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快四点的时候, 姜遥浅从苏红伶的家里走出来。

    这个点好像是天色最暗最沉的一刻，夜色朦朦胧胧的，头顶的星星数不出三两颗, 灯光稀少，也是最静谧的时分。

    姜遥浅走出区后，安静地站在路边。

    凌的街道, 一眼望去都是空荡荡的, 早已消暗休憩的霓虹灯让这个还未清醒的世界显得十分冷清寂寥。

    四周无风, 连树影都是静止不动的, 只有伫立一旁的路灯将她的影子往路面拉得很长很长。

    姜遥浅抬起手机看了眼时间，然后视线不受控制地看向最后一通电话, 再无可避免地被后面的通话次数给扯住。

    几不可察的, 从胸口处慢慢挤上来一声闷沉叹息。

    如果真能做到无动于衷、干干脆脆该多好？

    是不是就能如他所的, 不会心疼，也就不会在最后的一瞬彻底心软？

    不知过了多久，在姜遥浅出神间，一辆熟悉的车子已经缓缓停在她跟前, 然后车门开。

    姜遥浅下意识地垂下视线，像是还没理清心绪, 又像是接下来不知该如何面对。

    没等姜遥浅想更多，那道高大的身影已经立在她的面前。

    姜遥浅偏了下眼, 看着路面上的人影被拉到更远更长了, 然后整个人就被压进一个胸膛。

    快速地、紧紧地, 用着努力克制依旧有些失控的力道。

    “抱一抱......”

    他的声音却与他的动作完全相反, 低微轻柔，模糊着从头顶传来。

    姜遥浅没有动，过了会闷声问道：“抽了很多烟？”

    感觉到身前起伏的胸膛一顿, 过了两秒才听到他的声音：“一点。”

    “有点困，提些神。”

    “几天没睡好了……”

    姜遥浅没再话。

    他一定是知道怎么才会让她更心软吧？

    她猜他一定是知道。

    ……

    回去的时候是姜遥浅开的车。

    “你先睡会，到家我叫你。”

    “嗯。”

    解遇轻轻应了一声，放平了副驾驶的座椅，却并没睡，侧偏着头看过来。

    姜遥浅感觉到他的视线，看向他：“睡吧，我不会走。”

    解遇盯着她看了看，终于闭上眼，很快呼吸就渐渐变轻。

    车子一路往前，凌时分几乎看不到多少车，路十分畅通，快到前面一个叉路口的时候，姜遥浅才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是开去她住的地方，还是开去他家？

    没等她多想，前面已经变成了绿灯。

    脚下油门一踩，车子已经直接开过了路口。

    解遇应该是真的累了，直到车子开到楼下停下都没有醒过来。

    姜遥浅没有熄火，只是拉起手刹，然后偏头静静地看向他。

    他还是原来的姿势靠在倚背上，侧偏着脸，眉宇间浮着一层很深的倦意，不知是不是因为外面隐约的灯光映照，模糊了他整个面庞上凌厉的棱角，还仿佛看到了一丝脆弱的虚影。

    一副折腾得够呛的样子。

    姜遥浅出神地看着，感觉心里像是被什么抓着重重揉搓了一般，再次持续地钝痛起来。

    一种不清的酸涩与难受。

    最终，姜遥浅还是轻声叫了他：“解遇，到家了。”

    解遇还闭着眼睡着，没什么动静。

    姜遥浅便解开安全带，然后倾过身拍了拍他，继续轻声叫着：“解遇，到家了，到家再睡。”

    他终于有了反应，伸手抓握住她的手，蹙着眉半撑开一点眼皮，看了她一眼，然后很自然地抬头亲了她一下，再次闭上眼，呓语般地着：“乖，别动，再眯一会......一会就好。”

    他的眉间已经再次放松了下来，又没了动静，显然是并未清醒过来。

    这是多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姜遥浅没有再叫他，身体微微动了下，重新倚靠在椅背上。

    她盯着外面发了会呆，然后也闭上眼，她的手依旧握在他的掌心里，相握着。

    应该也没过多久。

    姜遥浅感觉旁边的车门被开，然后身体就被抱起。

    她的脸颊抵在温热的胸膛上，感觉到他的脚步很稳，很实，身上夹着淡淡烟味的气息似乎也有些蛊惑人，让她慢慢地舒缓了神经。

    ......

    醒来的已经天色已大亮，窗帘只拉开一条缝。

    手机上的闹钟似乎没响。

    身旁也没有人。

    姜遥浅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手机，一开就看到了上面被查阅过的一条信息。

    苏红伶：【亲爱的，谢了，今天就在家休息一天补补觉，我跟你们经理了带你去见客户了，放心吧。】

    信息发过来的时间是早上七点。

    他替她回复过去一个字：好。

    姜遥浅往上看了下时间，现在已经是十点多了。

    真算了算，其实也没睡几个时。

    从卧室里出来，姜遥浅先往客厅里看了一圈，没人。

    另一边的厨房里倒是有一点动静。

    姜遥浅走过去。

    他在厨房里，只穿了条休闲长裤，单手插在口袋，带着耳机，正拿勺子轻轻搅着锅里的粥。

    “挺会气我算吗？”

    正安静时，他突然了一句。

    姜遥浅愣了下，还没明白过来，就听他继续道：“嗯，比我厉害。”

    “我比不过。”

    到这句的时候，他似乎笑了下。

    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还夹了那么点骄傲的意味。

    “......”

    姜遥浅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电话。

    这是......在跟谁告她的状？

    “嗯。”

    “再。”

    “挂了。”

    解遇着拿出手机关掉，微偏了些头扯下耳机的时候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他回头往后看去。

    姜遥浅正站在厨房门口，脸上没什么表情。

    这个样子也不确定有没有听到什么。

    解遇轻轻咳了两声，撇开眼，道：“准备吃饭了，卫生间有新的牙刷跟毛巾。”

    “嗯。”

    姜遥浅点头，转身要走的时候，又停住，回头。

    她看着解遇，表情很淡、很随意般地开口：“哦，我刚刚都听到了。”

    “从......”

    她似乎认真回想了下，再认真地道：“从你‘挺会气我’那句开始。”

    解遇：“......”

    要不要这么坏？

    ......

    姜遥浅在卫生间里刷完了牙，正用清水洗脸时感觉到了后面的动静。

    她停住动作，抬起头偏着视线看向镜子里。

    解遇套上了上衣，正倚在门框上静静地看她。

    两人的视线在镜子里对上。

    几秒后，在姜遥浅忍不住移开视线时，解遇走了进来。

    他伸手拿过一条毛巾，递给她，“需要我给你擦吗？”

    场景好像一下子就回到了之前她问过他的那次。

    很相似的情形。

    姜遥浅没话，默默接过毛巾。

    正擦着，解遇一只手轻轻搭在浴台上，另一手从她的身后绕过，搂住她的腰。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手臂有些用力地搂着她。

    “对不起。”他轻声着。

    姜遥浅听了身形动了下，似乎想看向他。

    解遇却搂紧着她，不让她动。

    过了会，他才又开口：“我是不是挺差劲？很惹人厌？”

    “明明......”

    明明他那么爱她。

    姜遥浅没再动，沉默过后，终于开口：“解遇，我们以后......能不能不要再吵架了。”

    她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怎么可能真的那么冷硬？

    她也会伤心、也会难过，所有的情绪，该有的她都会有。

    到如今，她早已理不清对他的情感到底到了何种程度。

    可是不舍是真的，心疼是真的，每次的难过也是真的。

    她多希望他们之间能够平淡一点、安稳一点，这样是不是就可以长远、再长远一些？

    她其实想要的真的很简单很简单，不过平平淡淡、安安稳稳而已。

    身后的人却过了好久都没有回答。

    “抱歉，这个......我可能没办法向你保证。”

    姜遥浅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他的回答。

    解遇已经继续道：“我不能保证我们再也不会吵架，这太难了。但我可以保证无论我们吵得有多凶、无论你会把话得有多狠、多绝，我都不会放开你。”

    “我还可以保证的就是——”

    他侧着头贴向她的脸颊，一句一句道：“我会永远对你忠贞。”

    “我会爱你、照顾你。”

    “只要你要，我所有的都属于你。”

    他松开她，对上她看过来的双眼，很认真地问道：“这样......也不行吗？”

    姜遥浅看着解遇。

    很奇怪，心里竟然没有一丝失望的感觉，反而多了几分怪异的踏实感。

    好像......这样才是真实的，才是令人安心的，且，心动到无法抗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