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郡主今日跑马可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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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日头极好,可唐绾心却如同置身于数九寒天之中,周身都被冻住了似的,忍不住了个寒战。

    真的是宋柏谦提出的和亲之法。

    她的梦境诚不欺她……

    唐绾心鼻尖酸楚难耐,泪水不自觉已蓄满了眼眶,死死地咬住嘴唇,让自己的哭声不要溢出。

    这本就是她与陈令仪商议的计策,从知情者夏温言入手,借机探去岁陇右与北疆之战的真实情形。

    果然,这场战事本是败局已定,宋柏谦还提出了割地和亲之法,她也作为和亲公主之身在宫中备嫁了,宋柏谦却突然像是开窍了似的,凭借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实在是令人怀疑。

    潜入敌军大营火烧粮草这事,听起来倒像是毫不费力,唐绾心虽未上过战场,可也知道并非易事,不可能突然兵力大增或者智慧迸发而力挽狂澜。

    退一步讲,若真是那般容易,怎么之前不用,偏偏等到山穷水尽之时才用?

    难道真是宋柏谦为了彰显他自己和陇右军的功勋才特意如此,让他们成为大周朝的功臣,借以达成他们想要的目的。

    或者,还是他真的与北疆军人有了勾结,获得北疆大营机密之后再临阵倒戈,以期获得朝廷嘉奖……

    可这一切都没有证据,唐绾心不敢妄言,更不敢将这层窗户纸捅破,毕竟天威难测,若是此事真的上达天听,她稍有不慎,便是灭顶之灾。

    而且,如今虽能确定确实是宋柏谦提出的割地和亲之策,可是其他的均是她的猜测,并无实证,她也没有把握……

    如今让她心凉的是,她的枕边人竟然真的满腹算计,甚至将她也算计了进去,如今又待自己这般好,是真心喜爱,还是心存弥补之意,又或者是存了利用之心别有所图……

    唐绾心的唇角险些被自己咬出了血迹,只觉得一阵疼痛袭来,她才缓过神来,转过身子,拿出了手帕揩了揩泪痕,生生地将眼眶中蓄着的泪水逼了回去,绿萼在一旁见到唐绾心有些反常,忙扶住她道:“夫人身子可是还有些不适?”

    唐绾心十分艰难地从那种难堪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摇了摇头道:“我无妨的,莫担忧。”

    唐绾心又望向夏温言走的那条官道,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此次她出此下策实属无奈,若非她走投无路,也绝不会利用夏温言这般善良之人,虽她特意嘱咐了莫要伤着他,可骤然遇到这样的事情,他定会受了些惊吓。

    唐绾心一边思索着如何回报这欠下的人情,一边往内场里走,入了正厅,便见陈令仪正坐在主位上用茶。

    陈令仪见唐绾心回来了,急忙起身,道:“我刚要遣人去寻你,我的人将那位大夫的药箱寻来了,谁知你已经将人给送走了。”

    唐绾心循着陈令仪的手指望去,只见夏温言的药箱安安静静地放置在橱柜之上,那药箱被磕得不像样子,右下角还刻着竹叶的纹样,想来夏温言应当极为珍视这个药箱,便道:“我这便差人拿着药箱去追……”话毕,还未等她开口,陈令仪便吩咐身边的人去送,顺便屏退左右,看着唐绾心,道:“事情我都知道了,接下来如何做,你心里可有眉目了?”

    唐绾心默了半瞬,缓缓开口道:“如今我尚无证据,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接着抬眸望向陈令仪,道,“阿令,此事请你莫要告诉别人,可好?”

    陈令仪不赞同地皱了皱眉,道;“我觉得还是应当问问母后,不定此事母后知道些内情,还能替你出出主意呢,也好旁敲侧击地探听一下父皇的意思……”

    “阿令,此事没有那么容易……”唐绾心摇摇头道,“你可知我父亲为何正值壮年,一身军功却急流勇退了,不为别的,就是惮于帝王的猜忌之心,只要陛下心生怀疑,宋柏谦他有无二心,对陛下而言还重要吗?更何况宋柏谦他又是罪臣之后,到时候皇上若真降罪于他,受牵连的不只是我,只怕我父亲,四哥哥和你,皇后娘娘,甚至整个陇右,都会被卷入无端的纷争之中,若真发生了这样的事,可就不是你我能担待得起的了。”

    “可他若真是那样的人,难道不需要防备着他吗?一个拿你的幸福做赌注的人又娶了你,你如何能再心无芥蒂地与他生活下去?”陈令仪这话时眼眶有些红,忍不住拉住了唐绾心的手,道,“你可要想好,这可是关乎你一生幸福之事,如何能够马虎啊!”

    唐绾心摇摇头道:“若他真是有能力力挽狂澜的忠臣良将,陇右道便需要他的护卫,故而除非有确凿的证据,否则我绝不会将此事闹到明面上来。”

    “如今虽无证据证明他与北疆勾结,可也无证据证明他并未与北疆暗通款曲,你又怎么能肯定他确无二心?”

    “凭如今陇右道仍在大周领土之内,凭我还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唐绾心眉眼柔和,定定地看着陈令仪,抿唇笑了笑。

    陈令仪撇撇嘴,道:“那他提出公主和亲之后,又请父皇赐婚迎娶你一事是何动机,根本无人知晓,你怎么能肯定他不是对你仍有所图?”

    唐绾心怔了一下,双眸眨了眨,轻轻笑了一声道:“有所图又如何,嫁给他总比嫁到北疆去的好,更何况若没有他,与我婚配的对象左右也不过是京中这些世家公子,他们对我也不一定就存了什么真心爱慕之情,还不是为了郡主的封号和俸银,更何况还有婆母压着,我这日子也不一定会比如今过得舒心……”

    陈令仪闻言默了一瞬,凑上前去,仔细地盯着唐绾心,看着她躲闪的目光和颤动的睫毛,缓缓退了回去,柔声道:“阿绾谎了……”

    唐绾心猛然转头看向陈令仪,见她紧紧地盯着自己,心中一阵慌乱,又避开了她的眼神,低头摆弄着自己的衣带,声道:“我没撒谎……”

    陈令仪叹了口气,道:“感情这种事向来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自是无法逼迫你按照我心中的所想去生活,我也不想这样做,只是,我还是提醒你一句,人心难测……”

    唐绾心点点头,微笑着回握住陈令仪的手道:“我知道你待我好的心思,若我发觉他真的并非良人,便不会再忍,眼下倒是还有一个机会……”

    陈令仪倾身向前,示意她继续,而唐绾心蹙眉思索片刻,道:“我听闻北疆使团不日便进京朝贡,而且会参与春猎?”

    见陈令仪点头,唐绾心笑笑道:“我本想躲着不去的,现在看来,若是想将事情弄出了眉目来,我倒是必须要去了……”

    陈令仪刚要开口,便见紫苏来报,道:“禀王妃和郡主,王爷和宋将军来了。”

    二人均是吃了一惊,没想到唐伯止和宋柏谦竟然在这个时辰一同前来,对视一眼,急忙起身相迎,陈令仪问道:“何时来的?从京中来的吗?”

    “王爷和将军纵马刚进马场的门,不过不像是从京中来的……”

    唐绾心眉头皱紧,不知道自己是哪里露出了破绽,让宋柏谦竟然追到了这里,不过既然并非从京城方向过来,想必并未见到送夏温言回京的马车。

    唐绾心心中微定,来到了院中,只见唐伯止和宋柏谦二人刚入了正厅的院子,将二人的马放给马奴便迎了上来,二人均是一身劲装,唐伯止着暗绿色,宋柏谦着玄青色,均是一副芝兰玉树的模样。

    只是唐伯止笑得如沐春风,晶亮的双眸在两个女子面前扫过,最终定格到了陈令仪的身上,上前揽住了她行礼的身子,而宋柏谦也笑着,只是那笑意颇凉,不达眼底,而且虽是与陈令仪见了礼,可双目一直盯着唐绾心,只移开了半瞬。

    唐绾心被他这眼神看得脊背一凉,向唐伯止行礼的动作也顿住了,还是陈令仪抚了抚她的腰,她才如梦方醒,想起上次的教训,便转身看向宋柏谦,往前挪了两步,声道:“将军来了……”

    宋柏谦伸臂揽向她的腰身,可脸色并无半分变化,轻轻笑道:“郡主今日跑马可愉快?”

    他手臂碰上唐绾心的腰身时,唐绾心下意识闪躲了一下,抬头看了看他,便慌忙低下头去,由着他揽住了自己,低声道:“愉快的。”

    “刚刚我与殿下进来的时候,发觉有个骑马的厮背着一个药箱出了马场的大门,往京城方向去了,可是郡主受伤了?”

    唐绾心身子一凛,与陈令仪交换了一个眼神,抬眼看向宋柏谦,见他脸色寒如冰霜,仔细斟酌着开口道:“无人受伤,一名回京给马看病的郎中走得急,忘了带药箱了,便差人给他送去的……”

    唐绾心只听得宋柏谦“唔”了一声,又不再言语了,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看样子他没信……

    还是陈令仪破了尴尬,仔细地看了看宋柏谦,思索片刻,掏出手帕给唐伯止揩着脑门上的汗珠,一边道:“殿下怎么和将军一道来了?”

    “还不是为了春猎之事。”唐伯止将脸凑近,对于陈令仪给他揩汗这事十分受用,笑眯眯道,“父皇派我与柏谦来京外巡视一下各马场,挑选一下强壮马匹,到时候能在猎场上一展风采,为我大周朝争光。”

    “殿下的意思是,春猎上可能要与北疆切磋一场了?”陈令仪面露担忧之色,伸手攥住唐伯止的胳膊,道,“殿下不必上场吧……”

    唐伯止支支吾吾半晌,道:“应当是不必吧,这点父皇倒是没有。”

    陈令仪一脸惊恐,眼眶登时红了,吓得唐伯止急忙磕磕绊绊地哄她,道:“别急啊,这还没影的事情呢……”

    “王妃放心,若是到时需要王爷上场,我替王爷便是,”

    宋柏谦的声音清冷凛冽,却让人无比心安,陈令仪突然沉默了,垂眸静了半瞬,才道:“我并非有别的意思,将军还是不必以身犯险的好……”

    唐绾心也想像陈令仪那般自然地对自己的夫君出关切之语,可挣扎了好一会,才憋出来一句“你好生心”,完自己也觉得不对劲,便掏出了手帕给宋柏谦擦擦汗。

    宋柏谦的脸上的汗渍细密,透过他白净的面孔在阳光底下泛起光芒,可宋柏谦虽唇角含笑,可神色冷峻,双眸中似是有火苗在熊熊燃烧,像是要将唐绾心看穿一般,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唐绾心觉得浑身不自在,不由得耸了耸肩,收回了帕子之后,便静静呆立在那里不言语,宋柏谦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看向唐伯止道:“殿下,时辰不早了,不如现在便回京吧,阿绾她身子尚未好全,下官还是先带她回府歇歇。”

    唐伯止这次倒是没再提出与他饮酒之事,并未让厮牵马,而是与陈令仪乘了一辆马车,宋柏谦也与唐绾心乘了一辆马车,两驾马车一前一后入了京城,在宗室营前分道扬镳了。

    一路上唐绾心都倚靠在大迎枕上装作假寐的模样,马车一停才睁眼,却见宋柏谦的身影铺天盖地而来,直接将她抱起跳下马车,快步入了清竹园。

    唐绾心坐在清竹园内室的床上,看着坐在圆凳上,将双臂抱在胸前面对着自己的宋柏谦。

    宋柏谦双腿交叠,脚尖不住点地,双目紧紧地盯着唐绾心,唇角似笑非笑,看得唐绾心脊背发凉。

    这时,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只见邹祈进来,将一个药箱放在了宋柏谦旁边的圆桌上,便退了出去。

    唐绾心看着那药箱,身子一抖。

    是夏温言遗失的那个药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