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京阪梦(7) 睁眼,成为三越化妆师……
贵妇人到做到。
几乎全程,她都只是坐在那里,闭着眼睛,一言不发地接受整个化妆流程完成。
在一众“观众”若有若无的余光扫量中,黎觉予拿起粉扑往贵妇脸上按去,手法相当奇特。
其他化妆师使用粉饼,都会用“抹”的方式,像油漆上墙一样,一行一行地比划,而黎觉予用“拍”,就像在扇贵妇人耳光一样…让人感到莫名不安。
忽然,不知道是谁声了句:“天啊,这个底妆…”
这个底妆好清透。
这是在场所有人的想法。
离得近的化妆师还捡起科蒂的盒子,想看上面是不是有使用明书,不然一个电梯姐,怎么能找到那么偏门却好用的上妆方式?
还有刚准备给客人上底妆的化妆师,迅速捕捉到这种手法,效仿着套用。
粉手法引起的蝴蝶效应,黎觉予全然不知。
毕竟在二十二世纪,化妆已经相当成熟了,还衍生出不少专门教人化妆的新媒体账号,对外科普偏门却好用的妙招,譬如这套隔空拍散粉的方法,就是她从网上学来的。
就是可惜没有美妆蛋,欸。
这两天的电梯姐工作经验正在发挥作用——黎觉予回忆着这几天看到的时髦女郎的妆容,作出专业总结:“现在化妆的流行风向是年轻化,我想没有什么比朝气蓬勃的脸庞,更受人喜欢的了。”
她拿出伊丽莎白·雅顿的12色眼影盒,美宝莲块状睫毛膏,妙巴黎的浅粉色提色腮红和蜜丝佛陀淡粉色口红,潇洒地在化妆台上一字排开,磨刀霍霍地将工具伸向贵妇。
“所谓的年轻化,就是一种‘健康好气色’的信号,所以轻盈的粉底、珊瑚色的脸颊、纤长浓密的睫毛、还有水润的唇蜜缺一不可…噢,这里没有唇蜜,没关系,先用凡士林底再涂口红,也是一样的效果。”
因为贵妇人全程闭着眼,黎觉予只能通过边化妆边讲解的方式,让她安心。
可她这熟练手法和有理有据的解释,却让周边所有人,包括一开始颐指气使的化妆部长,都将目光投射过来,从余光扫量变成全神贯注地注目。
她们看着黎觉予不厌其烦地一层一层地上着睫毛膏,再用针将每根睫毛挑开…②不一会,长相寡淡的贵妇人就变了个样子。
这话不是夸张,而是真的是变了模样——原本贵妇人是标准和式长相,眼睛塌鼻子,八字法令纹还特别深,素颜的时候有种苦大仇深的老态。
可被这位电梯姐接手后,没有一个时,严肃贵妇人就变成了睫毛短却浓密,面部充盈双颊还带着淡淡的粉色,眼窝深邃嘴唇水润的青年女孩!
最值得一提的是——电梯姐并没有用黑色眉笔,反而用淡淡的棕色,参照着脸部轮廓,画出短却有高低起伏的眉毛。
“好了。”
在得到黎觉予肯定的回答后,贵妇人才慢慢睁开眼睛。
只一眼,她就怔在了镜子前,全然不敢相信镜子里的漂亮女人会是自己。
原本她只是气愤化妆部的服务态度,才故意找来理论知识满分的黎觉予,想要借此砸场。
但事实上,在化妆之前,她对黎觉予的技术仍有存疑。
这种潜意思的不信任感,导致了化妆后的对比效果直接拉满。
就好像以为只能考60分的学生,最后考出个100分一样,让人加倍惊喜。
“这…这怎么做到的?我就像换了一张脸一样。”贵妇人干脆站起来,贴着镜子来回转头,试图找到改变她容貌的最大因素。
可是无论离远离近,她都没能在脸上找到一点点瑕疵,就像…就像她本来就是长这样。
“夫人,与其是换一张脸,不若找到最适合自己的脸。”黎觉予微笑着回应,“现在,就用这最好状态,去参加重要聚会吧。”
没什么比客人喜欢自己的作品,更让她开心了。
可惜,黎觉予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靠近化妆台的电梯门忽然叮得一声响起。
双门还没完全开,就听到精明讨人厌的秃头经理,在里头大喊:“黎!黎!你去哪了!我从监控中看到你不在岗位。”
“心我扣你工资…”经理快步从电梯走出来,还没来得及教训黎觉予一顿,注意力就被隔壁的贵妇人带走了,“天啊青靴女士!”
经理惊讶的高呼声成功掀翻化妆部“平静”的浪潮。
一瞬间,所有知道、不知道《青靴》杂志的客人都在低声讨论,而刚刚和青靴发生冲突的化妆师们,则是表情怪异,不安又害怕。特别是刚刚对贵妇人颐指气使的化妆部长,更是脸色极度苍白,趁人不注意藏进休息室里。
“青靴女士怎么不一声,突然就来了。”
面对贵客的经理,再也没有压榨下属的霸气,一直弯腰点头,整个人就像缩了一样。
而那个被称为青靴女士的贵妇人,却没有搭理经理的殷勤,转头牵起黎觉予的手,半宣布半命令地:“从明天开始,我要在彩妆部看到她。或者,我以后的妆容,都由三越百货…你叫什么名字?”
“黎觉予,女士。你可以叫我黎。”
“谢谢你那么贴心,甜心。从今以后,我的妆容都由三越百货化妆品部黎觉予负责。”
无论是哪个时代,一语成定局都是顶层阶级的常态。
青靴女士完全无视经理为难的脸色,自顾自地放下这番决定后,拿起包就去参加聚会。
等人走了后,经理才跟反应过来似地,气呼呼地:“恭喜你,黎,你可能是三越百货晋升最快的员工了。”
可不是嘛。
电梯姐早八晚十,工资22圆。
而化妆师早十晚五,工资足足有30圆!
而黎觉予只用了2天的时间,就完成了这百货店底层到中层的跳跃。而最重要的是——她总算可以摆脱这套发臭的电梯姐套裙,踢掉让人双腿发软的高跟鞋了,干一份舒舒服服想坐就坐的工作了。
忽然,黎觉予想到什么,问出了升职后的第一个问题:“那…咖喱猪排,还能拿吗?”
“能能能!”经理简直气笑了。
他环顾四周一圈后,坏心眼地调侃道:“别开心得太早了,赶紧换衣服,然后回来工作,你今天可有的忙了。”
周围,那些在等待化妆参加聚会的贵族姐们两眼放光,争先恐后地挤到黎觉予身边,:“我想取消xx姐的预约,请让黎帮我化妆!”
“我今天晚上有个咖啡厅相亲,黎可以帮我化一个相对成熟妩媚的妆容吗?”
“我要去约会,要一个…的妆容。”
黎觉予:“…”
糟糕,开心早了,这十几个人轮着化下来,手会废掉吧?
…
下午五点三十分,黎觉予第一次感受到东京上班族的下班高峰。
人挤人就算了,车厢还因为人多,每过一个坡道都在摇晃剧烈,直把这位可怜的豪门继承人摇出了个恶心欲呕,脸色苍白。
等到面儿镇时,她那套出门时还算完好的旧衣裳,已经变成连扣子都不全的破衣服了。
黎觉予忍着难受穿过商店街,往喇叭长屋走去。
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感觉,周围途径的路人,都在用若有若无的余光量着她,让人很不舒服。
顶着这种怪异的难受,黎觉予总算走到了喇叭长屋的深处,自己暂时的家中。
才刚进门,她就看到房内蹲着一个创作扮相当浮夸的陌生老女人,睁着一双狐狸一样的眼睛瞅着她,似笑非笑。
见她进来,老女人先是无礼地上下大量着黎觉予的一副,而后兴致勃勃地:“哎哟,这个家里赚钱的人来了啊!这身段,这样貌,丫头果然是天生赚钱命啊!”
而她对面,在家负责洗衣服扫做饭的黎母,则在莫名嘤嘤嘤地哭着。
“你是谁,你这话我很不喜欢。”看到屋子内陌生人,黎觉予感觉自己像被侵占地盘的猫一样,当即警惕起来,“请立刻离开我的房子。”
女人却对黎觉予的严肃警告置若罔闻,反而若无其事地开了个新话头,“欸,你在玉井工作的吧?”
话音刚落,黎母哭泣声瞬间加大。
一开始,黎觉予还没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地方,仔细回忆后,才在电车站张贴的广告中找到答案——该死,那是东京墨田街的私娼区。
该死!
两相结合,她才总算明白当下处境。
估计是这个老妓.女,听她独自前往东京工赚钱后,对着街坊和黎母面前胡八道,造谣黎觉予是去东京卖身的。
恰好她今天回来早,被电车折磨后脸色苍白、衣冠不整,还真有被“摧残”那味道。
“你给我滚。”黎觉予气得浑身发抖,上下两辈子都没有遭受过如此侮辱。
她抓起桌面上黎母准备的什锦醋饭,不由分地往老□□身上砸,醋啊姜葱蒜啊都挂在妓.女的和式头发上,变成好笑的头饰。
“我告诉你!我现在三越百货店工作,一天能赚一圆,不出十天就能搬出这个鬼地方了。而你,一个贩卖身体还要诬蔑其他清白女孩的卖.□□,就只能呆在这里,看着比你年轻漂亮的女孩一个个搬到市中心…”
黎觉予不是解释给老妓.女听的,而是解释给喇叭长屋的其他人听的,虽然澄清谎言相当困难,却比什么都不做要好很多。
而且攻击一个嘴臭老妓.女最好的方式,不就是漂漂亮亮,优雅地从地狱搬到天堂里么?
果不其然,老妓.女听着黎觉予的讽刺,又发现自己去美发店高价盘的银杏髻被破坏后,气不一处来。
可她不过年轻的黎觉予,只能边落荒而逃,边落下狠话:“那你可得早点搬走,不然也不用去东京工作了,在这里也能工作。”
喇叭长屋外人来人往,喧嚣不已。
黎觉予望向窗外那些围观的,端着嘲弄眼神的,脏乎乎的异性矿工们,感到铭心寒意。
她下意识地起身,将窗户全数遮挡,又把长屋内围观的人赶出房间。
等房间内没人后,黎觉予才珍重地从枕头底下,摸出层层包裹的钱包藏进衣服里,:“妈,今晚别睡了,我们要保护好自己。”
“还有,我不是卖.淫,也不会卖.淫,你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