至一处游廊,刚迈下石阶,彩云先穿过前头一株茂盛的花丛,她的身子被枝叶所挡,宋杞和趁这个时候倾身在杜明昭耳边道:“真是赤盖而非哭魂?”
杜明昭浑身一震,刚要发问,忆起前面还有个彩云,忙压低就道:“你为何会怀疑是哭魂?”
“听过。”
宋杞和抱臂,满目皆是漠然。
来时他坐在马车外头,习武之人耳比旁人尖,自然听清了杜明昭和彩云之间的谈话。
彩云苗盛有游魂之症,这症状十分罕见。
宋杞和前世与杜明昭回京之时,那时候薛径已平冤出狱,陛下走投无路,最终只能默许薛径为太子诊脉。
太子同为游魂之症,经年未好过,身子骨反而愈发的差。
薛径给出的诊断便是,所中赤盖花亦或哭魂草之毒。
可太子却没能等到被救治痊愈的那一日,他拿病拖的太久命数已定,在宋杞和与杜明昭进京的第五日,太子便闭了眼。
后杜明昭拜薛径为师,还曾感慨过太子所中之毒当真霸道。
也是因此,宋杞和知晓这个毒。
杜明昭过苗盛身中赤盖之毒。
可宋杞和又以为不是不可能为哭魂。
杜明昭轻声答道:“苗大少爷中的是赤盖。”
宋杞和点头未语。
彩云将两人带至苗盛的院子,杜明昭扭头与宋杞和道:“你在外等我吧。”
宋杞和应了。
彩云朝内喊道:“夫人,杜大夫已到。”
“杜大夫!”
苗夫人冲到屋门口,她径直攥住了杜明昭的手腕,“快,求你快为盛哥儿看病,我真怕他撑不住一刻!”
杜明昭被拖入了内室。
此刻苗清欢也在苗盛的屋中,她候在外室,双眼通红通红的,显然是已经哭过好多回。
杜明昭见苗盛满脸苍白躺在床榻上,嘴唇比她刚入府第一回看诊时还要乌青。
不用把脉也能看出苗盛体内的毒,又起了。
杜明昭质问道:“夫人,大少爷的吃食你真有派人盯着?”
“不会的,盛哥儿这番之后,一日三顿我都命芦花盯梢,不可能是吃食上出的问题。”
“大少爷才祛了一些毒,又被人喂了赤盖。”
“又中毒!怎么会呢,方姨娘不是在大牢里,又没回府?”
苗夫人手指甲都掐入了手心,她喃喃自语,“是府上的人?究竟是谁,是谁要害我的儿!”
“夫人,我觉着您得先将大少爷的院子里里外外都派人给围严实了,我是可以祛毒,但大少爷经不起三番五次的折腾。”
杜明昭为苗盛放血,又施针封住他体内赤盖的扩散。
她还:“大少爷游魂次数不少,这与本体伤害十分之大,夫人还是得想法子免大少爷在医治时又被喂毒。”
“芦花,给我喊芦花来!”
彩云很快把芦花给带到苗夫人跟前。
“夫人!”
芦花跪地。
苗夫人死死盯着她,像是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芦花,你老实交代,这几日你可有疏忽大意,让外头的人有过可乘之机!”
芦花全身都在抖,她咬唇好一会儿都没话。
杜明昭却已经起疑心。
“还不快!”苗夫人忍无可忍。
“夫人……”芦花抖的厉害,她砰砰磕着头,反复道:“夫人,奴婢发誓,绝没做过对不起您和少爷的事。”
“我让你可有过疏忽!”
“奴婢,奴婢……”
杜明昭插嘴补道:“芦花,眼下是以少爷安危为重,旁的你最好都放一边。”
“奴婢知错。”
芦花泪流满脸,她哭喊就道:“夫人,奴婢前日熬汤时溜出去过一回,就那么一会儿,奴婢担保,除此之外绝无第二次。”
“你把汤喂给少爷了?”
“是。”
这个字落下,苗夫人眼前发黑,整个人就要昏过去。
“夫人,您可不能倒啊。”
杜明昭赶紧搀扶住苗夫人,“少爷的病医治起来还需要时日,这中间不能再出差池了。”
苗府事多,杜明昭光是看诊都感到疲倦。
更别苗盛病情反复,病时好时坏。
杜明昭只盼着苗盛能早日好转,少折腾她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