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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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里许久没下过雨,这一次倒是淅淅沥沥下了好几天。

    冯羽趴在窗边,看着外头细密的雨帘,忽然道:“没想到这天变就变了。”

    傅宁丢开手里的书,了个哈欠:“你这是看了两日雨,叫无根水入了灵台,要开始伤春悲秋了?”

    “你才脑子进水了呢!”冯羽瞪了傅宁一眼,维持着苦大仇深的表情:“我得不是天气,是朝中......这变得也太快了。”

    前日清,守城的禁卫在一辆入城的马车中发现了裹着盐引的包袱。因着事关重大,禁卫不敢私自裁决,立刻将此事报给了值夜的将军冯云。

    冯云也不敢托大,一面派遣人追查逃犯,一面将此事报给了兵部尚书;而兵部尚书向来是刚正不阿的性格,当天早朝便将这件事捅到了圣上面前。

    圣上震怒,下令彻查,至此,大案通天。

    窗外雨声不绝,冯羽看着傅宁,忽然低声道:“你,这件事,会不会牵扯到咱们两家身上来?”

    “不会。”

    傅宁回答的淡定,冯羽却有些不放心:“可万一有人陷害——哎呀!”

    他手忙脚乱接住砸在头上的书,一脸郁闷看着傅宁:“你砸我做什么?”

    傅宁瞧着他笑道:“看能不能把你的脑子砸回来。”不等冯羽发出疑问,傅宁便接着道,“我问你,你的父亲和兄长,是那种会做不仁不义之事的人吗?”

    “自然不是!”

    傅宁点点头:“那我再问你,你的父兄,是会站着看别人陷害自己的人吗?”

    冯羽道:“自然也不是......”

    “这不就得了,年纪想这么多,也不怕折寿。”傅宁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好,继续道:“云哥哥今日又忙了一整夜?”

    “是啊,这案子是兵部那边捅出来的,又是我哥值夜那天发现的,他现在忙得像个陀螺..........”

    冯羽没想许多,被他轻易岔开了话题,直到午后傅宁离开时,都没有再担心过盐引的事情。

    但离开户部尚书府后,端坐车中的傅宁,神色却并不如先前那般轻松。

    盐引的案子查了几天,进度却并不快,只零零星星找了几个官出来,一直没掀起大的气候,仿佛真的只是几个财迷心窍、胆大包天的人铤而走险;但傅宁总觉得,这样的平静,绝对不正常。

    一如那日山雨欲来之前的清风明月,看似毫无威胁,背后却杀机暗藏。

    外头的车夫低声问道:“少爷,咱们现在回去吗?”

    傅宁沉思片刻,指尖轻轻敲了一下面前的矮几:“天色还早,先不急,去一趟平王世子府。”

    自那日丰宝楼一别,连着两日阴雨连绵,国子学又放了假,他便再没听到过荀弈的消息。

    若是放在以前,荀弈怎么样自然是和他毫无干系;但现在毕竟要和荀弈好好结交,那么于情于理,他都是要去一趟的。

    雨天车马行得缓慢,傅宁觉得自己快要睡着时,才来到了世子府门前。

    傅宁刚从昏昏欲睡中勉强起精神,便听到外头传来了一道陌生的声音:“这是侍郎府的车?敢问车中可是傅公子?”

    车夫只答了一个“是”字,还没来得及多什么,那一道声音立刻道:“既然是傅公子来了,那便快快请进——啊,不用走偏门,咱们世子吩咐过,若是傅公子来,直接从正门进来便好。”

    傅宁端坐车中,听着外头的动静,只觉得睡意瞬间全无,心情是不出的复杂。

    世子府的大门缓缓开,他就这样一路畅通无阻,直接进了世子府,又被好几个侍从引着,来到了世子府的偏厅。

    或许是这几日国子学放假、不曾外出的缘故,荀弈不像平日那样从头发丝到靴子都理得一丝不苟,而是穿着松散的常服,斜靠在窗边的榻上,正摆弄着手里的什么东西。

    见到傅宁来,他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动作,只是扫了傅宁一眼:“寻不到好玩的去处,又闲得无聊,所以纡尊降贵找我来了?”

    熟悉的阴阳怪气味迎面而来,傅宁抛去了方才复杂的思绪,叹着气坐在了荀弈对面:“我好容易找着借口出府,你就这样想,实在是辜负我一片好意。”

    荀弈淡淡看他一眼:“好意?”

    “嗯。”傅宁一本正经:“我来帮你增加点信心,好叫你别总疑神疑鬼,东想西想。”

    他一脸谴责,荀弈心内忍不住开始动摇了:难道他不是实在没事做才来找我,而是真的想同我一处?

    傅宁方才是随口胡诌,自然不会让荀弈往深里想下去,立刻转移了话题:“省之哥哥,你这是在做什么?”

    桌上放着一堆零零碎碎的物件,有几张裁成块的油纸,一个六边的框子,和几根细长的竹条;而他手里正捏着一根竹条,另一手持刀,正在削去表面不够圆滑的部分。

    “没什么,玩意儿罢了。”荀弈放下手中的东西,“你来找我,真的只是为了闲聊,还是想知道点别的什么?”

    此刻二人距离只隔着一张的方桌,傅宁甚至不需要费力,便能轻易看到荀弈近在咫尺的双眸,和他眸中的自己。

    原本精心准备的旁敲侧击的话术不知怎的不出口,傅宁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实话实话:“我想知道,朝中的形势。”

    “你今日倒是老实。”荀弈手上不停,边磨着手边的竹条,边将朝中的形式简单给了他,傅宁问,他便答,两人间的气氛难得和谐。

    雨声渐渐减弱,荀弈将手中削得十分圆润的竹条放在了桌上,又拿起了一根新的:“总之,朝中的事情不会牵连到你舅舅,更不会牵连到你,放心。”

    “那你呢?”傅宁下意识问道。

    方才两人话时,荀弈到了许多别人的事情,却始终没有提到自己。

    荀弈削竹条的动作一顿,抬眸看了他一眼,忽然有了点笑意:“你在担心我吗?”

    “我......”傅宁原本想,你如今算是我的好友,我自然要担心你,但看着荀弈含笑的模样,忽然又不想了:“我相信世子殿下的能力,自然是不用我担心的。”

    荀弈看着他的模样,十分想再追问一句,但又怕把人吓跑了,便放弃了这个念头,而是将手中的竹条递给了他:“闲着也是闲着,你要不要帮我一起?”

    傅宁见他不再追问,不知怎的松了口气,便将竹条拿在手中,真的帮着荀弈削了起来。

    荀弈瞧着淡青色的竹条横在他掌心,忽然道:“并刀如水,吴盐胜雪......”

    傅宁动作一顿,忽然看着他笑了一下:“世子殿下,你什么?”

    荀弈:.........

    ?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

    荀弈:我为什么要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