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那位曾经在街上有过一面之缘的红衣少女。

    今日她穿的也是红衣，乍一看有点像是男子样式，裤脚都收紧了，十分简练。

    “你们掌柜的在吗。”红衣少女进了店里询问道。

    门口扫地的厮头也没抬，因为回答了太多遍连声音都有点械了：“不在，出去了。”

    “那等他回来，麻烦将这张拜帖送到他的上，我乃龙武将军嫡女，段月萧。”

    一到龙武将军，扫地的厮抬起了头，他跟面前的红衣少女对视了一眼，眼里闪烁着惊疑。

    龙武将军的女儿，那不也是官吗，他们这么大的地方，他见过的最大也就是县令，如今一个龙武将军三品官员的女儿，就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

    其他人可以搪塞让他们走，这个要是用理由搪塞了，万一掌柜的怪罪下来怎么办。

    于是这厮接过来拜帖，三步并两步的跑进了后房。

    “少爷，有个是龙武将军嫡女的，过来拜访，这是拜帖。”

    司隐接过来贴子，心中一喜，然后送到了苏瞻的面前。

    苏瞻看了司隐一眼，淡淡道：“你很开心？”

    司隐摇摇头，笑道：“我这是替少爷开心，现在连龙武将军之女这样身份的人都想要和少爷结交了。”

    “你开心的太早，这是不是好事，还不一定。”

    司隐道：“怎么不是好事，等过几天回去参加家宴，大少爷和二少爷肯定不了少爷了。”

    “你且看着吧，等下麻烦就来了。”

    毕竟是官二代，要是苏瞻真的把人拒之门外，那不定人家第二天就用点段，把自己这书坊关掉了，甚至还有可能无缘无故的找他麻烦。

    所以拒绝了会带来更多的麻烦，不如先和她见一面，等让对方表明了来意，自己再拒绝，这样被报复的可能性比较。

    段月萧被领着走进了后房。

    穿过了好几扇屏风，段月萧才到达这书坊的尽头。

    这尽头的一侧内有一个门，推开门朝右一会再向右走，才看到这后面的房间。

    这房间布置的相当淡雅，装饰物并不多，走进了之后，段月萧看到了熟人。

    她诧异的看着面前的司隐和苏瞻。

    “两位兄台，我们之前在街上见过。”

    司隐没有惊讶，他是开心，苏瞻倒是有些惊讶，虽然能看出来驾马那女子不同寻常，但是他没想过竟然是龙武将军的女儿，这么想想倒也合情合理的，毕竟是将军的女儿，习得一身武术也很正常。

    “想必您就是明心鉴的作者苏瞻了吧。”

    苏瞻也不托大，自己可是个白服，平头老百姓。

    他站起来，同段月萧行礼道：“在下苏瞻。”

    “段月萧。”

    “久仰。”

    ——根本就没听过，哪来的久仰。

    不过苏瞻愿意场面话，段月萧也愿意听，毕竟这算是变相的给她面子。

    两个相继坐下，段月萧又道：“无名册流行起来时，我便拜读过，与君之高见，甚有共鸣，如今明心鉴处世，我又品读，不由得叹为观止。苏兄，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苏瞻：那就不要讲。

    但是段月萧并非沈文君，官二代能不得罪还是不要得罪为好。

    于是苏瞻道：“请讲。”

    “明心鉴里有几个章节我甚是喜欢，但也因此痛心疾首。先生对于女子地位之高见，实在是令我佩服，可如今女子仍旧困于后院，无法科举无法致仕，嫁人后更是只能相夫教子。先生指出了这一现象，我想改变这一局面。”

    苏瞻看了一眼司隐，仿佛在跟他：看，麻烦来了吧。

    苏瞻委婉的拒绝道：“我只是个写书的，这书写出来也不过是顺而为，我从没想到要改变什么，段姐恐怕找错人了。”

    “先生怎会不想，那书中的句子，纵然隔着文字，也能感觉到穿透力，能出这样句子的人，我不相信会是什么也不想做的。”

    苏瞻继续推阻道：“我没你想象的那样高尚，我不过是随一写，觉得有些事情写的挺有意思的仅此而已，我不想因此成名，更不想青史留名。段姐，如果你想找志同道合者，你应当去找女子，而不是我。”

    段月萧劝了好几次，但是苏瞻仍旧是软硬不吃。

    到最后，段月萧也只能放弃，转而道：“今日之事，还望先生好好考虑，我过几日再来，或许那是先生会回心转意。”

    苏瞻心想着，回心转意可不是这样用的，他原本就没有那个心，又回什么心呢。

    段月萧离开以后，司隐就在苏瞻的身边吹耳旁风道：“少爷干嘛不答应段姐，我觉得这挺好的啊。”

    “你知道在这个时候，为女子话是多么难的一件事吗，那是要被万夫所指的。”

    司隐似懂非懂的看着他，然后道：“但是不是有段姐冲在前面吗，少爷写写故事就行了。”

    “不只是故事这么简单，只要加入了这个阵营，就已经和里面的人绑在一起了，一条船上的人，一个浪打开，都要倾覆。”

    “可是少爷你不喜欢段姐吗，她人长的漂亮，而且很有主见诶。”

    苏瞻神色莫名的看了一眼司隐。

    他沉默了一会道：“你是不是喜欢上段月萧了。”

    司隐瞪大了眼睛，一边摇头一边道：“怎么可能，要喜欢也是少爷喜欢。”

    “不喜欢最好，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司隐愣了愣，点了点头，然后低着头沉默去了。

    苏瞻心想着，司隐不会误解他的意思了吧，他的两个世界，是指司隐和段月萧没有共同话题，一个是每天想着吃什么的少年，一个是忧虑国家大事，操心女子地位的嫡女。

    很显然他们并不是一个世界的。

    但是司隐有可能误会成了，苏瞻在他的身份低，配不上段月萧。

    天地良心，苏瞻绝没有那样想过。

    但是看着司隐不高兴，苏瞻也不好解释。

    于是苏瞻道：“去吃红烧鱼？”

    司隐眼睛一亮道：“好！”

    司隐其实并不是因为苏瞻的话难受，而是新女主几乎没有改变苏瞻的可能了，苏瞻得对，他跟段月萧不是一个世界的，除了因为明心鉴，他们几乎不会再见面了。

    不过听到红烧鱼，司隐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拯救一下这段关系。

    路过集市的时候，苏瞻看上了一个玩意，挂在扇子上的吊坠，看起来不像是玉，雕刻的工艺也不够精美，但是苏瞻特别喜欢。

    司隐知道为什么。

    那个吊坠刻了绵延的墙，乍一看有点像长城。

    可能是苏瞻想要睹物思人，所以才把这东西买了下来。

    “隐，付钱。”司隐把钱给了摊主，又跟在苏瞻的身后。

    茶楼里书的又换了新花样，这回主人公变成了苏瞻，还有那七个秀才，经过书生的润色，苏瞻在公堂上的咄咄紧逼，变成了伸张正义。

    那七个秀才则变成了，又蠢又坏的角色。

    听着书的讲自己的故事，这多多少少让苏瞻心里觉得有点怪怪的，不过他也没砸人家场子，安静的听也就是了。

    司隐心的试探道：“少爷，既然明心鉴已经这么火了，咱们不如趁热打铁在书坊里卖上这书吧。”

    苏瞻皱了皱眉头道：“卖那东西干什么。”

    “当然是赚钱啊，现在明心鉴被谁都能抄录，还有人高价卖出去，这钱不能都让他们赚的，书可是少爷你写的。”

    “我又不想用明心鉴挣钱，随他们去。”

    “少爷，但是我觉得好亏，就好像是他们抢了咱们的钱，少爷，咱们不能认怂，对吧。”

    对不对的，司隐也不知道，他喜欢撺掇，就算苏瞻不听他的，他也不吃亏。

    苏瞻确实不听，他把司隐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司隐觉得自己劝的方法有问题，苏瞻根本对钱不感兴趣，所以从钱这个出发点劝，苏瞻肯定不同意。

    司隐的脑袋转动着，终于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点子。

    “少爷，你不是不想段姐来找你么，只要您利用明心鉴赚钱，那段姐肯定会对少爷你的人品失望，然后就不再烦少爷你了。”

    苏瞻诧异的瞧了他一眼，然后用上的书本敲了敲他的脑袋道：“平时写字的时候不肯动脑筋，现在一会能给我提十个建议。”

    司隐为自己辩解道：“我可都是在为少爷着想。”

    “少爷你能不能不要老是打我脑袋了。”司隐觉得自己这大脑重要着呢。

    苏瞻笑道：“不能。”

    司隐心里涌出了火气，内心已经伸出把苏瞻人揍了一顿，但是现实里他还是要保持微笑。

    司隐最后的话落在了苏瞻的心上，苏瞻开始着设计明心鉴的封面，然后又找了印刷的工厂，最后把明心鉴放在了书坊里，

    苏瞻觉得，应该不会有人买，他定的价格偏高，买一本正的钱，都能买好几本盗的了。

    但是书刚印刷出来，放在货架上的第一天，就被抢的七七八八。

    到了第二天就售尽了。

    苏瞻只能去让印刷的人去加急的印刷出来。

    眼见明心鉴的p这么好用，那他自然不能闲着了，做了一堆办出来。

    明心鉴的p经过苏瞻的，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吸金的大p，而且买苏瞻书的平民百姓是少数，不会有谁花十几天的饭钱去买一本书，那不划算。

    买书的人，以女子和书生最多，偶尔有几个官员也会派家里的厮买一本回去。

    书生们的案子经过这几天县令的观察和思考，最后让他们赔了苏瞻两倍的钱，然后一个人打了二十大板。

    出狱的这一天，书生们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

    这些书生也还好了，被打的开花的人，也大有人在。

    因为刑侦法在这个世界完全没用。

    既没有监控，也没有录音，破案成了一件很难的事情，所以往往大多数时候，都会屈打成招。

    这七个秀才没回青秀社，而是走到了书坊。

    热闹的书坊里，有人看到了这些互相搀扶的秀才。

    他们从书人的声音里也听到过，这些秀才究竟是何许人也，现在他们来了，恐怕又是来报仇的，所以这些路上在看到他们之后，就躲到了一边，给他们让出了位置。

    但是令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这些秀才并不是来找茬的。

    而是来对苏瞻道谢的，感谢他不追究的恩情。

    他们以为是因为苏瞻，所以他们才能出来的。

    不过他们可以谢错人了，毕竟苏瞻没帮忙，当然也没有添乱就是了。

    书坊里忙了起来，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但是这七个秀才很明显是最亮眼的。

    而且要是苏瞻不见他们，他们可以一直在门口站着。

    他们在门口站着，会挡住生意，只有赚足了钱，这样才能瞒天过海，让段姐以为他是为了钱才写的。

    苏瞻把人请了进来，结果刚看到苏瞻就普通一声跪下来。

    “不用。”苏瞻连忙站了起来，然后又道：“我等皆是同辈，岂能行如此大礼。”

    “苏公子谦虚了，若是论写书的话，你排第一，没人敢排第二。”

    在司隐的想法里，如果对方已经付出了代价，那他大部分会选择不计较，除了触及道苏瞻的底线。

    所以他也没有怪罪这七个书生。

    “我们如今才知道我们推崇的无名册乃是阁下所笔，我为我的无知而向阁下道歉。”

    “没什么好道歉的，县令已经为你选了赎罪所要做的事，你已经做完了，并且做的很好。”

    “苏公子，有件事情难以启齿。我们这些人，是因为无名册聚起来的，我们每个人都读了不下百遍，只不过有些地方会产生争议，我们想让苏公子来帮我们判定谁对谁错。”

    “一千个读者便有一千个洪武，你们从书中看到的，会因为人生经历而不同，却并不代表，这是错误。”

    这番话让七位书生五体投地，他们称赞着苏瞻的才学，称赞他的思想，如果他们要是女的，恐怕现在就当场嫁给苏瞻了。

    当然，苏瞻肯定也不会娶就是了。

    除了七位书生和段姐找上门来，一位神秘的客人也来到了书坊。

    她穿过人群，走到厮的面前道：“我要叫你们家掌柜的。”

    “掌柜的不在。”

    “帮我给他带句话，听完这句话，他定然会出来见我。”这人又道。

    “什么？”厮疑惑的看着他。

    “奇变偶不变。”带着头纱的女子道。

    厮于是便跑去了，他跟司隐如出一辙的蠢，这样也像这位少女传达了一个信息，他要去的地方，就是掌柜的所在地。

    少女看他走了一段距离，悄悄的跟了上去，然后又见他走进了一扇门里。

    看来这门后面，就是那位传中明心鉴的作者苏瞻了。

    而坐在屋里的苏瞻在跟司隐插诨打岔，司隐平日里话多，嘴巴又碎，生活里发生了芝麻大的事都要跟苏瞻。

    苏瞻也不嫌弃他，就默默的听完，然后淡淡的评论一句。

    有时候司隐的态度非常激烈了，苏瞻才会多两句话，等司隐看上去气消了，他又开始老神在在的，一边自己跟自己下棋，一边跟司隐话。

    厮闯进来的时候，苏瞻差点就把自己赢了。

    “少爷，外面又有个女的来了，是要给你带句话。”

    “她人走了没有。”

    “没有啊，留在外面呢。”

    苏瞻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从那里先吐槽。

    他沉默了一瞬，看着厮的脸，他觉得跟对方是不通的。

    他如果跟厮，你这样会暴露我的位置，也暴露我还在这里的事实，也改变不了什么。

    这些厮不像司隐那样聪明。

    “带的什么话。”苏瞻随便问了一句，他的还在整理棋局。

    “我听不懂，好像是即便偶不变。”

    苏瞻瞳孔一缩，震惊道：“奇变偶不变？”

    “对的。”

    苏瞻万万没想到，这个世界还有跟他一样的穿越者。

    “把人请进来吧。”

    带着面纱的少女早就在门外候着，看到厮一出来，他直接就走进去了。

    “我是真的没想到，居然还会有同类。”苏瞻优秀惊奇的看着少女。

    “我是房琳倩，我也没想到。不过我今天看到了明心鉴，我觉得那不是一个古代人该有的，里面的有些想法不谋而合，很显然你和我是同类。”少女顿了顿，摘下面纱，这面纱像是他的一层保护色，她原本的模样就漏了出来。

    在同伴显示自己本来的面貌，这是一种信任感，也只有信任的原因，才能拥有面对任何事的很淡定的心态。

    一张寡淡的脸出现在众人的面前，这位从远处而来的少女和沈文君、段月萧又都不一样，她的模样是那张邻家女孩的长相，五官并不大，因为还年轻，所以脸蛋有点婴儿肥，和司隐站在一起，倒是挺搭配。

    房琳倩直视着苏瞻的眼睛道：“所以奇变偶不变的下一句，你知道是什么吗。”

    “符号看象限。”苏瞻叹了一口气。

    “果然。我真的好开心，终于不用再孤身一人了。”

    房琳倩穿过来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

    现在碰到了第一个伙伴，她知道自己目标是什么，离开这里，回到属于他的地方。

    而且经过房琳倩的研究，他已经发现了端倪。

    “你是，是契不对？”苏瞻诧异的询问道。

    “没错，我们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考量，所以就导致了契没办法客观存在，但是有一个最简单的办法，复刻，只要把当时的场景再现一遍，应该就能出去了。”

    房琳倩是这么想的。

    “看来你的办法不太成功，不然你已经离开了。”

    “不是我办法的问题，那天的情况我哪能知道的那么清楚。”

    因为知道的不清楚，所以就没办法完全复刻，像穿越这种神乎其神的东西，一定要完全复刻才有可能。

    “那你怎么知道你的办法是对的，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个办法。”

    “穿越剧你没看过吗。”在谈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少女忽然挥舞自己的，在苏瞻的面前比划。

    “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得，我是从水里冒出来的，所以我得有水，可是其他的条件，我只得到了大概的数字。”

    “所以，其实你并不知道回去的办法。”

    装神秘的少女被戳穿了，她气愤道：“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能碰见同类，不就是最开心的事吗。”

    苏瞻顿感头疼。

    这位同伙看起来不大聪明的模样，还不如司隐呢。

    道司隐，他又在暗处偷偷听呢。

    不太聪明的少女自然看到了司隐，她有些不解的问：“他如果想知道我们了什么，直接进来听不就好了，为什么要躲在后面。”

    “行为艺术。”苏瞻简单的概括了。

    “好酷啊。”脑子不太正常的少女评价道。

    她甚至想要模仿，但是被苏瞻抓住了袖子，然后苏瞻道：“别去打扰他，他还以为我们没有发现他。”

    “那我们去吓他一跳不是更好玩吗。”少女期待的看着司隐。

    站着的司隐打了个喷嚏，他想着是因为最近天气回暖了，所以我感冒了吗。

    ————

    苏瞻的生活忙忙碌碌，但是陈梅兰过的却不痛快。

    从苏瞻拿出来明心鉴的时候，陈梅兰就把自己和他相处的细节回忆了一下。

    那时候苏瞻是个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的男人，可是现在连都跟她一句话都是敷衍。

    人往往就爱犯贱，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对你爱答不理的，你却喜欢的不得了。

    “你是，那个书坊因为明心鉴，现在异常火爆？”

    “也不只是卖书，还卖点其他的。听其他人，还卖一种叫作办的东西”。

    “最近有没有人过来找我。”

    “没有。”

    陈梅兰的眼里露出了一点不可置信的神色，仿佛不敢相信苏瞻真的放弃她了，可事实就摆在她面前，不由得她不信。

    而且明心鉴，真的是他写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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