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亚历山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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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玫一口酒呛在喉咙里,咳得差点没把酒从鼻子里头喷出来,整张脸都红了个透,却还是一边咳一边指着沈灿灿:“你,你话注意点,什么叫拐啊,我情他愿的。要真谁拐谁,当年我十八,他二十四,嫩的是我!”

    沈灿灿可不敢苟同:“你当年不是,他身边的朋友同学都他没谈过恋爱吗?千年老树被你辣手摧花,你自己算算这笔糊涂账。”

    依玫冷哼:“明明是他千年老铁树,摧了我这朵红花。当年还是他那混蛋甩的我呢!”

    起这个,依玫脑子里转的都是周谦行那句“依玫,世界不是只围着你一个人转。”难过涌上来,混着刚刚灌下去的酒精,又叫人湿了眼眶。

    沈灿灿看依玫那副可怜样子,抬手又给她叫了杯酒。等酒保把酒杯端上来,沈灿灿直接就把杯子往依玫眼前推,话得豪情满志:“喝了这杯酒,忘了那只狗。”

    依玫愣愣瞧着沈灿灿,噗嗤笑出声来,两条胳膊一伸就把沈灿灿抱住,呜呜直叫:“灿灿啊,没了你我可怎么办啊!”

    沈灿灿拍掉依玫的手:“注意影响。”

    依玫用铁签戳着杯里那颗橄榄果,只在酒液里头一戳一戳地泡着。沈灿灿用肩膀推推她,:“我,其实你现在局面也不难办,两条路。

    依玫抬起眼皮看沈灿灿,等着她发言。

    “第一条路,你现在马上回去收拾行李,连夜买去珠海的机票,投奔裴阿姨,跟着她你也是吃喝不愁,截依琛的胡这件事,你就忘了吧。”

    橄榄果带着铁签子叮当撞在杯子里,依玫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沈灿灿虽然已经料到依玫会这样的,但也还是忍不住皱眉头:“你这人怎么就真这么轴呢?”

    “我跟依琛从抢东西抢到大,你是第一天知道吗?本来我比他年纪,进公司在时间上就吃了亏,现在我爸把这么大一块蛋糕放在我面前,只要我吃得下,就能一步登天,我怎么可能走?”

    沈灿灿又翻了个白眼。今晚真是让她翻白眼都翻成金毛狮王谢逊了。

    “好吧,那就剩下第二条路。”

    “什么?”

    “事情有一就有二,你都把周谦行泡到手了一次,那就再来一次呗!他人是你的了,项目也跑不了。你们这回不是去多伦多吗?故地重游,旧情复燃,干柴烈火。”

    沈灿灿开口前一刻,依玫还是斗志满满的狮子,等沈灿灿完了最后一个字,依玫整个人就肉眼可见地瘪了下去。

    依玫拿眼尾瞧沈灿灿:“我要是能办得到,我还能烦心这么久?把周谦行再泡到手,你两片儿嘴唇薄,得倒是轻巧。我依玫活了二十二年,从来只有我甩别人的份儿,他周谦行是特例,独一无二。”

    依玫扯着沈灿灿的尾指:“灿灿啊,周谦行那混蛋是真的心狠啊。”

    沈灿灿这下是真的只能叹气没话了。

    一起长大,沈灿灿怎么不知道依玫的本事。追起人来花样百出,能勾得人眼巴巴追着她去。兴致高的时候要多可人有多可人,能把男朋友哄得找不着北,可要是依玫翻了脸甩起人来,一句分手之后干干脆脆,挂电话直接消失都是基本赏脸的操作了。

    沈灿灿印象最清楚的是她刚上高中的时候,有个初中同学被甩了还对她紧追不舍地骚扰。偏偏是同一个圈子的人,遇上的机回还不少。最后依玫假模假式地考虑跟那人复合,哄他只要他带了玫瑰花来参加同学聚会,她就能点头。

    可依玫开口要的玫瑰花能是普通的吗?她要的是瓷盆栽的整株粉玫瑰,瓷盆指定要白瓷浮雕一丁点青都不能见,玫瑰要朵朵花开半吐但凡有片破叶子都不要。依玫得刁钻,就差用上灯火断铜锁,公鸡吃米山那套台词了。

    本以为那人知难而退,可后来人却真地把花搬到KTV包厢里头来,还怎么自夸,北京城里多难找这一盆玫瑰花,等着依玫感动到涕泗横流。可依玫呢?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把那玫瑰花一朵一朵掰下来揉碎了,最后连盆带土都给摔了一地。

    那人面子上肯定过不去,刚开始硬着头皮哄,到后来直接跟依玫红了脸。依玫却抱着手臂笑:“怎么?不是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吗?我就这样的人,一天不下别人的面子我就手痒痒,受得住你就跟我在一起,受不住别给我在这儿肿脸充胖子。”

    偏得依玫临走时还给那天扫KTV包厢的服务生包了个大红包,直到现在,沈灿灿去那家KTV唱歌,还有服务生问她,依姐什么时候又甩人,拜托沈灿灿提前通个风,他们私下好在调班的时候,专门抢她那间包厢。

    依玫这样的人一个人心狠,沈灿灿也不好再劝她动什么收复周谦行的念头。

    沈灿灿捏起酒杯来跟依玫的一碰,仰头喝了大半。

    ……

    沈灿灿的男友韩思源来接的时候,桌上都摆着三四个酒杯,还不知道已经被酒保收走了多少。可沈灿灿和依玫还清醒得不行,玻璃珠跳棋不知道下了多少盘,手上这盘也还在厮杀。沈灿灿见依玫捏着红红玻璃珠子连跳好几步,依玫直接杀进禁区,急得沈灿灿哇哇直叫。

    韩思源在沈灿灿身边坐下,跟依玫了个招呼,低头扫一眼那跳棋棋局,也知道沈灿灿肯定赢不了。

    韩思源笑:“不是依玫惨遭滑铁卢,你陪她来买醉吗?怎么依玫脑子还比你的灵光?”

    沈灿灿锤韩思源:“闭嘴,帮我!”

    韩思源是真的帮她,倒不是帮她下棋,是直接伸手把两方棋子乱,一盘跳棋没了样子。

    沈灿灿锤他锤得更厉害:“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赖!这算什么!”

    韩思源捉住沈灿灿的手腕,笑:“行了,你明天还得去上班呢,我跟你一起把依玫送回去,好好洗洗睡吧,也不看看几点了。”

    依玫瞄了一眼手机,也点点头:“是该回去了,我回来之后的人设是乖乖女,乖乖女是不能在外头随便过夜的。”

    沈灿灿和韩思源齐齐翻了白眼。

    韩思源去结账埋单,沈灿灿拿了车钥匙,先跟依玫往外头停车场走。

    临近午夜,大栅栏人还不少,大多是来京的游客,十个有八个是等着两三点出发去□□广场看升旗的。

    依玫回头往清吧那边看了一眼,靠近沈灿灿,压低声音问:“你跟韩思源,就这样了?”

    沈灿灿也往回看了一眼,见韩思源从清吧里头刚刚迈出一只脚来。沈灿灿朝依夏目玫点点头:“他死乞白赖地回头,我就勉为其难地受着呗,浪子从良要当老实人,他就慢慢当吧,我手上工作也越来越忙,难得他床上床下都让我满意,保姆司机加保镖,不要白不要。”

    依玫笑了起来:“你也是厉害,可别就一张嘴厉害,别到时候泥足深陷就行。”

    沈灿灿白她一眼:“你这百步还笑我五十步?”

    依玫识时务地闭上嘴。

    ……

    韩思源是车来的,开着沈灿灿的敞篷送依玫回玫瑰华庭。车开到半路,沈灿灿和依玫聊起周谦行,韩思源也插进来两句嘴,把依玫和周谦行的纠葛摸了个大概。

    依玫是职场白,沈灿灿刚刚完成职场初阶修行,韩思源可不同,他比依琛还大两岁,家里独子,早就把家里的产业捏在手里。

    韩思源:“这个周谦行,我倒是听过好几回。之前我有一个朋友开的科技公司,是周谦行做的在港股上市。他本身在国内没什么根基,只是业务能力很不错,完全是靠自己在北京城立足。这样的人,不见得会为了感情在工作上难为依玫。”

    沈灿灿来了精神:也附和了两句:“是啊,你爸不是他在北京城里头最大的雇主了吗?他要是想难为你,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虽然你爸高看他,可你要是在你爸耳朵边吹吹风,你爸总不能半句也不信你的。”

    韩思源哎了一声,:“灿灿你怎么回事?两方都能和和气气好好挣钱的事情,何必弄得剑拔弩张的。我的意思是,依玫在他面前,该怎么办事就怎么办事,没必要露怯。到底,周谦行不过是个一穷二白的子。”

    韩思源最后那句话不免轻浮,依玫听着耳朵膈应,也还只是笑了笑,:“行,我听进去了,谢谢了啊!”

    韩思源把车开进玫瑰华庭,依玫跟沈灿灿和韩思源挥挥手,直接下车回家。

    车还没开出门岗,沈灿灿手机响了。

    沈灿灿看着那号码发呆:“深更半夜的,这谁啊?”

    一接起来,沈灿灿立马认出那声音来,开了扬声器,丢在前面。

    “喂,沈灿灿,依玫在你身边吗?”

    韩思源看了沈灿灿一眼,做了个口型:邵秋?

    沈灿灿点点头,对着手机:“在呢。”

    “你们在哪儿?我找依玫。”

    沈灿灿报了个酒吧名字,原本她还真想带依玫去的,不过是中途改了想法。

    邵秋急了:“你放屁,我就在这!”

    沈灿灿气笑了:“哟,邵秋少爷您这是手眼通天了?玩儿跟踪?”

    那边邵秋沉默半晌,:“姑奶奶算我求你,我找依玫,她不接我电话。”

    沈灿灿刚想开口骂他,忽然顿住,连韩思源都有些纳闷儿。沈灿灿笑了两声,:“她当然不接你电话了,有周谦行在,依玫会理你?”

    韩思源这下明白沈灿灿要干嘛,一时没绷住,笑了出来。

    电话那头冗长寂静,接着爆出邵秋的怒吼:“你什么?!再一遍?!”

    韩思源听不得别人吼沈灿灿,停了车在路边,要伸手去拿沈灿灿的手机,沈灿灿拍开他的手,拿起手机来一字一顿清楚:“周谦行,夏商周的周,谦逊的谦,品行的行。你不陌生吧!你当初飞多伦多把依玫接回来的时候,应该见过这人吧!邵秋……”

    沈灿灿还想再刺激邵秋两句,可电话已经挂断了,只剩下个屏幕亮着。

    沈灿灿撇撇嘴:“这人怎么连这点刺激都受不了。”

    韩思源笑:“换我我也受不了。哎,怎么邵秋还跟周谦行过照面?在多伦多?”

    沈灿灿点点头,伸手去勾韩思源的下巴,笑得跟个妖精一样:“那年依玫的奶奶走了,依家全家都忙前忙后,他邵秋自告奋勇去接依玫回国。你知道吗?他接依玫的时候,半夜两点,开门的,是周谦行。”

    韩思源都目瞪口呆,缓过神来只笑着摇头:“男人最忌讳这个,邵秋现在还追在依玫屁股后头跑,算个人物。也难为他,没在家族企业里头混,老情敌到家门口都不知道。窝囊废。”

    沈灿灿叹了口气:“让他们狗咬狗吧,邵秋去找周谦行麻烦,依玫的气能顺一点。要是周谦行心里还有依玫,这样激一激他,不定依玫能人财两收。”

    韩思源捧着沈灿灿一顿亲:“我的灿灿怎么变得这么聪明啊,我都有点儿没安全感了。”

    沈灿灿推开韩思源,把他的领子勾住,笑道:“哎,刚刚那一句,你的不对。”

    “哪一句?”

    沈灿灿看着韩思源的眼睛:“不只是男人,是个人,都忌讳这个。你要是有二心,趁早告诉我,要是我先发现,给你扒皮掏心。”

    韩思源笑着蹭沈灿灿的鼻尖:“掏什么心呀,我哪儿不是你的。”

    沈灿灿笑:“滚。”

    ……

    临近午夜,依玫用指纹密码开了门,一推开,里头昏暗一片,玄关处的声控灯随着开。管家阮姨住在一楼,依玫怕走路时凉拖哒哒哒地响会吵到她,就在玄关处把鞋脱了拎在手里,赤脚摸着上楼。

    楼梯的台阶里头藏着的感应灯随着依玫的脚步一个个亮起来。

    “我还以为你是真心要向善,狐狸尾巴都不肯藏。”

    厨房那边忽然传来人声,依玫吓得差点儿从楼梯上摔下去。

    依琛套了件丝绸睡袍,单手拎着个瓷杯从厨房里头走出来。明明是他站在低处抬头看依玫,却叫依玫觉得两人的位置仿佛调转。依琛的话也是,一副审判教训的高傲模样,藏都不藏。

    依琛冷眼量依玫,扯扯嘴角:“刚回家就玩到凌才回来,依玫,你装乖乖女争家产也要装得全一些。”

    依玫单手叉腰,拎着双凉拖站在台阶上,抬着下巴顺着鼻尖去看依琛,:“怎么?你是纠察队队长吗?你肩上的三道杠呢?你的红领巾呢?你的本本呢?要记我名字吗?”

    依琛没再跟她废话,他本来就是下楼接杯水喝,碰见依玫回来,顺嘴嘲讽两句罢了。依琛捏着水杯上楼,直接从依玫身边走过去,擦肩而过时偏头看她一眼。

    那眼神,没由来叫依玫想起周谦行。周谦行对她那句“世界不是只围着你一个人转”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眼神,依琛那双眼要比周谦行的细长,显得更加凉薄挑衅,依玫心里不过三两颗火星,一下被他这轻飘飘一眼点爆。

    “依琛。我就是不学无术,就是蛮横自私,可远森总裁的位置,我就是要争,你又能怎么拦我?”

    依琛顿了顿,退下两道台阶,跟依玫站在一起,低下头来看她:“我不拦你?我为什么要拦你?以为攀着个周谦行他就能扶你上墙了?我任你一口吃成个胖子,你也坐不稳那个位子。”

    依玫咬牙瞪着依琛,倒是罕见半句话没回怼,瞪了他半晌,拎着双凉拖就上楼回房,房门一关,彻底把自己跟外面隔绝开去。

    匆匆洗了个澡把身上的酒气烟味都洗掉,依玫爬上床缩进被窝里头。黑夜里头摸出手机来,一按亮屏幕,十几条未接来电,全都是一个名字——“邵秋”。依玫撇撇嘴,把消息提醒全都划掉,后头的那张壁纸就干干净净露了出来。

    冰天雪地,白茫茫世间只有一个颀长背影。

    作者有话要:  周谦行:听有人我一穷二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