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离君
短短一瞬息, 祁昱却在心底问了千万遍。
暖黄的烛火,光影晕染之下是云桑姝色无双的脸庞,她温软的话语还在耳畔之间萦绕, 没有遥不可及的云端, 入目即是触手可及的凡尘俗世。
祁昱头一次觉得这个满是权势利欲的俗世是无罪的。
他神色变幻太快,云桑根本抓不住,一时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越瞧这个糟糕透顶的雪中松柏就越心虚, 对玉师傅的敌意简直达到了顶峰。
“祁昱, 生辰有好多个的, 下回我挑个更好的礼物。”云桑不好意思的把雪中松柏挪开一些, 却被男人伸手拦住。
“不是送给我的吗?”他嗓音艰涩,“怎么还收回去?”
云桑讪讪松了手, 脑袋低垂, 声音细细的:“我以为你不喜欢……这个礼物也不好,可是他本来是很好很好的!”
祁昱比谁都知道它原本可以有多好。
然而此时,他再看向雪中松柏, 竟是陷入了一种无言沉默,像是再一次看到深夜里落寞的自己,再一次正视自己的嫉妒心和酸醋意。
“都怪那个玉师傅, 也不知道他怎么了, 好端端的给雕成这个样子, ”云桑愤愤着,拿出那个精致的赠送件,“你瞧这个,也是他雕的,这个人简直坏透了, 心娶不到夫人!”
祁昱的脸色不太好看,因为他的自私,让桑桑失望了。
但很快,他就面色如常的点头应下这话,轻轻拍了拍云桑的肩膀,示意她坐下,温和安抚道:“嗯,他心思这么坏,娶不到夫人。”
“他娶夫人了。”云桑气闷,“玉师傅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孩童,该是成家了的。”
“他做了坏事,日后也会……”
云桑下意识断祁昱的话,先前的气愤变戏法似的不见了,她的表情有些为难,“气归气,可我们不能那么人家呀,左不过把这个人记住了,下回见到我真的要他好看!不过话回来,他送我的这个血玉件还是十分用心的。”
祁昱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掌心的血玉散着柔光,细腻精致,每一处都是他细细磨精心雕刻的。
却把一贯好脾气的人儿气坏了。
若是知晓玉师傅就是他,这东西就是他给故意雕的,只怕要恼他了。
桑桑一如既往的良善,坦诚,温暖。
而他却日复一日的阴暗自私冷漠。
祁昱轻轻搭在云桑肩上的大手缓缓合拢,俯身从身后抱住她,嗅着近在咫尺间的馨香,笑容苦涩,过了许久,才:“侯府的事情交给我好不好,他们都有我应付,你寻个时机与尚书大人明原委,这趟浑水别淌了。”
“那你呢?”云桑回眸问,她知道祁昱是认真的,也没有借此开玩笑,她知道前世的事情,也知道他未来要做的事情,却不好直接出口。
“我自有安排。”
“哦。”她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这几个字,觉察出别的意思来,于是推开祁昱,与他面对面站着,皱着眉头,语气严肃:“你是准备不要我了吗?”
祁昱没话,唇紧紧抿着,神色冷峻。
沐云桑转身就走,行至书架前时才听到一声急促的“云桑。”她轻哼一声,不紧不慢的站定,却没转身去看他。
而后是时空静止一般的顿默,祁昱幽暗的眼眸波澜起伏,翻涌着浓浓郁色,他一字一句:“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哦。”云桑抬脚就要出去,紧接着便是一道稍显凌乱的脚步声,她嘴角有掩不住的笑意。
祁昱疾步走到她身后,到底是有些稳不住心绪了,“只是比你想象中的差一些。”
“那我去找一个更好——”
她话还没完就被祁昱急匆匆地断:“不许!”
云桑才转身过来,无辜的望向气急败坏的男人,声音委屈:“你又不给我话了……还想威胁我?”
“桑桑,桑桑,没有的。”祁昱没脾气的过去将人揽到怀里,他不想骗那么单纯的桑桑啊,可是他二十多年来所经所历,每一件事都是那么难以启齿,身世,屈辱,过往……他在朝堂上侃侃而谈,永远喜怒不形于色,却不能平常的将这些给沐云桑听。
至少现在还不能,他怕把她吓到。
“你在想什么啊?”云桑用手指拨弄祁昱腰带悬下的流苏穗子,温声细语,似三月春风抚过,带着浅浅的桃花香,她对他仿若有无限的包容:“什么好不好坏不坏的,若是只用好坏就可以评判一个人,衙门官府不是形同虚设了吗,哪怕非要用好坏,也不是你了算的,我好就是好。”
“世上有许多完美到无可挑剔的人,他们都好,但没有你在我心里那么好。”
祁昱默然,只是揽住云桑腰肢的力道大了些,想把她揉入骨血。
见状,云桑也没有再问什么,只悠悠的:“反正等我离了侯府,要是不见你上门求亲,我就好好挑一个如意郎君嫁了。”气死你个榆木疙瘩好了!
闻言,男人脸色骤然沉下,是铁青也不为过,想起之前徐霜玲过的那么多人觊觎他的桑桑,几乎在心底道了一万遍“我不许”,沐云桑是跟他祁昱拜堂成亲的,可嘴上终究是没什么。
他想,这皇位他非要不可了。
拥有绝对的实力与地位,不能叫这朵娇花跟着他受委屈。
两人并排着走出来时,阿东和阿贝正竖起耳朵趴在门口偷听,门一开,险些扑个狗吃屎,幸好阿东眼疾手快扶住阿贝。
祁昱神色淡淡的瞥了阿东一眼,意味不明,把大氅披到云桑身后,而后便拿过灯笼要将人送回锦院。
外边漆黑一片,冷风呼呼刮过,寒到了骨子里,今年的冬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寒,云桑把手放到祁昱的大氅里,暖得手心濡湿了一块。
阿东和阿贝面面相觑,忙不迭跟上去。
阿东拿眼量几步外姿势亲昵的男女,他们爷跟夫人站到一处时别提有多登对了,他心中感慨万千,有心夸一句,偏偏在乡野粗鄙之地混久了,诗书一窍不通,一句“王八绿豆对上眼了”脱口而出。
惹得阿贝斜睨他一眼:“你会不会话?那叫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般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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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回到锦院门口,远远的就瞧见提着灯笼在外边侯着的阿宝。
“夫人?”阿宝跑上前,见到肃冷沉寂的高大男人时,条件反射的怔了一下,是怕的。她回神后急忙对云桑:“您可回来了,厉妈妈过来了。”
厉妈妈是云氏身边的管事妈妈。
云桑眉心一跳,有种不好的预兆盘旋心头,平常时候厉妈妈不会夜里还过来。
她看向祁昱,祁昱帮她把斗篷拢紧,:“先进去,有事差人去书房找我,我不在便找阿东。”
她应下,快步进了院子,果然瞧见神色焦灼的厉妈妈,“是母亲出事了吗?”
“主子,您快回去看看夫人吧,夫人给气病了,药也不喝膳食也不用!”厉妈妈急切拉住她的手,“今日本来好好的,不知怎的夫人就跟大少吵起来了,老奴听着还是因为少夫人,老爷与几位大人在宫中议事,现下都没回……您快跟老奴回去瞧瞧吧?”
云桑一急,满心牵挂着母亲的身子,竟没瞧见厉妈妈面上的异色,才将进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又返身出去,阿宝阿贝忙跟着去,出了院子才瞧见祁昱还在原处。
夜色浓郁,他似松柏立在垂花门下,身姿傲然挺拔。
厉妈妈精明的扫过这个面生的冷峻男子,拉住云桑的手更紧了些,护崽子一般把主子护到身后。
“厉妈妈?”云桑想过去和祁昱两句话,发觉动不得身,才察觉些许异样,大哥和大嫂的事情不是一朝一夕,母亲没少为此烦扰,怎么今日就气得病倒了?
“主子咱们快走吧,车架都侯着呢,再夜些路不好走。”厉妈妈着便要拉着云桑往外走,好似这周围有什么要吃人的东西一般。
祁昱拧了眉,迈大步过来,只见一老一少连连后退,他冰冷的视线在厉妈妈身上扫了一圈,脸庞绷紧,凌然开口:“夜深至此,意欲何为?”
“她就是厉妈妈,母亲病了,我想回去看看。”云桑对祁昱解释完,忙扯扯厉妈妈的袖子,厉妈妈是看着她长大,云桑平日很敬重她,“我过去跟他几句话,很快的。”
厉妈妈哪里肯,回头瞧一眼阿宝阿贝,却见两个丫头没什么动静,好似习以为常,她心下存了疑虑,偏头低声问:“他是哪个?”
这……云桑犯了难,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如今祁昱是祁昱的模样,并未易容成徐之琰,要与旁人解释起来,委实无从起。
“去吧。”祁昱站定,柔和目光落在云桑身上,他不会叫心娇娇为难,“有事托人传话过来便是,安安心心的照顾尚书夫人,这边处理好我会登门拜访。”
这个时节,她回娘家未必是坏事,相反,待他与侯府撕破脸皮时,少不了一场腥风血雨,到时只怕侯府被逼急眼了使下作手段要挟,尚书府才是最稳妥的。
虽然云氏忽而称病来要人着实不对劲,但母亲不会害女儿,祁昱相信尚书府的仁厚大义,把宝贝桑桑交给岳父岳母才能放心行事。
云桑的眼眶却红了红,澄澈眸底漫上来一层水雾,不舍也不忍。
她明白祁昱话里的意思。
厉妈妈见状吓坏了,这两人关系微妙且不,可主子眼瞧都要哭了,她连忙松开了手,“乖乖,您可别哭鼻子,老奴最瞧不得主子的金豆豆了。”
这样哄孩子的话语让云桑好尴尬,她硬生生把泪珠子憋回去。母亲他们都把她当孩子宠着纵着,可她不是孩了。
她转身吩咐:“阿贝,你现在去福泽院,与侯夫人和侯爷母亲病重,桑须得回去照看两日。”总不能一声不吭的就回去,那样更惹侯府生疑。
阿贝应声,急忙去了。
祁昱复又把大氅脱下,给云桑披上,低眸时,轻声:“乖乖等我,知道吗?”
作者有话要: 1.每天都更新的,这个作者又慢又蠢,希望可爱们不要嫌弃啊。今天日六的旗帜怕是要倒了,这两天作者先适应一下日六模式(隔了一个月没写文很慢)谢谢天使们的支持。
2.想换个文名,目前想到的是《皇后千千岁》我男主是要当皇帝女主是要母仪天下的,这个书名可能要简洁贴切一点。
晚安嚒嚒哒。感谢在2020-07-26 23:24:11~2020-07-27 22:16: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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