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 少爷与小厮15
陈梅兰当时选择用这个办法来让苏瞻的声名扫地,是因为她笃定了明心鉴不可能是苏瞻写的,可是现在却听到了这样的消息。
她又不太相信的继续询问道:“你听到县太爷亲口了,那无名册就是苏瞻写的。”
“对,我一个字也没漏,两次公堂我都去听了,县太爷这书就是苏家三郎写的。”
陈梅兰沉默了一会,眼里满是复杂的神色。
她在御史大夫的府上过的并不开心,纵然她是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正妻,但是御史大夫一个官家,怎么会看得起她这种商户出身。
她处处讨好,天不亮就给公婆做饭,还亲帮他们做冬衣,她以前哪里做过这些东西,都是家里的下人做的,眼下这些都要她自己来做,原本娇嫩的都变糙了。
可偏偏他的相公并不理解他,成亲前,这男人给他写了多少首情诗,可是成亲后,却再也不见他写。
甚至有时候给教坊司的花魁写诗,都不曾想起来她这个家中老婆。
家中的黄脸婆,又怎么比得上外面的美人。
陈梅兰将这些都看在眼里,但是却有苦不出,外人看来她嫁进官家,无限风光,可是要融入进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圈子,其实是件很痛苦的事情。
现在看到曾经跟在她屁股后面的苏瞻,竟然写出了这样的著作,一跃成为京城文圈里炙可热的人物,不后悔那是不可能的。
可后悔有用吗。
陈梅兰神色都收敛了起来,又问旁边的厮道:“老爷回来了吗。”
“还没呢。”
陈梅兰心里冷哼一声,又宿在了教坊司,也不知道他父亲御史大夫那几两银子的俸禄怎么够他在教坊司待上一晚。
陈梅兰想明白这其中关系,明白自己必须得接触到这些东西,才能有话语权。
于是她又笑了起来,去给公婆做饭了。
过了年,司隐就十六了。
到了男孩子抽身的时候,司隐的个子长的飞快,原本才知道苏瞻胸口那里,现在已经跟苏瞻就差一点了,等再过几个月,不定就能超过苏瞻的身量。
因为司隐长的太快,原来的冬衣就短了一截穿不了了,去裁缝店里做,最快也得要三天。
于是苏瞻把自己过去的衣服给司隐穿了。
穿的还挺合身,正好正把腕脚腕包住,暖和的很。
年过去了,大年也要来了。
大年要比年隆重许多,除了一些吃饭的地方,到了年底都是要关门歇业的。
年前是最热闹的时候,从护城河走过来,一路上几乎就没有空着的摊位,全是在卖各种年货的。
而且京城这时候人流量也非常大,有的是进城来走亲戚,有的是出城走亲戚,人一多,管城门的士兵也得多,反而这些士兵们不得闲了。
皇宫里也热闹非凡,为了庆贺新春,宫中的舞女也是排练了节目,准备等到国宴的时候跳。
此外还有番邦来使,京城这些天经常能看到高鼻梁深眼眶的男人,一看就不是本地人,他们的穿着打扮也和京城人不大一样,身上披着狐裘一样的东西,头发是编起来的,垂在脑后,而且个子普遍都比较高,瞧着很是凶悍。
司隐抽了身,脸蛋也长来了,原本带着稚童婴儿肥的脸,一下子清瘦了不少,那双眼睛仍旧漂亮,黑白分明,像是孩。
杏仁眼睛往横向长了一点,笑起来像是新月一样,按理到了这个时候,皮肤就应当冒出来几颗痘痘了。
可是偏偏司隐皮肤好得很,白里透红,嫩的能掐出来水。
司隐这变化并非是一朝一夕,而是在半个月之内变得,苏瞻每天看着他,原本不觉得有什么,突然有这么一天,他刚刚醒过来,嗓子有点渴想喝水。
然后苏瞻下意识的就喊了司隐让他递水。
司隐就睡在床下,为了方便,他在苏瞻的床旁边铺了一个床。
苏瞻半睡半醒的喝些水,恍惚之间睁开眼,看到的是一个美人。
他与司隐朝夕相处这么久,只觉得司隐看着顺眼,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恍惚。
好像站在眼前的不是那个跟在他身边的笨蛋司隐,而是结婚许久的妻子。
“少爷,还喝吗。”司隐处于变声期的嗓音随即就打破了苏瞻的慌张。
苏瞻推开了他的,仓促道:“不。”
司隐有些疑惑,怎么少爷这么用力的把他推开,他也没犯什么错误啊。
苏瞻躺在床上,想要继续睡过去,但是却总觉得心脏跳的厉害。
他摸了摸。
确实跳的厉害。
他实在是睡不着,又坐起来,看了看下面的司隐。
司隐给他倒了杯水,又继续睡了。
少年的背影因为削瘦,所以看不出男女,青丝随意的披散着,脸部的线条被头发遮盖着,只留下脸颊。
这个时候还是雌雄莫辩的,若司隐像个女子,也差不多,毕竟寻常男子没有他这么白的。
苏瞻的情不自禁的朝着司隐的方向伸了伸。
司隐的睫毛看起来很长,垂在眼睑上,显得格外的脆弱。
苏瞻只要一想到司隐未来也会这样睡在他的旁边,围着他转,就会觉得无比的安心。
可是,他这样想是不是有点太自私了。
苏瞻的再半空中停顿了一会,缓缓收了回去。
他又重新躺在床上。
想到了司隐未来也要结婚生子,司隐是个男人,就算再像女子,也是个男人,一盆凉水就对着苏瞻发昏的脑袋泼了下去。
他自己都有点哭笑不得。
他这是在想什么啊,竟然把司隐想成女人,是年纪到了生理反应吗,这也太恶心了。
苏瞻唾弃着自己的想法,背对着司隐又缓缓的睡了过去。
他罕见了的又梦到了前世。
他梦见自己坐在飞上醒过来,自己经历的一切都不过是出差开会前的一个梦。
梦醒了,他又陷入忙碌的工作之中。
可能是现在的生活没什么烟火气,回到家里,也是空荡荡的。
就算参加宴会,也只不过是勾心斗角的利益场。
他厌烦这些,却又不完全厌烦,他能站在高处看众人的笑话,也是一种无聊的乐趣。
可是他很想念司隐。
想念古代的生活,还想日出去书坊待着,日落了就和司隐一起回家。
可是那只是个梦,司隐也不过是他因为缺少陪伴虚构出来的一个角色。
他是见不到这个角色的,也永远不会见到,无论怎么努力都见不到。
当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里,苏瞻被吓醒了。
他坐在床上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是个梦中梦。
复杂的梦境让苏瞻怅然了一会。
然后就听到一旁的司隐道:“少爷,吃中午饭吗。”
已经日上三竿了。
大冬天的,苏瞻赖床不想起,司隐却不得不起,他得起来准备少爷吃的东西,然后准备今天穿的衣服,洗漱的毛巾,等等。
苏瞻看见司隐,没头没脑的问了句:“你是真的吗。”
司隐摸了摸后脑勺,不解道:“少爷,你在什么啊。”
苏瞻松了口气,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更衣吧。”
司隐也没放在心上,开始给苏瞻穿衣服。
因为年关,书坊就又不营业了,主仆二人就又能闲着去逛集市。
年前的集市红火极了,卖的东西也都是平日里见不到的。
司隐带了一包碎银和铜板,就是为了让少爷买个尽兴。
正逛着呢,有人迎面就走过来了。
正是房琳倩。
她和苏瞻不大一样的地方在于,苏瞻还得受家里的制约,得多少出点力,但是房琳倩家里没人管她,她和沈文君差不多,因为都是庶女,母亲早亡,身边没有照顾的丫头,虽然活的艰难了些,但是也自由。
房琳倩笑眯眯的盯着司隐的荷包道:“好姐妹,分我点呗,我也要买东西吃。”
“谁跟你是好姐妹,我是男哒!”司隐捂着荷包道。
然后跟系统又用另一种声音道:这女人有前途,一眼就看出我是姐妹。
“好姐妹,好兄弟,不都一样嘛,苏少爷,你让你家孩分我点呗,我是真的没钱,三天吃两顿,饿得都快前胸贴后背了。”
你家孩这四个字让苏瞻心情愉悦了一些,他对司隐点了点头,司隐这次从荷包里抠门的拿出来了几块碎银和十来个铜板。
房琳倩也不多要,给多少要多少,拿了银子,笑呵呵的跟在苏瞻身后逛着集市。
也不知道今日是什么运气,又没走几步,碰到了段月萧。
看了看段月萧的态度,苏瞻清楚,这大概不是运气,对方是专门来偶遇他的。
“先生。”段月萧对着苏瞻恭敬的举了举。
苏瞻也没回礼,他就这么看着段月萧,那意思就是,我不会答应你的,所以别再白费功夫了。
可是段月萧却全当没看到,然后自来熟的跟在苏瞻的身边,挥了挥,让跟在她身边的厮回家去了。
司隐又被段月萧占了位置,就不能和苏瞻并排走了,而是走在后面。
按理两个女主相遇,应该是修罗场才对,可是气氛没有一点硝烟的意味,反而格外的平和,房琳倩还称赞段月萧的身材修长,看起来特别有爆发力。
房琳倩的词汇,在司隐听来,就和一只舔狗没区别,但是谁让她都夸到了段月萧的心坎上,于是两个女人迅速变成了好朋友。
段月萧时不时还会询问苏瞻的意见,但是显然苏瞻兴趣缺缺,只是敷衍她,就这样段月萧也不恼。
反倒是房琳倩看不下去了,她义正言辞道:“你这样的大美女,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为什么要在一棵树上吊死,要我,你应该广撒捞鱼,到时候娶几房妾,那多快活。”
“娶妾?”这大胆的思想让段月萧直接震惊了。
女子也能娶很多男人?这是段月萧从没想过的。
可是若是真想明心鉴里的那样,存在着一个男女平等的理想之国,那女子应当也是可以嫁很多男人的吧。
“对啊,现在不犯法,以后就犯法了,这事得抓紧。”房琳倩一脸煞有其事的模样。
苏瞻扫了房琳倩一眼,沉声道:“你这些,在这会也是要被砍头的。”
“咱们都是自己人,我就着玩玩,别人也听不到,传不到那些大人耳朵里,没事的。”
苏瞻嘴角勾起了一个弧度,眼里还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他淡淡道:“容我介绍,你旁边的这位是龙武将军的嫡女,从三品的武将。”
房琳倩神色一怔,脸上的笑容随即僵硬了起来。
她缓缓的转过头看着段月萧,心虚道:“要不,你当我没过?”
“不必如此拘谨,我们是闺中密谈,这些话自然不会对其他人的。”
房琳倩一脸欣慰的点了点头。
然后还用“你看看人家,你再看看你”的神色,看了一眼苏瞻。
苏瞻无所谓的撇过头,看了一眼在身后慢慢走,四处张望的司隐。
今日司隐仍旧是跟平常一样,将头发都扎起来,跟段月萧差不多。
只是没了婴儿肥后,司隐的脸型就很明显了,清瘦的脸带着几分书卷气,没有之前那么明显的憨憨感觉了。
走一段时间,苏瞻就会回头看一眼,看见司隐还跟在身后,又转过头。
又转悠了一会,从身后跑来了第三位偶遇者。
沈文君作揖,她仍旧穿着男子的衣袍,宽大的衣袍里不知道裹得是什么絮,感觉冻的沈文君都是僵硬的。
可是沈文君却习惯了,并不在意。
“苏兄也来逛集会?”
“嗯,来买些年前用的东西。”
“我是来瞧瞧有没有好的字画书籍。”
“那个还不错。”苏瞻指了指一个地摊。
沈文君顺着苏瞻指的方向跑了过去,然后没什么形象的蹲在了地上,看到一副好的字,不由得惊叹出声,她完全沉浸于其中,都忘记了苏瞻还在她身后。
“这幅画,我要了,多少钱。”沈文君对着摊主问道。
摊主眼珠一转,看沈文君这么喜欢的模样,心里有了想法。
“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对沈文君不是数目,不要二两,二钱银子,已经算是难题了。
沈文君有些发愁,可是这字画她又着实喜欢。
“能不能便宜些。”沈文君有些窘迫,对于好字,她是愿意画高的价钱买的,可是实在是囊中羞涩。
摊主道:“咱们这也是本买卖,您也看到了,这字确实是不错,我买回来也花了不少钱,要不然这样,你可以今天先付一两五钱,剩下的,你可以明日凑够了再过来给我。”
沈文君身上是没有一两五钱的。
突然身后的段月萧话了:“你这纸张,是不久前圭子坊做出来的,对着太阳仔细看,还能看到纸张上圭子坊的印,做旧了的纸,再加上学的八成像的名家字,二钱银子都不值,你卖二两?”
“你知不知道,哄抬价物,欺瞒买者,是触犯了我大夏律例的。”
“你谁啊你。”眼看着买卖被破坏,摊主横了起来。
“京察衙役,怎么,你要跟我到衙门走一趟吗。”段月萧把腰牌亮出来,这摊主顿时就老实了。
“原来是官爷,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吗,我也有个亲戚在京察当值呢,这画啊,我送您了,全当是赔不是。”
沈文君拒绝道:“这是二钱银子,虽这字不值二两,可是仿的颇有气势,变中有破,我很喜欢,所以我愿意付二钱。”
沈文君把碎银放在桌子上,然后拿出了那副字。
她出来后先是对段月萧道谢,然后段月萧摆了摆,然后又走到了司隐的身边,把这字送给了他。
司隐还处在神游天在的情况里,他不能插嘴主人家的话,所以就跟系统话来着,沈文君突然来找他,这让司隐没反应过来。
“送给我?”司隐迟疑道。
“嗯,你不喜欢吗。”
“不是,我只是我在字上没有你精通,这东西在你里应该会更有价值。”
沈文君笑了笑,她温柔的眼神亮晶晶的。
“它的价值不会变,无论在谁里,它都只是一副字,但是这是我喜欢的东西,所以想要送给你。”
司隐摸了摸后脑勺,憨憨笑道:“那好啊,改天我给你绣个荷包当回礼。”
“你还会绣荷包?”沈文君惊奇道。
“是啊,你看这个荷包,就是我自己绣的。”
“好厉害啊,我都不会绣。”
段月萧看着他们两个,有些疑惑的对着苏瞻道:“他们原本关系便这么好吗。”
“是很好。”这是苏瞻咬着牙出来的。
“但是,是不是太好了,况且两个男子之间,总觉得——”段月萧没往后了,因为她觉得这不像两个男子,反倒像是两个女子在闺中闲聊。
苏瞻盯着沈文君冷哼了,又转过头继续往前走。
“你这是歧视,女生能穿裤子,男生也就能穿裙子。”房琳倩吃着东西含糊不清道。
房琳倩偶尔蹦出来的两句话,都颇为惊世骇俗,段月萧在一旁听的,心里直道,苏瞻先生身边这都是什么胆大包天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父母,能养出来这样思想的人。
段月萧腐朽落后的思想在经过二十一世纪的接连冲击后,正在崩溃的边缘徘徊。
她生怕房琳倩又冒出来几句大逆不道的话,她的心脏真的是受不了了。
俗话得好,三个女人一台戏。
可是苏瞻认识这三个女人,个顶个的奇葩。
段月萧气量风度都是上乘,比一些男子还有担当,房琳倩是个有今天活今天,没今天逍遥过的主,所以话疯疯癫癫的,沈文君则是眼里只容得下很一部分的东西,一旦专注起来就谁都顾不上了。
总之阴差阳错的,她们虽然相遇了,却也没有原剧情里的那些勾心斗角,反而相处的格外和睦。
段月萧是很欣赏沈文君,她并不知道沈文君是女子的情况下,就已经很赏识她了,因为她很少见到这样纯粹的文人,大多数文人想要进入官场,想要功名,可是沈文君不一样,她就是纯粹的喜欢。
所以段月萧有想要将他收为宾客的意思。
只不过沈文君和司隐一直在话,段月萧也不好直接横插进去,那样也不太礼貌。
司隐和沈文君的话题倒是很多,虽然他们两个兴趣爱好截然不同,但是各各的,也能道一起去。
“我才一个月没见你,你就长的这么高了。”沈文君感慨着。
司隐迟疑道:“你怎么不买件厚的冬衣,而且你不是最近挣了许多钱吗,为什么还过的这么艰难。”
沈文君道:“因为在攒钱呢,反正冬天也快过去了,我年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冷一点也习惯了。”
“你攒钱做什么?”
“当嫁妆。”
司隐眼里顿时就流露出一点心疼来:“你家里人不给你嫁妆吗,还要你自己攒。”
“别难过,我很开心呢,攒的快一点,我就能早点嫁出去了。”
司隐不赞同道:“为什么这样着急,难道你还缺男人吗。”
“是我喜欢的人,所以不想让他等。”沈文君揉了揉司隐的脑袋,她有些感慨的想,司隐要是再长高,自己以后摸他的头就要踮脚了。
看着司隐和沈文君没有要停止交谈的意思,段月萧有点着急,她问了句旁边的苏瞻道:“她们平常交谈大约什么时候结束。”
苏瞻动了动耳朵,道:“怎么,你找谁有事?”
“我想和那位书生几句话。”
苏瞻没忍住嘴角翘了翘。
“好,我知道了。”
他对着司隐喊了一声:“司隐。”
司隐抬起了头,远远的喊道:“怎么了少爷?”
“过来一下。”
司隐听到苏瞻的话就跑过去了。
沈文君想追过去,但是被一旁的段月萧挡住了。
“沈兄?久仰久仰。”她这是从苏瞻那里得来的名字。
沈文君还记着她刚刚的恩情,于是温和道:“京察大人有什么事吗。”
“我姓段,段月萧。”
“原来是段姐。”
“是这样,我见沈兄似乎对字画颇有涉猎,我家中也有许多收藏的文玩书画古籍珍宝,想请沈兄帮我鉴定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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