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沉默地上了楼。

    孙光开门, 眼神来回地在他们身上扫了几遍，最后也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顿时笑得贼贼的。

    姜遥浅走向卫生间想洗个手, 就听到后面孙光的话。

    “哥，你也注意点。”

    “姐明天还要上班，你在人家脸上弄个那么明显的印子, 被她同事看到了多尴尬。”

    姜遥浅：“......”

    然后便是解遇冷冷淡淡的一句：“少操心。”

    竟然没直接否认。

    “.......”

    姜遥浅走到卫生间门口, 控制着手, 才没摸向脸颊。

    忍不住想, 脸上的印子真有那么明显吗？

    推开门，进了洗手间, 要关门的时候, 姜遥浅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解遇, 正对上他似无意般轻暼过来的视线。

    手上莫名一动，“咔”的一声关上门。

    姜遥浅原地站了好几秒，才终于抬步走到洗漱台前，然后看向镜子里面, 侧开脸。

    脸颊上的印子不算太深，但是可能因为她的皮肤有些白, 所以看起来就有点明显。

    一块红印子。

    姜遥浅盯着看了看。

    发现好像确实挺像那种所谓的草莓印。

    她也是这时才反应过来，解遇刚看到时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了。

    *

    凌三点多的时候, 酒吧基本都关上了门。

    “孙哥, 我们先走了。”

    有人跟孙光招呼。

    “诶, 拜拜, 拜拜，没喝多吧，路上心点儿啊。”

    孙光长得挺帅, 性格又好，见人都是笑脸相迎，还嘴甜会来事，才来上班没两天，就跟酒吧里乱七八糟的人都成了一片。

    赵哥看他做事勤快认真，还能八面玲珑，直接就让他从领班做起，很多事更是亲手带他，一看就是准备重点培养人。

    孙光也是到现在才算信了他哥的话。

    心想，不愧是当老板的，这心胸气度他是真没法比。

    有几个在酒吧充场的美女走出来，跟孙光完招呼，仔细地盯着他瞧了两眼，突然问道：“欸，你多大啊？”

    孙光还真挺少被人问年龄的，没直，龇牙反问着：“几位美女看我像多大呢？”

    美女摇头。

    孙光看着年纪不大，但是某方面感觉好像又挺老练的。

    有一个猜着：“十八？二十？”

    孙光一听就乐起来，憋着笑，语气坏坏的：“美女姐姐这是在我哪地儿呢？”

    黄腔开就开，几个女孩也不是多单纯的人，反应过来后顿时被逗得直捂嘴笑。

    “吹牛吧你。”

    “就是，我们又没看着。”

    有个化着浓妆、脸涂得雪白的女的还挺喜欢孙光的性格的，拿出手机：“我们加个微信吧。”

    孙光立刻不嘚瑟了，表情正经起来，也没什么，直接竖了竖自己那根戴着戒指的手指。

    美女扫过去一眼，满不在乎道：“不就加上聊聊天嘛，怕什么？难不成你还想干其它坏事？”

    她到最后两字，故意拖长了调子，一双猫眼乱瞄，还挺有点魅惑勾人的味道。

    旁边的姐妹也附和道：“是啊，弟弟，你乱想什么呢？”

    孙光心想，是谁乱想还真不准呢。

    解遇压低了帽子站在不远处，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掏出烟，抽出一根点上。

    风一吹，烟头腥红。

    这个时候的酒吧一条街，闪烁迷乱的灯光已经熄了一大半，断断续续的明暗相接，再延绵进无边的黑暗里。

    时不时有一两个酒鬼经过，东倒西歪，醉得路都走不直了，还要大着舌头、口齿不清地嚷着话。

    一些阴暗的拐角处还能隐约听到一阵又一阵的呕吐声。

    这条街，拥堵热嚣之后，终于显露出冷清寂寥。

    还有遍地肮脏。

    解遇没什么表情地抽着烟。

    后边不知从哪又冒出来一个女人，摇摇晃晃地往这走，头发上也不知是水还是酒，湿哒哒地粘在脸上，她脚步跄踉、身体摇晃地抱住一根柱子，再慢慢往下滑。

    动作中，下面穿的超短裙就差窜到腰上了。

    那女的抱着柱子，似乎有些难受地抹开头发，然后头一撇就看到了旁边站着的人。

    “又、又一根......柱子。”她嘴里嘟囔着，伸手就要上来抱住那双长腿。

    解遇终于低头看一眼。

    眉眼平静，似乎见惯了这种情况，抬脚换个地方，继续抽烟。

    “柱、柱子，别、别想跑。”

    那女的竟然追上来，然后似乎腿软站不住，顿时像猫一样翘着臀趴在了地上。

    却还要一直往前挪。

    解遇的眼神睨下来，直接抬腿，似乎她再近一步就能这么一脚踹过去。

    大概是知道了眼前这人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已经醉得已经神志不清的女人，这时却跟转眼间就清醒了似的，手立刻就转个方向，几秒后站起来，连腿都走直了些。

    孙光走过来，瞅了一眼那个女人，然后靠近解遇，嘴里声抱怨着：“我靠，现在这些女的怎么这么猛，我黄，她们就能比我还黄。”

    “这特么到底谁消遣谁呢？”

    解遇没搭话，往前走。

    孙光跟上，两人走出街道，站在路口等着车。

    路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人了，车子也不多，来了两辆都被刚从酒吧街出来的人拦下。

    孙光了一个哈欠，一晚上盯来跑去的，别，还真挺累的。

    他也掏出一根烟，抽了一会，似乎醒了些神。

    “哥，你边那有没有合适点的房子。”

    解遇：“什么房子？”

    孙光：“就租的房子呗，那天姐没上班，突然开门回来，我跟梅子正亲热着呢，哎呦，把我吓得，我想了想，觉得还是有点不太方便，就想着要不直接换个房子吧。”

    他语气慢腾腾地道：“也不用大，就像你那种，一室一厅的就够了。”

    人家都七窍玲珑心，要是再能多出一窍，孙光这人估计也是能给它占得齐齐的。

    解遇立刻就知道孙光什么意思了，十分干脆直接地拒绝：“没有。”

    孙光啧了一声，声音带着夸张道：“没有哥你也得帮我找找啊，总这样也不行，兄弟可真抗不住。”

    着，眼神意有所指地瞄了瞄下面。

    解遇的眼神立刻冷冷地瞥过来：“给我注意点。”

    孙光简直有苦不出：“哥，真不怪我，你这种没开过荤的不懂，这事可不是想注意就能注意得了的。那个......那个情难自禁、鬼使神差懂不？”

    解遇嗤了一声。

    孙光听到了，扬着眼瞟着解遇：“哥，你还别不信，这事以后你就懂了。”

    “......”

    解遇咬着烟蒂，然后眯眼垂下眼皮，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竟然没再反驳。

    *

    罗梅最近在找工作，姜遥浅知道后特意在网上帮她找了几个合适的工作，有两个挺不错的还是在她公司附近。

    姜遥浅笑着跟罗梅道：“如果工作合适，不定以后我们还能一起上下班。”

    罗梅很感激，直点着头：“嗯，谢谢姐，今天我就去试试。”

    中午的时候，姜遥浅发信息给罗梅，问她工作看得怎么样。

    结果快到下班的时候，孙光才回过来信息。

    孙光：姐下班了吗？一起吃个饭，我哥也来了，我让他去接你。

    姜遥浅以为是罗梅找到了工作要庆祝一下，回了个“好。”

    大概十几分钟，短信息又响起。

    是解遇。

    【到了。】

    姜遥浅赶紧回：嗯，好。我现在就下去。

    姜遥浅收拾好东西下楼，在门口碰到其他同事，过招呼后向四周看了一圈。

    却并没看到解遇。

    姜遥浅低头在手机上字：你在哪？

    解遇：往前走。

    姜遥浅抬头又扫了一遍四周，还是没看到人，便顺着路继续往前走。

    等走到前面路口快拐弯的时候，才终于看到解遇。

    他靠在路旁的一棵梧桐树后，梧桐树高大粗壮，枝桠蔓延伸展。

    不注意看的话几乎看不到人。

    姜遥浅快步走过去，到解遇面前，有些疑惑地问他：“怎么在这里等？”

    解遇闻言看她一眼，似乎比她还奇怪：“你不是不高兴我被你的同事看到？”

    “......”

    姜遥浅怔愣了一下。

    然后心里像是被突然碰撞了那么一下，顿时一股不出的滋味。

    她怎么都没想到，解遇这样性格脾气的人，竟会这么理所当然地出，这样近乎低微的话。

    几乎令人有些无法适应。

    姜遥浅沉默几秒，抬眼看着解遇，表情认真道：“那是以前。”

    那时候他们还不是男女朋友关系，所以她会觉得困扰。

    这并没错。

    可现在，是了。

    解遇听了这话，轻轻地掀动两下睫毛。

    然后垂下眼，眼神直白白地盯着姜遥浅。

    今天是阴天，整个天空都是一层淡淡的灰，像是要下雨。

    空气里酝酿着一股闷沉而湿热的味道。

    却依旧没他的眼神更让人觉得闷热不透气。

    有一瞬间，姜遥浅都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什么话。

    漫长的几秒后。

    解遇终于点头，笑了一下，动唇开口：“好。”

    *

    吃饭的地方是一个饭店。

    里面的孙光坐在一张长桌上，手肘抵在桌面上，侧着头抽着烟，似乎在听旁边的罗梅什么。

    罗梅弯着背低头，表情看不太清。

    姜遥浅跟解遇推开门走进来。

    孙光头一抬，看到他们了，立刻掐断烟站起来，朝他们招呼：“哥，姐，过来啦。

    然后又转头朝后面叫了一声：“老板，菜可以上了。”

    姜遥浅跟解遇走过来，拉开凳子坐下，对面的罗梅立刻站起来给他们烫杯子，一直没话。

    姜遥浅敏感地察觉到罗梅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便带些心地开口问道：“怎么了，是今天的应聘不太顺利吗？”

    罗梅还没话，旁边的孙光就先笑着替她了：“姐，梅子找到工作了，在一个二十时的便利店上班，就在这前面不远的地方。”

    不是姜遥浅给她看的那些工作。

    姜遥浅没表现出什么：“那还挺近的，准备什么时候上班？”

    罗梅这才终于开口：“今天晚上就可以上班了。”

    然后抬头看着姜遥浅，脸上带着很深的愧疚：“不好意思啊姐，让你辛苦帮我找了那么长时间的工作，我......”

    她是真的挺想去做那些工作的。

    她的学历低，身上也没什么技术，能做的工作其实非常少。

    她知道姜遥浅一定是花了很长时间才帮她找到这些合适的工作。

    可是......

    其实今天一开始的面试都挺好的，可到最后，当人家问她近期有没有考虑结婚生孩子时，她却特诚恳地跟人家她年底就回去结婚，有娃了就生。

    所以......

    她知道她应该圆滑聪明一些，可她就是没办法在这件事上撒谎。

    姜遥浅这才明白过来罗梅现在这样子是怎么回事。

    她停顿两秒，一时有些失笑，看着罗梅道：“看来你还是没有真把我当姐，要不然怎么这一点事都跟我这么客气呢。”

    罗梅急忙道：“没有，姐，不是的......”

    孙光适时接过话：“好了，好了，姐人家大人有大量才不跟你计较这个，你还不如就听我的，在家呆着，哥好好挣钱养你。”

    罗梅低声道：“不是要快点攒钱买房子嘛。”

    谁不想有个自己的家呢。

    孙光动了下眼皮，没再话。

    吃完饭，从饭店里出来。

    这里离住的地方不太远，他们一边往回走，一边就当散散步。

    快到家的时候，路过一个超市，解遇抬头看了一眼，直接走进去。

    姜遥浅停下来等着他。

    孙光他们在前头走着，两人回头看了一眼。

    罗梅似乎想停下来等他们，旁边的孙光不知道了句什么，伸手勾着她的肩，带着她继续往前走。

    姜遥浅转过头，只一会，便看到解遇拿着东西出来，正在收银台结帐。

    那个收银员仰头看着他，了一句话，看口型，应该是“你好高啊”。

    解遇没什么表情。

    他在外面好像一向是这种冷酷带点拽的样子。

    那个收银员扫了钱，转回头的时候似乎又了句什么。

    解遇突然就抬头朝外面看过来，正对上姜遥浅的视线。

    然后就这么看着她了两个字：有了。

    姜遥浅一瞬间就猜到了那个收银员问的是什么了。

    她突然就转开视线。

    解遇从超市里面走出来，手里拆着一盒口香糖。

    他走到姜遥浅旁边，往前看了一眼，孙光他们已经走得快看不见影了。

    “要吗？”

    解遇开口香糖，抽出来一片问姜遥浅。

    姜遥浅低着头，没看解遇，摇了一下头。

    解遇没什么，塞进自己嘴里，然后边走，边漫不经心地嚼着。

    这时的天色好像变重，乌云随着风朝一个方向聚拢，翻滚涌动，慢慢的半边天都变了颜色。

    姜遥浅走了一会，终于抬头，破沉静：“今天晚上可能要下雨。”

    解遇：“嗯。”

    “晚上上班的时候别忘了带一把伞。”

    “好。”

    随着简单的对话，两人的步伐慢慢变成一致，越走越近，不经意间，手背碰上。

    没等姜遥浅分开，手便被整个握住。

    严密无缝。

    姜遥浅发现，好像解遇牵手的时候一直喜欢这样，必须每一根手指都完全霸占住对方才可以。

    就这样一路走到了楼下。

    解遇也没停下，踏上台阶，似乎要跟着姜遥浅上楼。

    电梯口有人，电梯正好开。

    姜遥浅刚要走过去。

    手却被扯住。

    姜遥浅停住，仰头看向解遇，有些不明所以。

    解遇的视线低都没低一下，依旧拉着她的手，动作中有种强势的不容拒绝。

    然后直接带她转进旁边的楼梯口。

    “......”

    空荡荡的楼梯间。

    就他们两人。

    “解遇，你——”

    身体一轻。

    等姜遥浅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被拎在了一层台阶上。

    “......”

    解遇走进一步。

    姜遥浅仰头，表情带些惊愣地看着他。

    他的嘴里一直在慢慢地嚼着口香糖，喉结也在轻微地动。

    这个高度，他的下巴正好可以抵上她的头顶。

    解遇低头看了看，眉头一挑，很轻地笑了一声。

    声音低，但在安静的楼梯间，就如平静的湖面被扔进了一颗石子，“咚”的一声，然后一圈圈地荡开。

    姜遥浅似乎突然间就明白了解遇想做什么。

    她站在台阶上，保持着一开始的姿势。

    没有动，也没话，只有手指轻微地蜷缩了两下，又松开。

    很安静，也挺乖。

    解遇看了几秒，突然歪头，垂眼凑近她的脸。

    姜遥浅的心跳，骤然中就乱起了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