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更)我们离开冉府……
“二叔他,怎会出了这等事?”
不知怎么走漏了风声,此事就传到了老太太耳中,老太太一听直接两眼一翻,昏厥了过去,赵兰月与冉芷又皆不在府中,那一干下人没了主意,只好来找冉秋,冉秋这才得知她二叔出了事。
那下人断断续续地将事情了个大概,焦急道:“二姑娘,您快去瞧瞧老夫人吧!”
冉秋忙问:“可有人去请郎中了?”
“有,有!已经去请了,只是的们这会儿也不知怎么办,二姑娘去守着老夫人,总能让老夫人安心些。”
冉秋犹豫了。
如今这情形,自己去了,恐怕也不见得有什么安慰,况且祖母向来不待见自己,她实在不愿再踏入那个地方,听到那些刺耳的话。
但冉修德出了事,那便是整个冉府的事,她作为冉家的二姑娘,也不能完全避免受到牵连。
况且老太太身体一向很好,如今突然受此击,昏厥过去,若是真出了什么意外......
她终究放心不下,还是去看一眼为好。
冉秋闭了闭眼,起身道,“冬盏,随我前去。”
冬盏犹豫地看着她:“姑娘......”
冉秋披上了斗篷,淡道:“走吧。”
冉秋心事重重地赶到了后院,一进屋,就见老太太躺在床上,正满头大汗,嘴角不住地抽动,不知在喃喃些什么。
难怪下人要急着叫自己过来了,冉秋看着老太太这个样子,心中也不免担忧惶恐起来,她在一旁跪坐下来,握住老太太的手,轻声道:“祖母。”
“芷......芷儿?”老太太微微睁眼,粗糙的手紧紧攥着冉秋,“你来了,啊?”
冉秋自嘲地笑了一声:“祖母,我是秋儿。”
“秋儿?”老太太看清来人,那张悲痛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口中怨怼道,“这么多日都不见你来过,怎么今日到这来了?”
冉秋将老太太的神情瞧了个一清二楚,不过她早已习惯,再听到这些话,也无所谓难不难过了。
她声音平平道:“我来看看祖母。”
老太太好似没有听见这句话,愣了片刻神,突然睁大眼,激动起来,“你二叔呢?你二叔什么时候能回来?芷儿到哪去了?”
冉秋眉头一皱,对守在身旁的下人们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祖母别担心,二叔他......”冉秋并不十分清楚如今的情形,也不知赵兰月母女只能尽力先稳住老太太的情绪,“二叔他会没事的。”
老太太流泪道:“如今冉府都由你二叔一人撑着,他要是出了事,我们一家可就......”
冉秋默默叹了口气,她对自己的这位二叔了解不多,只知他在府中寡言少语,时常待在衙门里忙差事,但从未听有过差错,怎会......
冉秋思绪一顿,脑中闪过一个画面。元宵节那日,她与顾焱回府,路过井巷的时候,曾看到过二叔的身影在那附近出现,二叔如今下狱,会不会和此事有关?
缘何审案公堂之上,能有人突然闯入,周大人又怎会来得这么巧?此事怎么看都像是有人刻意为之,可如今父兄皆去,冉府根本对任何人造成不了威胁,二叔也一直安稳地任着官职,谁会处心积虑设计这些呢?
老太太呜咽的声音始终未停,郎中来看过后,只是受了惊吓,要她好生歇息,冉秋侍候老太太喝了安神的药,静静地守在这里,却未曾理出头绪来。
等天色黑下来时,外面才传来了匆促的脚步声,冉秋看向门口,就见冉芷和赵兰月走了进来。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冉秋总觉得赵兰月在看到自己的那一刻,眼神就躲闪了一下,而后也似乎一直在回避着她。
就连冉芷,脸上也有着一层隐隐的不安。
听到脚步声,老太太苍老的声音响起:“是不是芷儿回来了?”
冉芷走上前:“祖母,是芷儿回来了。”
冉秋自觉站起身来,让了位置,看着冉芷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方才去了何处?”
冉芷坐在老太太床头,没有看她,只回道:“我们去见了周大人,求问父亲的事。”
“结果如何?”冉秋虽恨她们凉薄,却也不希望冉家发生变故,忧心道,“二叔一事可有误会?能否重开细审?”
“此事......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冉芷背对着冉秋,冉秋看不到她的神情,可这话时,冉芷的后背却有些僵硬。
“此话何意?”冉秋斟酌着她的话,心知此事并不简单,犹疑着问道,“既已定罪,今日又仍有余地回旋,周大人......是想要我们如何做?”
冉秋的话一出声,屋子里便陷入了沉默,冉芷背对着她,一语不发,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老太太的视线在几人身上来回扫了一遍,看着冉芷紧绷的脸色,终于忍不住,拉着冉芷哭泣道,“要怎么做才能救你爹爹回来?!只要能救他出来,就是豁了我这条老命我也愿意啊......”
“祖母,您别这么。”冉芷勉强扯了下嘴角,开口道,“周大人答应重审此案,但是他有一个条件。”
老太太抓紧了冉芷的手,身子抬起来些:“什......什么条件?”
冉芷沉默了许久,眼看老太太越来越心焦,才于心不忍地开了口。
“他,要纳秋儿为妾。”
“什么?!”
冉芷话音刚落,冉秋和老太太都惊叫出来,不敢相信方才听到的那几个字。
冉芷咬了咬牙,又重复了一遍:“周大人要纳秋儿为妾,如果我们答应,他便愿意帮爹爹。”
冉秋听着冉芷这话,字字清晰,但她却好似听不明,什么叫要纳她为妾,冉芷此话何意?
她浑身如定住了一般,愣愣地看着冉芷,愈发觉得身后发凉。
“冉芷,你什么?你再一遍。”冉秋走到她身旁,一把拉过她的肩膀,提高声音道,“你看着我,再一遍!”
冉芷被她扯得摇晃了一下,转过头来看着她,眼中有一丝决然。
“周闻要你去做他的妾,才肯救我爹爹,你明白吗?听明白了吗?!”冉芷几乎是嘶哑着出了这句话,她死死盯着冉秋,似乎这样就能掩饰自己的心虚。
不是她的错,不是!这是冉秋该做的,凭什么要自己受罪?冉秋自就什么都有,有疼爱的父亲和哥哥,有将军之女的头衔,有热络来结识的京城贵女,她什么都有,而自己什么都没有,所以这是她该做的,是她该做的!
过去她享了这些年的福,如今不过是做一点牺牲,便能让全家都好过,有何不可?有何不可!
看着冉秋的面孔,多年来积攒的怨气在此刻皆数爆发出来,冉芷胸口起伏得厉害,她上前两步,咬牙切齿道,“三日后周府便会派人来接你,你只要乖乖做他的妾,我爹爹就有活路!难道你忍心看着我爹爹被判死刑吗?到时候冉府就真的什么都没了!你忍心看着冉府变成这样吗?!”
所以,就要自己去牺牲么?
这话得如此冠冕堂皇,理直气壮,冉秋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冉芷的眼睛,想要从中看出哪怕一丝不安来,可是没有,一点也没有,冉芷的眼中只有对自己的恨意,那是一种充满了不甘心的恨意,像是恨不得她立即消失。
“冉芷。”冉秋握紧了拳头,声寒如冰,“出事的是你爹爹,今日去见周闻的也是你,他缘何会突然提及我?我与此人一面也未见过,他又怎会无缘无故要纳我为妾?”
冉秋从未像此刻这般看不起眼前的人,她觉得可笑,更觉得轻蔑。
“冉芷,他想要的是你,对吗?”
冉芷神情逐渐变得惊慌,她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猛然一把推开了冉秋,一向以优雅从容自居的她被冉秋戳穿,竟歇斯底里起来,指着她道:“你在什么胡话?!周闻指名点姓地要你到周府去,如今以你的名声,难道你以为还能嫁得好人家吗?!周闻身居高位,此事既没有亏待你,又能救我爹爹,你却在这里顾左右而言他,往我身上泼脏水!冉秋,你还有一点良心吗?”
“良心?”冉秋冷眼看着她对自己一通指责,轻轻念出这两个字,竟笑出声来,“你有什么资格提这二字?”
她们若仍存一丝良心,又怎会在这个关头将自己推出去?
“你,你......”冉芷双眼通红,紧紧咬着牙,一个字也不出。
老太太看着一向温和怯弱的冉芷竟被此事逼成了这副模样,她咳了两声,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粗声道:“都别吵了!”
赵兰月从进屋起就始终一言不发,冉秋冷眼看着冉芷,就见她眼圈立即红了。
似乎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失态,冉芷微微蹙眉,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出来,她拿着帕子按着眼角,抽泣道:“我怎么也是秋儿的长姐,我又怎么忍心将她送到周府去,可是不管怎么,也是爹爹的性命更重要啊......”
冉老太太又何尝愿意看到自己儿子没了性命,她看向冉秋,神情竟是难有的慈祥,“秋儿,你听祖母一言。”
“让你去给周大人做妾,是委屈你了,可若能保你二叔无事,今后咱们冉府还是你的靠山,绝不会叫你受半点委屈!”
冉老太太声泪俱下,得十分动情,“若是你二叔出了事,我们冉府即便能保全,那也永远无法在别人面前抬起头了,更妄若谈一个好人家的婚事!若嫁得寻常布衣,不如到周府去,好歹能够保今生衣食无忧,不受穷苦之扰啊——”
冉秋冷眼看着她,出声道:“祖母的可是真心话?”
“祖母自是希望你过得好的。”老太太哭道,“若非逼不得已,我又怎舍得自己的孙儿受苦?”
“希望我过得好,所以自便叫我时时让着冉芷,无论遇到何事,都要我先跟冉芷道歉,就连冉芷的父亲出事,也要我代冉芷去牺牲,换他一条性命?”
冉秋看着冉老夫人,她头一次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直尊重的祖母,仿若将一切都看穿了,她们的理所当然,她们的自私伪善,每一个举动,每一次开口,都让她恶心,让她心寒。
亲人又如何,难道就因为“亲人”二字,就要原谅他们施加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吗?就要为了他们的平安,他们一家的将来牺牲自己?
她原以为,只要自己远离他们,划清界限,就能彼此安生,却原来,没有反击,就会不断助长她们的猖獗。
冉秋嘲讽地笑了,声音中却又带有一丝凄凉。
“希望我过得好,所以在父亲得势时,理直气壮地要求回报,心安理得地享受冉府的荣光所带来的一切,父亲走了,你们便将他成害冉府失势的罪魁祸首,轻视我,压我,视我们一家为祸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我是不是要感谢自己还有利用价值,所以才能使你们大发慈悲将我留在冉府?”
冉老太太登时变了脸色,颤抖着嘴唇道:“你......你什么?!”
“我的话,你们听清楚了。”
冉秋闭眼,又睁开,目光凛然,“祖母于我,一无血缘,二无恩慈,你我之间本无祖孙情分。”
她的视线从冉老太太脸上扫过,又看向赵兰月和冉芷,“二婶惯会挑拨是非,嚼人口舌,亦不配为长辈,至于冉芷,我并未半分对不起你,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在众人面前惺惺作态,陷我于难堪境地,你虚情假意,佛口蛇心,纵然过去我对你有几分姐妹情谊,也早已被你亲手断送。”
“我冉秋,从不亏欠你们一分一毫,若要用我来唤二叔的性命,妄想。”
冉秋不愿再看这些人一眼,她转身离去,只留下掷地有声的三个字。
“我不愿。”
冉老太太惊滞了片刻,才重重一锤床,哀嚎出声:“她竟......竟敢出这样的话,不孝!”
冉芷方才听到冉秋那些话,脸上便是青一阵白一阵,此刻冉秋离去,独留她们三人在这屋中,她暗自咬唇气恼,竟生生将下唇咬出血来。
赵兰月终于开口话,神色依旧惶恐:“她......她若不去周府,你爹可怎么办?到时候可就......”
“她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冉芷立刻厉声断赵兰月的话,她盯着门边,神色已有痴狂之态,“周闻已经派了人来冉府驻守,无论如何,她逃不掉的!就是绑,也得给我绑到轿子上。”
冉秋一出门,候在外面的冬盏便立刻过来扶住她,神色担忧道:“姑娘,发生了什么,我在这外头听见里面在吵,是不是她们又......”
冉秋来不及解释什么,直接道:“回去再,我们快走。”
随即便由冬盏扶着快速离开了这个令她心死的地方,方才她的话决然,可内心却清楚,冉芷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她既然今日敢弄这么一出,定然不达目的不罢休。
一回到院中,冉秋立即叫来了钟英,神色仓促道:“快,快去准备马车和行李,我们离开冉府,离开京城!”
钟英面色有一丝惊疑,但他向来听从冉秋的安排,立刻应下,就要去准备,然而刚走到冉府大门前,便见一队官兵黑压压地守在外面,将四周完全包围了起来。
钟英本能告知到危险,就要离开,却有几个人立刻将他拦了下来。
钟英目色一沉:“你们做什么?”
为首的人毫无退让之意,冷冰冰道:“我等奉命看管冉府,护冉家人安全,任何人不得进出!”
钟英看着门外守着的一队人,权衡再三,暂且退了回去。
都是官府的人,还带着武器,硬碰的话,肯定占不得上风。
钟英回到院中,将外面的情形告知了冉秋。
冉秋正算收拾行李,听到此话,手一松,心知如今要离开,是困难重重了。
想起那日在井巷所见情景,冉秋知道二叔定然有什么瞒着家里,而周闻如此急着除之后快,除了封口,她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既是封口,定然也不会放过冉家所有人了。
想到那屋人的所作所为,冉秋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周闻三日后来冉府接人,她这次无论用什么法子,也要护住自己和身边的人。
冉芷既然那么想救二叔,她就成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