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康泰疗养院
虞白的猜测和事实非常的接近。
宿临池的父母在他十岁那年双双因空难过世,办完葬礼后,爷爷接他到了老宅照顾。
“爷爷”严格来该是“外公”,但他爸的父母过世得早,没有正经的爷爷,再加上早年接受过他外公的资助,感激在心,就没让宿临池在称呼前加个“外”字。
老人家姓林,大名林信,是一位经历过大风大雨的知名企业家,创立了“万物”集团。女儿女婿的意外让他大病一场,却没能真正倒他。林信迅速振作起来,为尚且年幼的外孙做好了完全的算。
宿临池没在老宅住几个月,就被送去了外地上学,远离他那帮因为继承人之位空缺而各怀鬼胎的叔叔,平平安安地上了中学,后来家族内部斗争加剧,他又被林信送去大洋彼岸念大学,顺便在集团的海外公司里实习工作。
在这期间,除去林信,他和舅舅林知山的联系是最多的。
林信的原配生产时大出血,早早过世了,老爷子独自抚养女儿长大,过了十多年才续弦了第二位妻子,有了宿临池三位舅舅,其中以林知山和他的年纪相近,宿临池在老宅居住时受他的照顾良多。
对于他们的好关系,爷爷乐见其成,甚至没向林知山隐瞒宿临池的住处,与对其他两个儿子的严防死守的态度截然相反。
宿临池是在后来想明白的,爷爷是想为他培养一位左膀右臂,在几位叔叔里挑选一番,选中了林知山,便不再阻止他和宿临池来往。
也正因为如此,宿临池在接到林知山的电话,起林信命不久矣的时候,没有怀疑地订了机票跑回青市。
顺理成章的,宿临池坐上了林知山派来接机的车,然后就被绑架到了老城区。
林知山或许并不想让他真的出事,但确确实实地想让他“消失”在这个世上。
宿临池以一场空难为起点,讲到林知山用林信病重的消息骗他回国,而他则在慌乱中冲上马路,撞到了虞白的车。后来的事,不用虞白也知道了。
故事不长,宿临池又不擅长渲染气氛、抒发感想,平铺直叙地描述下来,不到一刻钟就讲完了。虞白的心情也经历了从得知宿临池恢复记忆的喜悦,到茫茫然,再陷入到巨大的震惊的过程。宿临池讲完好久,他还是瞪圆了眼不出话来。
“这……这是你是忽然想起来的么?”虞白猛地把前后的蛛丝马迹串联起来,恍然大悟道:“我你明明没有低血糖,脸怎么会白成这样,合着因为一下子想起来了头痛!你怎么不早!头还痛不痛了?”
宿临池忙安抚他道:“就那一下子,早就好了。”
虞白舒了口气,表情放松了下来,不再风风火火地扯着宿临池去医院了,只是他望过去的眼神仍是复杂难言。
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们两人谁也没话,客厅里安静得只能听见钟表的嘀嗒声。
虞白沉默片刻,取了个干净杯子接水,塞给讲了半天话的宿临池,低声问:“你是不是要走了?”
宿临池没有否认:“爷爷还在疗养院。”
实话,虞白在缓过神来后,对这个答复并不感到多么惊讶,甚至还有点意料之中的平静,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能接受得这么快。
他想到宿临池刚住进来的时候,斯文有礼,稳重温和,身上总是有种让人自惭形秽的干净,和烟火缭绕、众生杂居的筒子楼简直不像是存在于一个世界。
于此同时,他吃不惯路边摊也不会做饭,买菜总被人坑,洗碗不是冲不干净清洁剂就是“碎碎平安”,每次出门还会被多事的大爷大妈叫住,跟围观仙男下凡一样围住他。
虞白有一天下班回来,老远就看见宿临池无助地缩在他们中间,还有人趁机捏他的胳膊揩油:“练得真结实!”
宿临池:“……”
虞白在包围圈外无声地捧腹大笑。
这让他想起来就愉快的场景没持续多久,宿临池就以极快的速度适应了筒子楼的生活,整天踩着球鞋,穿着连帽衫和牛仔裤接送周再上下学,给中午回不来的虞白送午饭……好像一度完全融入了他的生活似的。
虞白暗骂自己矫情,宿临池就算搬走了,也还在青市,开车绕市区转一圈也就不到两个时的事,在飞速发展的现代科技下,一天见一次面也不称不上困难。更别他和虞启华周旋够了,还要去龙溪集团解放肖奕,本来也不会在城中村久住。
他自己开解了自己一通,心情好多了,开电脑的搜索网站,噼里啪啦地查询起万物集团。宿临池也凑过来一起看。
网上的新闻被清理得很干净,除去“董事长林信疑病情加重,引起万物又一波股价动荡”之类的语焉不详的官方文字,找不到更为详细的信息。
但虞白作为龙溪的实际控制人,多少还是知道一点内幕消息的。当初林老先生初初生病,肖奕就代表过龙溪去看望过,回来和虞白吐槽过,林老先生住的独栋楼安保是如何的严格,进门还要搜身防止夹带,就这样还没见到本人,只在等候室和一位跟随林老先生多年的秘书表达了问候。
如果没记错,林信现在是住在郊外的一家名为“康泰”的高端疗养院。他有目标地搜索了一下,果然在一个流量平平的论坛里寻到了一条“漏网之鱼”——
今年二月份,有个网友发帖称自己去了一趟康泰疗养院,结果被安保人员盘问了半个上午,差点交待了祖宗十八代,不光如此,看望长辈的全程都有护士守在门外,还不让他往东边走……据是因为那里住了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
虞白眼睛一亮,立刻指着笔电:“你看看,你爷爷有没有可能就在这个康泰疗养院。”
宿临池没深究他是如何从犄角旮旯里翻到这篇帖子的,但虞白让他看了,就明他有可靠的消息渠道。他问:“你想怎么做。”
“不管怎样,我们得先见到爷爷,确定他老人家平安无事再。”虞白完,又叹气道:“就是不知道你舅舅准备了什么后手……唉,也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康泰疗养院位于北郊,环境优美,徒步一刻钟就能走到一家滨海浴场,天气晴好的日子,能听到海岸线潮起潮落的拍声。
不过今晚显然不行。
一场寒流招呼不地降临青市,气温骤降,一下逆转了初夏的暑热,冷风扫过沿街的梧桐树,吹动树叶“簌簌”作响,环卫工人堆成一堆,还没清理的草屑也随着这风四处乱飘。
一个矮个子男人裹紧外套,踩过满地的落叶枯草,走进了距离康泰疗养院不远的一家商铺的地下室,刚一迈步进来,就差点被横在地板上的数据线绊了个跟头。
这个地下室通风不良,泡面的味道经过长久的发酵,酝酿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电线,墙壁上竖立一面巨大的显示屏,全方位无死角地监控着康泰疗养院围墙外的一切角落——竟然是被人偷偷地改成了一间监控室。
两个男人缩在折叠床上,发出号似的呼噜声,另有一人撑着眼皮守在显示屏前。矮个子踢了一脚数据线,把手里的汉堡递给嗷嗷待哺的同伴,拉过一张凳子坐了。
哪怕他紧赶慢赶,速食品的纸袋被冷风吹了一路,也彻底凉透了。他的同伴掀开袋子,还没闻就反胃地干呕了一下,烦躁的扔到一边:“天天吃这玩意儿,老子他妈拉屎都要拉成汉堡了!”
矮个子脾气软,拿起来吃了一口,还劝他道:“想想账面上新转的钱,咱们辛苦是为了什么,再忍忍。”
同伴的怒火稍稍平息一些,骂骂咧咧地灌了口热水,把杯子狠狠掼到桌子上:“要不是看在钱的份儿上,谁干这个?老子天天的眼睛都要盯瞎了!”
折叠床上的两人不受他的抱怨影响,继续一高一低地呼噜。
今年三月份,有个老板出高价请人专门盯着一家疗养院的进出人员。他们作为不入流的私家侦探,日常帮委托人做些抓三、找猫狗之类的杂事,家里穷得叮当响,中间人可怜他们,就把这活儿交给了他们。
大老板出手阔绰,连租房子和安装摄像头都不用他们操心,他让中间人给了他们一张照片,只要在来访人员中看到了照片上的人,大老板另有重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