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早点
筒子楼往东走一二百米就是吃一条街,推车们热闹非凡地挤在一起,将整条街占得满满当当,各色食物香飘十里,吸引了大批早起的上班族。
然而宿临池从没在这种路边摊上买过吃的,他站在路牙石上观察良久,走上一个卖煎饼的摊位,彬彬有礼地询问:“您好,请问……”
“要买什么啊?”系着围裙的大妈不待他完,就自来熟地招呼道,“来个煎饼吧,热热乎的香着呢,加鸡蛋吗?”
宿临池未及思索,大妈手一扬,在煎饼上磕了个鸡蛋。
“……”宿临池只好,“谢谢。”
电饼铛浅浅刷了一层油,鸡蛋伴随着滋滋响声卷起了边,韭菜、洋葱和葱段配在一起,颜色青青白白,分外好看。
“年轻人面生啊,刚搬来的。”大妈手脚麻利地把煎饼切块装袋,寒暄道,“胳膊都吊脖子上了,怎么还自个儿出来买早点啊,家里没人帮帮忙?”
宿临池:“我一个人就行。”
“人家和虞住一起呢。”旁边一个大叔插嘴道,宿临池认出他是筒子楼里的一位住户,昨天虞白和他过招呼。他:“虞哪儿起得来这么早啊,不都得麻烦人家嘛。”
大妈唏嘘道:“虞对男朋友也太不体贴了!”
宿临池连忙否认:“我不是……”
可大叔大妈把这当成了情侣脸皮薄,他的话完全没人听。那个卖包子的大叔还掀开蒸笼上盖着的纱布,向他推销:“要不要来几个,皮薄馅大,刚蒸好一屉。”
湿热的白雾如一朵云似的涌了出来,宿临池拎着煎饼,刚要拒绝,就听大叔:“虞最喜欢我家这个香菇馅儿的包子了!”
宿临池犹豫一瞬,还是站到摊前:“请给我来一屉。”
“好嘞,”做成一单生意,大叔的表情喜气洋洋,“你自己想吃什么馅儿的啊?”
宿临池:“我就不要了。”
油条摊主在旁边伸长了脖子:“你听他瞎——虞分明最喜欢我的油条配热粥,一大早的哪能不喝粥呢!虞男朋友,你过来拿碗白粥再走。”
他嘴快手也快,宿临池根本来不及更正他的称呼,手里就又被塞进去两个塑料袋。
余下摊主们的看穿了他不会年轻面嫩,不善拒绝的本质,以更加热情的态度将宿临池包围起来。
于是乎,虞白睡了个回笼觉,慢吞吞洗漱完毕,闲来无事翻了个养猫博主的视频刷,消磨去半个多时,还不见宿临池回来,渐渐有些坐不住了。
他在客厅一圈圈地转,甚而开始怀疑起宿临池是不是走迷了路,抑或者是被绑架他的歹徒找上门来敲晕带走了,脑补了一大堆凄惨的画面。
分针又往后移了一大格,虞白穿上外套,正要出去找人,就见久等不至的宿临池姗姗来迟,完好的右手拎了一堆早点袋子,乍一看仿佛一束硕大无朋的塑料花,煎炸烹煮样样俱全。
宿临池走进餐厅,把这众多早点往餐桌上一放,塑料袋和桌面碰撞出一声闷响,昭示着他们沉甸甸不容忽视的重量。
两人立在餐桌边面面相觑,好一阵子没人话。
半晌,虞白感慨道:“我的天哪宿临池,你昨天连煎饺都不肯进嘴,今天就一通百通,百无禁忌了!”
宿临池对着足可以铺满一餐桌的早点,听声音也有点懊恼:“不清楚你喜欢吃什么……他们这些东西你常买。”
“他们你就信啊,我还喜欢吃米其林三星呢,他们怎么不免费送我!”虞白哭笑不得。
宿临池在各个早餐铺耽搁了太久,担心最先买的那些要凉了:“先吃饭吧。”
虞白安慰他道:“那帮人逮着你个冤大头不放,看我明天去杀他们的价,好好给你出口气。”
宿临池很想自己不是冤大头,可面前的早点盛筵让他的语言失去了服力,他默默闭上了嘴,转头去拿碗碟。
“现在天冷,这些够吃好久的呢。”虞白意思意思给宿临池夹了个包子以示跑腿辛苦,接着就不管他了,迫不及待地把油条往白粥里一浸,看气泡一个接一个浮出来,慢悠悠地膨胀、破裂,飘出一股荞麦的滚烫香气,不由得胃口大开,当即喝了一大口。
然而他吃着吃着,发现宿临池光是喝粥,也不动筷子,他这边一根油条快吃完了,宿大公子还在和碟子里孤零零的香菇包子对峙,好似他一伸筷子,包子就要张开血盆大口咬他一样。
“有问题吗?这家铺子是老手艺了,香菇馅儿的尤其好吃。”虞白以为是包子出了问题,好奇地把它掰开看了看。
香菇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宿临池不易察觉地屏住呼吸。
虞白恍然大悟。
“既然喜欢,那就多吃一点。”宿临池顺势把香菇推到了虞白那边。
明明是自己挑食……不过看在宿临池是特意为自己买的份上,虞白还是略过不提,将煎饼往他那里推了推。
可宿临池依旧不为所动。
他顿了一会,:“韭菜……口气不雅。”
虞白又一一问过他其余的水煎包、锅贴等物,宿临池开始还原因——太油或是太腻之类——后来大概也是觉得自己过于挑剔了,只:“我喝粥就行了。”
现在看来,宿临池昨天要不是窘迫到了极点,是绝不会抛弃一贯的原则,在灰尘扑面的大街上吃掉那半盒蒸饺的。
虞白目瞪口呆:“你是哪家不是人间烟火的公子哥儿啊!以前喝露水吃花瓣长大的吗?”
宿临池责怪地瞪他一眼。
他这样挑三拣四,这也不肯吃那也不肯吃的人,虞白倒不是没见过——以前他在陆家,有几个清高的少爷就是如此,不是大厨做的绝不肯入口,娇生惯养出了一派骄娇二气。
今天要是换了个人坐在这儿,虞白早就把他丢出去了。
可宿临池给他的感觉,就像一件名贵的青花瓷,平日只用丝绢擦拭,偶然落魄到了他手中,就只能抹布擦太阳晒了,虽然也很好养活,但总觉得他值得更好的。
至于原因……虞白想,大概是多亏他脸好吧。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虞白:“今天来不及了……明天!明天我单给你做早饭!”
宿临池一怔,认真地:“不用麻烦你,我自己做就行了。”
“你会?”虞白想象着宿临池系着围裙、拿着锅铲的样子,那场景实在好笑。宿临池见他眼珠子转来转去,埋在碗里吃吃地低笑起来,笑得宿临池颇有几分气恼,本来要的那一句“我可以学”也咽了回去。
一阵敲门声传来,宿临池立刻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被虞白拦住了——他眼泪都笑出来了,捂着肚子:“你跑了一上午了,坐着休息吧。”末了还道:“宿临池,你可真是有意思!”
宿临池不知道自己哪里有意思,也不想知道。
虞白跑去玄关,门开了却不见来人,他左右张望一下,低下头才看见一个漆黑的发顶。
是个不到人腿高的男孩。
筒子楼的住户多是务工人员,来来去去的,虞白也分不清哪家住了哪户,开口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敲错门了吧?”
突然,男孩深鞠一躬,石破惊天地大喊道:“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