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练字
云裳一脸了然地点点头,手捏着下巴歪头想了会:“奴婢虽然是没教过孩子,但以前在家也是见过继母教弟弟的。”
宁味来了兴致凑过来瞪眼听她育儿之道。
“要我家有两个弟弟,一个性情乖巧柔顺,继母每每教他多是用东西奖励再提点两句也就成了。还有一个嘛,性子比较顽劣,他就没那么好了,总是要请了家法骂一通才听得几句话。”
宁味听得煞有其事,心中琢磨,淳于沉年纪又是副可怜样,骂这样的事她是做不出来了。
那只有送东西奖励提点了。
第二日淳于沉过来请安的时候便被宁味留下来了,这还是请了这么久安来头一遭。
他颇有点受宠若惊地端在椅子上,手握拳搁在膝盖上,背挺得笔直等着上位的人吩咐。
“罗衫”宁味搁了茶盏往殿外喊了声,罗衫领了一群宫女进来,高声念道:“太后娘娘赏羊毫、兼毫、紫毫、狼毫黄梨花木湖笔一套,极品洮砚、端砚、歙砚、澄泥砚各一方,天书焕彩五色贡墨五锭,砑花水纹纸鱼子笺纸、歙州澄心堂纸各十张。”
宫女们端着托盘上前,淳于沉僵直身子谢了恩。
宁味摆摆手一脸深沉地刮了刮茶沫,风轻云淡地瞥了坐在旁边诚惶诚恐的淳于沉:“功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啊?”淳于沉神色莫测想点什么,被宁味断了:“你退下吧。”
而后宫中众人便看到齐王殿下身后领着浩浩荡荡一队端赏赐的太监,一脸愁苦地从慈宁宫出来。
慈宁宫花窗下,宁味一脸满足地伸手挠着咕噜肚皮上的毛,只觉得自己提点淳于沉这件事,大约已经成了。
赏了那么些文房四宝,便是个傻子也知道羞愧不已而后奋发图强了。
接下来只等淳于沉头悬梁锥刺股然而一发冲天了。
不知为何,想到这些,宁味竟还隐隐约约有些激动,脸都憋红了点。罗衫进来给她送糕点,见她脸上露了喜色,心下也高兴了些问道:“太后可是有什么高兴事?”
宁味抬眼,雀尾似的睫毛眨了眨卖了个关子:“过几日你便知道了。”
见她竟还故弄玄虚起来,罗衫失笑点头:“好!奴婢等着。”
接连过了几日,太学那便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宁味不免觉得有些垂头丧气。
难道之前的激励法子没用吗?宁味再次陷入了沉思中。
云裳进来给花樽浇水,见自家主子愁眉不展的样子不免多问了句,这一问到是落了宁味一个幽幽的白眼:“你的,没有用。”
“什么?”云裳手上动作一僵,水壶里的水洒了些出来:“太后再什么?”
宁味把下巴搁在咕噜的脑袋上,咕噜毫不在意地摊在案上,一时四只眼睛盯住云裳,云裳不知为何心里有些犯怵,耳边是宁味糯糯的声音:“淳于沉还是不好好念书。”
云裳联想到之前徐太傅拜访,加之宁味日日赏淳于沉笔墨纸砚反应过来,原来她是淳于沉不好好念书而恼了啊。
淳于沉现在是太后义子,替他操点心也是应该的。
只可以在教养孩子这块,自己也是个愣头青,着实不出什么好意见。但此刻宁味这么个眼神,看得她心里难受,觉得自己要不出什么好意见补救的话,以后怕是要失去主子的宠爱了。
想着云裳委了身斟酌开口:“奴婢之前的法子兴许只适用于自家那两个不成气候的弟弟,殿下秉性不同,可能就成效甚微了。”
“那怎么办?”宁味蹙眉,手下动作重了点,撸得咕噜喵呜叫了声跑了。
云裳眼珠转了转将洒水的黄铜水壶搁在地上,琢磨半晌抬头道:“奴婢听人过一个词叫以身作则,太后虽赏了殿下好些东西,可殿下不定只是以为太后怕他缺少用度才格外关怀,但若是太后能在殿下面前做出勤奋好学的姿态想必定是能影响到殿下的!”
她这话得不错,以身作则,宁味越念叨越觉得有道理。
下午,刚用过了午膳,慈宁宫的人都被宁味发下去。
书房大门窗扇皆敞开,阳光涌动进屋子,在书案前占了一边角,瓦檐上挺着雀鸟和树间知了轮流鸣叫起来。
书案上整齐的铺开书本,笔洗上搁着还在洗干净了的毫笔,宁味端坐在案前,垂头屏气凝神手提笔在对着梁纷的字帖临摹。
淳于沉立在门口侧身望着里面,入眼就是她光洁的额头羽睫垂落在眼下坠了点点微光。纤细的手指在握起毛笔的时候下笔利落干脆,姿态格外好看。
他抿唇理了理衣袖抬步跨过了门槛。
宁味笔尖一顿,抬眼对过来,搁了笔冲他招手:“你过来。”
淳于沉颔首几步过去:“怎么了?”
“你看”宁味指了指自己刚练的字:“你觉得怎么样?”
淳于沉盯着看得极慢而后简单地点评:“好!”
“好在哪?”宁味追问。
淳于沉面不改色继续拱手:“好就好在,是太后亲手所写。”
……
好想把笔甩他脸上喔。
宁味心中叹了口气,指了指座位示意他坐在书案前道:“我抄了半天累了,你帮我抄一会。”
言罢不再管淳于沉,随手从案上拿了本书,慵懒地歪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有一页没一页的翻着书,眼睛一直似有如无地往淳于沉身上瞟。
目不斜视,姿势端正。
嗯,盯在自己以身作则的提点下果然还是有用的。
宁味心里满意地点头,面上却抬手端了茶吃了口,见桌上的荔枝红彤彤的煞是好看,搁了书,自顾自地挑了个大的,用帕子包着剥皮。
没一会就得了一个晶莹剔透的果肉,入口甘甜格外爽口。
宁味书没翻几页,吃荔枝倒是吃得不亦乐乎,直到吃了三个再算拿第四个的时候,淳于沉忽而喊了她一声。
“太后”
她动作一顿,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手中的荔枝又搁回盘中,用丝帕擦了擦手才偏眸看他,对上那双浅色的圆眼睛,波光粼粼。
怎么总觉得他是故意的呢?
淳于沉到是一脸怡然自得道:“字抄完了,还抄吗?”
宁味顿了顿摆手:“不用抄了”随即挺直腰背一副正派之色开口教道:“哀家在闺阁中时便一直甚喜读书,即便是入宫为妃,得空时喜欢多翻阅手札,练字也是常事。想来觉得古人言之有理,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眨了眨眼不留痕迹地瞥过去:“你觉得呢?”
淳于沉拱手很是受教的样子:“儿臣觉得太后所言甚至,今日之后一定专心读书。”
宁味心中满意,面上却不露喜色沉声道:“知道便好,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儿臣一定会日日来陪太后练字,正好儿臣手中有好几本手札,下次一定带来和太后一起探讨探讨。”淳于沉先一步开口。
这下子倒是把宁味的要话给堵在嗓子中了,谁她要日日练字了?
此刻看着一脸柔顺认真的淳于沉,宁味突然有了一种搬了石头砸了自己脚的错觉。
见宁味没回话,淳于沉一脸不太识相的样子开口:“儿臣刚刚瞧着太后书案上还放了一本梁纷的诗集,这会儿时候还早,儿臣想抄录两首。”
宁味脱力地摆摆手,扭身自顾自拿着桌上的手札挡住了脸。
夜里云裳举着宫灯过来给宁味盖被子,只见宁味一脸生无可恋地瞪着一双大眼睛盯着帷帐,不由得吓了一大跳惊慌道:“太后半夜不睡做什么呢?”
宁味眼睛艰难地转动了一圈,落在她身上声音苍凉:“他明日还要找我来练字。”
想了想咬牙切齿地补充:“还日日来。”
云裳搁了灯轻手轻脚坐到她床边道:“太后,这是好事啊。”
“好事?”宁味双手撑床猛然坐起来:“哪里好了?”
“以身作则起效了啊,殿下要效仿太后好生读书了,这不是太后想的吗?”
宁味抱着被子满脸沮丧:“可……可他要日日来找我读书写字……”
她越想越绝望,扯了被子遮住脸,半天在被子里瓮声翁气了一句:“可……可我也不喜欢读书啊。”
云裳听这话很是无奈,突然觉得这莫名其妙收养的母子倒还真是颇为相似。
想到此处,她拍了拍被子,里面冒出来一个脑袋,云裳和她商量:“太后也不必太过担心,俗话万事开头难,殿下要开始好好读书总怕坚持不下去,所以才想要您陪着一起。”
“不过少年心性不定,许来了几日也就乏了。”
宁味想起来淳于沉日日来请安,心中对于他几日便乏了的事着实不怎么相信,但是看云裳信誓旦旦总觉得她得有理,翻来覆去琢磨了一通,觉得自己好歹是接了这么个烂摊子,总不至于这么快便舍了他去。
终究是咬唇应下来,且走一日看一日,她好歹长他四五岁总不至于连个孩子都拿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