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 第 147 章 一百四十七
宋杞和怀疑乔家包藏祸心并非空口多疑, 杜明昭归杜家后的第二日,宋杞和便让东宏送来了一包用密封信纸裹起的白色粉末。
恰好薛径亦在杜家,他和杜明昭师徒二人细细探查粉末之后, 皆得出此毒便是“哭魂”。
可杜明昭不知道宋杞和是如何得出是乔家所为,她问过东宏, 东宏却答道:“这些年来陛下在东宫花了太多心血,奈何太子此前身子弱, 许多事不能亲为,一直以来都是我们殿下代为。殿下早便觉着东宫之中埋有暗桩, 只是没曾想那些藏的足够深, 也足够久。”
杜明昭虽不懂权术背后的弯弯绕绕, 但她心念宋杞和,因此叮嘱道:“让你们殿下多留心, 若这毒真出自乔家之手,恐他们还有后计。”
薛径跟道:“你们怀疑乔家和淑妃有勾结,这事拿不出佐证, 轻易万不可动手。”
“师父,淑妃在宫中?”杜明昭多问了一嘴。
薛径回她:“在淑妃之后, 宫中便再无一位皇子或公主诞下,那长乐公主为幺,除却皇后娘娘, 最得陛下心的便是淑妃了。”
杜明昭了悟似得点头。
难怪宋杞和淑妃是要谋大位,若她真想置太子于死地,岂不是还要对御王府, 不,对宋杞和下手?
这两位都不在的话,长乐公主才能可能被封为皇太女不是吗?
杜明昭想的头疼, 索性不再想宫中之事。
她摆手让东宏回去向宋杞和禀报,这些事还是交给他自己处理。
杜明昭是不乐意参合深宫恩怨与谋略之中,可天违人愿,翌日连慈便又一次造访杜家,他带了明德帝的话来,宣杜明昭入宫面圣。
这第二回面圣总是比第一回来的有经验,经历过头次的紧张,杜明昭此次更为镇定从容。
连慈更算是和杜明昭刷了个脸熟,在入宫的路上,他便好心善语:“陛下今日是有意亲自再见县主一回,县主近来在东宫做了不少事,这些陛下都知晓了。”
换句话,连慈的意思便是,东宫太子宋鸿信身上那毒的事儿,有人已上呈天听,明德帝才会传召杜明昭入宫。
杜明昭含笑福礼,“多谢公公提点。”
“县主兰质蕙心,杂家想来陛下是很看中您的。”
马车在宫门前停靠,邓坛早早便候在这里,他搀扶杜明昭下车,扬着笑脸道:“干爹,的为县主领路。”
“去吧。”连慈应了。
邓坛招呼宫婢备好软轿,他再度搀着杜明昭的手,引她上了轿子。
一行人走了足有两刻钟,杜明昭终是来到乾坤宫的殿门前。
连慈先行禀报后,杜明昭才随后入殿,她恭敬地行了礼。
此时明德帝已放下手中的奏章,他抬手让杜明昭起身,杜明昭顺从地直起身,走至一旁。
余光中,杜明昭瞥见了王太医的身影,他便立在石阶之下的两步路远。
杜明昭刚要疑惑,便听头顶雄厚的声音,“县主,你在京中开了一家医馆,生意好似还不错?”
“回陛下,臣女一身医术不好闲置,便起心开间医馆,也好救治带病之人。”
“甚好。”
明德帝再次扬手,“到跟前听话。”
“是。”
杜明昭朝前走了几步。
明德帝又问她,“前几日你在东宫可是为太子看了诊?”
“回陛下,是的。”
“太子如今的身体怎样了?”
杜明昭终于闻出了味儿,原来明德帝传召她进宫是关切宋鸿信,她便道:“陛下,臣女为太子排了三次毒,眼下太子的病情还算稳定,暂且不会发病。”
明德帝冷冷眯起眼,“太子的毒没能根治?”
杜明昭直呼明德帝到底是皇帝,委婉的话更无法蒙骗,她只能点头,“是……”
“此后的几年你仍要为太子医治那病,可是?”
“是。”
闻言,明德帝周身的冷气消散几分,他沉吟半晌,又抬碗道:“县主,你之医术令朕高看,其实朕的身体已有隐疾,你来为朕把脉看看。”
这句话落下,杜明昭浑身狠狠一颤。
皇帝有隐疾?
还要她来看?
杜明昭顿时有一种自己命保不住的预感。
为太子看病之时,她都未生出过畏惧,毕竟宋鸿信只是太子,他见过太多太医,连太医都治不得,莫非还会为难她一个的大夫?
可明德帝却不同。
在她为宋鸿信医治哭魂,再又前往永阳城平乱,明德帝的心中已然对她医术高超深信不疑。
就是这个时候,他自己有隐疾。
这事杜明昭都不曾从宋杞和口中听过。
谁知道明德帝的隐疾究竟有了多少年?
杜明昭心里思绪走了千百转,上头明德帝又沉声喊她:“县主。”
事已至此,杜明昭不去也得去,她只能硬着头皮迈步上了石阶。
走至龙案边,明德帝已伸出自己的一只手腕,示意杜明昭诊脉。
杜明昭顾及着君臣之别,她从袖中掏出一方丝帕垫在了明德帝的手腕之上,再探指摸脉。
只是那么一摸,杜明昭的一颗心霎时间沉到了最底部。
明德帝正值中年,身体十分康健,但是某一条脉络完全被阻断了,就好像一条线,硬生生被剪成了两半。
他丧失了作为男人的能力。
或许是外力,也有可能是压力所致,但这都可能造成男人不能行事。
通俗点,明德帝不能人道。
这才是在长乐公主之后,宫中再无子嗣的根本原因。
杜明昭虽然诊出了明德帝的隐疾,但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这个诊断不止是明德帝的病,更是能要了她的命。
似乎瞧出杜明昭那张温婉面容之上的忧心忡忡,明德帝竟笑出了声,他道:“看来县主是诊出了朕的病。”
杜明昭头皮发麻,她便站于龙案之前,近处之下直面龙颜,她有些不出来话。
明德帝没有为难杜明昭,他又:“县主只需要告诉朕,你可有法子能治?”
杜明昭朱唇蠕动,斟酌话语。
不能人道不算是大病,可明德帝这病拖的比宋鸿信那哭魂之毒还要久,不病因不明,就算知道了,男人上了五十的年纪本就会在那方面变弱,更别他还是隐疾。
杜明昭心底觉着自己没有把握,于是她如实道:“臣女不敢欺瞒陛下,是臣女医术不精,臣女无能为力。”
明德帝那面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就在杜明昭心急如焚,后背冒起冷汗想要再挽救自己的笃定之言时,明德帝叹气道:“罢了,朕心中早有定论,只是见了你又起了一分贪念。县主既然亦治不了,朕不会强求。”
杜明昭长舒一口气。
她确实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
“县主和王太医都退下吧。”明德帝挥了挥手。
杜明昭下了石阶,与王太医一同应道:“是。”
在这时连慈入了殿,他快步来到明德帝身边,倾身道:“陛下,长秋宫和清澜宫的都送来了蛊汤。”
明德帝才是心烦,蹙眉就回:“让她们都回去。”
连慈退下,送杜明昭和王太医离了乾坤宫。
回去的路程,还是由邓坛送杜明昭出宫。
坐在软轿之中,邓坛时不时点趣事逗杜明昭。
杜明昭侧眸而笑。
看不出来,宋杞和在宫中安排的人竟是个油嘴滑舌的。
临要出宫,邓坛送杜明昭到此地,他离开之前,压低声音和杜明昭道:“县主,您今日见陛下,不论是何事都当作概不知情。您走前长秋宫的皇后娘娘和清澜宫的淑妃娘娘都派了人来,想必是盯上您了。”
“我记下了。”
杜明昭被他的有些发毛。
邓坛恢复笑眯眯的脸,他和杜明昭道别。
宫门外,应庚驾着马车等候杜明昭,杜明昭坐上马车,她没让应庚折回杜家,而是:“我想见祈之。”
应庚猜到杜明昭入宫定发生了什么事。
因而他应:“属下这就去寻殿下。”
未免意外,应庚还是先亲自将杜明昭送到了云江楼。
杜明昭独自上了二楼包厢,等宋杞和再会。
一刻钟后,宋杞和与应庚两人进入了包厢。
宋杞和已从应庚口里听到了大概,他开门见山道:“昭昭,陛下传你看诊?”
“是,陛下他身带隐疾,足有二十余年,陛下想看我可有法子能治。”
杜明昭每一个字,宋杞和的眉毛便皱的越深,他那双桃花眼闪动着晦涩难明的色泽,他直直盯着杜明昭,问:“昭昭,你怎么和陛下的?”
“我治不了。”
“你直的?”
“不错。”
杜明昭望到宋杞和无比凝重的面容,她眼皮一跳,下意识道:“祈之,可是陛下那病……?我离宫的时候,邓公公还提点我,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都在听我。”
宋杞和二话没,他大步上前,张开双臂登时将杜明昭抱了个满怀。
杜明昭感触到他温热的气息便在耳边,她回抱了宋杞和,良久才轻声问他,“祈之,我只是治不得陛下,陛下也不会为难我,我应不会有事吧?”
宋杞和愈发地将她搂紧,在杜明昭看不见的地方,他流露出一抹凶狠之色。
即使再重蹈覆辙又怎样?
宋杞和毫不介意提早和那些人直面而对,让他们再死一回。
不过此刻并不是时候,他觉得,一切都会变,他和杜明昭绝不可能再走一回老路。
“不会的。”宋杞和安抚着杜明昭,他做保证似得郑重其事,“陛下放了你走,就不会再有人找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