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炀和雪灵回到龙帝宫, 雪灵对青炀不理不睬，青炀也不生气，就是静静地陪在她身边。几天后，雪灵忍不住了。

    “你堂堂龙神帝不去处理正事, 在这浪费时间, 你不觉得愧对神界子民吗？”

    “我从来没愧对神界子民, 但我愧对你。”

    雪灵怒视他：“你这样把我死死地困住就是补偿？”

    青炀平静地回：“只有陪在你身边我才能有机会补偿你。”

    雪灵无可奈何, 无计可施，只好尽可能和琰待在一起。

    琰心翼翼地问：“妈妈, 父帝是不是又惹你生气了？”

    雪灵摸摸他的头：“琰，妈妈不是生气，而是, 妈妈已经不是花神了。”

    琰似懂非懂地眨着眼：“妈妈不是花神了，所以就不喜欢父帝，而是喜欢要喂饭的叔叔？”

    雪灵惊讶地看着琰:“你怎么又提起那个叔叔？”

    琰噘着嘴：“妈妈看着要喂饭叔叔都是笑嘻嘻的，看着父帝都是沉着脸。”

    别以为孩不懂，他都看在眼里。

    雪灵把琰搂入怀中：“琰，无论妈妈和父帝怎么样，妈妈都是那么爱你。”

    琰：“妈妈生气是因为父帝不让你去找要喂饭叔叔？”

    雪灵无奈：“妈妈生气是因为没办法和你父帝讲道理。”

    琰瞪着亮晶晶地大眼睛：“我去和父帝。父帝都听我的。”

    雪灵失笑：“不用, 妈妈和你父帝之间的事妈妈会处理好。”

    --

    宛琳前来，看来她和青炀之间的别扭谁都看得出来。

    宛琳：“青炀是不是又惹你生气了？”

    雪灵伸出手腕：“他给我上了灵力锁。”

    宛琳诧异片刻后，摇摇头：“我去和他。”

    雪灵叹息：“他不会听的。我跳过一次息落崖, 他不会让我有机会跳第二次。”

    宛琳悠悠深叹：“青炀比青桡大一千岁, 青桡出生前, 青炀就已经离开王宫去应龙谷拜弘长老为师。他在应龙谷修炼了一千年后，青桡就成了他的师弟。弘长老过，他们两兄弟资质不相伯仲, 他担心两兄弟将来会为了争夺王位而反目成仇。为了测试两兄弟，他设了一个幻局。幻局中两人要攻破一个个关卡，最后一关是两人比试，胜者直接离开幻局，败者要在幻局中轮回一百年。没想到青桡直接放弃比试，让青炀胜出，接受在幻局中轮回。一百年后弘长老问青桡，虽然他赢青炀的机会不高，为什么不拼一拼？青桡：‘青炀不想在幻局中浪费光阴，我就不在乎，我们俩既然有了共识，何必再战。’弘长老直白地问：‘那王位呢？’青桡：‘我会帮青炀登上王座。’那时候，弘长老很宽慰，青炀有帝王相，青桡没有野心，必会成为相互扶持的兄弟。没想到，青桡不争不抢，只是因为没遇上他真正执着的人。既然他们俩都放不下你，就只能决出胜负了。”

    雪灵诧异地看着宛琳：“太后的意思是？”

    宛琳拍了拍她的手：“等樊翊准备好的时候，我就安排他们俩来一次正式比试，前提是绝不能伤了对方性命。如果樊翊赢了，你跟他走。如果青炀赢了，你留下来。但在他们正式比试之前，我不会让青炀强迫你做任何事。”

    雪灵犹豫不决。如果樊翊输了，那怎么办？

    宛琳微笑：“你对樊翊没信心？”

    “我……”

    宛琳：“你知道百万年前，龙族是如何变成神，拥有人身吗？”

    雪灵摇头。

    宛琳娓娓道来：“百万年前，龙族和人神族经常大战，但是输多赢少。有一次，人神族突击围剿屠杀龙族，奋力抵抗的龙将几乎被屠杀殆尽。最后一名坚守的龙将被下了息落崖，剩下的龙族只能放弃抵抗，彻底投降，成了人神族的奴隶。一千年后，一个年轻人神男子成了龙奴的管工，他和其他人神不同，他不仅不虐待龙族，还秘密教龙族的壮年男女功法。再过了一千年，他带领着龙奴们破人神族的结界，破界而出。人神族大骂他叛徒，他就在空中变出龙身，一条金色腾龙，浴火而生的神龙。他就是龙族蜕变成龙神的祖先。”

    雪灵心头颤震：“太后的意思是？”

    “我在弘长老的大宅中见到樊翊的时候，就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气息。龙族的蜕变和火脱不了干系。青桡受过魔龙火的灼烧，再承受冥火的洗礼，虽然饱经磨难，但也成就了他浴火重生。他不仅仅是龙神，而是龙狐妖神。青炀的修炼已经去到了极限，樊翊却破了龙神的极限。他的修炼才刚刚开始。”宛琳轻拍她的手背，“你不需要和青炀赌气，青炀困不住你多久。”

    雪灵怔怔地看着宛琳。温婉、高雅、睿智、通透，难怪风神王会那么深爱她，弘长老几千年来念念不忘。

    --

    樊翊跟随弘长老和昊宸在外布结界，把收集到的七蘼花露水带回龙帝宫。去到龙帝宫的结界外就被十几名神将拦下。

    “陛下有令，你不能再进入龙帝宫。”

    樊翊皱眉：“我是狐妖王的侍卫，你们是不是认错人？”

    “你就是狐妖羽立，没认错，陛下下令不让你靠近龙帝宫。”

    樊翊冷哼：“笑话，我是狐妖王的侍卫，我的陛下就在龙帝宫，你们凭什么不让我去觐见？”

    神将冷脸：“龙帝陛下有令，你最好识趣离开。”

    “如果我不离开呢？”

    神将们拔剑：“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樊翊沉着脸，青炀一定是察觉到什么，要软禁雪灵。他陡然伸出狐狸尾，先下手为强。

    就算是十几名神将围攻，樊翊还是应付有余，不一会就到结界边缘，既然不开结界让他进，他就亲手破它。就在他要破结界时，一道青影疾飞而来，凌厉的掌风向他击而来，樊翊不敢硬接，闪身躲开。

    青炀立于他面前，神色寒厉：“神界不是你能闹事的地方。”

    “我是来觐见我的陛下。”

    “雪灵在朕的宫里很安全，不需要你一个侍卫操心。”

    樊翊攥起拳头：“我只知道我的职责是守护陛下，她在哪，我就在哪。”

    青炀注视着他，眼中浮起一份隐隐的忌妒：“我保证，你做不到。”

    现在就要开了吗？虽然青桡的灵力已经完全苏醒，但樊翊还没机会施展过潜藏的神力，自己的功力能有多强他心里也没底。

    他的脑子蓦地传来宛琳的声音：“青桡，听母妃的话，先离开，我会照看雪灵的。你不是答应过我，再不会冲动行事吗？”

    樊翊强压下心头火气，从怀中拿出装着七蘼花露水的琉璃瓶，不心把弘长老给他的令牌也扯了出来。虽然他立即塞了回去，但还是让青炀看见了。

    樊翊递上琉璃瓶：“这是给陛下的七蘼花露水。”

    青炀接过，凝视他的双眼，好似要看穿他面容下的灵魂。

    “你走吧。”

    樊翊深深地遥望下面的念月园一眼，飞身离去。

    青炀在空中呆滞了良久。樊翊那块是弘长老的令牌。

    为什么师父会把应龙谷的令牌给他？

    为什么昊宸会冒着违逆自己的罪名替樊翊隐瞒？不是因为瑾萸求他，而是因为……

    青炀的眸光猛地一震。他施展灵力搜寻昊宸，使出万里传音：“昊宸。”

    “陛下。”

    “樊翊就是青桡。”

    “……”

    “难怪你不惜一切也要替他隐瞒。”

    昊宸慌乱：“陛下，属下……”

    青炀静静地伫立空中，遥望着樊翊离去的方向。

    ~“我已经嫁了人，我的丈夫叫樊翊。”~  而樊翊，是青桡！

    --

    雪灵在念月园中失神地注视着在结界中的七蘼花沉思时，天空中飞来的一道身影让她回过神。是昊宸。

    雪灵看得出他心事重重，和他走到一旁，低声探问：“将军，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昊宸目光茫然：“陛下已经知道樊翊就是青桡。”

    微微诧异过后，雪灵了然：“他到底还是知道了。”

    “我这次回来就是向陛下请罪的。”昊宸向雪灵郑重行礼，“王君，以后昊萱就拜托你照顾。”

    雪灵肃然：“我陪将军一起去见陛下，无论陛下罚你什么，我一起受罚。”

    昊宸惊诧。

    雪灵：“你是龙帝的臣子，但也是阿翊的师父。你帮他度过最难熬的时刻，还不惜违逆龙帝为阿翊隐瞒。无论你前世做了什么，这一世的恩情我们都看在眼里。我是阿翊的妻子，怎么可能让你为我们去受罚而无动于衷？”

    昊宸的眼眸就如平静的湖面投入一块石子，慢慢漫起涟漪：“你……都记起来了？”

    雪灵点头：“月灵的确埋怨过你，只是你身为龙帝的重臣，怎么能怪你不帮青桡？”

    昊宸的拳头微颤，他微垂首遮掩满眸愧疚：“我以为再怎么样青桡也是陛下的同胞兄弟，陛下绝对不会对他下狠手，没想到，青桡就在我面前被入息落崖。我……恨我自己。后来，你在你生辰典礼那天跳入息落崖，我……我知道，你是故意要我出席你的生辰典礼，要我亲眼看到这一幕……”兄弟情和君臣义在他心头来回撕扯，他选择了臣子之责，就要承受五百多年的懊悔负疚。

    雪灵唏嘘一叹：“这一切都过去了。”

    --

    雪灵和昊宸去见青炀。昊宸在青炀面前下跪请罪。青炀淡淡地一句，你有什么罪？昊宸就把初遇雪灵和樊翊，到雪灵被杀后灵识叫唤樊翊青桡，以及他把樊翊带回府邸教他修炼的事全盘托出。

    青炀目光清冷：“为什么？”

    昊宸俯身，直言：“战场上八殿下帮过、救过属下很多次，属下对八殿下心中有愧。”

    雪灵直视青炀：“樊翊是青桡这件事我早就知道。是我求将军为我隐瞒，你要责罚就罚我。”

    青炀看着雪灵，嘴角自嘲地扬起：“好，我就罚你嫁给我，每天想法子折磨我。”

    雪灵一脸肃然：“你知道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青炀慢步走到雪灵身边：“没关系，反正你就是我的帝后。”

    雪灵蹙眉，瞪着他：“如今是要全力应对魔王的时候，你别再为你的私心纠缠。神界需要昊宸将军。”

    青炀看向昊宸：“昊宸，你也听到了，帝后为你求情，朕就不责罚你。”

    昊宸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向青炀谢恩。

    青炀意味深长地看了雪灵一眼，对昊宸：“找樊翊来见我。”

    雪灵着急：“你要做什么？”

    青炀目光沉肃深远：“我给他机会来带你走。”

    --

    宛琳来找青炀，虽然她知道两兄弟之间的比拼在所难免，但她没料到会那么快。

    “雪灵来找我了樊翊和青桡的事。她很担心。”

    青炀放下手中的奏报：“母妃，我对雪灵承诺过绝不伤樊翊的性命。”

    宛琳沉声：“雪灵告诉我，你也承诺过绝不取青桡的性命。”

    青炀面容一滞：“那是因为青桡入了魔。”

    宛琳轻叹：“会因为外在原因而改变的就不叫承诺。青炀，雪灵告诉我前世你和她的种种往事。无论你有再多的不得已，结果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破你对她的承诺。在你背弃承诺时，也就碎了你们之间的感情。她想告诉你，你一直把她离开你迁怒于青桡，其实是你不肯接受，破镜难圆，覆水难收。”

    青炀的目光混杂着悔恨和忿然：“如果不是青桡从中阻碍，月灵怎么会一次机会也不给我。”

    “青炀……”

    “母妃，这件事我会处理好，你不必操心。”

    ~青炀早已经不是你能相谈的王儿。~ 宛琳失落地看了青炀一眼，默默转身离开。

    青炀静默良久，陡然一手扫下桌面的茶杯，茶杯破碎一地，茶水洒落四周。他怔怔地盯着满地水迹，紧攥的拳头难以自持地发颤着。

    --

    瑾萸陪同樊翊一起回到龙帝宫。樊翊恢复了原貌，和瑾萸一起走入乾坤殿。

    青炀端坐王座，身旁坐着宛琳，雪灵和弘长老站在她身旁。青炀看着殿下的樊翊，他和瞿野很相似，但他的双眼很熟悉，是的，那是青桡的眼神，任情任性，不在乎的不屑一顾，在乎的不惜飞蛾扑火。

    “龙帝。”

    “瑾王。”

    瑾萸：“这是我的王儿樊翊。”

    青炀注视着樊翊：“你就是由雪灵带大的樊翊。”

    樊翊正色：“我也是被月灵从魔毒中救回的青桡。二哥，好久不见。这五百多年你过得好吗？”

    青炀：“好，你呢？”

    樊翊讥诮一笑：“我也不错，只是在龙罡罩里住了四百多年，看着月灵从神界掉落人间，看着妈妈救回月灵的灵识，再看着她从花神月灵变成狐妖雪灵。这都是拜你所赐。”

    青炀冷冷清清：“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变。”

    樊翊揶揄：“你却变了不少。整个王宫里空空荡荡的，你这龙神帝当得很不过瘾吧。”

    青炀轻抚着王座上的赤金龙头：“你没坐过这个位置，当然不知道其中的乐趣。最过瘾的是我能让我不喜欢的人消失。”

    樊翊正色：“对，你能让你不喜欢的人消失，却不能让不喜欢你的人喜欢你。”

    青炀的手微紧：“我不想再和你耍嘴皮子。既然大家都在，我就把话清楚。在三百年内，我给你两次挑战我的机会，如果你不依靠魔毒赢我，如果雪灵愿意，我就让你带她走。如果你输了，永远在雪灵面前消失。无论输赢，我绝不伤你性命。”

    樊翊微怔，三百年？他就那么有信心三百年内自己赢不了他？

    无论如何，这也是解决他们争端的唯一法子。

    “好！”樊翊毫不犹豫。

    青炀一挥手，一颗玉珠出现在樊翊面前：“立血誓。”

    两人刺破手指，挥血入珠。青炀把玉珠移到宛琳面前：“母妃，这颗玉珠就由你保管。”

    宛琳接过玉珠，百感交集地看着青炀和樊翊。他们要走的路已经不是她这位母亲能左右。

    雪灵想起五百多年前青炀承诺不取青桡性命，结果他食言了，她也跟着跳下了息落崖。这次他用血誓来证明他的话，至少他终于明白，杀了青桡，杀了樊翊，就等于毁了她的心。

    樊翊伸展手臂：“既然我有两次机会，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我就来试试第一次挑战。”

    青炀冷眼凝视他：“你确定？”

    樊翊挑眉：“正所谓初生之犊不怕虎。初生之狐不见得就会输给你。”

    青炀冷笑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