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京阪梦(51) 宝冢大初日(4)……

A+A-

    宝冢大初日结束了。

    这场时长足足三个时的表演, 给观众们留下了不少值得讨论回味的片段,譬如醍醐的一番娘役,黎觉予的独唱还有藤井的歌舞。

    正当大家顺着人流走出剧场时,一个传闻突然在人群中兴起。

    “听了吗?独唱的专科生黎觉予, 原来在舞台上受了重伤, 被送到宝冢的西式医院了。”

    “天啊?所以那个真的是摔倒?不是舞台设计?”

    “是的, 听是一枚钉子, 戳进了脚踝…”

    “我还觉得她唱得特别好,看来实力不止如此…这女孩得多喜欢歌剧, 才会这样不顾自己身体健康强行唱歌?”

    …

    一时间,交谈声四起。

    前来观看宝冢歌剧的,大多数是感性的女观众, 在听表演出色的黎觉予负伤坚持后,纷纷对其表示感叹、敬佩、怜惜不已。

    而这种复杂多变的情绪,还有戏剧性十足的剧情,成功抢占观众们的全部思绪,

    手伤传闻爆发后,退场观众中再也没有人讨论普通完成表演的演员,而是一直车轱辘地重复黎觉予的舞台评价, 有人表演优秀、有人演员漂亮又坚强等等…

    而这些观众的评价,很大几率影响了记者的报道。

    混杂在出场观众中的,大阪日报的记者, 本来只想写一条以宝冢歌剧团整体为主的报道, 听到群众的讨论后, 慌不忙地检查相机底片。

    “…该死!”记者无语。

    他那台盖尔达相机,居然没能抓拍到黎觉予摔倒的照片,仅有的一张, 却是表演者坐在舞台上,扭头看幕后的背影图…万幸的是,裙摆上的血痕拍得十分清晰。

    “没有脸…应该也没关系吧。”记者喃喃自语,重新盖好相机的幕布。

    在他脑海里,已经构想好明天报纸的排版——大幅宝冢歌剧团的介绍,幅专科生独唱舞台的意外报导,不过这样的话,黎觉予算得上是一伤成名了。

    深知报纸影响力的记者啧啧称道:“这伤,受得可真值。“

    黎觉予这一受伤,不仅改变了报纸报道,观众舆论,还改变了物部家内部的想法。

    将司跟着伤者去医院了,人群也在渐渐退潮,偌大的剧场,只剩下物部夫人和物部老爷两口子,并肩而坐一言不发。

    “我一会儿还有外国客户要面见,你跟着司机回去吧。“

    物部老爷不习惯这种两人单独相处的画面,找到机会就想逃,却被夫人一把抓住衣摆,出手迅猛和准确度不亚于视力正常人。

    “夫人?“

    老爷对妻子,有着莫名的畏惧感。

    这种情绪无关于夫妻关系间,而是健康人对残疾人的畏惧。

    “一郎,我有话对你,请你一定要留下。“

    物部夫人微闭双眼,脸上严肃的表情让听话者有种“等会话题一定很严肃“的下意识逃避。可作为丈夫,物部老爷只能硬着头皮:”请。“

    “请让将司和黎觉予结为夫妻,这是一个母亲的心愿。“

    “不行。“老爷随即跳起,动作幅度之大足以窥视他的抗拒:”物部将司是家族精心培育的继承人,虽然我没有要求他一定要谁家结婚,却也不是谁都可以的。“

    黎觉予在舞台上的光彩形象,出现在老爷脑海里,使他话有些卡顿,只能不断重复:“总之就是不行,不行,不行!“

    “一郎,你听不出来吗?我这不是询问,而是通知。“物部夫人高傲而意志坚定,虽然她目不能视,却是一副威严的神态:”你放在茶室的东西,真当我不知道吗?“

    “夫人?!“老爷神采奕奕的表情像镜子一样被碎。

    夫人看不到,不过她也不想看到。

    她一字一句地:“这是一场很划算的交易,我容忍你放在茶室的东西,你容忍将司和黎觉予结婚,这和你享乐的人生态度不谋而合,不是吗?“

    “你是在威胁我?“

    老爷感觉自己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一抽抽跳动。

    然而夫人什么都没,唤来女仆大总管后就若无其事地离开了,只留下老爷一人呆坐在座位上了,至于想什么,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可能是在想:为什么儿子和妻子都一个样,喜欢用交易代替谈判?

    出“买卖“这个词时,母子二人有把他当父亲吗?

    应该是没有的吧。

    过了好一会,直到司机来问老爷是否发车前往东京的时候,老爷才迟钝地站起来身来,:“让家里人,准备将司的纳彩仪式吧。”

    司机觉得很突然,下意识回问一句:“对象是?”

    但其实,司机心中早已浮现那道倩影了。

    “黎觉予。”

    丢下这个名字后,物部老爷头也不回地离去了,可想而知这场婚姻对于他来,是多么不满意和不开心。而对于物部家的仆从来,这场婚姻又是多么难以置信又不可思议。

    ——黎觉予居然真的做到了。

    她居然真的攀上高枝,一举飞跃大阪名门之首了。

    **

    “黎觉予居然真的做到了?”

    “她真的要和物部将司订婚了?一郎那子居然也肯?”

    物部家少爷即将纳彩的消息,没传到当事人物部将司和黎觉予耳朵里,倒先传到千叶县成田屋,堀越旬少爷那。

    他现在比黎觉予还像个病人,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额头青紫一块,却还在嘻嘻哈哈地跟身边人感叹:“黎觉予可真行,一次受伤换一个好丈夫。”

    “不像我,被折磨得半死不活了,还得不到堀越家重视。”

    房间内都是堀越旬自己人,此处又远离成田屋本家,彼此讲起话来半点忌讳都没有。

    手下语重心长地:“通往成功的路都是艰辛的。”

    “但是我感觉我错了。”

    可能是身体上的伤痛,触碰到堀越旬内心的柔软了,他忽然收起笑容,自言自语般嗫嚅:“我原以为她跟我一样,都是为成功不择手段的人,但现在仔细想想,却是有不一样的地方。”

    堀越旬没的是,他曾经在星风针对黎觉予的时候提议过,自己有办法让星风退场,只需要暴露出对方庶女的身份,再引几个嫡姐姐过来,就能让星风从宝冢歌剧学院从此退场。

    然而黎觉予直接拒绝了,:“成功如果要通过迫害别人,那成功也没什么意思。”

    自此,虽然堀越旬没再提及,但这段话却深埋他心中。

    如今躺在床上受痛,脑子里却全是成功没什么了不起的道理。“我太渴望成功,甚至对他人起歪心思。现在遭受的磨难,原以为是通往成功之路的绊脚石,现在却有种…有种…”

    “这是报应的感觉。”

    堀越旬眼神开始迷茫,神情恍惚。

    他这个养子,在外人看来,十分名正言顺。

    因为堀越旬,也就是林旬早期,是堀越家亲儿子的挚友。

    两人在梨园结识,后来堀越家亲儿子莫名染上大烟,某天半夜瘾症发作,只留下一封“希望林旬的才能不被埋没,堀越家族收养林旬”的遗书后,自杀了。

    于是林旬被接到霓虹,成为堀越家传承技艺的养子,实现了从茶水工到贵公子的跳跃。

    当中猫腻只有林旬本人才清楚,可他一直觉得“无论是诱杀还是什么,不过是成功手段”,直到黎觉予出现,才给了他沉重击。

    ——原来不需要害人,也可以成功,继而改变人生的。

    那他过去和现在,所做的事情有什么意义?

    当着自己人面前,年仅20岁的堀越旬第一次流露真实情绪,他恼怒地咬紧唇瓣,直到将其咬出血痕才作罢。

    **

    至于黎觉予。如果让她知道,堀越旬把她比喻成一朵不玩弄手段的白莲花,肯定会哈哈大笑,嘲笑对方太天真。

    手段这种东西,从在霓虹清醒的第一天起,就开始玩弄了。

    只不过黎觉予更聪明,更懂得走捷径。

    ——杀人什么的也太麻烦了,哪有笼络物部将司要来得方便快捷?

    譬如像这时候,黎觉予安心地躺在病房里,看着将司用英语,熟练地和洋人医生交涉,逼得医生们半被强迫半服从地给出“不出一周就能出院”的保证。

    怎么讲呢,连医生都:黎觉予特别幸运

    虽然钉子扎进了腿,却完美避开所有重要肌肉和胫骨,只在脂肪处留下痕迹。缝个针包扎一下,没有一周就能站立行走出院了,对公演并无影响。

    医生的诊断,让铃木经理等剧团人松一口气。

    作为和记者有直接接触的工作人员,他们在表演结束后,就提前拿到明天报道的资料,知道黎觉予意外事件将作为娱乐美谈,与宝冢歌剧团公演并列登上报纸首页的消息。

    对此,剧团制作人的意见是:甚佳。

    单纯的公演报道只能引起感叹,只有美谈才永恒不变地具备讨论性。至于唯一的问题,黎觉予能否继续担任本季公演的专科生,也从医生的诊断意见中得到了解决。

    总的来,公演算得上是大成功。

    铃木经理的职位也保住了。

    知道这一消息的铃木,乐得开了花,一蹦一跳地从办公室回到剧团排练场。

    还没来得及推开排练室大门,就听到室内传来一道气愤女声。

    “太过分了!黎觉予是故意摔倒的吧,故意用受伤抢占话题。”

    话人是佐藤,她家有人在媒体界任职,所以在所有人之前,提前得知明天刊登的内容。

    她语气愤愤不平,:“明天大阪日报次条,会刊登黎觉予受伤的新闻…”

    “而且我母亲,退场的时候周围人都在讨论那名受伤的独唱,不就是黎觉予嘛!”

    “明明大家都表现得很好,为什么只有黎觉予一人出名了?”

    …

    听到里头传来群起讨伐的声音,铃木经理默默逃走了,不敢加入这场女人的名利场战争。

    还好这个年代没有“内卷”这种法,不然这些人就能给黎觉予创造新的外号了。

    ——宝冢歌剧团卷王。

    一个大家都作出100分表演,靠受伤来加分的内卷精英。

    可惜这个时代没有这个精准形容的名词,大家只能通过大段、大段的批判,形容这种不公平的形象,恨自己没有在舞台上受伤。

    可她们没想过,如果是她们受重伤的话,还能将表演坚持下去吗?

    黎觉予成功了,但剧团内部对她的挑战还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