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第 118 章 一百一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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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杜明昭并不知晓的背后故事, 她没来由地想探更多,便把账册摞到一旁,单手抚着木簪转而问井远, “你们殿下怎么的?”

    井远淡淡一笑,没思索不可的可能, 道:“这木头是紫檀木,在京中都是难寻的上好木材, 属下还是从一位大人手里买来的这么一根。”

    他比划了大概的长度,紫檀木不长, 可价很贵。

    杜明昭听他市价五百两, 浓密的眼睫毛经不住飞快眨动, 是被吓到了。

    井远还:“殿下本还有意再寻点珠宝翡翠送于姑娘,后来想到姑娘一向朴素, 便作罢。”

    “算他了解我。”杜明昭莞尔。

    “这云江楼经营已有上十年,在京中的生意还算不错,姑娘可以看看账册, 若有更好的经营法子,可随时和属下。”井远恭恭敬敬地拜礼。

    杜明昭笑着点头, “辛苦井远你了。”

    待井远一走,杜明昭便幽幽长叹了一声,她兀自从脑后摘下那根木簪, 这是宋杞和在她十七岁生辰送的礼物。

    她将木簪放在手中翻转,暗光拂过之时,隐隐能嗅到浅淡的香气。

    这会儿仔细抚摸表层, 还能探知到木头的纹路。

    一根五百两的紫檀木,被宋杞和捎来为她做成了发簪。

    真是暴殄天物。

    那时候她怎么没怀疑过?

    自宋杞和送她后,杜明昭戴着这根发簪已有快半年, 都成了习惯,这时候告诉她,她戴了几百两在脑袋上,她很是恍惚了一阵。

    杜明昭不去想这些,随手拿起一本账簿查看出入账。

    几下阅览过半,杜明昭明晓从何来的宋杞和钱财底气。这本账簿记得是五年前的云江楼入账,那时候的宋杞和,对他而言五百两都不算大数目。

    这京城的生意还真是好的出乎她意料啊?

    杜明昭以为自己没有必要再看几年前的账册,她干脆换了最近一年的那册,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正像井远所的,云江楼在京城扎根上十年之久,进账还能这样的好,这已经足以明宋杞和等人经营有方,她无需插手云江楼的管理层。

    但宋杞和愿意把自己的产业交给她理,那么杜明昭就起一百分精神。

    杜明昭想起回杜家之前在街道视察得出的感悟。

    京城属天子脚下,寸金寸土必然开销更大,就像现代在一线开大餐厅饭馆,经营者绝不可能不考虑物价与周边消费人群的口味与收入能力。

    据杜明昭观察,京城的酒楼更是如此,他们对寻常菜肴看得不重,对二楼以上的包厢放了更多的重心。

    消费者群里多为非富即贵的人家,这些人不可能在一楼前堂大庭广众之下用饭。

    家中有钱更不在意一顿饭多花点钱,但用餐体验绝对要拉满。

    如富家子弟更喜欢精致的菜肴和刚出的新品,钱不是问题,重要的是能否得到上等膳食。

    在这点上,杜明昭转换思维同理类比了医馆。

    怀南侯府的那家上春堂属于家中多年的铺子,没落败之前都不会关门不开业,主要还是王家的济世堂。

    京城的济世堂与长甘县的相似,王家善于利用自家的好名声,以及多宣传王太医为太医院院正这一职位为招牌。

    即便王太医并非济世堂的坐诊大夫,但很明显济世堂给予京城人家一种消费高得到好的看医体验作为回报,这一宗旨好发扬济世堂的生意。

    因此,杜明昭吃亏就吃在白手起家,她需要一个能在京城立足的身份,或者扬名京中的时机。

    杜明昭想的头都大了。

    这时柳叶敲了门,是何氏喊杜明昭用晚饭。

    杜明昭收起账簿起身,“我这就来。”

    而应庚恰好走到屋门边,低声和杜明昭道:“杜姑娘,今日在云江楼遇到的那两位……”

    杜明昭知道他是去探查对方身份去了,示意他继续。

    “那二位确实是容国公府的嫡出姐,且都系大房所出,身份尊贵,其中那位大姐……”应庚到这时突然停顿,他心瞄了一眼杜明昭。

    杜明昭不明所以,回问:“怎么?”

    应庚在想他该如何告知杜明昭他探的讯息之一,是近日宫中动了为殿下点亲事的心思,而好巧不巧这首选对象便是容大姐容熙华。

    可杜明昭却是宋杞和正儿八经的未婚妻,只是宫中陛下并不知情。

    应庚盯着杜明昭杏眸的冷光,最终还是开口视死如归道:“皇后娘娘有意指容大姐为御王府世子妃。”

    话音落,两人之间一股如死亡的气息蔓延。

    应庚甚至不敢看杜明昭眼中的神色,等了良久,没听到杜明昭的声音,他抬起头努力解释道:“只是皇后娘娘起意,因容大姐是如今最适宜婚配的高门嫡女。柳家那位前些时候与太子殿下成婚,已是太子妃,而京中适龄的姐之中,唯容大姐地位最尊。”

    他的意思是御王府世子妃,宫里考量的更多是门当户对。

    国公府嫡出女堪佩世子正妃一位。

    尽管杜明昭知书达理,是再能想开的性子,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她心中再在乎宋杞和不过,难免还是心痛。

    爱情是一种迷_药,连她也研制不出解药。

    “你家殿下有几成把握推掉和容大姐的亲事?”

    杜明昭压抑住那股痛意,嘴角露出苦涩。

    摆在两人眼前的苦难何止这些,她是信宋杞和的,她也只能信他,在任何事都没发生之前。

    她还喃喃了一句,似自言自语,“皇后娘娘与陛下若下旨的话,这门亲可就更不好退了。”

    应庚掩住一抹心疼,“杜姑娘,主子不会答应的,即便抗旨不从。你多给他一些时日,城中若有事关主子的流言蜚语,你千万、千万不要入心。”

    他和东宏跟在杜明昭身边足有一年多,两人虽是宋杞和的暗卫,如今转到明面担任侍卫,可应庚见识过杜明昭的才能,更信服她为御王府日后的女主子。

    这无关身份。

    只是应庚的认可。

    亦是出于关切,应庚并不愿两个主子之间因这点事情生出龃龉。

    杜明昭受到应庚的安慰,她翘唇回以一笑,“嗯,那我也信你一回。”

    “待有了容家的消息,我再禀报杜姑娘。”应庚鲜少严肃,他和东宏不同,东宏喜爱摆着面瘫脸,而应庚更爱笑,一旦他认真起来便是彻底上心,“这几日殿下的婚事便会有眉目,我会一直跟这桩事。”

    “好。”

    ……

    再杜黎搭乘张家的马车一路来到石府的正门,白管家掏出请帖递给石家侍从,几个人见是石大人的客人,当即放行。

    杜黎一路上思考过许多。

    石忠文乃当朝礼部侍郎,官位从二品,杜明昭告知他能有此行是凭着薛径与张老太爷的故交,张老太爷特地与石大人好了关系,他才得以此机会,可杜黎仍觉着事情并非这么简单。

    至少杜黎不认为石大人一定得同意这桩出力不讨好的事。

    杜黎和白管家同入石家主院的书房,两人在此地见到了才回府不久连朝服都未换的石忠文。

    “草民杜黎拜见石大人。”杜黎稽首,朝石忠文行了礼。

    “起来吧。”

    石忠文年已近六十,胡子亦是半白,可人很精神抖擞,他虽是文官却生得一双虎目,默不作声地将杜黎全身量了个遍。

    薛径写给张老太爷的信中实际上不止提到张老太爷一人,未免老太爷不能应,他特意烦请老太爷知会石忠文一声。

    只因薛径与石忠文的关系同样不错。

    因而石忠文也读过薛径所写的书信,薛径道杜黎此人有一颗清廉之心,只是少了几分气运,才拖到这一年高中举人。

    石忠文却是不信气运一,于他而言,气运是考试能力的一环,能力不足才会以气运为借口。

    于是石忠文上来就问杜黎可是想做他的学生。

    杜黎垂首只是一刻之后便开口道:“草民不才,不敢擅自高攀大人。今日能得见石大人是受他人的馈赠,若大人肯点拨草民一二,草民已是万分感激,不敢当再做大人的学生。”

    石忠文眼里染上一分喜色。

    杜黎真有薛径所的那股不卑不亢之态,这令石忠文有所改观。

    后石忠文直截了当地考教了杜黎的才学,从四书五经再到天文精算,杜黎一一作了回答后,石忠文又问起杜黎曾经的教书经历,以及对几样朝中事是何看法。

    杜黎曾与宋杞和辩过一番题,那时他心觉宋杞和那套刁钻切入论点的思维方式很是受益,因而之后的温书下场,杜黎学会了这一套辩论。

    这次答复,他亦从细枝末节论事。

    石忠文对杜黎的才学很是吃惊,光今日他作答的这几题,在菏州会试仅是第五名都委屈了。

    就此,石忠文已有了决定。

    石忠文笑着问道:“为何你今年三月才中举?以你的学问,我以为早该中举。”

    “草民惭愧。”杜黎红着脸,将前些年奔考时每回的不幸,一五一十道出,“前几次都没能进入考场,只能是草民备考不足,怨不得旁人。”

    是的,杜黎只当是他考虑不周到。

    要是他能早些出家门,或做更充足的准备,或许不会拖到今年再下场。

    石忠文高看了杜黎一眼,他抿唇,微微作笑道:“杜举人,往后每逢申时,你上石府见我,可能行?”

    杜黎愣在了原地。

    石大人的意思是愿意指点他了?

    到会试之前的这半年之内?

    ……

    杜黎回到杜家,人还未从失魂恍惚之中走出。

    杜明昭与何氏忧心忡忡已久,见杜黎折回,当即就发问道:“石大人怎么?”

    杜黎拉过何氏的手,目光真切地望向杜明昭,道:“昭昭,你如实和爹,薛郎中究竟是何出身?他竟然与朝中二品大臣有过知交。”

    待在石府的时候,石忠文边考教杜黎的学问,同时还问了诸多事关杜明昭与薛径之事,很明显石忠文一早便知道两人乃师徒关系。

    因此杜黎猜想他能受石大人青眼,其中也有薛径在背后鼎力相助。

    杜黎又:“接我上石府的是张家的大管家,张家……我起初以为是城中六品的那个张家,不曾想见到石大人,便猜出张家身价不低,该是当朝首辅张大人的那个张家,薛老有如此关系,定是身出名门吧?”

    “啥?”何氏听得都不出话来,她嘴唇蠕动,整个人如同石雕,“孩她爹,你首辅……薛老都与这几位大人相识?”

    “岂止是相识,怕是薛老嘱托两位大人,好让我会试之后能顺利入殿试。”杜黎心头一阵沉重,这股突如其来的意外之喜令他又多生一分担忧。

    何氏惊呼:“老太爷呐!”

    “爹,娘,师父他老人家在京中确实识得这两位大人。”杜明昭将那日离溪川县外出上张家看诊道来,“我早先见过张老太爷,师父他曾是太医院的院正,如今已辞官告老。”

    “太医!”

    “院正!”

    虽在京城,太医院院正是不过五品的官职,但能入太医院的,定是皇帝钦点的医术佼佼者,不宫中,京城之内的名门望族若有得病者,想请太医都难呢。

    还得家中有牌子才能请到。

    从这点便足以可见太医在京城的尊贵。

    而治病行医又是少有的可得恩泽大惠之举,哪家染上重病,一旦治好,身为人难免铭记在心,事后牵挂这份恩情。

    因此薛径在京城能有人脉得过去。

    只是杜黎和何氏显然没想过他会是太医院的院正,那可是整个太医院医术最为精湛才堪佩的官位。

    杜明昭一看爹妈巨变的脸色,立马知道两人都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薛径的身份变化。在溪川县,薛径态度亲切,向来待人友善,众人都以为他是外乡来的一位郎中。

    何氏的手微微颤抖,“薛、薛老的身份这样高,咱们平日可是太怠慢人家了?”

    这般想起,何氏惶惶不安。

    杜黎同样作想,杜明昭轻笑着安抚两人道:“爹,娘,师父他老人家不便是不想你们二人想多,你们莫忘了,师父可过待忙完便会入京与我们同住。”

    “那是,那是,我们都将薛老看作亲人的。”何氏还是略显局促。

    而杜黎则反复问杜明昭,“昭昭,薛老究竟何时入京?”

    “此事还未定呢。”

    “这回薛老帮了爹这样一个大忙,我们一家人是得当面好好和薛老道谢。”杜黎感到惭愧,“京中的几位大人我们哪有可能认得?人家更不会平白无故给咱们恩惠,若非薛老,石大人不会接纳我,再为我点拨习书。”

    “爹,石大人应允了?”

    “是。”

    杜明昭喜笑颜开,“这可真是太好了!”

    “我才要谢谢薛老。”

    何氏应道:“是,我们必须感谢薛老。”

    杜明昭跟着道:“我写封信寄给师父吧,再问一嘴看他何时过来。”

    杜黎抢道:“昭昭,我也想写一封信。”

    何氏不识得字,家中能写感谢信的唯有杜黎与杜明昭,不过杜黎在写信时,何氏便在旁边,她有心想言谢,便边边让杜黎又写了好些话。

    这回给薛径去的信件共四张纸,一家人言辞诚恳,表尽谢意。

    有了石忠文的教课,杜黎每逢午后都会离家前往石府,午前他便窝在书房读书,待从石府归家后,仍旧看书直至深夜。

    而杜明昭则用五日翻遍了云江楼的账册,她让应庚抱着账簿,两人乘马车去往云江楼。

    宋杞和已与云江楼的掌事过招呼,杜明昭亦是云江楼上头的主子。上回在一楼前堂杜明昭碰见容家姐妹,正是姜掌柜认出了杜明昭,才没第一时间上前阻拦她和容氏嫡女之间的冲突。

    这回杜明昭前来云江楼,二旋即到后堂寻姜掌柜。

    姜掌柜姗姗来迟,躬身福礼道:“的见过杜姑娘。”

    杜明昭唤他:“姜掌柜。”

    应庚将账簿归还,而姜掌柜未曾和杜明昭过交道,还有些忐忑,便心问:“杜姑娘,的以性命担保这些账簿绝无参假,的不敢蒙骗殿下。”

    “没有,我并未怀疑掌柜的,我来是为了另一桩事。”杜明昭又问二要了云江楼一楼二楼供应的全部菜品,她听完后询问姜掌柜,“不知道掌柜的可听过药膳?”

    “药膳?有的。”姜掌柜有短短一刹的思索,“富商白家开在济世堂的那条街上,的听旁人他家便是请教过王太医,可能将药材与菜肴共作一菜。”

    “不错,我看过账簿后发现云江楼已有两年不曾出过新品膳食了。”杜明昭取来纸笔,开始逐步落笔,她得坚决且自信,“殿下应告诉过你,我是一位大夫,我算在云江楼卖药膳,人家酒楼可卖,我们自然也能卖得。”

    姜掌柜反问:“可……杜姑娘,要是咱们酒楼与旁的成菜一模一样,那就并非是新品啊?”

    “安心,你待我写完。”

    这点杜明昭再来前就考虑过,京城的云江楼当然不能用溪川县那时候的方子,她给乔掌柜的多是基础药膳,而在京城这种大城市,就得“高大上”起来。

    比如金丝燕窝、冬虫夏草、鹿茸、还有熊胆。

    酒的这类,杜明昭还写了一样“金钱白花蛇酒”。

    这蛇酒可治破伤风与风湿骨节疼痛,但蛇本身有剧毒,不论是抓亦或制酒,工序都尤其复杂,价格定然得高。

    杜明昭此次针对的目标群体,便是京城之中的有钱子弟。

    她写好方子,姜掌柜扫去一眼,只是那么看一眼过去,他当场就领悟了杜明昭的意思。杜明昭还特地写好了药材和膳食怎样烹制能保留药材的药性,又不失食物的口感,可谓是齐全。

    姜掌柜大为震撼,“杜姑娘真是妙心啊,那的这就收下,让后厨准备去了。”

    “好。”

    杜明昭有信心,先用这几样招揽客人,至少近一年都算是新鲜玩意。

    外出一趟不易,应庚看杜明昭忙完事务,便问:“杜姑娘可要见殿下?”

    “你去一趟王府吧,他太忙就不必过来了。”

    杜明昭这么着,奈何人已往二楼而去,应庚无奈露出微笑,他又了解一分杜明昭的口是心非。

    云江楼把头的那间包厢被姜掌柜留了空房,除却杜明昭与宋杞和,旁人都不可进。

    两人每次私下见面,都做的十分隐蔽。

    不过今日的二楼某一间包厢,却有人再谈论杜明昭。

    凑巧的是,方才杜明昭在一楼前堂嘱咐姜掌柜事宜,而容家姐妹再度携手来到云江楼用饭。

    上回姐妹俩因容芳华的花粉过敏直接道回府,后容大夫人请了济世堂的大夫为容芳华把脉,确保她已无碍,只是容熙华铭记杜明昭的交代,让容芳华在容家窝了几日。

    这次是容芳华好歹才劝服容熙华离府。

    两人才下马车,容芳华四处量,只用一眼便认出了杜明昭的背影。

    “大姐姐,是杜姑娘诶!”容芳华莫名雀跃起来。

    杜明昭没再穿那日的粗布麻衣,而是换了一身绣有杏色花的上袄加海棠色的下裙,素雅如幽兰的身姿静静立于前堂。

    她的发髻更是一点也不繁琐,仅有一只木簪别着。

    容芳华想去过招呼,可容熙华却牵住她往二楼走,“三妹,你没见杜姑娘正在忙吗?”

    “也是。”

    容芳华耷拉下脑袋,上到二楼她还不自觉往一楼的杜明昭那儿瞄了一眼,正巧看见她将纸张递给姜掌柜。

    也是这一出,容芳华与容熙华同在包厢时,她问道:“大姐姐,杜姑娘好似和云江楼的管事十分熟稔呢?”

    容熙华回头:“嗯?”

    容芳华双手捧着下巴,“我在想,杜姑娘是不是掌管云江楼的主子。”

    容熙华如雪莲般美丽的面没有绽出笑,她道:“是的话,杜姑娘便是个有本事的女子。”

    “大姐姐可让人听过了?”

    容芳华问的是盘查杜明昭的底细。

    容熙华捧茶垂眸颔首,尽管这样简单的动作,她做出来仍有一股舒雅,“城里并无出名的姓杜的人家,她应是平民百姓。”

    容芳华想到了什么,幽幽道:“可惜了。”

    在容氏嫡女的心中,出身名门望族本就是会投胎的好命,娘家越是可靠,便意味着能嫁入绝顶好的人家,即便成亲后吃苦,娘家有底气在,她们就不至于无从抉择。

    容芳华仅有十一岁,但在容家十三岁起便要着手相看人家,庶女还好,嫡女的夫家,像她们还是大房的嫡出女,不止大夫人,连容国公以及容老太爷都会慎重考量。

    容熙华的夫家一直都没能定下来,其中是与柳家有相同的缘由。

    柳家图的是太子妃之位,而容国公府谋的是御王府世子妃。

    世人都知太子体弱重病,恐难长寿,若太子不幸亡故,那么整个东宫,乃至日后的大宝之位,都将是御王府世子宋杞和一人的囊中之物。

    容熙华若能成御王府世子妃,可以皇后之位触手可得,而容国公便会一跃成为国舅。

    容家会不想捧出个皇后,甚至于有个体内流淌容家一半血脉的太子?

    不可能不动心。

    因而在容熙华十三岁起,容家便从宫中请了一位嬷嬷,是容家大姐礼教不好,实则是为更好的修得名门贵女之礼,得宫中皇后娘娘的青睐。

    容熙华,对御王府世子妃之位势在必得。

    这是她三年以来的期盼。

    但太子一日未婚,宋杞和一日不可被指婚事,容家执意将容熙华留到了十六岁。

    现如今,太子宋鸿信与太子妃柳静的大婚已成。

    容熙华等的那一日,她翘首以盼。

    容家在等,整个京城的各家更在等,他们迫切想知道宋杞和定下的世子妃、侧妃会是哪家的姑娘,然而七日过去了,宫中还没动静。

    容熙华放下茶杯,她少见的发出了响动,是有些焦躁。

    红雪这时候从门外而入,合起门轻声道:“大姐,三姐,奴婢方才似见到了世子殿下。”

    “世子殿下又来了云江楼?”

    容芳华一下跳起,脸也不捧了,她兴奋地想要拉门跑出去,而容熙华冷声骤然落下,“三妹。”

    “大姐姐。”容芳华回了头。

    容熙华秀美的面容浮现冰冷,“回来坐下。”

    “可是大姐姐,你不想见世子殿下吗……”容芳华见容熙华面冷,声音越发的,最后她还是乖顺地坐了回来,“大姐姐,世子怎三番五次的来云江楼,你不觉得很是奇怪?”

    “有何奇怪的,世子上哪儿我们管不着。”

    “可世子……不像是会在府外用饭的人。”

    容芳华看了眼红雪,“且我听父亲近来南州有了旱灾,太子与世子上朝时还被陛下分担职务,两人都需忙朝事,怎会得的空?”

    红雪低声道:“奴婢瞧着世子殿下像是为见什么人而来。”

    容熙华涂着丹蔻的长指甲抠进了手心,她似在和自己:“定是与朝事脱不开干系。”

    容芳华虽年纪,可她有股难言的知觉,总觉得自家胞姐的亲事一日不定下来,拖久了此事恐有变故。

    但这话她不好和容熙华,怕她气恼。

    ……

    另一间包厢,二为杜明昭又换了一壶刚煮沸的新茶,宋杞和终于来了。

    不过今日宋杞和并非一人前来,杜明昭抬眸,便见一袭四爪蟒袍,金黄色的绣线无一不彰显本人的尊贵。

    是太子宋鸿信。

    杜明昭立即恭敬行礼,“民女杜明昭拜见太子殿下。”

    宋鸿信刚要抬手,宋杞和便蹙眉大步走来将她折弯的腰抬起,他的手霸道地揽在她腰间,不由分道:“昭昭,你不必与太子行如此大礼。”

    这话可让杜明昭头皮发麻,她想拂开宋杞和,然而他不让,反倒是转头和宋鸿信道:“太子,昭昭为我的未婚妻,更是日后的世子妃,她与平民百姓不同。”

    宋鸿信哪里看不出宋杞和那宝贝模样,他摆摆手气笑了,“好了,杜姑娘快起身吧,我来可不是为受你的礼而来的。”

    以宋杞和所的世子妃之礼可轻的太多,平民见太子哪里比的了?

    “是。”杜明昭直起身。

    宋杞和幽暗的桃花眼又是一睨宋鸿信。

    宋鸿信好笑得瞥两人的亲密,意味深长道:“看来祈之和你过了我与他的身份。”

    那时候在溪川县治病,他问杜明昭时,她还是不知情的。

    杜明昭回想起,垂头道:“在溪川县还不知。”

    “无碍,我亦是不曾想祈之二十年不近女色,一朝落入美人乡是为杜姑娘,我有些吃惊。”宋鸿信自顾自坐下,先捧了一杯茶。

    杜明昭被他调侃的一双耳朵都红透了。

    宋杞和看不得宋鸿信惹杜明昭,护着她就道:“太子,你来不提正事?”

    “你子也是的,我身体我自个儿还不清楚?”宋鸿信瞪他一眼。

    宋杞和桃花眼深邃,他腹诽:还不是想你早些完事早些回去?

    杜明昭却是因两人交谈了悟几分,她主动上前道:“殿下,还请让我把脉。”

    宋鸿信递出胳膊。

    杜明昭探出两个指头,细细摸了宋鸿信的脉搏。

    宋鸿信瞧着她面容认真,在她看诊时还发问道:“杜姑娘,薛老可与你同入京?”

    “没有,我师父还在溪川县。”

    宋鸿信叹息了一口气。

    “殿下,你体内的毒尚且还算安稳,你若愿意,我们可再药浴祛毒一回,若是近来无空,也可等过后再做。”

    杜明昭收回手,笑着宋鸿信感兴趣的消息:“我师父再过不久也会入京。”

    宋鸿信果然欣喜,“当真?”

    “是的。”杜明昭点头,“师父亲口应过我。”

    “既然薛老要来,那我等薛老入京后再寻你医治。”

    杜明昭应了好。

    宋鸿信大为感慨,“杜姑娘,薛老还真是疼你啊!旁人不论是谁,都改变不了薛老对京城的厌恶,他离开之前发了誓再不入京的。”

    “发誓?”杜明昭不知道薛径竟厌京城到这个地步。

    “是啊!”宋鸿信兴味地扫了眼杜明昭,又去看宋杞和那双拢着阴色的眼,突而就笑了,“你此番入京是为祈之来的吧?”

    杜明昭想狡辩不是,可宋鸿信那双眼像是什么都已看穿,她只能应道:“是,我知晓祈之为御王府的世子。”

    “那你更知道近来我父皇母后正有意定下御王府的世子妃。”

    宋鸿信话未完,宋杞和再忍耐不住,冷音喊道:“太子!”

    宋杞和再警告宋鸿信。

    然而杜明昭一双杏眸清丽平静,她宛如一汪清澈的湖水,身处任何地方,都能给人以舒适之感。

    杜明昭偏头望向宋杞和,道:“祈之,我知道的。”

    宋杞和的话顿在了口中,眼眸闪过惊慌,而宋鸿信则挑了下眉,笑道:“原来杜姑娘什么都知道,我还怕告诉你后,你会伤心欲绝呢。”

    杜明昭音色清脆,“以我如今的身份,不配御王府的世子妃,这些我都明白,陛下和皇后娘娘为祈之择妻,怎么也不会落到我的头上。”

    “昭昭,你在什么?”宋杞和不耐地牵住杜明昭的手,强硬把她拉到身边,“我你是,那你就定然是,旁的女人绝无可能成为世子妃,我不会让她们任何人有机会。”

    杜明昭淡淡道:“祈之,我没生气,我是在论这件事。”

    “我了,我不管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宋杞和捧住她的脸,被迫她直视自己,“我只要你在乎我,这就够了!”

    宋杞和的桃花眼里充斥着血丝,后半句他几乎咬牙吐出的,若非太子在屋中,他绝对会用嘴封住杜明昭的唇。

    以好让她不要再伤他心的话。

    事实又怎样,他宋杞和才是了算!

    杜明昭杏眸弯弯,她抬手抚摸他的手背,噗哧笑出声,“你别太紧张,我一直都信你的,因此我才不在乎外头的那些,也不在乎我的出身,我只在乎你。”

    她出这句话的那一刻,宋杞和想亲她的欲望愈发强烈。

    再一扭头,宋杞和注视到宋鸿信吃了口茶,边眯眯眼笑望两人,他脸都黑了,“太子殿下既然已无事,不如回府?”

    “哎呀呀,祈之也是的,我都没和我日后的弟媳叙够旧呢。”

    宋杞和煞气外露。

    “好了,我也是时候回东宫了。”

    宋鸿信起身抚拍衣袍,又朝向杜明昭道:“杜姑娘,父皇与母后为祈之选的那位姐,乃是容国公府的嫡出大姐容氏熙华,你若想见她一面,改日我在东宫摆宴,可请太子妃宴请你一同参加。”

    杜明昭想推拒,而宋杞和更是直接道:“她不会去。”

    宋杞和不觉得杜明昭有去的必要,和那些个他都认不清的女人们周旋,他的昭昭多半会累个半死。

    “杜姑娘想坐上世子妃之位不是不可能,但仅凭祈之一人之力难以劝服父皇,若杜姑娘能在父皇跟前大展医术,父皇兴许会另眼相看。”

    而宋鸿信道:“祈之你有心庇护她也好,不愿杜姑娘展露于京中也罢,她总不能一辈子躲在你身后。”

    这话的实在,杜明昭与宋杞和都没反驳。

    宋鸿信话已至此,他笑笑告别两人。

    厢门闭合起时,宋杞和执起杜明昭的手,在她手背落了一吻,道:“昭昭,我不想你为烦事而忧,我知道你喜爱医术,我更想你为你喜爱之事奔波,其余的,有我在呢,我都能摆平的。”

    “可太子殿下的对,我不能一辈子躲在你身后。”

    “我可以……”

    “祈之。”杜明昭断了宋杞和的话,她踮脚双手圈住他的脖子,“我也想为你做点什么,我们两人的婚事,不该是你一人操劳。”

    她献上自己的朱唇,宋杞和早想亲她了,这会儿更是迫不及待汲取她身畔好闻的气味。

    杜明昭用了点力,她的牙齿磕到了宋杞和的,自己却生了疼。

    宋杞和轻啄了下她的嘴角,抱着她没再继续,而是:“笨。”

    杜明昭闷声不语,她微微张口喘息,平复那个吻。

    良久过会,杜明昭附在宋杞和胸前,问道:“陛下没有消为你赐婚的念头,祈之你如何是好?”

    “近来南州闹出了旱灾,陛下还在发愁此事,我的婚事暂且能推一段时日。”宋杞和轻轻抚摸她的乌发,手指穿过几缕,又落了一个吻在她头顶,“若真问起,我也算以此推脱。”

    “但总归不是万全之策。”杜明昭回想起宋鸿信所提之事,她本不情愿的心思稍稍松动,或许那是个好机会,她问宋杞和道:“祈之,我若入东宫参宴……”

    “昭昭!”

    宋杞和微微急切,“你能以何样身份去?”

    杜明昭被这个问话难住,她思忖半晌,后不确定道:“也许我得请师父做我的靠山。”

    “你不会喜欢那种宴席的。”

    “可是……”

    “没有可是,”宋杞和态度异常坚定,他紧抱着她,“昭昭,我不会让你受委屈。”

    杜明昭不明白,“我只是参宴,怎么会受委屈?”

    “你不懂,你身在菏州溪川县,抚平村虽时而有争论,但无伤大雅,最多不来往就是了,京城这边各家之间复杂的很。”

    宋杞和只挑了摆在明面上的一件给她听,“若是东宫设宴,你去只会是孤立无援。太子妃柳静,柳家与容国公府关系很好,十分支持容熙华当上御王府世子妃。太子给你下请帖,太子妃誓必会知晓你和我的关系,等同容熙华也会知悉。”

    这样一来,杜明昭就会暴露在世人面前。

    一介草莽出身的平民,无依无靠,却赢得御王府世子宋杞和的青睐。

    宋杞和已经能想象京城之中有多少盆的脏水会全撒在杜明昭身上,她会招来无数难听的污言秽语与谩骂。

    正是能料到这些,他才当时拒绝了太子的提议。

    宋杞和下定决心,上一世杜明昭没得到的所有荣华富贵与风光,这一世他全部都要给她。

    在那之前,他会避开所有对杜明昭不利之事。

    杜明昭脑子逐渐清醒,醒悟其中的利害,她环住宋杞和的腰,埋头在他胸口道:“原来会这样啊……”

    “你不要心急,旱灾这事若我能立功,我便能服陛下为我赐婚。”宋杞和想她定心,不避讳地告诉她,“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