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政变
大约十分钟之后,罗伯特·达德利从刚才伊丽莎白太子妃进来的那扇门走进了房间,他是被公爵的信使急匆匆地从自己的房间里请来的。
他用好奇的目光量着屋里的两个人:伊丽莎白太子妃僵硬地站在房间中央,她的身体因为紧张而绷的紧紧的,像是一张拉满了的弓,让人怀疑如果用劲再大上一点,弓弦就会彻底断掉。与她相比,布拉干萨公爵显得要自在许多,他翘着腿,靠在一张扶手椅的靠垫上,那发自内心的笑容只能挂在一个自认为胜券在握的人的脸上。
“我在走廊里听到准备武器的声音。”罗伯特一进门就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那是国王的卫队在集结。”布拉干萨公爵一边,一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如果我猜的没错,他们得到的命令是来逮捕太子妃。”
“您做了什么?”罗伯特惊讶地看向伊丽莎白太子妃。
“不是因为她现在做了什么,而是因为她之前做过的事情。”布拉干萨公爵指了指伊丽莎白那已经非常明显的孕肚。
“这么来他已经知道了。”罗伯特看向伊丽莎白太子妃,对方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恐怕的确如此。”布拉干萨公爵道,“事实上,这早已经算不上是什么秘密了,陛下迟早会猜出来的,只要看看王太子的样子,就知道他根本无法产生继承人。”
罗伯特不慌不忙地走到房间最里头的那张长沙发前坐下,“那国王算把王位交给谁?”
“据我们所知,陛下在遗嘱上指定的继承人,是西班牙的唐·卡洛斯亲王。”布拉干萨公爵严肃地道,“我想不需要我特意指出,您也能够明白,这份遗嘱将要导致一个对于不列颠而言极其不利的外交形势,葡萄牙连同她的海外帝国,都会从盟友瞬间变成贵国的敌人。”
“为了我们大家的利益,这份遗嘱绝对不能够生效。”布拉干萨公爵斩钉截铁地道,“我和太子妃殿下刚才已经达成了共识,陛下已经糊涂了,我们不能让一个老人临终前的糊涂决定毁掉葡萄牙的自由,即便为此要采取断然的手段!”
“你们计划发动一场政变。”罗伯特脸上带着一种隐隐约约的微笑,就像是土耳其女性脸上带着的粉红色面纱一样,掩盖着他内心的所思所想,“你们希望得到不列颠的支持。”
“事实上,我们早已经跨过了计划的阶段,我们不是正在计划一场政变,而是正在进行一场政变……就在我们谈话的同时,我的信使正在向早已经埋伏在行宫附近的我的属下传达了信号,不到半个时之后,他们就会占领这座行宫。无论您和不列颠支持还是不支持,我们都要干到底。”
“那您请我来干什么?”罗伯特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厌烦,“如果您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就能够夺取这个国家,那么我对您而言也没什么用处。”
“夺取这个国家易如反掌,可是要从西班牙人的手里保住她就是另一回事了。”布拉干萨公爵道,“如果我们失败了,那么就当作这场对话从来没有发生过;但如果我们成功了,我希望不列颠可以给予葡萄牙您曾经许诺过的援助。”
“坦白地,我不觉得你们面对西班牙人的时候拥有什么胜算。”罗伯特微微点了点头,“但是不列颠会履行她曾经做过的承诺的。”
“自然而然地,我也希望贵国可以履行自己所曾经许下的承诺。”罗伯特微微停顿了片刻,又补充道。
“这很容易,当摄政委员会成立之后,第一份生效的命令就是向不列颠交割巴西。”
“那么第一批支援您的物资和武器将会立即从伦敦启运。”罗伯特向布拉干萨公爵保证道。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布拉干萨公爵用一种同谋之间的亲热态度握住罗伯特的右手,用力地摇了一摇,“等到今天晚餐时分,我们就会成为葡萄牙的主人!”
“您算怎么对付西班牙大使?”罗伯特好奇地问道,“他肯定已经知道那份遗嘱的存在,而他外交官的身份又让您不能随便伤害他。当他晚上到达这里的时候,您算怎么样接待他?”
“我自然不算对他不利。”布拉干萨公爵已经胸有成竹了,“当西班牙大使抵达这里的时候,他会发现他到的太晚了,国王陛下已然病逝,至于那份遗嘱,如果他是个聪明人,就会不再提起,免得在众人面前尴尬;如果他是个笨蛋,那么我们就让宫廷里的所有人都看一看西班牙不加掩饰的野心。一个好的玩家知道什么时候应当弃牌认输,我对他也算得上是了解……”
伊丽莎白太子妃发出几声清亮的咳嗽声,断了布拉干萨公爵的自吹自擂。
“我有个更好的办法。”她冲着因为被断而有些不满的布拉干萨公爵道,自从罗伯特进屋以来,她一直显得颇为沉默,“西班牙大使是一颗有用的棋子,不应当被直接放弃掉。”
布拉干萨公爵生硬地道:“那您算做什么?”
伊丽莎白太子妃并没有直接回答布拉干萨公爵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开始发问起来:“如果国王是病逝的,那么自然没有人需要为此承担责任,可如果他的死亡并不是意外,而是一场谋杀呢?”
“那样就有人要上断头台了。”布拉干萨公爵有意无意地不再掩饰自己的不耐烦,“这也就是我们要尽量让陛下显得像是正常病逝的原因。”
罗伯特侧过身去,似乎突然对墙上挂着的壁毯上纺织物的纹理产生了兴趣。这场谈话的话题已经进入了敏感的区域,无论是他的身份还是他的理智都要求他置身事外,而房间里的另外两个人对此显然也非常理解,他们的目光也刻意地避开了罗伯特落脚的沙发,就好像房间里并不存在第三个人一样。
“如果国王是被谋杀的,那么必然有人要承担责任。”伊丽莎白太子妃露出一丝若隐若现的笑容,当美狄亚下令将自己的弟弟阿布绪尔托斯切成碎块来拖延追赶她的父亲时,脸上挂着的大致也就是这样致命的微笑,“既然我们掌握了宫殿,何不让我们的敌人承担这份责任呢?”
短时间惊愕的沉默过后,布拉干萨公爵满怀兴趣地问道:“您是要让西班牙的大使,成为谋害葡萄牙国王的嫌犯?”
“外交官的身份也救不了他。”伊丽莎白因为复仇的快感而显得容光焕发,“到那时候,西班牙人就会被看作是图谋遗产的邪恶亲戚,没有人会相信他们那套关于所谓的遗嘱的鬼话。我们可以公开宣布,根本没有什么遗嘱,一切都是菲利普二世为了篡夺葡萄牙王位所炮制的谎言,这是西班牙野心的又一明证!如果全欧洲爱好和平的国家不能联合起来对抗这个贪得无厌的暴君,那么菲利普对葡萄牙的这种兴趣很快也会扩展到他们的身上。”
“您觉得他们会相信这个理论?”布拉干萨公爵还是有些将信将疑。
“为什么不相信?”伊丽莎白大声道,“一位父亲不把自己的王冠留给儿子,反倒要交给外人,这件事情本来看上去就不合常理!我在想,陛下立下那份遗嘱,也许就是受到了西班牙人的怂恿。我觉得那个为陛下草拟遗嘱的律师也值得好好调查一番,一封他的供状会让一切显得更加可信的。”
“我必须要,您是个天生的阴谋家。”布拉干萨公爵朝着伊丽莎白太子妃弯了弯腰,“这的确是一个好主意……至于别人相不相信这个解释,那其实也不是多么重要。他们的行动将取决于他们的立场,我们只需要给那些反对西班牙的人一个不那么荒谬的解释,这就够了。”
“况且这还是一个很有根据的解释。”伊丽莎白补充道,“西班牙人不遗余力地抹黑我,如今也轮到我把脏水泼在他们身上了……复仇的滋味可真是无比的甜蜜!”
两个人互相点了点头,确认了若昂三世和西班牙大使,以及无数人的命运。
“抱歉扰一下二位。”罗伯特此时已经走到了窗户旁边,以免让正在谈话的两个人感到不自在,他正用手指向对面的山坡,“我想山谷那边骑着马的,应当是您的人吧?”
布拉干萨公爵大步走到窗前,把半个身子从窗户里探了出去,微微眯着眼睛,凝视着罗伯特的手指指向的方向,“是的,是的,那些就是我的人!”他转过身来兴奋地宣布道,“我手下的好汉们到了,我们赢定了!”
他将自己的剑从剑鞘里拔了出来,又从怀里掏出一块天蓝色的帕子,用剑尖将它挑了起来,伸出窗外,向对面的山谷轻轻挥动了几下。
随即,对面的人群处散发出一道道反光,他们纷纷拔出了自己的佩剑,无数的利刃组成了一片金属的丛林,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布拉干萨公爵的手下开始接近行宫,然而并没有任何人发出警报。
“我想我们还是最好离窗户远一点。”罗伯特向屋子里的另外两个人建议道,“毫无疑问,这里马上要爆发一场激烈的战斗,如果你们当中的哪一位在即将成为摄政之前却因为一颗莫名其妙的流弹断送了性命,可就非常令人遗憾了。”
“这可不见得。”布拉干萨公爵轻快地道,“我向您保证,不会有什么战斗的。难道您没有注意到吗?他们虽然得到了逮捕太子妃的命令,可是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也没有人从这扇门闯进来。今天将要发生的最多不过是几起零星的冲突,也许有人会流血,但那不过是几滴血而已,绝不会出现您所想的那种血流成河的场面的。”
“我不理解您的意思。”罗伯特满脸的不愿相信,“难道走廊里和塔楼里驻扎的那些士兵,他们手里拿着的刀剑和火枪,在您看来都是没用的摆设吗?”
“当然不是,但是他们已经得到了命令,不允许他们和我手下的人交战。这些士兵们惯于服从命令,他们也会遵照这个命令行事,也许有几个抗命的愣头青,但正如我刚才的,那只不过会导致一些冲突罢了。”
“他们得到了谁的命令?”
“是宫廷的侍卫队长。”伊丽莎白冷哼了一声,“在您进来之前,公爵大人正在向我介绍他是怎么样得到那人的把柄的。”
“他一看到那些揭示了他拥有一个同性情人的秘密的证据就答应为我效力了。”布拉干萨公爵的语气难掩得意,“侍卫队长的情人可不是一位国王,他没有您这样的好运气。”
“希望您的威胁和您所的一样有效。”罗伯特冷冰冰地道。
布拉干萨公爵的手下人,此时已经接近到距离行宫入口处不到一百英尺的地方,宫殿已经被他们纳入到手中火枪的射程当中,而挡在他们和宫殿大门之间的,不过是一道浅浅的壕沟而已,这座壕沟比起农户在自家果园四周为了防止野兽侵袭而挖出来的那些沟壑也宽阔不了太多。
当第一个政变参与者来到壕沟边上时,吊桥缓缓地放了下来,像是受邀前来的宾客那样,整座宫殿的大门向他们洞开。
“我是怎么的来着?”布拉干萨公爵大笑起来,“走吧,我们去接管葡萄牙。”
“请您先走吧。”布拉干萨公爵朝着伊丽莎白太子妃做了一个手势,“在我们成为共同摄政之前,走在前面的荣誉是属于您的;而在我们成为共同摄政之后,我也会唯您马首是瞻。”
外面传来密密麻麻的马蹄声和脚步声,其中时不时地混杂着一声沉闷的枪响,可随即又消退下去,让那些听到这声音的人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听。
伊丽莎白太子妃提起自己的裙摆,按照布拉干萨公爵所的那样朝着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