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椰林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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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行白雪中, 依玫只扭头看着窗外,眼泪是没有再流了,一双眼红而肿, 跟个兔子一样,勿论外头的景色怎么变化, 眼神也只是呆愣,若不是还会眨眼睛, 只怕别人都当她是座雕像。

    周谦行手扶着方向盘, 下颌线浮现又隐下去, 隐下去又浮现出来,却同样是一个字没,只留下车内寂静,连暖气的声音都显得嘈杂。

    长路终有尽头,周谦行的车停在依玫家门前。

    车子彻底停稳的时候,依玫才回过神来,愣愣看着窗外景色,喃喃一句:“噢, 到了。”

    着,依玫动手解开安全带,手往车门把手上搭,用力拉, 却并没有拉开。周谦行锁了车门。

    依玫一愣,也没回头来看周谦行,:“周谦行, 我要走了。”

    “玫玫。”

    依玫只觉衣袖跟着一动,微微偏头,看见周谦行的手指贴住她的手腕,没碰到她的皮肤,只又把衣袖紧紧攥住。跟个孩子一样,刹那间叫两人身份对调。

    就这么一个动作,已经足够依玫眼前涌起雾气来。

    她伸手往后,将周谦行攥在她衣袖上的手指拨开。皮肤离开布料的一刻,周谦行:“你落地到现在,都还没吃东西吧?冰箱里头有吃的,记得热一热,吃一点,不然会胃疼……”

    车门锁啪嗒开,依玫推开车门就逃下车,步子迈得急切,眼眶里头酝酿的泪水抖着落下。

    周谦行跟着下车,却没等到依玫有半分回头的意思,只看见她冲进屋内,把门彻底摔上。

    街区静静,唯有身后车身传来轻微发动机振动杂音。夜里灯光暖黄映着漫天白雪,周谦行站在阴暗处,眼睛只看着几步路外那盏门廊灯。

    内里窗户黑黑,也不知道他的玫玫,会不会做饭给自己吃,现在是不是,又趴在沙发上咬着靠枕哭。

    ……

    依玫醒来的时候,还在沙发上,身上照旧是那件厚羽绒,从珠海穿到多伦多,屋内还没开暖气,冷得跟冰窖一样。

    依玫吸了吸鼻子,从沙发上爬起来,裹着羽绒去把暖气开起来。在外头受了凉,刚回来的时候踢了鞋子又没穿拖鞋,凉气从脚底板钻上来,压得膝盖骨隐隐作痛,把她的步子都拖得缓慢。

    暖气开,还有好久才能把寒意驱散,依玫摸开了灯,只是客厅处亮起来,四面八方的幽暗烘托着中心的一点亮,衬得屋子里更冷。

    依玫索性把所有灯全都开,客厅、厨房、阳台、洗手间、楼上卧室,就连玄关处的也不放过,要让光塞满所有角落。

    她趿着拖鞋,拖着两条腿往回走。

    在飞机上就没怎么吃东西,落地之后直接赶去周谦行家里,水米未进,现在肚子隐隐作痛,像是被人用手揪着一样。

    可胃里的空落落比不上心里的空落落,周围亮堂如若白昼,可是还是觉得少,觉得没有人气。依玫捂着肚子在客厅茶几边柜翻弄好久,也没有找到遥控器,直接走过去把电视开了,准备临时下了个遥控软件来操作。

    软件还没下,电视屏幕亮起来的时候,依玫的注意力已经被上头的画面吸引。

    是多伦多当地的一个财经新闻,内容却是与国内相关——邵氏宁和大批量购买药品专利,连国外财经媒体都惊动,就跟个喜得巨款的暴发户一样,也不知是为了专利,还是为了造势。

    依玫看了眼旁边的时间,这邵家刚刚拿回宁和也不过一周多,连捂都还没有捂热,也不知道钱哪里来的。

    看样子是个专题报道,依玫把音量调大,随手把手机丢在沙发上,只裹着羽绒捂着肚子去厨房弄点东西果腹,先把这阵胃痛给熬过去。

    电视机里头传出来的女声清脆,勉勉强强把屋里的清冷驱赶几分,暖气酝酿,依玫还是冷得手脚发凉,连开冰箱的时候都往后倒退着了个喷嚏。

    依玫抽抽鼻子,看见冰箱里头放着两三个盒子,一看就是华人餐厅包外带的半成品,老几样四不像的美式中国菜,可每道都是依玫的口味,没回去外头吃都会点。那包装盒子上的几个餐厅标识依玫也熟悉,是她常点的几家。

    冰箱门开着,依玫半晌没伸手,只盯着那几个盒子愣神。

    胃里疼痛又加剧,依玫叹了口气伸出手去,把盒子摞着从冰箱里头抱出来,拆了包装换了瓷碟,分批放进烤箱微波炉里头加热做熟。

    饭菜的香味渐渐充盈厨房,混进暖气,融进人声里头。

    视觉、嗅觉、听觉连同触觉都被填满,可胃部传来的疼痛清晰得不行,屋子里的暖也钻不进皮肉里头,浑身上下都还是冰凉。

    饭菜好了,依玫胡乱塞了几口,便是胃再疼也吃不下了。依玫正看着中岛流理台上的菜发呆,客厅放着的手机忽地响了。

    依玫丢下筷子走过去。起初还以为是周谦行,一看来电,却是母亲裴芜。

    依玫接起电话,只发出一个“喂”字。那边裴芜就默声许久,开口就是问她:“跟周谦行分手了?”

    还真是知女莫若母。

    依玫整个人更丧,回裴芜:“嗯,分了。我过两天就回珠海,您别担心了。”

    裴芜半晌没话,话再出口,也没问依玫来龙去脉,只叮嘱她:“好好吃饭,别等胃病又犯了。药带着吗?”

    依玫这才想起,她的胃药在行李里头,而行李被落在了周谦行的车里头,她方才慌忙逃出来,根本没把行李从车后座带上。

    “这边应该有药。”依玫着,捏着手机往玄关处走,把药柜拉开,面上就是一盒她常吃的胃药,连包装都没开。不止,电热水袋还有一个,原本不是放在这里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挪过来,连同充电线一块,塞在药柜里头,把别的东西都往后挤了。

    眼泪一霎那就掉下来了,连认了好久的哭声都没忍住,哽咽着冲出口。依玫抱着手机一屁股坐在地上,把身上的羽绒服裹得更紧,哭得连话都不全。

    “妈妈……我好想周谦行啊……”

    一听见电话这头女儿嚎啕大哭,电话那头的裴芜也慌了神,忙哄:“玫玫不哭啊,你在家里对不对,去睡觉,睡醒了妈妈就到了……”

    依玫哭得收不住,可听见裴芜要过来,一边着哭嗝一边抱着手机对那边劝:“不……不用……不用了……我……我没事,您别……别过来了。”

    裴芜只以为依玫飞多伦多是为了找周谦行,实则并不知道依玫来多伦多到底是来做什么的,要是裴芜一来,依玫只怕自己会忍不住,把事情一五一十全都告诉她。裴芜虽然活得洒脱,可大事上绝对不含糊,凭着跟陈安瑜的交情,也不会任由周谦行对邵家动手。

    裴芜听了这话却不大乐意,以为是依玫逞强,:“玫玫,在一个人身上栽倒一次就够了,你非要南墙不倒不回头,疼的还是自己呀!”

    依玫还坐在地上,抽抽嗒嗒,应着那边的裴芜:“我明白了。您别担心了,我缓缓就回珠海找您了。”

    依玫性子倔强,裴芜也不算强求她什么,只又安慰了两句,自己在珠海等她回来。

    依玫完电话,一看手机屏幕,已经是凌两点。

    夜深深,却叫人睡不着,胃里隐隐作痛,屋子里要暖不暖的,浑身都不自在。刚刚全都开调到最亮的灯光,此刻又觉得晃眼睛。

    依玫扒着玄关柜子站起来,把灯光关了大半,只剩下客厅一盏昏黄灯。她拉开柜子摸出胃药来,摆出两片含在嘴里,又翻出拖鞋来穿上,挪到厨房倒杯水来,把药片送下去。

    桌上是残羹冷炙,叫人更没有半分食欲,依玫连灌了两杯温水,裹着羽绒服准备上楼直接洗洗睡下。

    明天再,一切明天再。

    依玫这样在心里重复着,走了两步,又把身上羽绒服扯开,丢在沙发上,手掌顺着手臂摩挲两回,拖着步子往楼梯走。

    外头还下着雪,依玫上楼前没忍住,往外头雪景看了一眼。

    只那一眼,叫她怔愣住。

    白茫茫一片,路灯光亮能触及之处是暖黄一片,可那昏暗之中,还停着一辆车,依玫怎么会不认得,是周谦行的。

    他怎么还在这儿呆着没走?

    依玫两三步往窗前跑去,路过茶几时险些被旁边的圆凳绊倒,等她趴到窗边,这才将外头的景象看清楚。

    车停在门外,男人站在车头处,双手抄在衣兜里,身上那件大衣明明是黑灰色,肩头却是白白两片。他抽出手来,拍拍肩上的雪,转身往驾驶室那边走。

    “周谦行……”

    依玫下意识喊了一声。

    外头的人当然听不见,人已经走到驾驶室车门外头,似是已经用力拉开车门,准备坐进去。

    依玫撑着窗框起身,连羽绒服也来不及拿,直接踩着拖鞋往门口跑。

    大门拉开的一瞬,冷风倒灌进来,雪似是忽然下大了,跟门内的温暖撕扯,依玫从内挣脱出来,一头撞进冷冬里头。

    “周谦行!”

    男人准备拉车门的动作停住,透过车窗玻璃看见依玫跑出门,当即从驾驶室里头出来,车门也没有甩上,大步朝依玫跑过去。

    姑娘跟只冷雨中扑飞的鸟一样,没了平衡还往前冲,直到一头撞进周谦行的怀里。

    明明周谦行身上更冷,可依玫却抱住了不肯撒手,大衣衣襟被男人自己拉开,用身上唯一一件厚实衣服,将自己怀里的女孩包裹保护住。

    “怎么连外套都不穿?”周谦行下意识责怪她,却被她毫不掩饰压抑的哭声淹没。

    此时的依玫才是真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周谦行半蹲在地上,尽力把她往自己怀中收,一手顺着她头发摸,发出轻轻的嘘声,她哭,涕泪往他身上蹭,他恼不得气不得,只跟着疼,只顺着哄。

    头顶雪似是愈下愈烈,叫两人都白头。

    依玫的哭声渐渐收敛,开口第一句话却叫周谦行笑出来。

    “你别以为学我等你,就能一笔勾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