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遥浅在解遇夹针带芒的阴冷目光下错开眼。

    她很想：你能不能不这么不讲道理？

    可他们的开始便是混乱吞着苦涩, 等结束时咽下再多的荒谬与不可理解似乎也变得情有可原。

    “也可以。”

    解遇依旧冷冷地盯着她，狠狠压住心口所有的情绪，磨牙凿齿：“我认栽, 随便你玩。”

    “怎么样？”

    命还在，他怕什么？

    姜遥浅的脸色猛然变化，最后却依旧忍着没开口。

    “怎么？白给都不要？”解遇的神色越发冰凉。

    姜遥浅用劲攥紧着手指, 努力把胸口所有的情绪一点一点全都压进了指尖, 然后尽量冷静道：“解遇, 你有没有想过, 或许分开来对我们彼此都好。”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次又一次, 不停地相互折磨, 直到把表面所有的平和都消磨殆尽才算完。

    解遇听了似乎想勾唇嘲讽, 脸色却僵冷，眼里已经冷得泛冰渣：“那我是还需要谢谢你？”

    谢谢你这样好心好意地甩了我！

    姜遥浅深深地呼吸一口气：“解遇，我只是希望......”

    她艰难道：“我只是希望，我们能好聚好散。”

    她只是希望, 即使分开做不成朋友，也不要走到太过难堪、彼此怨怼的地步。

    “好、聚、好、散。”

    解遇跟着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完。

    他的表情慢慢消失, 眼里却更加冰冷森寒。

    “姜遥浅，是不是只要我的, 你就信？”

    “好, 那你现在就给我听清楚, 想分手？”

    “去做梦！”

    外面的雨突然无声无息地变大, 直到唰唰声在玻璃上越来越响才让人意识到是下了雨。

    屋里也越来越闷热，闷到真要让人喘不过气的地步。

    姜遥浅真的恨不得能兜头来一场大雨，好来浇灭心口无从释放的火辣辣。

    “解遇, 你能不能不这样？”她觉得既难受又不解。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成熟理智一些地来解决他们之间的问题？

    不光只是耍脾气，不光只是这样霸道来横？

    “那要怎么样？”

    “要像你一样没有心？”

    可能是因为外面突然而来的大雨，解遇的声音都沾着湿气，低而阴潮。

    他在这一瞬突然像是爆发了所有的克制与忍耐：“姜遥浅，你不过是仗着我喜欢你。”

    “你觉得我喜欢你，你觉得我非你不可，所以就可以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对我，是吗？”

    姜遥浅不知是被解凶戾的表情给镇住，还是被那一句又一句的话给震住了，神色震惊，身体里所有的情绪几乎在一瞬间全部都僵停。

    她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解遇这句话时那咬牙切齿的恨。

    可他的眼神又是什么样的呢？

    那种愤与怨交织出的狠与恨，缠裹着红了眼的难过、不明白，仿若困兽狼狈挣扎，让她震惊失措的同时，也几乎击碎了他所有的傲气与冰冷。

    到底是什么时候，他就陷得这样深了呢？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声响，是孙光他们回来。

    “草，这一阵雨，赶得也真他么巧。”

    早不来晚来来，就差那两步进楼了“哗”地浇头上了。

    这运气也真特么是绝了。

    罗梅就跟后面嘻嘻地笑。

    “还笑，瞧你这傻样。”孙光着，自己却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就在两人进门的时候，解遇突然迅速偏过头，然后快步走向阳台。

    孙光进来就看到姜遥浅站客厅，又看到解遇走向阳台的背影，他随口调笑一句：“哥，姐，你们站这什么悄悄话呢？”

    怎么见人就躲了呢？

    姜遥浅沉默着没话，孙光也没太在意。

    等他跟罗梅进房间换好衣服再出来时，姜遥浅已经进了厨房。

    解遇倒还站在阳台。

    阳台那里没开灯，只有隐在暗里的高大身影，窗户开着，风正夹着雨吹过来一阵阵的凉意。

    孙光隐约感觉出了一些不对劲。

    他用眼神向罗梅示意一下厨房那边，然后自己走向阳台。

    “哥，怎么站这？”

    解遇没话，孙光靠近一点，借着客厅的光，他几乎一下子就看到了解遇低垂暗红的眼角。

    他的双手也握紧在栏杆上，手臂肌肉紧绷，手上青筋凸起。

    在忍。

    孙光瞬间惊了，心里先是一声卧槽，然后就是：他姐是真牛逼啊！

    这、这是干了什么？

    孙光到底还是憋住了心里的好奇，只当作什么都没看到地道：“哥，我去多炒两个菜，晚上一起喝点啊。”

    解遇没吱声。

    孙光朝厨房走去，进去后对着里面的两人道：“来来来，都交给我，梅子，你跟姐出去唠唠去，这我一个人就行。”

    罗梅收到了孙光的眼色，拉着姜遥浅出去，带她去看他们准备要拍的婚纱照样本。

    过了十几分钟，解遇走进厨房，先是弯着背低头站水池前往脸上冲了一会冷水，然后从孙光口袋掏了烟，站在厨房的窗户前开始抽烟。

    他的脸上湿漉漉的，表情好像恢复过来了，只是依旧冰冷，一边抽着烟，一边盯着窗外阴暗的天。

    烟雾缭绕中，他的表情渐渐模糊。

    孙光一边颠勺一边时不时瞅过去两眼，然后终于忍不住问道：“哥，这是跟姐闹别扭了？”

    他一脸笑嘻嘻地道：“消消气，别在气头上跟女人计较，你看我跟梅子，不也刚吵完嘛，吵吵没事，过了就算了。”

    解遇依旧看着外面没偏头，却开了口：“可惜不一样。”

    他的声音很哑沉，却带着过于清晰的那种自嘲。

    她们不一样，他们也不一样。

    孙光没听明白什么意思，但是能感觉出这次的事似乎有点大。

    他把菜盛出来，关了火，想了想对解遇道：“哥，你俩具体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吧虽然没什么文化，但肯定是知道一个道理，那就是两个人在一起要想走下去、走得长远，都硬气肯定不行，总得有一个要学会放软低头。”

    “这个人不是姐，那就是你。”

    你觉得你俩会是谁？

    “反正我是觉得我们堂堂大男人还是别跟女人计较的好，能让就让让，要不然到头来气的还不是自个。你是不是这个道理，哥？”

    解遇朝他看过来，面无表情的。

    孙光就“嘿嘿”一笑，开始洗锅：“哥，别光站着，搭把手剥点蒜，我再给你来两个辣菜，晚上一起多喝两杯。”

    解遇又回头，默默地吸了两口烟，看着窗外吐出长长的烟雾，然后掐了烟走过来。

    ......

    准备端菜上桌的时候，罗梅进厨房，凑到孙光耳边悄声道：“哥跟姐是不是吵架了？”

    孙光瞅她一眼：“哟，不傻，看出来了？”

    罗梅点头：“嗯，感觉姐一直心不在焉的，好像有心事，哥的样子也很不对劲。”

    她问：“他们不会有什么事吧？”

    孙光还真不能肯定，哥他们俩人跟他和罗梅不同。

    他跟罗梅怎么吵都没事，吵完了什么事都没有，该怎么还是怎么样，他们这两人就未必——

    孙光一顿，好像突然就明白他哥那句“不一样”是什么意思了。

    菜都上桌后，孙光去拿酒，拉开冰箱门，刚要去拿冰镇好的啤酒，想了想，却放下，开下面的柜子，把之前买的几瓶白的都拿了出来。

    饭桌上，孙光一边开着酒，一边提了下罗梅准备辞掉工作的事。

    这个事倒不让人意外，毕竟都闹出了这个事，就是孙光不介意，罗梅自己也不愿意。

    孙光给解遇的杯子里倒满后，又往自己的杯子里倒半杯，开口道：“要我要么就不上班，干脆在家得了。”

    这话一出，腰上立刻就迎来罗梅的两根手指头。

    “诶诶，行！行！姑奶奶，随便你，你想做什么都行！”

    孙光一秒都不带停顿，立马认怂。

    “哼！”罗梅翻了下白眼，这才饶过了他。

    孙光装模作样地叹一口气，刚端着酒杯想跟他哥碰酒，对面的解遇已经仰头把酒一饮而尽了。

    “诶，哥，这是白的，急什么，先吃口菜。”

    他嘴上着，却立刻又倒过去满满的一杯。

    解遇也爽快，端起来又是一口闷。

    虽然孙光确实是存了心想灌解遇酒，但看他这样，也有点急了，脸上带着干笑道：“不是，哥，先吃点菜吧，你这样可别没喝几杯就把自己给灌醉了，那剩我一个人还喝个什么？来，吃菜，吃菜。”

    着赶紧夹过去两筷子，眼神也偷偷瞄了一下另一边的姜遥浅。

    姜遥浅低着头，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反应，眉间却深深蹙着，脸色也一直绷紧着，显然也不是完全无动于衷。

    唉，这两人也真是绝了，一个比一个硬气。

    吃完饭后，孙光看看桌上空的几个白酒瓶，又瞅了瞅解遇的脸色，开口：“哥，感觉怎么样？还行吗？”

    “正好今天也晚了，外面还下着雨，你就在这睡一晚吧。”

    解遇没回答，却站了起来。

    看样子是要准备走。

    孙光赶紧拦：“哥，你这喝酒了还怎么开车回去？我这也喝酒了，也不能送你啊。”

    他出主意道：“我看你要不就先睡这吧，在沙发上将就一晚，等明天醒酒了再回去。”

    解遇绕过他：“不用，车。”

    孙光：“......”

    这就是递过去个铁梯子也得被掰折啊。

    孙光刚要再什么，旁边一直沉默的姜遥浅却开口了：“钥匙给我吧，我去送他。”

    “姐，你会开车？”孙光倒是惊讶了。

    姜遥浅点头。

    她其实大学的时候就考好了驾照，以前做助理的时候也需要经常开车。

    孙光立刻就笑了：“那行，那就麻烦姐了。”

    “还有那个，哥今天喝了不少，你们晚上注意点安全啊。”

    姜遥浅点了下头，跟在解遇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地下了楼。

    姜遥浅走到车旁边开车门，看向解遇时，他已经拉开后车门坐进了进去。

    姜遥浅又站了一秒，才开车门。

    系好安全带，姜遥浅抬眼往镜子里看了眼，正好与解遇的目光撞上。

    被她发现后，他也没有移开。

    依旧盯着她。

    可能是喝了不少酒，他的目光并没有以往的犀利直接，看着好像是在看她，却又像是看着其它。

    “系一下安全带。”姜遥浅提醒道。

    解遇没有动，什么反应都没有。

    姜遥浅沉默地等了一会，只能下车，开解遇旁边的车门，然后拉过安全带，倾身帮他系上。

    她伏在他上面，距离很近，有轻轻的呼吸扰过来，眉眼干净沉静地浮在他的眼皮底下，泛着蒙蒙的柔和的光。

    像是又来诱惑着人。

    姜遥浅替他系好安全，便退身出去。

    解遇却像是还没回神，依旧一动不动。

    车内一路无声地到了地点。

    姜遥浅刚停稳车，后面的解遇就拉开门下了车。

    姜遥浅赶紧拨了车钥匙跟着下来。

    “解遇。”

    她叫他一声，然后走过去把钥匙递给他：“钥匙给你。”

    解遇接过，什么表情都没有，转过身便继续往前走。

    可能是真的喝得有些多了，他的步伐明显比平时慢很多，上台阶的时候身形更是有些不稳。

    姜遥浅终于忍不住走上前，扶住他。

    “我送你上去吧。”她轻声道。

    解遇却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扫在她的脸上，慢声问道：“你就不怕？”

    姜遥浅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开口：“怕什么？”

    解遇看着她轻轻勾唇，眼里有着浓浓的醉意又掺着几丝轻挑的暧昧。

    “你觉得呢？”

    一个女人，在大晚上去一个成年男人的家，还能怕什么？

    他的心思欲念，在这一瞬，已是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