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记忆
山中的夜清凉安静,古青桥慢慢走到院门口。沐夕沄房中的油灯还亮着,昏黄的灯光将他的剪影投射到窗上,形成一幅美丽的画卷。
古青桥心头一热,轻手轻脚来到窗下,向窗内看去。
沐夕沄坐在桌前,手里拿着几张纸,身前的桌上放着一颗圆润的珠子,白色的珠身如有水波流动,缓缓变幻。
窗棂咯地一响,沐夕沄勾起嘴角,还未话,便已被深深吻住。
唇分。古青桥与他额头相抵,两人都没有话,享受着共处的宁静。
过了一会儿,沐夕沄侧过脸,推推他道:“我发现了个东西,你来看看。”
古青桥不情愿地放开手,拿起桌上沐夕沄的茶杯,喝了一口笑道:“话本么?”
沐夕沄瞪了他一眼,“这是我刚才在房间的柜子里发现的。”着他指了指墙边的立柜。那是一个竹材搭起的柜子,放着些古董、收藏,柜门由竹篾编成各种花样,半遮半掩下隐隐可以看到里面的工艺品,十分精巧。
“刚才,这颗珠子一直在里面发光。珠子下面就是这封信。”
“信?写给谁的?”古青桥问道。
沐夕沄扬扬那几张纸,“没有特别指明,只给发现这颗珠子的人。”
古青桥凑过去,和他一起看那封信。
“这人是……”沐夕沄眼睛盯着信纸,道:“是温泉别院的管事,嗯,也许他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两人很快翻完了纸页,转头盯着那颗珠子。
这封信由温泉别院最后一位管事所写,先是简单介绍了自己的生平,如何进入镜湖世家,如何成为温泉别院的管事。
这位名叫韦达的中年人是镜湖世家家主韦成碧的远房表弟,在镜湖世家做了十五年的管事,因为一次宴席安排出了问题,被家主发派到了温泉山庄。
他心中不服,赌气在妻子娘家住了三个月,才气鼓鼓地走马上任,去往温泉山庄,没想到,在这三个月中,镜湖世家出了大事。
韦达在册子中写道:“所历之事太过惊悚,文字不能表达万一,索性抽出这段记忆,一则给后人一个完全的交代,二则老夫也实在不想重温这段回忆。”
温润的珠子散发着蒙蒙的白光,一缕神识雾气般在其中飘荡。
沐夕沄拈起珠子看了看,正准备运上灵力,突然手上一空,珠子被古青桥抢了过去。“我来!”
沐夕沄挑挑眉,有点挑衅地看着他。
古青桥知道他不想被看,但自己哪里舍得他去冒险,嘴里却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的魔气与人间修士的灵力性质不同,运转方式也大多相反,若这珠子中有什么陷阱,设计之人因为不知道我的修行法门,一时也发挥不出十足的威力。”
他看着沐夕沄,微笑道:“有你在身旁,我大可放心。若有任何问题,你便向上次一样,进我识府,帮我御敌便是。”
沐夕沄一想也挺有道理,不再坚持,低声道:“那你心,若有任何不适,立刻退出来,不要逞强。”
“放心吧,”古青桥笑道:“我有分寸。”完,他运起魔力,将那珠子中的一缕神魂抽离出来,与自己的额头相触。
刹那间,古青桥进入了韦达的记忆。
眼前是美丽的温泉别院,瀑布水潭依旧,栈道尽头的镜湖旁,却洒着斑斑血迹。
一个中年人倒在血泊里,胸前一处剑痕还在向外冒血,一排触目惊心的血脚印自主宅蜿蜒而来,显然是被利器刺伤后忍痛逃到了这里。
韦达快步上前,认出那是温泉别院管账的张先生,他有个女儿嫁给了韦家的一位子侄,以前也常到镜湖世家走动。
韦达按着他的胸口,输入一股灵力,张先生虚弱地睁开眼睛,见到韦达,急切地叫着:“快走,快走!”
韦达伸手擦掉他口边溢出的血沫,焦急问道:“张先生,这是怎么回事?有仇家上门挑衅吗?”
张先生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双目圆瞪,口里叫着:“疯了!他们都疯了!”紧接着一阵剧烈的呛咳,待到呼吸平静下来,已是气若游丝。
韦达再给他输入灵力,却已无力回天,不一会儿,张先生便停止了呼吸。
韦达放下张先生的尸身,整了整衣衫,又检查了腰侧的长剑。虽只是管事,但镜湖世家对自家子侄要求甚严,从便请来好师傅因材施教,必要让后人再武学上又一技之长。韦达少时爱剑,得名师点拨,剑术也算高明,在修仙界的排名中算得上一流之末。
韦达提剑而行,进了山庄。庄内一派地狱般的景象。
到处都是洒落的鲜血。主堂前的庭院里,横七竖八躺着不少尸体,不论老幼,都是一剑穿胸而死,而剑痕颇宽,与一般长剑不同。
后面似乎还有斗声传来,韦达提剑循声而去。
后院的墙边,三个护院正在围攻一名年轻人。那年轻人背对着韦达,全身浴血,手中一把宽面长剑已经被鲜血染红,看样子就应是杀人凶手。那年轻人在三名护院的围攻下节节败退,眼看就要被护院刺死。
突然,他大喝一声,似乎又得到了无穷的力气,一剑向前横扫。站在他左侧的护院见他左边空门大开,抽剑便刺,那年轻人却毫不在意,在自己左侧手臂被洞穿的同时,削下了另两人的头颅。
年轻人转过身来,护院吓得差点丢了剑,韦达此时正好上前一步,目光正面迎上了那年轻人的脸。
那张脸如同鬼魅。
蓝色的图腾如同火焰一般在他的脸上扭曲生长,双目血红,额头上青筋暴露,年轻人紧紧瞪着那名护院,挥剑向他攻去。
再顾不得惊愕,韦达提剑上前,正好帮吓得半死的护院抗住了一剑。
那护院见有人来援,竟丢下韦达,连滚带爬地向外逃去。
韦达本以为可以集合两人之力拿下那诡异的年轻人,此刻不由得暗暗叫苦。闪过两招,却看见空中银光一闪,一把短刀自那人手中飞出,正中护院后心。逃跑的护院哼都没哼一声,便到地身亡。
韦达不敢轻敌,立刻聚集全身的力量向那年轻人攻去。几番恶战之下,那年轻人终于支撑不住,被韦达刺伤心脉,倒地而死。
韦达受了不轻的伤,坐倒在地,不断喘息。
晚风吹过,一片血腥。
脱力地坐在墙角,韦主管一动也不想动,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他是被一声尖叫吵醒的。
韦达睁开眼睛,天已大亮,自己不知不觉已靠着墙睡了一宿。
大门的方向,有人不断地声尖叫着,听起来是个女子。
韦达艰难地站起身来,昨日的鏖战在身上留下了无数伤痕,此刻一动,全身上下都剧痛不已。他闷哼一声,扶着墙向门口走去。
一个侍女模样的姑娘,挎着个碎花包袱,早已被院内的景象吓傻了,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嘴里不断发出尖叫声。
韦达摇摇晃晃地走过去,一手抓住姑娘的肩膀。
“啊——”姑娘发出尖声大喊,双手一推,自己却向后倒去。一时间两人都摔倒在地。
韦达苦笑着坐在地上,嗓子哑得不出话来。
倒是那女孩,见半天对方都没有动静,停止了动作,悄悄看了他一眼。
韦达朝她摆摆手,嘶哑道:“别叫了,我是活人。”
不知又过了多久,两个人终于可以正常对话了。
那姑娘叫做翠,是温泉别院的侍女。前两日她家里来人看她,便请了两天假,没想到一回来,就见到了如此恐怖的场景。
韦达介绍了自己,拉她到院里去认人。
姑娘抖抖索索,匆匆看了一遍,死的都是温泉别院的人。
韦达又让那姑娘去认凶手,却见翠蓦地跪倒在地,哭喊道:“峰哥!”
年轻人脸上的图腾已褪去,露出一张英挺清朗的俊脸。翠哭得伤心不已,半晌才解释道,这个年轻人名叫沈峰,是温泉别院的护院总管。别看他年纪轻轻,却是整个别院中功力最高之人,很得上任总管的赏识。
“沈峰可是对镜湖世家有什么不满?”韦达问道。
“没有啊,”翠茫然道:“峰哥是主管家的远方侄子,几年前因家中遭难投奔而来,主管花了很多银子帮他家起复,他是为了报恩才留在别院的。平时对我们这些下人也很好,从来都和颜悦色,就算我们犯了错,也从不骂。”
韦达心中困惑,难道不是寻仇?还有那诡异的图腾,到底是怎么回事?
身上的伤口一直疼痛不已,韦达几次都要疼晕过去。翠见他支持不住,战战兢兢在山庄里走了一圈,将韦达带到了客房院。
前段时间天冷,别院里没什么客人,客房都空着无人过问,反而因此没有沾染血腥。
翠熟门熟路,找了些东西做饭,又烧了热水给韦达沐浴。
收拾停当又歇了一日,韦达终于有了些力气。
飞鸽传书到镜湖世家,将温泉别院的情况详细明后,两人合作,将院内的尸体抬到后山。幸而是冬日,山里落了雪,尸体还未腐坏。
待到把尸体都掩埋完毕,已是三天以后,劳累过度的韦达又病了一场。
翠倒是个仁义的姑娘,一直守着这位新任的主管,喂汤灌药,直到他恢复过来。
虽生病躺在床上,韦达的脑子却还清醒,一直不停地想着这里面的前因后果。
那日,他突然想起一事,问翠道:“翠儿,你请假下山之前,沈峰的行为可有异常?”
翠正坐在床边火盆前,把碳粒往手炉里装,“没有啊,和往常一样。我走的时候,他和我一起过栈道,还嘱咐我路上心,万一山路结了冰,就晚两天再上来。”
“和你一起过栈道?他也要出门吗?”韦达问道。
翠把手炉装好,塞进韦达手中,答道:“不是,他是要去迎一位客人。好像还是位贵客。”
“贵客?你可看见了?”
翠突然一阵脸红,“看见了,是个很俊的少年郎!”
那日翠挎着包袱,在沈峰的注视下走上栈道。冬天栈道湿滑,翠走得有点战战兢兢,只敢靠着崖壁一端,一步一挪。
快下栈道的地方,翠突然看到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子,一身黑衣。
让翠惊心的是,那人竟坐在栈道的外侧边沿,双手撑在身侧,双腿悬在悬崖外,悠然地摇晃着。
冬日的寒风将他的脸吹得苍白,锦缎般的长发用一根朱红头绳系着,在风中翻飞。
翠吃惊地停下脚步,那人却警觉地转过头来。
那是一张漂亮的脸,眉目深邃鼻梁高挺,一颗的红痣点缀在左眼眼角下,给整张脸平添了几分魅惑。
翠红了脸,朝那人点点头,便贴着山壁挪了过去。下了栈道,她忍不住回头去看,那男子已站起身,朝着她来时的方向去了。
翠讲完这段回忆,蹙着眉头问道:“韦主管,这人有什么问题吗?”
韦达叹了口气,如今信息实在太少,根本无法弄清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又是十来天过去,韦达的伤终于痊愈。这日清,窗外突然扑啦啦一阵响,韦达开窗看去,半个月前放出的那只鸽子竟飞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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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
今天加班,这会儿还在上课。。。一边听课一边发文,就只发一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