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两天, 解遇都没再出现过一次。

    孙光最先瞧出了什么。

    晚上酒吧不太忙的时候，孙光朝解遇凑过去：“哥，这两天怎么不去我那了？”

    “还有姐也是, 这两天话都没见怎么，看着心情好像不太好的样子啊。”

    解遇没话，不过是个人都能感觉出他浑身上下憋着的那股不痛快。

    孙光看得心里直啧啧, 然后又添一把火：“哦, 对了, 昨天晚上姐回来好像淋了雨, 听她了好几个喷嚏，应该是感冒了。”

    解遇还是没反应。

    孙光正觉得这次他哥挺能憋的, 没过两秒就见他抬起了脸, 扯着唇朝他冷冷道：“她自己都不在意, 你去操什么心？”

    “很闲？”

    孙光：“......”

    草！他也真是闲的来撞枪口。

    ......

    早上天色还早，雨也不大，解遇着一把伞倚在角落抽着烟，伞面往前倾斜, 遮住了他半个身体。

    这里是东城区一片还未开发完的老区，参差不齐的灰土色老房子隐匿在繁华新潮的商业区后面, 显得十分突兀与格格不入。

    有一条刚经修整过、被这几天的雨水冲刷得更加黑乎冒亮的柏油大路经过商业区后终于蜿蜒横插进去这片老区，顿时给这片“灰头土脸”的老区增添进了一抹新气色。

    柏油马路的尽头是一段低洼进去的巷子口, 一条十分窄长的巷子, 巷子一边还长着几棵老香樟, 大概是树枝干扰到了上方杂乱交错的电线, 这两天刚被修剪过，剪得过于彻底，就剩一节光秃秃的树干, 湿漉漉的地上还粘着一大片未清扫干净的树叶。

    解遇漫不经心地碾着脚底的树叶，抽完一根烟，正要再抽一根，便听到了前边的动静。

    “爸爸，你今天会早点来接我们吗？”

    “爸爸，晚上回来你会给我买变形金刚吗？”

    “我想要兔子!”

    “变形金刚！变形金刚！”

    一个中年男人牵着两个穿着雨衣的孩从右边的老居楼里走出来，一男一女的两个孩都背着书包，正蹦蹦跳跳地相互叫唤着。

    中年男人理了理女孩的雨衣帽子，放柔着声音：“你们今天要是乖乖听阿姨的话，爸爸回来就给你们买。”

    “爸爸，我们听话！”两个孩子立刻异口同声。

    中年男人“呵呵”笑了一声，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正要继续往前走，却似乎突然感觉到了什么。

    他一边不动声色，一边似不经意地往后觑了一眼，也不知是看见了什么，脸色骤然间就变了。

    中年男人握紧两个孩子的手，突然加快了脚步。

    “爸爸，你走太快啦。”

    女孩的步子有些跟不上，又似乎走累了，伸着手要抱：“爸爸抱。”

    男人没话，快速抱起女孩，牵着另一个孩子几乎是以跑的速度在往前走。

    走到前面的拐弯的地方，女孩立刻伸着手指叫道：“爸爸，你走错啦，阿姨家在那边。”

    男人的脚步却不仅没停下，反而越走越快。

    就这样，像是猫逗老鼠，一连跟了两条路，后面的人才终于慢慢停下脚步。

    解遇站在原地，直到看着前面那个仓惶逃窜般的背影彻底消失，他才转过身离开。

    *

    今天白天一直都是下着中雨，到了晚上快下班时，雨停了会，天却一下子暗了下来，像是要酝酿出大暴雨。

    办公室里的人看这天色都早早下班了，姜遥浅的手头还有些事，等处理完了再下楼，外面已经是漫天乌云，乌滚滚的一大片。

    姜遥浅顶着风快步往路边走。

    连续几天的雨，道路两旁已经有了积水，有的路段下水道被树叶杂物堵住，水深得快要漫过腿。

    姜遥浅顺着路往前面的站台走，后面一辆车按了一声喇叭，缓缓停在她边上。

    姜遥浅并没在意，往一边让了让。

    那辆车子却依旧跟着，再一声喇叭后，车窗降下。

    姜遥浅看过去一眼，待看清开车的人后明显愣了一下，脚步却没动。

    解遇终于朝她看过来，脸上没有表情，冷冰冰的，显然还装着脾气。

    这时候的风已经越刮越大，眼看雨就要下了，姜遥浅没跟他继续僵持，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很新，像是刚买来没两天，车内还有没散去的真皮座椅的味道，又夹杂了点淡淡的芳香剂的清香味。

    副驾驶座椅旁的置物盒里还放了两盒感冒药，也不知是谁的。

    姜遥浅以为他是向赵哥借了车，有心想跟他些什么。

    解遇却一直目视着前方，除了刚刚看她的那一眼，眼神偏都未再偏过一下。

    姜遥浅突然就失了开口话的冲动，眉眼也冷淡下来，侧过头看向车窗外。

    也就一两秒的时间，外面的雨突然“唰”的一下就直倒灌了下来，在车窗上都是“啪啪”直响，雨水形成了一道道的帘，连路上的人影都看不清了。

    姜遥浅心里被惊住的同时，忍不住也生出了一丝庆幸。

    很快车子开上了主路，因为雨过大，车速并不快。

    慢慢的，可能是雨水天气本来就容易让人闷，也可能是外面雨声越大，越衬得车内过于安静下的闷沉无比。

    就在姜遥浅忍不住要找些话开口时，解遇身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此时绿灯，前面的车在拐弯，雨太大了，雨刮器刮得再快依旧有些视线模糊。

    解遇一只手着方向盘转着弯，一只手就要往口袋里掏。

    姜遥浅怕他开车不安全，赶忙开口：“我拿给你吧。”

    姜遥浅着便倾过身。

    她身上系着安全带，动作有些不太方便，伸出的手先是不心按到了解遇的大腿上，然后才顺着他的腿侧摸进口袋，结果手指才刚碰到手机，她的手就猛地被一把抓住。

    “我自己来。”

    解遇蹙着眉，脸色紧绷僵硬，语气也并不多好。

    因为动作太快、又急，手上的力气也没能收住。

    姜遥浅默默坐回位置上，感受着手背上的火辣辣，心头真的陡然就跟着蹿上来一股火。

    她不理解，如果他真这么不高兴、不乐意，那到底来接她干什么？

    难道看他的冷脸会比淋着这外面的大雨好到哪？

    旁边的人已经掏出手机按了免提，罗梅的声音几乎立刻就从电话里传了出来。

    “喂，哥。”

    “我们在家这边的派出所。光他——”

    电话里孙光的声音直接压过了哗啦啦的雨声。

    “罗梅，看不出来你啊，你现在挺长出息了。”

    姜遥浅看过来，解遇已经拧着眉挂了电话，什么都没地加快了车速。

    等姜遥浅跟解遇到了派出所，刚刚那一阵大暴雨也正巧过去了。

    暴雨冲刷过的地面很干净，却湿漉漉的，到处都是一个又一个的水滩。

    姜遥浅跟在解遇的后面心走过去。

    一进派出所的院子，就看到孙光跟罗梅两人正站在门口。

    姜遥浅首先看到的就是孙光脚边的一捧玫瑰花，已经被踩得四零八碎，旁边的罗梅低着头满脸委屈。

    姜遥浅跟解遇快走过来，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没看到有什么大碍，才算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

    孙光一脸的火气，却一声不吱，还在用脚重重地碾着零零碎碎的花。

    罗梅看了看孙光的脸色，心翼翼把事情了一下。

    原来今天孙光去接罗梅，正好遇到一个西装领带手捧着花的男人站在门口。

    罗梅当时在理货，孙光就站门口抽着烟，然后跟人随口聊了两句，结果巧了。

    想接的竟然都是同一个人。

    就孙光这暴脾气，懵了几秒，反应过来后差点没当场给人开瓢。

    超市的人几乎都出来拉架了，后来不知道是谁看情况不太好，吓得报了警，两人便一齐被拉到了派出所。

    不过那个男人虽然是受害方，却怂得很，在车上就一边擦着脸上的血一边直道歉，到派出所后也一直跟民警着“误会”“误会”，最后也没需要什么调解，就这么完了。

    孙光越想越火大，嘴上的话也难听：“虽然那怂货开着好车，穿得也挺人模人样的，不过我看那年纪就是当你爸都够虚，怎么？你还想赶赶时髦，来场爷孙恋？”

    其实那男人最多也就四十来岁。

    罗梅已经憋得整张脸都通红了，她忍不住声解释了一句：“我根本理都没理过他。”

    “哎呦，没理人家都给你送半个月花？牛逼啊，梅子，看不出来，你可真给哥长脸了。”

    这是越越来劲了。

    解遇大概是觉得孙光得有些过了，皱着眉看过去：“差不多了。”

    孙光的火气却一点没消，他盯着罗梅磨了磨一边牙，然后侧过头对解遇道：“哥，你还别我，这事换成你，你也不会比我好到哪去。”

    孙光可能只是随口一，却正戳中了别人的心口。

    解遇彻底冷了脸：“有完没完了？”

    “还走不走？”

    孙光听了这才又狠踢了一脚地上的那棒碎花：“草，下次别让老子再看到那个孙子。”

    出了派出所的院子，孙光一眼就看到了停在路边的车。

    之前解遇他们从车上下来时他也没心思注意，这时立马走上前，绕着走了一圈，还伸手摸了摸，“卧槽，哥，这是新车啊！哪来的？是赵哥刚买的？”

    他完也没等解遇回答就立刻道：“快！快！钥匙给我，让我先来开开。”

    解遇也没什么，钥匙往他手里一扔，自己往后座走。

    上了车，孙光转了一圈方向盘，又随意搭了眼里程表，立刻就又叫了：“草！这表盘都没动啊，这车是今天刚提的？”

    孙光到这，眼神又正好瞟到置物盒里的感冒药，突然灵光一闪，猛地反应了过来什么：“卧槽！”

    他看向后面的解遇：“哥，这车……该不会是你自己买的吧？”

    解遇依旧冷着脸看向一边，没话。

    倒是姜遥浅听了突然蹙了下眉，朝解遇看过去。

    孙光真的没忍住，连连“啧啧”了好几声，然后这摸摸那摸摸后，伸着大大的拇指往后竖了竖：“哥，牛！”

    是真牛！就他那随口的一句“姐可能淋雨感冒了”，人家这好几十万的车就能买就买！

    牛逼！

    “废话完了？”解遇终于不耐烦的冲过去一句。

    显然是心情十分不爽。

    也可能是正闷骚着呢。

    孙光透过后视镜瞧了瞧他，又瞧了瞧另一边的姜遥浅。

    摇摇头，他还就没见过能比他哥讨好人讨好得更硬气的。

    这喜欢人都像是浑身扎着刺，哪个能乐意？

    车子开到家，孙光停好车后却没上楼，对解遇跟姜遥浅道：“哥，姐，你们先上去，煮个饭就行，我跟梅子去买点菜，怎么咱哥也好些天没来了，好歹也得多准备两个菜吧？”

    他这话带着明显的调笑意味。

    解遇没理他，直接转身上了台阶。

    姜遥浅在后面了声“好”，然后跟上前面的人。

    到了家，进门后，姜遥浅看着走向沙发的解遇，站定良久，开了口：“为什么突然买车？”

    解遇坐在沙发上，头都没回：“因为方便。”

    姜遥浅忍不住又问：“那以前怎么没买？”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为什么偏偏是在上一次的争吵之后。

    或许不止是他，她也是多疑的。

    解遇终于回过头，看着姜遥浅并不显露的表情，微微扯着唇，神色渐冷：“因为以前没有女朋友，不需要，而现在有了。”

    这个答案能让你满意吗？

    姜遥浅大概是没料到他会这么直接了当地承认，一时竟不知道该什么了。

    解遇盯着她：“你不高兴？”

    好一会，姜遥浅才开口：“没有。”

    她垂下眼不愿再多，转身要往厨房走。

    解遇却在身后继续着：“姜遥浅，为什么不直接把你心里的想法都出来呢？”

    “比如，你觉得我怀疑你，所以买了车，算以后每天都像看管犯人一样地去盯着你。”

    “对吗？”

    姜遥浅猛地停住脚步，又站几秒，她才转过身。

    她的面上一片平静，内心却不是，像是遭遇了狂风骤浪的海面，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他永远都要这样？

    永远要像这样把话到毫无转圜的余地才肯罢休，难道这样的结果就是他满意的？

    解遇看着姜遥浅，眼里流露出一丝嘲弄：“难道我的不对？这不是你心里想的？”

    姜遥浅深深地呼吸两下，才终于能张开口：“解遇，或许我们真的应该冷静下来好好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

    姜遥浅：“我想，我们可能真的不太合适。”

    这次的她不再有丝毫的犹豫，一口气出来：“解遇，我的意思是，我们还是分手吧。”

    有好一会，房间里都没有任何的声响。

    解遇慢慢站了起来。

    即使隔了一段距离，身高上带来的压迫感与浑身的阴冷气息还是一下子扑面而来。

    他看着她，眉眼里是猛然冲进去的冰冷戾气，声音也浸了狠：“姜遥浅，你是不是有些不太了解我？”

    姜遥浅不自觉地绷紧着身体：“解遇，我们当初好的。”

    你试试，我也试试。

    试过了，不合适，就可以了。

    在一切还没有到最糟糕的情况下及时停止，好过最后可能的相看两厌、怨入骨髓。

    解遇像是明白了什么：“所以，你从头到尾就只是想试试？”

    “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