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声不知什么时候了下去, 但落在窗户上时，还是会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只是早已没了之前的可怖，倒像是无所事事的钢琴家，闲时随意敲下的乐音。

    因此更显得屋内一片静谧。

    晏钦愣在原地, 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屈茂行似乎也觉得自己唐突了, 有些僵硬地转身, 伸手捡了一串提子, 试图转移话题，“吃点提子吧。”

    晏钦伸手接过了一串, 默契地没有再提刚才的事情。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再话，最后还是屈茂行先开了口，破了这令人难捱的静谧。

    “要洗澡吗？热水已经开了, 我刚才去洗手间的时候已经把洗漱的用品准备好了，都是新的, 你可以直接用。”

    “好, 那就多谢了。”

    “不客气, 我还有点事儿没处理完，先去工作了，就在隔壁书房，有需要随时来叫我。”

    “嗯。”晏钦点了点头。

    屈茂行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晏钦看着他的背影, 最终还是把手中的御守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

    晏钦洗完澡出来后，便径直向自己所住的房间走去。

    经过书房时, 瞥见门缝处渗出了一片暖黄色的灯光, 昭示着屈茂行还没睡的事实。

    晏钦脚步微顿，站在门口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强压下了份多余的关心，抬步回了自己的房间去。

    屈茂行给他留的房间里有一面很大的书柜, 里面摆放着琳琅满目的书籍。

    晏钦本想着找一本看看再睡，可是等真拿了起来，却又发现自己的心早已不知跑到了哪里去。

    因此最终还是认命一般把书放下，关灯缩进了被窝里。

    晏钦是有些择床的，因此离婚的时候唯一从顾家带走的东西就是那张他已经睡习惯了的床。

    独自搬出去住时也不例外，特意带了它一起。

    因此现在难免有些不习惯。

    当然，困扰他的也不止这一件事情。

    还有屈茂行。

    一想起这三个字，刚才在他房间时的种种便重新涌起，似乎是在逼着他回忆。

    他对自己的心意已经袒露得不能再直白。

    但是他自己呢？

    其实刚才有一瞬，晏钦的脑海里也出现过不如就这么答应了的念头，可是话到了嘴边，终究还是被他咽了下去。

    他骗不了自己。

    因为曾经那么真切地爱过一个人，所以晏钦无比清楚地知道他对于屈茂行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那不是爱，更多的是感激。

    所以那句“不如我们在一起吧”，哪怕已经到了喉咙，最终还是没能出口。

    正想得出神，晏钦突然听见隔壁传来了一声极轻的，大门开合的声音。

    应该是屈茂行忙完了。

    晏钦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十二点。

    这也太拼了，晏钦感慨道。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听一道刻意压低过的脚步声响起，然而却并不是回自己的卧室，而是不断向他靠近。

    晏钦愣了一瞬，连忙闭上了眼睛。

    他本以为屈茂行会进来，可是没有，他只是在门口处停下，然后在那里站定。

    许久，晏钦似乎听见了一道轻叹声。

    只是那声音太轻，晏钦一时间也分不清是他真的听到了，还是只不过是幻听。

    晏钦本来还想熬着，看看屈茂行什么时候离去，但不知是因为加班太累，还是知道不远处有人在而感到安心。

    最终还是没熬住，懒洋洋地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

    晏钦是被闹钟声叫起来的。

    虽然屋子里有暖气，但冬天起床依旧有些困难。

    他在床上赖了好一会儿，才爬了起来。

    一推开门就见屈茂行正坐在客厅，已经穿戴整齐，一副随时都能出发的模样，手里还拿了份报纸，正看得起劲儿。

    “好家伙。”晏钦好奇地凑了过去，语气中带着几分稀奇，“我还以为现在只有我爸会看报纸，没想到还有你。”

    “随便看看。”屈茂行着，把报纸放下站起身来，看着他鸡窝一般的头发，强忍着想要抬手揉一把的欲望，道:“快去洗漱吧，早饭已经好了。”

    “好，我这就去。”

    晏钦着向洗手间走去，屈茂行则去了厨房，从烤箱里端出了正温着的早饭。

    晏钦洗漱完一出来，就看见桌上摆了满满当当一桌子的饭菜，不仅有冷有热，而且中西结合。

    晏钦坐下，端起面前的豆浆，又拿了一块华夫饼，边吃边问道:“屈总，方便透露一下你几点起的吗？”

    屈茂行自然没回他，只是剥了一个鸡蛋放进他的碗里，堵住了他的话，“快吃吧。”

    这一桌子的早饭他们两个人当然没能吃完。

    秉持着不能浪费的原则，晏钦把没吃过的装了起来，算给徐琳琳带过去。

    吃完饭后时间也差不多了，两人便穿了外套一起向外走去。

    然后坐电梯径直下了负一楼。

    晏钦本来正和屈茂行着话，然而电梯门开的那一瞬，却见他突然变了脸色。

    晏钦有些奇怪地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然后就看到了不远处正站着一个人。

    那人从头到脚一身黑色，只有露出的手腕是白的，劲瘦的手指间夹着一支烟，烟头处明明灭灭，显露出暧昧的暖黄色。

    晏钦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儿碰到顾琤。

    而且看样子还像是专门等着他一般。

    晏钦目光一暗，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然后仿佛没看见他一般，一边和屈茂行谈笑风生，一边走出了电梯。

    经过顾琤身边时也没有停。

    眼见就快走到车边，顾琤终于没忍住，还是开口叫住了他，“晏钦。”

    晏钦脚步一顿，最终还是停下，然后转身看向他。

    “有事？”

    话音刚落，就见顾琤将抽了一半的烟按灭在手心。

    晏钦看得眉头一皱，不必想也知道这会有多疼，可顾琤却连脸色都没有变一下，抬步向他走了过来。

    然后在离他不远处站定。

    似乎也没多久没见，晏钦却觉得他似乎又瘦了一些，脸色是不正常的苍白，眼中布着血丝，眸子很黑，看着他的目光令人心惊。

    晏钦正准备开口，却见他的目光一路顺着自己一直量到屈茂行。

    然后先一步开了口，声音像是隔了夜的雨水，冷得发冰。

    “你们在一起了？”

    晏钦本来还想回他一句多管闲事，可是不知为何，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却只想在这柴上再添一把火。

    于是冲他露出一个极淡的微笑，回道:“是啊，有问题吗？”

    顾琤闻言，下意识地抬了手，似乎想抽一根烟，可是刚抬起却又想起了什么似得很快放下。

    只是手指用力，狠狠地扣了扣手心中刚留下来的疤。

    “我知道你得是气话。”顾琤道，语气有些急，似乎是想要急于证明些什么。

    可晏钦却只是冷淡地摇了摇头，然后一字一句回道:“上次在医院的确实是气话，但这次是真的。”

    “晏钦。”顾琤闻言下意识上前一步，可是还未靠近，屈茂行就先一步挡在了他的面前。

    然后淡淡道:“顾总，自重。”

    “滚开！”顾琤仿佛一直濒临发怒的野兽，不自觉压低了声音。

    晏钦见状，抬起胳膊护住了屈茂行，冷笑一声，道:“大清早的你什么毛病？有脾气回顾家发，这儿可没人惯着你。”

    明明刚才还凶得要命，可是听完晏钦这段话，顾琤却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只是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挡在屈茂行身前的手臂，眼眶微微有些发红。

    但晏钦已经懒得再去顾及他的情绪，拽了拽屈茂行的袖子，道:“我们走。”

    “嗯。”屈茂行着，转身和他一起上了车。

    顾琤倒是没有追上来发疯，只是车子已经驶了很远，后视镜上依旧清晰地映着顾琤的身影。

    他始终站在那里，一直没有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