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瞬, 顾远之就知道，自己或许是误会了。

    因为omega听到动静转过头，就立刻从栏杆上跳了下来, 向他走近了几步。

    一颗快要停跳的心不动声色地落回了原处, 他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发现, 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 已经把掌心攥出了红痕。

    “……队长。”omega声道, “你不是去吃饭了么？”

    顾远之沉默了一瞬，不想自己是担心才来的这里, 随口扯了个谎。

    “太累了，不想去。”他道，“……你呢, 哪里不舒服？”

    “就是有点累。”omega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好意思呀队长, 元栖哥他们是不是担心了。我一会儿去找他们讲清楚。”

    他完, 空气里就陷入了一片寂静。

    顾远之垂了眼眸，意识到他话里的“他们”, 其实并不包括他。

    ……可是。

    他也是担心的。

    他才是最担心的那个人。

    这些日子积攒以来的焦躁在他心里横冲直撞，他深吸了一口气，了句“没事”, 就要往天台下走, 即将走到门边时, 却听到了身后omega轻声开了口：

    “队长，你不问我, 我送你的东西是什么么？”

    顾远之停下了脚步, 口袋里的瓶子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竟然有一些发烫。

    他动了动唇：“……是什么？”

    一句话完没有得到回应，他愣了一下，转过身，看到了omega看向他的眼睛。

    顾远之从来没见过那样干净的、纯粹的眼神。

    对方的眼神里有难过、有期待，还有一丝不好意思的害羞。

    他看着他，声道：“是……对我来很重要的东西。”

    “我以前有个朋友。”他看着地面，有些不好意思，“就是……让我遇到你的那个朋友。他有个恋人，他们对彼此表白的时候，就交换了这样东西。他跟我……”

    他顿了顿，声道，“他，如果喜欢一个人，想让对方知道的话，就可以把自己最重要的东西给他，这样，对方就会知道。”

    顾远之怔了一怔，随即，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瓶子。

    少顷，他走回了omega的身边，把瓶子递给了他。

    “……抱歉。”他抿了抿唇，“这个，我不能收。”

    空气中，是一瞬间的寂静。

    顾远之眼睁睁地看着面前omega原本的笑意散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通红的眼眶。

    他以为他会哭，他的手指已经握住了口袋里的纸巾，但是omega没有。

    对方只是接过了他手上的瓶子，轻声地了句“好”，然后，把它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

    顾远之的眼神在那颗幽蓝的cutexx珠子上停留了一瞬，收了回去：“那我就……”

    “远之哥哥。”omega突然叫了他一声。

    他停住了脚步。

    “其实我还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omega轻声道，“刚刚在演唱会上，我祝你心想事成。是真的。”

    “你不喜欢我，想让我回去。我听你的。”

    “我今天就回去，好不好？”

    *

    夜风很凉，尤其是在高处。顾远之坐在座位上，面前是一个穿着红袍的人。

    它静静地漂浮着，用呆滞的眼光看着他，像是一个没有生命和感情的机器。

    “这是312系统。”陆连宸坐在他身旁，声音很轻，“你不要害怕，虽然它不是人，但是它没有攻击性，不会伤害你。”

    他顿了顿，笑了笑，“其实我不是没有朋友，我一个人的时候，它也会陪我话。”

    顾远之没有话。

    他像是失去了语言功能一般，只是看着陆连宸的侧脸，一动不动。

    “陆连宸执行员，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312系统机械呆板的声音响起来，在夜空中显得格外突兀。

    “任务上传。”陆连宸的声音很温和——

    他总是这样温柔无害。

    不管是对队友、对粉丝，还是对一直冷漠疏离的他。

    “收到。”312系统得到指令，调出了上传任务的界面。

    “其实我要回去很简单的。”陆连宸侧过身，跟顾远之解释，“任务完成之后，只需要两步，第一步是将任务上传，第二步是在这个世界将自己的存在抹掉。”

    他顿了顿，声道，“第二步的具体细节我就不了。但是我还是想，远之哥哥，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因为这对于我们来是很常见的事情。死亡对于我们来意味着新生。只要一秒钟，我就可以回去了，根本不痛苦的。”

    顾远之动了动唇，想要些什么，陆连宸却已经转过了头。

    “现在就是上传任务的界面了。”他轻声道，“只要任务上传成功，我就必须在24时内回去了，我点了。”

    罢，他不等顾远之开口，就点下了确认，顾远之瞳孔一缩，抓住了他的手腕，屏幕上却跳出了一行字。

    “您还有任务未完成，请查阅后再行结算。”

    陆连宸的手停在了原地。顾远之攥着他的手没放开，人却怔了怔。

    随即他意识到了什么，眼睁睁地看着陆连宸点开任务界面。

    任务2的那一列，成功率的显示，赫然是0。

    顾远之是个聪明人。

    事实上，早在他听柳兰喻起的时候，他就对系统的构造了解了个七七八八。

    眼下这行字意味着什么他一眼就明白了，但是他第一反应，竟然是松了一口气。

    他松开了捏着陆连宸的手腕，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抬起眼，一句“不早了，先休息吧”还没出口，就听到了omega的话。

    “出了点问题。”他道，然后转头看向了他，“远之哥哥，你能再一遍，你不喜欢我了么？”

    顾远之愣在了原地。

    “是这样。”陆连宸轻声解释，“系统的任务判定有的时候需要直白的表示，应该是我们俩现在呆在一起，让它产生了错误判定。只要你亲口再一遍你不喜欢我了，想让我走，它的判定应该能恢复正常。”

    他看向了顾远之：“你能再一遍么，最好的时候能认真一点，系统感知到了你的意念，会做出正确的判定的。”

    顾远之动了动唇：“我……”

    “不能下次么？”他听到自己这么，“我今天不想……”

    话了一半，他乍然住了嘴。

    陆连宸看着他，沉默了下来。

    同样沉默的，还有一旁漂浮着的系统312。

    *

    “其实，本来这些话。”片刻后，陆连宸轻声开了口，“我会呆在栏杆上跟你讲的。”

    顾远之的瞳孔猛然一缩，他抬起眼，死死地看向了陆连宸。

    “你别误会。”陆连宸看着他，“……我不是真的要跳下去。”

    “我只是……”他闭了闭眼，“我只是想问问你，如果我今天真的就这么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你是不是真的会开心。”

    “但是我最后没有这么做。”他睁开眼，眼睛里已经全是泪水，“远之哥哥，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不想用这个威胁你。”他颤着眼睫，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他的声音却依然很轻，带着颤音，“我知道几年前你有多难过，我知道你就算真的想让我回去也不是想看见我死在你面前。我知道……”

    “我知道你喜欢我。”他带着哭腔，“我知道你不理我就是因为你喜欢我。”

    “可是我也喜欢你的。”他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我也喜欢你的呀。我不想你难过，但我也想和你在一起，我们明明是互相喜欢的呀，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

    他想了很多天，想了很久。日升月落，太阳落下的瞬间，他想，如果顾远之真的想让他回去，那他就回去好了。

    但是他最终，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他知道，如果他就这么回去，他和顾远之，依然没有一个人会开心。

    顾远之放弃了。

    他不能放弃。

    他要把这件事告诉顾远之。他要让他明白，他也像他喜欢自己那样，喜欢着他。

    “远之哥哥。”他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镇定，却依旧带着颤音，“我知道，你觉得，只要你拒绝了我，过了几年，我就会忘记你。不是这样的。”

    “如果你现在让我走，我还是会难受。我会每天想你，像你以前想我那样。我会每天想方设法来找你，师父也拦不住我。如果我找不到你，我还是会喜欢你。”

    “我还是会喜欢你的远之哥哥。”他看着顾远之，声音里几乎带上了恳求，“我不会开心的，我一点都不会开心，真的。只有和你在一起我才会开心，哪怕只有一世，我……”

    他闭了闭眼，硬生生地把眼泪憋了回去：“我不想逼你。”

    “明天是你的生日。”他拼命地忍着哭腔，看向了顾远之，漂亮的眼睛里是水洗过的，脆弱的美丽。

    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气，把手上的瓶子递到他眼前，“明天是你的生日，我都……我都听你的。”

    “你不同意我留下，我就走。你同意我留下，就把我的礼物收下好不好。我，我数三个数。”

    “……三。”

    “二。”

    最后一个数字，他没能出口。

    手上的瓶子被悉心收下的同时，他被顾远之死死地揽入了怀中。

    那个刹那，他闭上了眼，大滴大滴的泪水终于滚了下来，沾湿了顾远之的衣襟。

    作者有话要：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