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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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轻雯一脸笑意地与众人招呼,眼底却有些憔悴,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像是没有睡好。

    黄泽霖朝她招招手,待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柔声问道:“你父亲的病如何了?我半个月之前给他开了调养的方子,按理一旬便应根据他的情况做些调整。你也可以看看。”

    罗轻雯望着曾祖父,欲言又止。

    黄泽霖奇道:“怎么?可是觉得那方子有什么不妥?”

    “啊,没有。”罗轻雯摇摇头。“那日我回到家中,拜见了父亲,也看到了曾祖开的方子。”

    话那日罗轻雯选择下午才回家,便是要避开罗子期,没想到刚进家门,两人便撞了个正着。

    罗子期在灵山吃了她的亏,见了她没好气地一哼,罗轻雯只低着头,声叫了声兄长,便算进内堂去。

    罗子期伸手拦住她,恶狠狠地低声道:“咱俩的事还没完,你给我心点!”

    挑衅到了眼前,罗轻雯倒也不怕,一仰头挑眉道:“你想怎么样?”

    罗子期从就对这个庶妹感到头疼。

    罗轻雯虽是庶女,却从不自卑。论家传医术,罗轻雯十四岁便在镇上药堂坐诊,到现在更是可以独当一面;论修炼才华,她更是勤练不辍,比自己这个懒散的公子哥儿强出太多。若不是因为年纪,又是舞姬的女儿上不得台面,早就把他这个大哥比了下去。

    此时,面对她毫无惧意的双眼,罗子期只觉得牙根发痒,在她耳旁恨恨道:“少得意,待我坐了家主之位,第一件事,就是把你赶出去!”

    罗轻雯斜了他一眼,也不话,抬步就走。

    进了内堂,见了父亲。罗集南一脸灰败地躺在榻上,身体几乎不能动弹,神智也不甚清醒。

    虽罗轻雯与眼前的人之间并无太多父子之情,但毕竟是自己生父,尚有几分血缘情谊。当下便拉了他的手,细心诊脉。

    罗集南出生百花山庄,从众星捧月地长大,养成了一个纨绔公子哥儿。他一生风流,红颜知己无数。家里除了正妻,妾室陪房一大堆,庄外的外室野食更是数不胜数。长年的花天酒地与风流好色早早掏空了他的身体,却又要摆出一副大家家主的样子,罗集南其实一直靠谷中秘方维持健康。

    此次与友人一同外出除祟,不知为何受伤颇重,补药全都发挥不了效用,这才一下子衰败起来。

    罗轻雯摇了摇头,深感回天乏力。转头看到床前摆着一副方子,一看方子的药材配伍,便知这位大夫与她判断相同,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试着从底子上调养一二罢了。

    但罗轻雯没想到的是,三天后,她被父亲召唤,待她到达父亲的院,那个前日已奄奄一息的人竟已离开了缠绵许久的病榻,正在院里缓缓拳。

    罗轻雯细看他的脸色,虽有些苍白但并无太多病色,身上的伤病竟好了大半。

    罗集南招来罗轻雯,不过是问了问她这段时间的去向,听去了趟母亲儿时的舞楼,罗集南冷哼一声:“你是我百花谷的九姐,去那肮脏的地方干什么?当初我把你母亲从那里带出来,就没想着再与那地方沾上半点关系。”

    罗集南顿了一顿,看了看这个几乎从来都没在意过的女儿,当初那个大漠边缘婀娜灵动的舞姬,如今倒像是活在了眼前的少女身体里,包括她那不肯顺从的臭脾气!

    再问了几句药堂的生意,罗集南挥挥手,发罗轻雯回去。

    罗轻雯规规矩矩行了礼,转身走出院外。

    被父亲挤兑责骂她毫不在意,她只是奇怪,这三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一个病入膏肓的人这么快就恢复了健康。

    她在家思索了几天不得其法,父亲倒是一天天地硬朗起来,连功力都恢复得七七八八。

    到这里,黄泽霖与沐、古二人对视一眼。罗集南的情况黄泽霖最清楚,那种身体底子,根本就是烂泥扶不上墙。短时间内能起死回生还恢复功力的,据他所知,只有易魂丹。

    众人还未把心中的惊讶消化干净,百花山庄方向传来马蹄声响,一人一马直向法阵奔来。

    罗轻雯站起身来,神情有些迷惑。来的是百花城药堂的伙计,马还没完全站住,他已滚下马背,满头大汗地喊道:“九姐!”

    “出了什么事?”罗轻雯问道,一时间几乎怀疑是罗集南出了什么问题。

    沐夕沄盛了碗红豆薏米水,递给那伙计。伙计一仰头喝了水,急道:“昨日药堂陆陆续续来了十几个病人,都是发热咳嗽。掌柜的一开始没有在意,坐诊的大夫也只认为是这几天寒暑变化引起的肺疾,开了退热止咳的药便发他们去了。谁知道到了晚上,昨日那十几个人中,年纪大的五人病情急转,掌柜的和药堂的呃坐诊大夫赶去看了,救了一夜也无济于事,到了早上便已没了性命!今日又有二十多人来药堂求医,症状与昨日之人极其相似。掌柜的已经抵不住了,请姑娘快些去看看!”

    伙计话一完便瘫软在地,显是刚才赶路已耗尽了力气。

    成寅嵇上前要扶,被黄泽霖喝止道:“先别碰他!都后退!”他指了指成寅嵇,“你,掩住口鼻,带他到河里去洗个澡,换上你的衣服,他这身直接烧掉!”

    “曾祖!”罗轻雯惊叫起来:“您,您这是怀疑……?”

    “是!”白须白发的老人站起身来,忧虑的眼光望向众人:“城里可能起了瘟疫!”

    瘟疫!

    此话一出,如一声惊雷,在每个人的身上。

    黄泽霖手一挥,安排道:“轻雯和慕沄跟我去镇上药堂,先收治病人。言君、青桥和秦乐,你们三个去官府,明情况,带人挨家挨户地问,看还有没有类似的病人,记得用做好防护。

    你……”他看着朱易成那张富贵公子哥儿的脸,“你去城里茶楼酒楼转转,看看大家对这件事有没有什么法。”

    一群人轰然领命。

    百花城,居民的生活仍一如平常,正值午膳时分,酒楼里高朋满座,街上贩叫卖声不绝。谁也不知道,瘟疫的巨大阴影正悄悄地笼罩而来。

    回春堂里已经挤满了人,药堂大厅里全是发热咳嗽的病患。老人们佝偻着身子不住地咳嗽,妇人焦急地抱着孩子,娃娃的脸憋得通红,哭声一片。

    掌柜的忙得满头大汗,和几位坐诊医师在前厅后院来回穿梭。

    黄泽霖带着沐夕沄与罗轻雯来到药堂时,正看到一位老人大力咳嗽了几声,便扑通一声倒了下来。

    “这样不行!所有人挤在一起,没病的也会染病!”沐夕沄一跃上前,运起灵力,两道金光将药堂分为三块。

    黄泽霖赞许地点点头,看了一眼罗轻雯。

    罗轻雯走入堂内,朗声道:“各位乡亲,大家先别急。五十岁以上的老人,请到左边的区域坐下,年轻人站中间,带孩子的站右边。”

    此时掌柜的才看见三人到来,狠狠松了一口气,忙叫上几个伙计帮忙维持秩序。

    黄泽霖看着仍源源不断到来的病患,揉了揉眉心,交代道:“快把后院也整理出来,准备凉席铺盖,这几日发病的人可能还会更多。”

    三人在厅内忙碌一阵,先给几个症状严重的镇民看了,又指挥药堂安置病患,两个时辰后,终于把前来就诊的镇民都查看了一遍。

    罗轻雯着药堂掌柜继续守着,跟着黄泽霖和沐夕沄一同来到后院的一间屋。

    这是罗轻雯往常看诊时休息的地方。

    “现在看来,这是一种新的肺疾,”黄泽霖沉吟道:“患者先是发热,同时开始咳嗽,胸部满胀,憋闷如塞。”

    “是,”沐夕沄接道:“大多数病患脸色灰白,嘴唇和指甲有暗紫色淤块,舌下瘀筋增粗,舌苔浊腻。”

    “这么来,应是痰瘀阻肺症,”罗轻雯思索道:“可用葶苈大枣泻肺汤。”

    “嗯,还可以配合桂枝茯苓丸。”沐夕沄补充。

    “不错,不错!”黄泽霖赞许地点点头,这两个孩子,在医术上的天赋,让他深感满意。

    三人出了屋,罗轻雯写了药方,交给药堂伙计去熬。

    前厅一阵脚步声响,古青桥已大步走了进来。

    天气本就湿热,古青桥显是一口气跑来,此时满头大汗,背后的衣裳像刚从水里捞起一般。

    他一抬手,把一个食盒塞进沐夕沄手里,喘了口气道:“都还没用饭吧,赶紧先吃点!”

    几人回到屋内,沐夕沄拿出饭菜。西南菜色偏辣,但此时食盒里的,都是些清淡菜,也不知古青桥是从哪里买来。

    “你们赶紧吃,边吃边听我。”古青桥接过沐夕沄递过来的帕子。

    话三人去了府衙,将来意明。百花城的父母官叫做沈毅,平日里喜欢呼朋唤友吟诗作赋,倒也清政爱民。听了三人之言不敢大意,一面调派人手与三人一同去摸查,一面着人去通知百花谷家主。

    三人带人在城中走了一下午,倒是找出几十户已发病的人家,就近送往附近的药堂。

    “不知是不是我太敏感,”古青桥道:“今日去摸查时,有两个大户人家,主人都不在。问过家里管事,是外出避暑去了。但问问日子,却是前几天刚走。”

    “若是避暑,六月里就该动身,”沐夕沄已吃好了饭,起身给古青桥倒茶:“如今夏季都快过去了,却去避暑,的确有点奇怪。”

    黄泽霖祖孙俩现在的想法都绕着如何医治病患,此刻听了这话也未太在意。黄泽霖吩咐道:“轻雯你熟悉百花城,一会儿去写些通函,告知全城的药堂,先用葶苈大枣泻肺汤和桂枝茯苓丸把病情压住,再抽调人手一起做个会诊。”

    古青桥此时也休息得差不多了,站起身来道:“城东还有几片要去走访,我先去了。对了,刚碰到朱易城,是今天城里还很平静,没有太多人议论生病的事,他暂时和我们一起去清查,明日再上酒楼去探。”

    完起身,沐夕沄叫道:“我送送你!”紧跟着他出了房门。

    两人匆匆向药堂外走去,此刻夜已全黑,西市早收了市,街上一片寂静。沐夕沄紧跟着古青桥的脚步,刚一迈出药堂大门,眼前的人就突然转过身来,横跨一步把他带到了门柱的阴影后。

    温暖的唇落下,含着两人的呼吸,极尽缠绵。

    唇分,古青桥又在他鼻尖上轻咬了一下,低头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塞在沐夕沄手中,低声道:“我走了,你别太累。”

    “嗯,”沐夕沄抬眼看他,眼底一片依依不舍。

    又伸手抱了抱他,古青桥狠心转身,向前急掠,三两息便消失了踪影。

    沐夕沄低头开油纸,里面是三块荷花糕,已经被压得有点变形。糕点暖暖的,还带着那个人的体温。

    沐夕沄笑着拈起一块,放入口中,香甜的气味包裹着口腔,便如同刚才的那个吻,回味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