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回去吧,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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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柏谦拉着她的手,并未走远,只走到了院子中央,给她寻了一个蒲团让她坐在院子中央,而宋柏谦则忙活半天,做好了一个烤火架,上面还插着一只兔子。

    唐绾心瞪大了双眸看着他燃起了火,将那可怜的兔子架在火上烤着,忍不住问道:“你从何处寻来的?”

    宋柏谦一边拨弄着柴火,一边道:“今日去山里正好猎到的,知道你定然吃不饱,便带回来给你解解馋。”

    唐绾心今日确实是没吃饱。

    她自便是养尊处优,从未一日三餐都吃得这般简陋过,只是刘氏作为将军夫人,与军营的那些人吃着一样的东西,她总不好意思要求什么特殊待遇。

    唐绾心手指绞在了一起,想让他不必这般辛苦,可是肉的香味一丝一缕地往她的鼻中窜去,唐绾心肚子里的馋虫顿时被勾了起来,仔细地盯着那只被架在火上烤的兔子,早已迫不及待想吃了。

    “本就是我一意孤行带你来的,没成想这里旱灾,吃食吃紧,若是再让你吃不好穿不暖的,那我这个夫君做得可太失败了。”

    宋柏谦抓起一把调味料撒上去,火苗骤然蹿了起来,唐绾心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不知道该些什么。

    她确实也怪过他,可是如今也不是责怪他便能解决的事情,仔细想来,宋柏谦在这件事中好像也没犯什么大错,她本就应当落得这样的命运,只是宋柏谦的出现,让她晚了一年到这个地方罢了。

    陇右道便是她怎么也逃不开的劫数。

    过了好久,宋柏谦将那兔肉撕下来一块,递到了唐绾心嘴边,唐绾心手指抓紧了衣裙,环顾四周见没人在身边,便轻轻张嘴吃了。

    这味道……实在是很好。

    “好吃吗?”

    宋柏谦的眉眼柔和的不像话,唐绾心一不心便沉溺其中,声了句“极好吃”。

    宋柏谦笑了笑,便继续一块一块将兔肉撕下来,又一块一块喂给唐绾心,唐绾心本想自己吃的,宋柏谦却这肉油腻,不让她沾手。

    唐绾心觉得总是自己吃也很不好意思,便道:“这么多我吃不了,你也吃些吧。”

    宋柏谦欣然应下,自己也吃了几口,但大半的兔肉全进了唐绾心的肚子里,唐绾心满足地轻轻拍了拍肚皮,站起身在院中散步消食,宋柏谦也陪在她身边,唐绾心思及白日的见闻,便问道,“你可还记得一位名叫魏庭和一位名叫葛丘的将士?”

    宋柏谦手指刚碰到杯壁,便听到她提起这两个名字,不由得顿住了,缓缓抬头望向她,目光不似刚刚那般柔和,道:“你听谁起的这二人?”

    唐绾心不确定要不要将刘氏出来,却见宋柏谦一脸了然的模样道:“想必是刘夫人告诉你的,是今日在营中魏莹给你脸色看了?”

    宋柏谦果然什么都知道。

    唐绾心并未承认也并未否认,只道:“我是觉得那两个孩子很可怜,年纪轻轻便失了父母,在军营中也得不到很好的照顾……”

    “陇右军中这样的孩子有许多,你照顾不过来的,只能靠他们自己存活下去。”宋柏谦的声音不含一丝感情,继续道,“他们还有的吃有的穿,尚有亲人健在,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唐绾心皱了皱眉,鼓起勇气问道:“那你当初确实见到了他二人的尸体了吗?”

    宋柏谦迟疑了一瞬,才缓缓点了点头,只道了一句“是”,又见唐绾心一脸忧思的模样,又继续道:“对他们而言,死亡已然是最好的结局了,若是活着回来,凭他们没守住城还被俘,恐怕也是要问罪了。”

    “是这样吗……”唐绾心声道,“那你在陇右道这些年定然过得很不容易。”

    宋柏谦脚步顿住了,缓缓转头望向她,轻笑了一声,道:“这是可怜我?”

    唐绾心摇摇头,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道:“我并无此意,只是想着北疆如此虎视眈眈,你能有如此建树想必十分不易,而且,北疆定然不可能善罢甘休,若是再起战事的话,我有些怕……”

    怕自己死掉……

    唐绾心这半句话并未出口,宋柏谦便握住了她的肩膀,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抚着她的后背,道:“一切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你在这里只管做你喜欢的事情,其他一切事情交给我,不要胡思乱想,好吗?”

    “可是……”唐绾心硬着头皮从他怀中脱离出来,仰起头看着他,道,“你总要将事情都告诉我啊,我不想被蒙在鼓里。”

    宋柏谦低头看向她,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发丝,道:“你想知道什么?”

    唐绾心却顿住了。

    她究竟想知道什么呢……

    她想知道自己的梦是怎么回事,想知道自己在陇右道可能活得下去……

    可是宋柏谦不是神人,如何能知晓这些事……

    唐绾心低下头思索片刻,问道:“你为何一定要我与你一起前来陇右道?”

    宋柏谦伸出手指捏住了她的发丝,将那发丝缠绕在指尖上,柔声道:“我欠了你一生的债,非得与你一生相伴才能偿还。”

    唐绾心心中在狂跳,一边稳住心神,一边问道:“你的是什么债,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无?”

    宋柏谦突然松手,让那缕发丝飘扬在风中,垂下双眸,道:“你自然是记不得了,若是你记得,只怕我也无颜再出现在你面前了……”

    唐绾心还要再问,却被宋柏谦伸出手指堵住了唇,道:“莫要再问此事了可好?我宋柏谦立誓,我今生绝不可能让你死在异乡,若有违此誓,便让我死无葬身之地,生生世世不得安宁……”

    唐绾心慌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掰开她捂着自己嘴的那根手指,道:“誓言可不是胡乱发着玩儿的,别胡八道了,我信你便是了。”

    唐绾心对宋柏谦的诚信倒是十分有把握的。

    她认识他这么久,他倒是从未骗过自己……

    宋柏谦虽然勾着唇角,但眉眼间坚定无比,整个人犹如磐石一般定在那处,唐绾心今日有些疲累了,不由得了个哈欠,宋柏谦见状便一把将她横抱起,快步入了内室,便将她放在了床榻之上,一阵翻云覆雨。

    宋柏谦现在学聪明了,已经知晓了唐绾心的身子,与她亲热之时都先用尽浑身解数让她先彻底放松,她才能不会那么痛苦,还能感受到些快活,只是每次都是十分疲累,堪堪支撑到最后便睡去了。

    唐绾心睡过去之后,便立刻入了一个梦境之中……

    ……

    唐绾心渐渐转醒,只见自己躺在一辆极为简朴的马车之中,只是喉咙似被火烧灼般疼痛,忍不住又咳了两声,却见一只粗糙的大手端着一个茶杯递到了自己的唇边。

    唐绾心整个人一惊,艰难地想要爬起来,却被另一只大手托住了后脑勺,只听得身后一个声音道:“醒了,可还觉得难受?”

    是宋柏谦的声音。

    唐绾心顺着这个力道起身,转头看向他,只见宋柏谦满脸疲惫,下巴上布满了青色的胡茬,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她好像是饮下了宋柏谦给的那碗玉米粥,便不省人事了。

    怎么又醒来了?

    正当她迷惑之际,却见马车帘突然撩开了,夏温言背着药箱进来了,宋柏谦一把将她摁倒,让她躺在宋柏谦的大腿上,让夏温言给她诊脉。

    她怎么能躺在他的腿上呢……这也太不成体统了!

    唐绾心想要挣扎着起身,却被宋柏谦摁住动弹不得,夏温言诊脉过后,又探了探她的额头和眼睛,才道:“放心便是,公主已经完全清醒了,只是假死药毕竟伤身,公主身子骨尚弱些,好生将养便是了。”

    假死药?

    梦中的唐绾心根本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夏温言从马车中退出去煎药,猛然起身推开宋柏谦,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宋柏谦舔了舔唇,道:“便是公主看到的那样。”

    “你给我的那碗粥里放了假死药?”唐绾心瞪大了双眸,道,“意思是,我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宋柏谦抱起手臂,指尖轻点臂弯,用沉默来回应她。

    唐绾心整个人懵懵的,过了好半晌才道:“可是我是和亲公主,我若是死了,你如何交代?”

    宋柏谦垂下眼眸,将手臂抱得更紧了些,抿了抿唇,道:“此事公主不必担忧,卑职自有算,公主好生歇息便是,其他事情等出了陇右道的地界之后再。”

    话毕,宋柏谦便起身想要从马车中出去,却被唐绾心拉住了衣袖,只见唐绾心眼尾红得吓人,哽咽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些什么!若是大周与北疆和谈不成,你我不仅仅成了逃犯,还成了千古罪人,你明不明白啊!”

    宋柏谦由着唐绾心抓着他的衣袖,并未将她扯开,头也不回道:“公主不必担忧,此事卑职做得十分隐秘,除了卑职的心腹和公主的心腹以外无人知晓。”

    唐绾心的心腹……

    唐绾心整个人如置身冰窖,将他的衣袖抓得更紧了,艰难地站起身,道:“宋千户,算我求你,将话清楚好吗?不然我就算是死在这里也不可能与你逃出去……”

    宋柏谦闭了闭目,转过身来,伸手抓住了唐绾心攥紧他衣袖的那只手,道:“公主的侍卫长如今正护送公主前往敦煌郡,路上遇山匪袭击,宋千户为保护公主战死。”

    “樊侍卫护送公主?可我……”

    唐绾心的双眸渐渐睁大,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许多,忍不住一阵咳,道:“你没有杀掉白芍,只是为了让手下人以为你杀掉了她,然后让她假扮我去和亲?”

    宋柏谦脸上无甚表情,只扶着她的细弱的胳膊让她坐下,又将她那只手从他的衣袖上轻轻拽下来,道:“公主好生歇息。”

    唐绾心彻底慌了。

    整个人剧烈地咳着,还不忘又拉住宋柏谦的衣袖,断断续续道:“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我不能做这样的事情,我不能将白芍往火坑里推,你快将我带回去吧……”

    宋柏谦突然转身抓着唐绾心的胳膊,将她抵在马车壁上,定定地望着她道:“你回去又能如何?无人逼她代替你,是她自愿的,就算你回去和亲,她一个你身边的婢女,你以为到了北疆人手里,就能有什么好结局吗!”

    唐绾心整个人被他禁锢住,很想反驳他,却不得不承认他得有理,忍不住哭出声,道:“可是这样是不对的,我怎么能抛下一切自己去逃命呢……”

    “你已经被他们抛下了,被皇上、皇后,被你父亲抛下了,从你被他们推出来和亲的那一刻起,你便应当看清楚了。”宋柏谦松了松力道,惨笑了一声,道,“是我提出的和亲不错,可是宗室那么多女子,为何偏偏就是你,你可曾想过?”

    唐绾心木然地望着他,眼角一滴泪悄然从脸颊滑落,自嘲般的笑了一声,道:“不是我也会是旁的女子,是谁又有什么分别……”

    “可是旁的女子有很多个,于我而言唐绾心只有一个……”

    宋柏谦声音嘶哑,完这话后自己都惊了一惊,慌乱地松开抓着唐绾心胳膊的双手,便要转身下马车,却又被唐绾心扯住了衣裳。

    宋柏谦根本不敢回头,双拳在身侧攥紧了,定定地站在那处等着她开口,只听她声道:“你能这么,我很开心,只是……我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烦请宋千户将我送回去吧。”

    宋柏谦转头望向她,只见唐绾心揩净了眼角的泪珠,冲他笑了笑,道:“还记得上次你我逃走的那次吗,我不是逃走了,是被北疆人掳走的,那些北疆人知道我的样子,白芍去了定会败露的。”

    宋柏谦见她一副强颜欢笑的模样,忍不住捂了捂胸口,道:“我知道你是被他们掳走了,但那又如何,他们空口无凭,他们一张嘴公主是假扮的,便是事实了吗?”

    “只怕没那么简单。”唐绾心身子渐渐失了力道,软软地滑了下去,宋柏谦稳稳地接住了她的身子,将她护在怀中,而唐绾心则继续道,“那掳走我的人,被他的手下称为六皇子,一个皇子的话在北疆想必是举足轻重吧。”

    宋柏谦的手骤然攥紧了,握住了唐绾心的肩膀,坐在她身旁,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道:“你没有听错?”

    “我怎么可能听错。”唐绾心苦笑了一下,整个人也脱了力,声音软绵绵的,“只怕他是牢牢记住我的模样了,只待我嫁到北疆去,便要将我抢走做他的妾室。”

    宋柏谦身子登时僵住了,喉咙也哽住了,浑身颤抖着,禁不住眼眶一热,再也忍耐不住,将唐绾心牢牢地拥在怀中紧紧抱着,唐绾心也并未反抗,只柔声道:“回去吧,我本就是宗室郡主,这些事情本就是我要面对的,怎能为了一己私欲让白芍蒙难,让陇右道涉险,让大周蒙羞呢……”

    着,唐绾心在宋柏谦怀中仰起头看着他的脖颈,笑了笑,道:“回去吧,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