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老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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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迎面吹来一股冷风,虞白了个寒战,又穿上了外套。

    他还想再外头闲逛一阵,可那个寒战被宿临池误认为是感冒的前兆,如临大敌地将他拎了回去。

    孤儿院里,结束了午睡的孩子们活力百倍,一个追一个地绕着滑梯疯跑,但行动如常的孩子终究是少数,会被丢弃的大多是身体残缺或是有严重的遗传病,这些孩子排排坐在椅子上,由护工照顾着梳头发,渴望地看着院子里四处奔跑的伙伴。

    传达室的岑爷爷这回认出他们了,高兴地喊虞白过去话。宿临池站在一边,视线无法控制地被那些孩子所吸引,看着看着,腿上忽然一沉,低头一看,是个刚到他膝盖高的姑娘,睁着葡萄似的黑眼睛,眼巴巴地喊“爸爸”。

    宿临池注意到她的嘴唇不正常地发着紫。

    不知从哪里又冒出来两三个孩子,也学着这个姑娘的模样抱住了宿临池的腿,不甘落后地喊了好几声爸爸,乳牙拦不住晶莹的口水,黏黏糊糊地蹭到他的长裤上。

    宿临池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直到虞白闻声走过来,黏在他腿上的孩才有一半转移了阵地,冲去抱住虞白,照搬台词叫道:“爸爸。”

    虞白显然很有经验,他一把抱起一个兔唇男孩,让他坐在自己手臂上,指着宿临池和自己:“他是爸爸,还是我是爸爸啊?”

    兔唇男孩晕晕地分不清楚,害羞地搂住虞白的脖子,把脸埋了起来。

    护工姗姗来迟,把男孩从虞白怀里接过来,又对其他孩子:“水果洗好了,去晚的朋友就吃不到咯。”

    于两三岁的孩子而言,“父母”的定义是模糊的,是个只存在于大人口中的一个名词,远不及甜美多汁的水果有吸引力,纷纷被转移了注意力。

    女孩也懵懂地放开宿临池的腿,一步三回头地跟着护工走了。

    “走,我们去厨房给云桥姐姐帮忙去,顺便蹭点热水喝。”虞白招呼宿临池道。

    此时距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食材整整齐齐地码在案板上,还没开始炒。汤倒是已经炖在灶上了,咕噜噜地冒出一阵阵香气,飘得满屋都是。

    宿临池帮忙切了几颗菜,外面的院子就重新热闹起来。孩子们一人捧着一块西瓜,排排站在院子边,隔着十几米远都能听见他们的笑闹声。

    那个抱着宿临池大腿,眼巴巴喊他“爸爸”的姑娘也在其中。

    苏云桥好奇之下,问道:“宿先生是在看美吧?”

    宿临池点头:“她的身体是哪里不好?”

    苏院长对孤儿院的每个孩子都很了解:“美有先天性心脏病,被父母遗弃在本地的妇幼保健院,等到她三岁完成了手术,就能和正常儿童一样跑跳了。”

    “美很喜欢宿临池呢。”虞白插嘴道

    苏云桥笑:“孩子看人用的是心,这明宿先生是个很温柔的人呢。”

    冬瓜汤炖得差不多了,苏云桥给虞白盛了满满一碗,嘱咐他慢点喝,又问:“宿先生不来一碗吗?”

    不等宿临池话,虞白就吹捧道:“就是这个味儿,特别鲜!”一转眼,手里的碗就空了。

    他又:“宿临池你别有心理负担,云桥姐姐煨的汤管够,你喝了也不会有孩子们少喝的。”

    隐隐有货车的引擎声传来,苏云桥放下切到一半的包菜,在围裙上蹭了蹭手,:“是孩子们的文具到了,我去接一下。”

    宿临池:“不用,我去吧。”

    虞白目送着他出去,笑嘻嘻地:“他是不好意思了呢。”

    苏院长一眼看破真相:“你总是欺负人家吧。”

    “哪有!你是没看到他平常都是怎么欺负我的。”虞白不服气地道。

    “看见你生活得好,我就放心了。”苏云桥话音中含着笑意,可她仿佛想起了什么,嘴角的弧度慢慢平了下来,问他道:“你没招惹上什么人吧?”

    虞白看似并不知情,手上还清洗着沾着油渍的锅碗瓢盆:“你多虑啦,我还能跟时候似的三天两头地和人架么,早就金盆洗手了。姐,这碗筷好难洗啊,院子的经费够不够买个洗碗机……哎呦!”

    “别耍贫嘴。”苏云桥拍了他一下,正色:“一周前,有人找我听你的事,问你是什么时候到孤儿院来的,什么时候被收养人接走的,还开了一张支票。我看他们不像是你的亲人,就没有允许他们查档案,磨了我一上午才走的。”

    虞白沉吟片刻,问道:“支票多少钱?”

    苏云桥叫他问愣了一下:“有四个零吧……可这和你的事有什么关系?”

    “姐,收了么?”

    苏云桥反应过来,没好气道:“那是什么钱,我能收?你好好想想,真没惹上事吗?”

    “真的没有,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之中。”虞白安抚她道,“再了,就算真有人找我麻烦,我还摆不平吗?”

    他人往那儿一站,的确很有服力,苏云桥不再是忧心忡忡的样子,嗔怪道:“别怪姐姐多事,你是omega呀,要懂得保护自己。”

    做不做得到是一回事,她一有话,虞白立马照单全收,连连点头,看得苏院长在他额头上轻轻一戳,叹气道:“你啊!”

    通往孤儿院大门的道路不够宽敞,货车进不来,就近停在巷口,卸下来一个个密封的大纸箱。

    宿临池挽起袖子,跟工人一起搬纸箱,没走两趟,胖也过来帮忙,几人同心协力,进展飞快,没多久就把箱子全数运进三层楼。

    胖给搬运工人奉上两条烟,送他们走后,就拿一把裁纸刀划开纸箱接口处的胶带,取出崭新的卡通书包,就着一股子皮革的气味对宿临池:“味儿大,散散再给孩子们。”

    他们各自忙碌一阵,胖突然凑过来,没头没尾地问道:“那个……我问你个事儿哈。”

    “怎么了?”

    “你对老大是真心的么?”

    宿临池:“……”

    胖完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想要补救却越描越黑:“我不是你们关系差……哎呀,就,就是你别……”

    “我会对他好的。”宿临池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好心地将他从语无伦次中解救了出来。

    胖怏怏地了句:“……我不是,不是针对你。”他试图组织语言,但还是不知该如何表达,只好任由自己继续乱七八糟地下去。

    “从就是老大罩着我们……这儿过去治安不好,老是有扒手和偷,还有收保护费的——当然不至于收到孤儿院头上,毕竟他们清楚我们没钱,但柿子拣软的捏,街上的流氓有事没事的都好欺负我们。是老大跟他们了几架,他们才收敛的。老大其实也没比我们大多少。”

    按理来,胖现在就该放一些“你要是如何如何,我就如何如何”的狠话了,但他明显没通那根筋,嚅嗫着:“老大吃了不少的苦,你对他好一点,别让他伤心……他从没带过别人回来过。”

    宿临池对着书包上快乐的海豚图案沉默了下去,胖听见他低声:“我会的。”

    兴许是宿临池的保证让胖感到了亲近,他主动提议道带宿临池去看看过去他们在孤儿院拍下的老照片。

    宿临池以为他的是一年一次的集体大合照,但走进一间空的活动室,他惊讶地发现四面墙上全是孤儿院孩子的留影。

    “越靠左的照片越老,右边是云桥姐姐新拍的,我们的照片在这儿。”

    胖为他比划出具体位置,于是宿临池看见了粉粉嫩嫩的幼年虞白,被一位和苏云桥样貌相近的中年女人抱在怀里,然后时间跨步到六七岁时,虞白穿着学校服,和同学勾肩搭背,在院外的泡桐下合影,笑出豁了一颗乳牙的牙床。

    照片中的恒爱孤儿院要比现在破旧许多,院子是风一吹就扬尘的泥土地,秋千和滑梯的地方空空如也,作为背景出镜的三层楼看起来年久失修,就差在门洞上涂一个“拆”字了。

    “当地没有给孤儿院拨款吗?”宿临池问。

    胖:“有是有,就是根本不够用,住在这里的孩子差不多都需要做手术吃药的,苏院长连工资也搭进来了,交完医药费,就没钱再修理房屋了。”

    宿临池的视线往外转,胖明白过来,一拍脑门:“孤儿院的钱之前是不够用,不过熬过去几年就好多了,有一家基金会,叫……叫‘孤儿援助基金会基金会’!它注意到了我们院子入不敷出,每年有大笔的捐助,孩子的病也有钱去看了,院子也能修修了,孤儿院这才缓过来。”

    胶卷记录了虞白的成长,从摇摇摆摆的幼儿,到迎风而立的少年。最后一张照片定格在宿舍,虞白肿着一只熊猫眼,胖和徐潜知拥在床两边,共同冲镜头比耶。

    “这是老大刚为我们过架,躺在床上跟我和老徐拍的。”胖解释道,“这事没过去多长时间,老大就被领养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