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对质
韦达起身抱起鸽子,开它脚上的信筒,不由吃了一惊。信筒内仍是自己的那封信。这鸽子飞了一趟江南,竟是没有找到人吗?
韦达心中涌起一阵不详的预感,他叫来翠,准备了些干粮吃食,两人匆匆下了山。
翠的家在不远处的乡村,韦达将翠送回了家,当着她父母的面撕了卖身契,还给她留了些银钱,嘱咐她不要再回温泉山庄,自己则去了江南。
还未到镜湖世家,韦达已听到了无数传闻。
有人镜湖世家的两位公子争夺家主之位,半夜里起了火拼,结果两败俱伤;也有人是韦成碧早年做了恶事,结下的仇家前来寻仇,杀全家百口血流成河;还有镜湖世家惹了魔族,被魔族下药灭门的……传版本无数,但最终的结局却都是:镜湖世家上上下下百多口人,一夜之间惨遭灭门,无一人生还……
韦达近乎疯狂地感到了镜湖世家,迎接他的是一派萧条。昔日的雕梁画栋早已付之一炬,断垣残骸下依稀还能辨认出当日的残酷。处处是暗红干涸的血迹,甚至偶尔会在阴暗角落里发现斩落的青丝与残肢。
因怕尸体腐臭引发瘟疫,当地官府已派人将尸体收敛,一时间声名显赫的传世之家,只剩下乱葬岗的半山陋坟。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韦达因为与庄主赌气,带了妻子与儿子回了发妻娘家,没想到竟逃过一劫,但自己已成年的二子一女,却在镜湖世家惨遭杀害。
记忆到此为止,古青桥眨眨眼睛,清醒过来。
眼前是沐夕沄紧张担忧的眼神,自己的双手早已被他握在手中。古青桥微笑一下道:“我没事,回来了。”
沐夕沄明显松了一口气,揉了揉眼睛,怕是刚才一瞬不瞬地盯着,早已酸痛不已。
“看见什么了?”沐夕沄问道,嗓音还有一点沙哑。
见他为自己如此紧张,古青桥又是欣慰又是心疼,先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才缓缓将刚才的所见所闻讲给他听。
当到翠在栈道上看到的少年,沐夕沄的眼眸暗了暗,抬头看向古青桥。
古青桥苦笑道:“你也猜到了?那少年,恐怕就是无影。”
沐夕沄迟疑道:“按照韦达所,杀人凶手行为反常,脸上出现蓝色图腾,力气变得很大,不畏疼痛……这和红叶城的林学武十分相似。我们又在灵山碰到了无影,这么来,是无影给林学武下的蛊?他这么做有什么用意?”
古青桥皱眉道:“无影从就心机深沉,看着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暗地里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难道是镜湖世家什么时候得罪了他,以致于下蛊报复?”
“当年他为何如此,你这个大师兄不知道么?”沐夕沄问道。
觉察到这问题里的情绪,古青桥抬头看向沐夕沄,一伸手将他揽入怀中,笑道:“怎么?吃醋了?”
沐夕沄挣扎着走开两步,“当年那个师弟,不是最喜欢和你在一起么?”
古青桥突然神情一凝,又拿起那份手稿细看。
见他面色凝重,沐夕沄也不再开玩笑,问道:“怎么了?发现了什么?”
古青桥看着他缓缓道:“无影以前的确很喜欢和我在一起,每次下山,他几乎都跟在我左右,只有一次……”
他抖抖手中的薄纸,指着手稿的末尾,此处韦达写道:“如今距离当年的惨剧已十年,我发妻已亡,儿子成家。近几日来,数次感觉自己精神不济,身体每况愈下。而十年前的惨案仍日夜折磨内心,抑郁难解。为求心安,我独自回来山庄,留下这份记忆与手稿,望有缘人能寻得真相,还镜湖世家百口人一个安慰。”后面,落有当时的年号日月。
“这里,怎么了?”沐夕沄和他一起又看了一遍。
“你看这年号日期。倒推十年,正好是……”
“正好是临魔渊大战爆发之际。”
两人相对一眼,此事竟与临魔渊相关!
正在此时,突然屋外传来一声轻响,两人一震,悄悄向窗外看去。
一个身影正悄悄向关押杀手的偏方走去。
古青桥轻轻拍了拍沐夕沄的手,两人轻轻翻窗而出,靠近偏房。
那身影进了房,悄无声息地来到杀手身边,从怀中掏出一只瓷瓶,拔了塞子,放在杀手鼻下。
出乎他意料的是,杀手毫无动静。
来人似乎有些着急,伸手便要拍上杀手头顶,突然身后疾风一掠,手腕被人牢牢抓住。
“黄长老,“古青桥轻飘飘地道:”你这是要杀人灭口么?”
那人,正是黄泽霖。
黄泽霖只觉得手腕上一股魔力传来,半边身子顿时酸软无力,另一只手上拿的瓷瓶也被人顺势拿走,怒道:“魔头,放开我!”
古青桥瓷瓶到手,倒也不怕黄泽霖怎么样,依言放开他的手腕,声道:“黄长老,您是不是需要解释一下!”
黄泽霖瞪了他一眼,回头看见沐夕沄站在门口,叹了口气,“你们跟我来。”
两人来到黄泽霖的房间,老人颓然坐下,指了指古青桥手中的瓷瓶:“那只是普通的嗅盐,我只想唤醒他,再问几句话。”
“您想问什么?您就那么确定他会告诉您?”古青桥直直盯着黄泽霖的眼睛,“难道长老与杀手早就认识?”
“你胡些什么?”黄泽霖怒道。“难道你怀疑,先前在栈道上的刺杀,是我和杀手联手演的一场戏?”
“哦?难道不是吗?”古青桥挑眉。
“你……!”黄泽霖气得哽住,半晌才怒道:“你凭什么这样怀疑我?”
“凭什么?”见沐夕沄走过来欲言又止,他安抚地拍拍他的肩,问道:“黄长老,先前在湖边我问过你,你有多少年没有来过这里,你是十来年。”
“不错!我的确很久没来过了。“黄泽霖道。
“十来年?”古青桥冷笑道:“黄长老这么多年在中原行走,这么大一个门派,十来年的动向,您竟一无所知?”
黄泽霖抬眼看向他,薄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古青桥逼近两步,从怀中掏出那份手稿:“镜湖世家早在五十年前便已覆灭,您这个谎,撒得太简单了些!”
完,他将手中的瓷瓶往桌上一顿,”这地方是你要来的,这杀手也是来杀你的,还有……“古青桥将在山城中闻娘的描述讲给他听,又道:“炼药、白袍、长老剑,年龄身份都对得上,我不得不怀疑,你就是当年哄骗闻娘,用孩童之血炼药之人。如今身份败露,找个偏僻的地方杀人灭口,这算盘可得真好啊!”
本已与沐夕沄商量好要慢慢观察,但这一路行来,黄泽霖表现异常,今日更是危及沐夕沄的生命,古青桥此时铁证在手,索性把话挑明,要看他如何解释。
黄泽霖气得双目圆瞪,白须白发都像要竖起来一般,颤抖道:“大胆的子,竟如此怀疑我,我,我……”他大口喘着气,手指指着古青桥不断颤抖。古青桥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
半晌后,黄泽霖放下了手指,颓然道:“今日之事,我确实是有意为之。”
虽早有心理准备,但如今听他亲口讲出来,两人仍感觉心中一沉。不管怎样,黄泽霖曾真心实意地帮助两人,如今听他亲口承认,两人都有些不忍。
黄泽霖直盯着古青桥道:“我只是今日刺杀之事,别的事情,与我无关。”
原来,黄泽霖早在几天前就感觉到有人一直在观察他,只是对方手段高明,稍有察觉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南方地区人口众多,这一路走来,跟踪者始终隐在人群之中,让人无法明辨。
途径此地,黄泽霖突然想起了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那天他察觉到跟踪者就在附近,便故意召集众人要改道,就是想着借几人之力把刺杀者揪出来。身边的几个人都是年轻一辈的精英,对付几个刺客应是绰绰有余。却没想到今日这杀手的手段周密残忍,比上次在银凤山上那两人高明了不知多少,以致于轻敌受阻,还险些害了沐夕沄性命,他自己也心有余悸。
黄泽霖叹了一口气,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昏黄的灯火下,他的银须白发让人惊觉,这已经是一位近百岁的老人了。
黄泽霖道:“我起先并未注意到儿童拐卖一案,引起我注意的,是当年临魔渊大战时,李瑶去过的锦绣村。”
黄泽霖抬眼看向沐夕沄:“我以前同你过,临魔渊大战中,靠近大漠的一个村子,所有人一夜之间莫名被屠。”
“是,”沐夕沄道:“您过,村中居民有被下药的痕迹,还在村民们死亡的祠堂里,发现了师尊的青龙佩。”
“是啊,”黄泽霖的眼中闪过一丝泪花,“全村三百口人,都在祠堂里,神魂被摄,死不瞑目。锦绣村只是中原边界的一个村庄,但那里,曾是我的故乡,是我上摩云山前出生、成长的地方。”
“这……”两人震惊不已。
仰头逼回眼泪,黄泽霖凄然到:“那三百人中,便有我黄家五十多口。村中人大都是我的长辈、亲戚,还有少年时的同伴,我怎么可能做出如此禽兽不如之事?那时我便发誓,终此一生,一定要将此事查明,否则,将来去了那边,我如何能面对冤死的家人和乡亲。”
“您,查到了什么?”沐夕沄走近黄长老,握着他的手,悄声问道。
黄泽霖慈爱地摸摸他的头,“我只是怀疑,有人用这三百人的魂魄做了什么,而你师尊又牵涉其中。想想李瑶当年,一代游侠天骄,恃才傲物,天下有几个人能用得了他?即便要给他下蛊,也必须近得了他的身才行。一则必须在修行上压他一头,二则也要能让他毫无戒心。能做到这些的,又有几人?”
“您是怀疑……”古青桥诧异道:“摩云山的掌门郑慨然?”
此话一出,三人皆是一阵沉默。郑慨然乃摩云山之首,成名近百年的修行界前辈,临魔渊一战中带领大家取得胜利的首领,更是大战后重新造修仙界秩序的领头仙君。
这份怀疑,单是在心里想想,都会让人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
“为什么?”沐夕沄问道。
“这话要从他当年受伤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