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往事如麻人似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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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后,祁佑寒想了想,“那么,他凉辰——”

    “身上那些隐隐散发出来的药香,可就是前辈口中所述的天赋异禀?”

    唿之欲出的答案其实早在祁佑寒心中沉淀了很久,

    却还是不得不切实问了出来,这位长者方才所提月华精魄又是什么呢?

    “祁公子,你本已身中溢青花救人之伤。”

    “即使偶得与子偕老,此番心中必定也很清楚,根本是无济于事的。”

    “而阿辰他,这些所谓的天赋异禀本就是一场灾难!”

    凉易庆时带着些无奈和怒意,却又在提到凉辰时总含了些温情,

    显得竟似舐犊情深般的样子。

    “老夫我,自认是一刻不离的守到了现在。”

    “而那西凉的魔鬼对阿辰所做的一切,如今想起依然觉得是场噩梦啊!”

    “祁公子,我虽痴长了这些岁数,至今还是深感无能为力!”

    “既然已将话到这个份上,到也不怕其他,更是要一吐为快!”

    凉易庆声音一冷,径自往下道,

    “西凉国信奉月神,为此西凉本就有诸如朝拜月神的各种活动。”

    “因此祭司官职更是大行其道,其中几百年延传下来的镜殿,便是祭司特有的殿宇。”

    “而这位大祭司凉慕炎,更是活到了现在。其人身份不详,来历更是成谜。”

    “那祭司每过五十年必得一子嗣。”

    “且均为男童,也是他自己的血脉所出,这点做不得假。”

    “只是这孩子从出生后的第一个十年间,进不得一顿米粮,见不到一丝阳光。”

    “供给的只有不出名目的各种药汁。”

    “十岁之后,汤药是停了,却依然见不得阳光。”

    “白天被关在镜殿之下的幽冥殿内,夜晚则赤身裸体在镜殿的高台上沐浴月光。”

    “以这样的方式,养一个孩子整整二十年啊!”

    “祁公子,你能想象这是什么样的生活吗?”

    到这里,凉易庆满身满心涌着哀伤,看向祁佑寒。

    此时,这卧于椅榻上的白发人也为之深深的震惊,骇的不出话来。

    “阿辰本就是祭司自己和雅她的孩子啊!又如何要这样对待!”

    凉易庆声音低沉,压抑着难掩的悲痛。

    随后又兀自开了去,陷入沉沉的回忆里。

    ——那一年的“丰月庙会”上,

    即将被选入宫庭侍奉月神的少女缚雅卓妮,第一次见了那个人,凉慕炎。

    西凉的大祭司,是天授神职,平日里更不可能轻易示人。

    没想在这年的庙会,那琼楼驻台上,

    有一人,白衣飘然,独然舞剑,惊起了千层的浪。

    没错,那个舞剑之人不是别人,便是双月城镜殿内的大祭司凉慕炎。

    也就是今后他阿辰改变不了的血亲,亲生父亲。

    一个女子为一个深不可测的男人奔赴,就注定了是一场悲剧。

    他凉慕炎在那琼楼驻台之上的这场剑舞,是孑然一身的飘逸,

    神圣的犹如月神亲临一般,如何不让人恋慕?只需一眼,就能爱上。

    而此,他凉慕炎不过是为的引诱雅罢了。

    这个看不出年岁的韶华男子,执掌整个西凉国历经了多少年又有谁知道?

    传早已能与天齐寿,能与地同老了。

    再是双月皇城的宫中,镜殿所持的权力才是真正的至高无上。

    当雅知道那个男子不是别人,就是镜殿大祭司时,更是爱的覆水难收。

    却发现这不顾一切爱上的原来是个魔鬼。

    他凉慕炎根本不爱任何人,因为命数所卜。

    每五十年要找一女子,为的是传宗接代。

    更为不幸的是,雅在怀上孩子四十九日后,便被囚于幽冥殿中,

    直到孩子降生,都再未走出幽冥殿半步。

    而我,我再见雅的时候,已是一具白皙如玉的冰凉尸体。

    竟被高悬倒挂于玄黑色的月柱台上,颈上还有未干涸的血。——

    到这,凉易庆闭上了眼,仿佛那些经历沉在心底,又被慢慢翻搅了起来。

    脸色更是泛起层层的惊恐。

    祁公子,你一定无法体会那种心情,那种场景,根本难以,难以形容!

    雅死前,只求过我一事。

    有生之年一定要带阿辰走。

    因为雅,那个人,那个人不是人,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鬼!阿辰一定也会死!

    所以当年,我便想尽一切办法要混入镜殿,要混入幽冥殿中,

    直到是六年后,六年后才见到,

    才真正见到雅的孩子,他凉辰。

    那个孩子,那个蓝眸的孩子,浑身早已散发出浓郁的药香。

    更是因为常年不见阳光,那肤色竟似透明。

    里面流淌的血液脉络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令人身心发凉,惊的讲不出话。

    整个幽冥殿,则更是清冷的就像墓室一般。

    这六岁的孩子,没有人教他过话,懵懂的站在当时的我的面前,双手相互搅握着,

    不知所措,是不知所措啊。

    老夫当年见他阿辰,早已泪流满面,也无法思考任何其他的事了。

    直到在听得身后骤然响起一个平静的声音,

    “本座知道你和缚雅卓妮是青梅竹马,自对她有深深的爱慕之意。”

    “如今,雅所生的这幼子,本座可以交付给你教养。”

    “但条件是他此后十四年,不得擅离幽冥殿。”

    “你若答应,本座也可将这幽冥殿交给你来掌管,如何?”

    当时我搂着雅的孩子,想都没想,便就应承了下来。

    直到后来又发现,他凉辰除了能喝药,这六年,竟没吃过任何其他东西。

    是,这孩子居然真的吃不进除了汤药之外的任何东西!

    更奇怪的是阿辰根本不能见阳光。

    微微一照浑身便会痉挛,身体就似煮熟的虾子一般滚烫,晕厥过去。

    才想到那个魔鬼为何会这么放心将孩子交托给自己,

    原阿辰根本离不开幽冥殿!

    但是,老夫也并没有死心。

    不仅一边开始细心教导阿辰各种学识,文字,武功和秘术。

    一边开始搜罗西凉古籍,哪怕是最最久远流传下来的秘闻,都不放过。

    哪怕只有零星几字,我都要查一查。

    我要知道这孩子六年来到底经历了什么,

    那个魔鬼不是过还有十四年的幽禁,何其狠心,何其——!

    难怪雅死的时候是那样的恐惧,那样的心慌,她死不瞑目。

    直到后来,偶然在西凉国的一卷上古仪史上看出些端倪。

    那个大祭司凉慕炎在养的是“月华精魄”之体。

    几百年前就被禁止的邪术。

    不仅仅被禁,更是常人不可能做到的。

    这毫无疑问,就是逆天而行的东西。

    上古仪史所述:

    月华精魄,聚天地之灵气,润月华之光耀,嗜婆罗门之血,十年不食人间之味,二十年不受旭日之。时满三十四载,献之。百年献双,可长生。八部归位,可还愿。

    这是古籍中最为笼统的叙述,而其他细节却不为常人所识。

    雅和我情同手足,又是青梅竹马。

    当时哪里会知道这些阴谋算计?

    但我知道,雅原本是婆罗门一族的人。

    这就更好的解释了为何历代西凉国的司月女神都必须是要婆罗门的血统。

    才想起,那魔鬼着侍奉月神之女的幌子,

    不过是将这每一世的婆罗门之血的女子占为己有,令其怀孕,

    这样生下的孩子才能被他养成这种残忍的“月华精魄”!

    难怪他能得长生不老!

    没错,月华精魄就是西凉最早的,那所谓不死的长生之术。

    所有献祭的躯体,都是带着早夭的悲剧送入地狱,

    剩余的命数自然会归结给将养之人。——

    凉易庆终于痴狂而笑,拧眉看向祁佑寒,道,

    “祁公子,听到这里,是不是觉得老夫所不过是天方夜谭?”

    “这无疑都是些怪力乱神之事?”

    “哈哈,也难怪你会表现出这样的神色。”

    “因为祁公子,你根本不知道,整个西凉国的来历,最早就是神之后裔。”

    “这就是为何那么多年过去,西凉国从没有野心要侵占外壤之地,也未拓展边界之力。”

    “不仅因为西凉国中不少人受制于月光,大到皇亲国戚,到官臣世家子弟。”

    “更是因为我西凉中有太多不可告人的东西。一旦统统公诸于世,你猜会怎样?”

    “想当年,不过是一个枯木逢春的戏法,竟引得尧商兵临城下,亲自踏上西凉之地。”

    “也就不妨告诉祁公子,溢青花便是当年这祭司所制,彻底乱了整个尧商的毒药。”

    凉易庆缓和了下心绪,继续着,

    “是啊,这二十年幽禁之后,本以为阿辰可以走出幽冥殿,却根本离不开双月城。”

    “就是因为受制于那月光,这才是阿辰最大的困难。”

    “一旦离开,不日便会心口窒闷,血液慢慢凝结,直到死亡。”

    “这种桎梏对阿辰而言,更是来的比常人都要厉害。”

    凉易庆负手而立,眺望着远山苍穹,目之所及又陷入了往事。

    ——当年在掌握了这些,老夫便开始筹谋如何逃离西凉。

    我带凉辰逃过无数次,但是根本走不得太远。

    阿辰就会血液不通,凝结之症,窒闷昏厥。

    有一次因为走的过远,阿辰已是濒死的状态了。

    最后我只能将人急急抱回了镜殿,跪在了那个祭司面前。

    那个魔鬼只不过淡淡笑着,道,

    “本座时间一向很多,他若死了,本座一样可以重来,但你又如何向雅交代?”

    当场让人凉彻心扉!

    他怎么能这样,阿辰再怎么是他儿子!

    怎么会有人活得像他那样的无欲无求,那样的心安理得!

    什么生死,在这个魔鬼眼中根本就不是什么事。

    是,老夫终于在这一次后彻底放弃了。

    我帮不了,雅的遗憾也是我的遗憾,当时的我根本做不到!

    心灰意冷之下,也就无奈接受事实。

    选择离开这个蕴含着无数个巨大秘密的地方。

    离开这个在无数的夜晚,就只有高悬于天际之下的那月亮森冷照着的冰霜之地。

    此生最恨,就是那无时无刻毫不吝啬,洒向大地的月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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