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 陆连宸盯着地板看了良久，慢慢地蹲下身，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他觉得自己有点冷, 于是他吸了吸鼻子, 去洗手间找了睡裤来穿上。

    夜里的空气有些凉，他就这样坐在床沿, 发了很久的呆。

    他以为他会难过, 会伤心, 会失落。

    这是他最后的办法。

    这个办法不行，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但是他发现, 他其实是开心的。

    在……

    确认了顾远之真的还喜欢他之后。

    顾远之还喜欢他。

    很奇怪。

    无论是论坛还是内网，抑或是他看过的课本，所有人都告诉他, 如果一个人喜欢你, 那么他一定忍不住你的勾/引, 但是顾远之分明拒绝了他, 还凶了他，他却反而更加确定, 对方是真的喜欢他。

    顾远之当初问他，你是不是喜欢我，他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决赛那晚的练习室, 他哭着对顾远之是喜欢, 那个时候他满心满意地想的是不要离开顾远之, 他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再后来……

    他以为顾远之不喜欢他了，开始追求顾远之, 他当时, 他会学的。

    可是, 喜欢这种东西，是本来就存在的东西，而不是通过学习才能获得的东西。

    那个时候，他没懂什么是喜欢。

    时至今日。

    他知道了什么是真的喜欢一个人。

    他还是不想离开顾远之，想和他在一起，想和他像以前那样，只要呆在一起，就可以很快乐地度过一天，不去想明天究竟会发生什么。

    但是他想，他也猜到了，为什么顾远之明明喜欢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推开他的原因。

    这个原因其实早就放到了他的面前，只是以往，他根本没有意识到，顾远之究竟有多喜欢他。

    或许……

    不是喜欢。

    是爱。

    不过，他还是想确认一下。

    他垂了眼，拨通了柳兰喻的电话。

    响了三声，那头接起。

    传来了柳兰喻颇有些无奈的声音。

    “……徒弟。”

    “师父。”陆连宸轻轻地道，“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决赛前几天，你跟我去找顾远之聊聊，后来他在决赛夜选择了弃权。”

    “您可以告诉我，那一天，您跟他究竟聊了些什么么？”

    静谧的夜很快过去，太阳升起的那一刻，陆连宸在床上重新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再从衣柜里拿出精心挑选的衣服花半个时研究搭配，也没有第一时间给顾远之发消息，而是像往常一样，洗漱完就随便找了身衣服穿好，然后下了楼。

    此时，距离他们的演唱会，还有8天。

    *

    Starry要举办演唱会的事，是早就公开官宣过的事情。为了粉丝能够提前安排行程，开票早在不久之前就结束，是毫无意外的秒售罄。

    演唱会的前几天，《星空之上》的论坛专门开了一个讨论帖，用来发演唱会前的无聊时光。

    【闲聊】我们Starry要开演唱会嘞，进来聊聊天呗

    我先来

    想念阿拉破团的刀群舞了

    [想念我们破团的所有人TT最近这段时间我真的物料枯竭，随便什么都好，能给姐姐见到人就行]

    [他们闭关真的闭得太彻底了……又是群不爱营业的，气死我了]

    [严谨点，是有些人不爱营业，我们宸乖着呢，隔三岔五发微博的]

    [啊啊啊宸宸真的天使TwT，本弦粉有什么新消息都是从他那里知道的，贴贴！]

    [可是他跟所有人营就是不跟……算了不了，我好饿，谁懂]

    [我懂……]

    [不禁想到了前一阵子的某综艺，谁能想到呢，当初的美帝，沦落到这个待遇]

    [别了，当时还吵起来了，cp楼都停更了]

    [怎么了怎么了，前段时间忙没看物料，我家橙汁怎么了]

    [唉，就……来话长]

    陆连宸刚出道的时候，他跟顾远之的cp粉是很高兴的。

    cp这种事，人设很重要，X张力很重要，际遇也很重要。再好嗑的cp，如果一年到头没有相见的机会，那么很显然也是很难受的。

    赛时，陆连宸和顾远之已经把前两点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们一个是导师，一个是TOP练习生，一个是性格高冷苏得不行的alpha，一个是温软漂亮的omega，前期的拉郎或许还只是拉郎，自从练习室顾远之跟陆连宸搭的那场戏过后，两人的cp就彻底大火。

    可以，陆连宸能不能出道这件事，cp粉担心得一点都不比唯粉少。

    好在，陆连宸最终还是毫无悬念地出道了。

    出道之后同在一个队，又成了队友，按照以往的经验，无论是出于公司安排还是日常关系的拉近，两人理应都会有更多更亲密的互动——

    以上都是理想状态。

    事实就是，出道这么久，两人几乎0同框、微博0互动。

    一次两次还能是巧合，一直到前段时间的录制综艺播出，看完那个毫无波澜的对视游戏之后，没有人再能用巧合服自己了。

    [那天论坛真的吵得很凶我记得……cp粉在哭避嫌，也有人在怀疑是不是真的吵架了]

    [对我记得，还有顾队敲宸的那几下]

    [其实那几下真的不重……而且也是游戏规定，但是可能期待太大落差就越大吧，很多人都觉得受不了，还有脱粉的]

    [好家伙，为了个游戏脱粉，不至于不至于]

    [我觉得也是，还有两个人私下闹掰了的，不是我……就宸宝那个性格能跟谁闹掰啊，我看他连架都不会吵。顾队也是，虽然都他冷，但是赛时他就挺照顾大家的，哎……]

    [我觉得就是避嫌]

    [+1，男团靠cp出圈不是什么好事，还是得有作品]

    [所以，我能期待下演唱会有糖么，或许还有人记得，演唱会结束的第二天是顾队的24岁生日]

    [！好家伙，对哦！]

    *

    “所以，你生日就在演唱会那天过，可以吗？”陈芃翻看着计划表，征求着面前人的意见。

    “可以。”顾远之颔首，语气很淡。

    他本来就不爱过生日，除了从前……

    后来进了Starry，头一年每个人的生日都很隆重，接下来的几年，大家越来越火，生日撞上行程的事情也不少有，也就一切从了简。

    在他看来，不过都行。

    “过还是要过的。”陈芃笑了，“要不粉丝也不乐意。”

    “行了，他道，到时候我跟他们。”他站起身，“演唱会准备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顾远之道。

    “宸宸呢？”陈芃问。

    这是他现阶段最关心的问题。

    “你是指哪方面？”顾远之的语气毫无波澜，像是一壶烧不开的水。

    “当然是练得怎么样了。”陈芃没懂这个阴阳怪气的‘哪方面’是从何而来，一头雾水，然后有些担心地问，“怎么样，他跟得上吧？最近身体和心理状态怎么样，有紧张或者生病么？”

    “跟得上，不紧张，没生病。”顾远之语调不变地回答了他的问题，看着陈芃狠狠松了口气。

    “我就知道他没问题，我挑中的崽子，就是厉害。”他喜滋滋地道。

    顾远之牵了牵嘴角，没有话。

    是挺厉害的。

    他想。

    大半夜的找借口想爬自家队长的床，不愧是你陈芃捡到的好苗子。

    那天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这些天，他闭上眼就是那双湿漉漉的无辜眼睛。

    也不能真的把人掐死，所以生着的那股火就只能硬生生地憋着。

    在某个瞬间，他几乎想直接给柳兰喻电话，让他把他的好徒弟领回去。

    他一度怀疑是有人教了陆连宸什么，但是陆连宸自从那次私生事件之后就没出过门，他在这里也没什么朋友，顾远之想不出来是谁教的。所以原因就只能是真的是他自己学的。

    他知道陆连宸一直都没放弃，也听到了对方过的，自己会去学怎么喜欢他。

    但是他没想到，对方会为了他，做到这个地步。

    他不知道该对此作出什么反应，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陆连宸的那句“你还喜欢我是不是”，这是他最近几乎压抑不住内心暴躁的原因之一。

    他闭了闭眼，站起了身：“那我先走了。”

    “哎，好。”陈芃应了一声，“哎对了。”

    “宸宸不是出道了嘛，后援会给他准备了出道礼物，你顺便给他带回去吧。”他把一个盒子递给他。

    顾远之皱了皱眉。

    “怎么了？”陈芃愣了愣。

    “……没事，行。”顾远之接过盒子，走出了办公室。

    回到别墅，难得休息的四个人正仿佛长不大似的在玩飞行棋。

    顾远之走进去的时候，闻弦刚好一个棋子走到了终点。他发出一声欢呼，对面，陆连宸看着他，抿着唇笑得很安静，一抬眼看到顾远之，那份笑容就慢慢收敛，变得有些不自然。

    顾远之抿了抿唇，走过去，把盒子递给了他。

    这一下，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闻弦最先出声：

    “哇，队长，你怎么给宸宸买礼物不给我们买，我也要！”

    “不是啦哥。”陆连宸声开了口，给他看里面的卡片，“是粉丝给的。”

    “……哦。”闻弦悻悻地缩回去，“我你怎么这么淡定呢。”

    “不过队长你反思一下。”他道，“宸宸没看就知道不是你买的了。你平时是不是对他太冷漠了点。”

    顾远之手一顿。

    闻弦也只是随口开了个玩笑，很快就拉着陆连宸继续下起了棋。

    日光的照耀下，omega的侧脸显得专注又安静。顾远之停顿了一会儿，转身上了楼。

    他最近焦躁的第二个原因。

    自那天之后，陆连宸不再缠着他了。

    无论是零食还是每天进行的告白还是那双时刻追随着他的眼睛。

    什么都没有了。

    *

    8天后，A城河安体育馆。

    晚上七点，场馆内座无虚席，无数年轻的男孩女孩手上拿着应援棒坐在座位上，等待着演唱会的开始。

    七点整，灯光骤然熄灭。随即，舞台中央的升降台缓缓升起，朦胧的光晕下，熟悉的脸庞逐渐出现所有人的面前，霎时，场馆内就掀起了一阵尖叫。

    事实证明，Starry的演唱会，永远对得起物超所值四个字。

    开头是一连三首偏激烈的舞曲，Starry从前便以刀群出名，现在多了一个人，看起来动作也依旧整齐划一，几乎有着艺术品一般的美感。

    紧接着，就是四个人分开排列组合的舞台。

    闻弦是一如既往的热舞。他今天穿了一身的红色，染成暗红的头发垂在耳际，配上身上宽松顺滑如丝绸般的布料，宛如蛊惑人心的美杜莎。

    一曲毕，他勾着嘴角往台下丢了一支干净的玫瑰，花瓣飞扬，是惑人心弦的漂亮。

    与他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接下来上场的薛燃和顾远之。

    两人皆是黑色外套加黑色紧身裤外加一双短靴。薛燃的头发长长了些，发尾挑染了一簇蓝。配上他笑意盈盈的眉眼，较平时的主持少了几分活泼，多了几分妖异。

    而他身边，顾远之依旧是一张清清冷冷的脸，有人注意到，他跟薛燃一样，拿的也是手麦。

    “顾队今天也要唱rap吗？”

    观众席内，粉丝声地窃窃私语。

    顾远之是会rap的，粉丝很多都知道。但是他对于Starry来，更大的作用是创作和定基调，因而很多人提到他，基本都用一句全能带过，很少有人分项单独评价。

    但如果有人问起他的rap，那么答案应该只有一个字，那就是：

    野。

    薛燃的rap其实也很野，但是他其实是个学院派，这种野是由于他本身放荡不羁的性格。

    而顾远之的野，是曾经被丢到地下磨练过好几年的，真正的野。

    他去过酒吧，去过各种大大的比赛，在他的年少岁月里，这些也是推着他走到现在的际遇之一。很多人Starry风格多变，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顾远之他本人，风格就是多变的。

    毫无意外，双rapper的组合将整个场子的气氛推向了巅峰。

    一片沸腾中，两人退场，舞台的灯光熄灭，少顷，升起了一阵朦胧梦幻的轻烟。

    *

    按照宋元栖的本意，是想让陆连宸solo的，毕竟他是刚出道。

    但是被陆连宸拒绝了。

    omega私下里单独找他，声调轻软、眼睛清澈，问他能不能和他合作的时候，宋元栖不知道谁能在这样的攻势下拒绝，反正他不能。

    后来他才知道，这是因为有一段时间，因为同为vocal定位，他们两家的粉丝曾经吵过架。并且有人坚定地觉得宋元栖赛时导师合作舞台的时候曾经排挤过他——

    理由是他没把killing part分给陆连宸。

    omega看着内向安静，其实很喜欢他，这样做，是想亲自破那些他们不和的流言。

    宋元栖心里清楚，心下愈发柔软。

    两人选的是一首某次回归的非主，叫《玫瑰色日落》，这首歌调子不高，更像是一个娓娓道来的故事。

    舞台上，两人穿的是自己的私服，简洁素净的风格，配上两人虽然声线各异但是同样干净清爽的音色，让原本躁动的整个场子又安静了下来，进入了沉浸听歌的氛围。

    一曲毕，两人留在了台上，其余几个人依次上台，对着四面台依次鞠了个躬。然后，薛燃拿起了话筒，开启了主持人模式。

    “感谢大家今天来捧场啊。”他笑了笑，“不知道大家对于今天的表演还满不满意呢。”

    “满意——”

    下面齐声回答了他，声音大得几乎让场馆都震了一震。

    “好的。”薛燃笑了，“一会儿freetalk环节结束呢，还会有几个舞台，大家可以期待一下。不过现在——”

    他嘴角一勾，“明天是什么日子，知道吧？”

    “知道——”

    又是齐声的回答。

    饶是一旁原本不怎么在意生日的顾远之也没忍住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

    他抬起头，看到了最右侧心不在焉地看着地面的陆连宸。

    他一顿，垂下了眼。

    庆祝生日的流程很简单，几个人轮流了几句祝福，又随机挑了现场几个粉丝进行表白。因为一会儿还有舞台，所以吃蛋糕和吹蜡烛的仪式都放到了明天。

    最后，是队内成员送礼物的环节。

    薛燃第一个，他拿了个盒子，走到了顾远之的面前：“猜猜是什么？”

    “手链。”顾远之道。

    薛燃：“……”

    “你怎么知道？”他一脸的不可置信，“不是吧队长，你偷看我准备礼物了？”

    “因为你前几年送的分别是项链、戒指、袖扣。”顾远之接过去，平静地叙述事实，“怎么轮，今年都该轮到手链了。”

    他顿了顿，“谢谢。”

    话音落下，底下响起了一阵哄笑。薛燃也乐了，退到了一边。

    接下来，闻弦和宋元栖也笑着送出了自己的礼物。一个是一副耳机，一个是一个漂亮的工艺品摆件。显然易见，都是用心挑过的。

    顾远之依次谢过，最后，陆连宸站到了他的面前。

    这是他们俩在那天之后，第一次这么近地面对面站在一起。

    omega脸上还带着精致的舞台妆，漂亮得不像凡人，倒像是坠落人间的天使或是神祗。

    顾远之的心无端漏掉了一拍，面前的omega却很镇定。

    他把手上的一个瓶子递给他。瓶子里面，是一颗通透浑圆的珠子。看不出材质，但是晶莹漂亮，显然不是凡品。

    “队长，生日快乐。”他笑了笑，“这是……”

    “这算是我家乡的特产吧。”他道，“送给你，希望你开心快乐，心想事成。”

    “哎，宸宸的家乡是F城吧，有这样的特产吗？”闻弦好奇地凑过来看了一眼。

    “哇，好漂亮！”

    “我们那是有的。”

    陆连宸笑了笑，抬起头，对上了顾远之难得有些愣怔的表情。

    *

    演唱会结束，在回宿舍的路上，顾远之量着手上的瓶子，一时有些茫然。

    别人不知道，他是知道的。

    F城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家乡，陆连宸估计根本连回去都没回去过一次，更不用提去了解家乡的特产。

    他的家乡，应该就是指系统。

    ……可是。

    系统不是个做任务的地方么，为什么会有特产呢？

    顾远之皱起了眉，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手上的瓶子沉甸甸的，像是装的不是一粒珠子，而是……

    满载着主人心意的，另外的东西。

    他突然有些不安，却又不上来是哪里不安。

    车子停在停车场，几人下了车回宿舍，他回房间换了衣服。

    他们约了一会儿出去吃个便饭，庆祝一下演唱会的胜利。

    等到他换了衣服走出房间，闻弦、薛燃和宋元栖已经都在客厅里等着，见他出来，站起身招呼了一声：

    “走吧。”

    他一愣：“陆……连宸呢？”

    “好家伙，叫这么生疏。”闻弦听笑了，“不是我队长，我们宸宸是什么洪水猛兽么你跟他这么相敬如宾的，叫个宸不过分吧？”

    “……相敬如宾是形容夫妻的。”薛燃道。

    “哎差不多。”闻弦大方地挥了挥手，然后道，“宸今天晚上累着了，身体不大舒服，就先不去了。我们先走吧，一会儿回来给他带点吃的。”

    顾远之皱了皱眉：“哪里不舒服？”

    这个问题出口的太快，甚至带了些急切，闻弦被他问得一愣。

    一旁心知肚明的宋元栖看了一眼顾远之，接过了话头。

    “好像是累到了。”他道，“你要是担心，就去看看他。他现在在阁楼。”

    顾远之抿了抿唇。

    “去吧。”宋元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走到了他身边，轻声开了口，“他今天心情一直很低落，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你去看看他，或许，他会开心点的。”

    顾远之的手指一顿。

    他看了眼玄关正在换鞋的薛燃和闻弦，有心想往外走，最终却还是收回了脚步。

    他看了眼宋元栖，慢慢地往上走，楼下的大门开了又关，最终重归寂静。

    通向阁楼的是一副旋转木梯，他走到木梯的尽头，犹豫了几秒，推开了木门，然后瞳孔一缩。

    天台上，身形单薄的omega坐在栏杆上，腿笔直纤细，晃荡在车水马龙的城市上方。

    他在马上要坠落的边缘，抬头看星空。

    作者有话要：

    危险动作，请勿模仿

    估计错误，没写完，半夜应该还有一章

    看在我今天要日万的份上夸夸我叭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