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 春光正好，几人到达渡口。

    秦抓着船杆，往江船下上看, 水浪翻涌，远处江面金光粼粼, 煞是壮阔。

    船缓缓驶动, 江风拂面, 带着一丝水气。

    秦擦擦眼睛，后衣领一紧，被提着下了甲板。

    脚尖着地, 秦回过头气呼呼瞪他一眼，这厮明明知道自己最讨厌被人拎，却老是拎她。

    讨厌。

    秦离微微一笑，抬手揉揉她脑袋，“五皇妹，船外风大，随我进去。”

    秦哼一声，拍开他的手，蹦蹦跳跳往里面走。

    秦离无奈笑了笑, 扫一眼辽阔江面，目光在远处连绵苍山停了片刻, 缓缓踏入船舱。

    坐了会，船身晃晃悠悠, 秦摇摇头, 胸口泛起一阵阵恶心。

    见殿下靠在软塌上，神色恹恹，园忙过去, 摸摸她额头，触及一片冰凉的细汗。

    “殿下，你哪里不舒服？”

    秦摇摇脑袋，一股恶心自胸口涌上来，她忙捂住口，眼泪点点的望着园。

    园忙给她找来痰盂，拍拍她后背。

    秦离还未进来，听见一道难受的呕吐声。

    进屋一看，秦跪坐在地上，端茶漱口，方才的精气神全蔫了。

    “晕船了？”他箭步过去，半蹲下扶住她肩膀，探探她冰冰凉的额头，抱着她坐在榻上。

    秦难受得连口都不想开，偎在他怀里点点脑袋。

    以前在太液池里乘船时，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可这艘大船上，格外难受。

    秦离拭去她脸颊的冷汗，轻拍她的背，哄道：“五皇妹，闭上眼睛睡一睡，到下个渡口，我们骑马。”

    秦无精采的闭闭眼，窝在他里嗅了嗅他身上好闻的雪梅香，浅浅睡去。

    渐入梦乡……

    暑尽天凉，夜色如水。

    紫宸殿偏殿的廊腰中，少女揪着手上水色披帛，亦步亦趋跟在男人身后，前日，她听见他与阿爹的密谈，明明过他会永远保护她的，为什么总是对自己爱答不理，以前他也不是这样的啊。

    少女瘪瘪嘴，坏心眼的踩一脚他的鞋后跟。

    男人顿住脚步，转过身来，居高临下望向她，清俊面容透着冷淡。

    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少女揪揪衣袖，低下头，努努嘴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谁叫他不理她。

    哼！

    男人薄唇微抿，转过身继续走，直到宫殿门口，少女仍锲而不舍跟在他身后。

    男人开殿门，转过身，淡淡道：“五皇妹，还要跟我到何时？”

    少女抬眸瞥了他一眼，低着头绞手，“我、我没有。”

    男人冷嗤一声，看着她抬起头脑袋委委屈屈的瞧着自己，无可奈何叹口气，“夜色已深，五皇妹，再在此逗留，与你名声不利，请回吧。”

    少女瘪着嘴，娇声娇气开口：“我不想回去，皇兄，我、我就想留在这。”

    男人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回身踏进殿内，少女也紧跟进去，顺便把殿门合上。

    男人听见门闩上的声音，微微侧过头，眸光复杂，“五皇妹，你跟我进殿，难道就不怕……”他顿了顿，“被心上人知晓？”

    少女捏捏手指头，往他身边挪了一步，心翼翼抬头瞅了他一眼，声喃道：“我的心上人……心上人……”

    男人看着她娇羞的模样，藏在袖中的拳头松了又紧，像是下定什么决心，转身看着她，“五皇妹，我送你回去。”

    少女气鼓鼓的摇头，“不要！”

    她走不走可由不得她，男人拽住她纤细的皓腕将人往殿外带，少女挣扎不过他，又气又急，索性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我不要走，皇兄你前日还会永远保护我，永远喜欢我，皇兄，你不要赶我走，我的心上人就是你，皇兄！”

    男人的动作在听见她最后那句话时，动作戛然而止 ，脸上难得浮现怔愣之色，他仿佛没听清，又不敢相信，“五皇妹，你再一遍？”

    见他不赶自己走，少女抱紧他，抬起脑袋，满眼欣喜与倾慕：“皇兄，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你让我一百遍，我都愿意。”

    完，她紧紧偎在他怀里，生怕被他拎出去，“皇兄，你不准赶我走！”

    男人抿紧唇，低低一笑，松开拽住她手腕的手，揽住她肩膀，“五皇妹，我与陛下的话你听到多少？”

    少女想起前日她听到他们的密谈，心里涌上一层甜蜜，“皇兄，我知道、知道你不是我的亲皇兄，皇兄，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对不对？”

    她抬起头，双眸包含期待，凝视他，不愿意错过分毫。

    男人摩挲着她圆滑的肩头，眸色透着一抹温柔，挑起她下巴，俯身吻在她的唇上。

    答案不言而喻。

    少女踮了踮脚尖，男人托起她身子，抱着往内殿去。

    ……

    秦紧紧闭着眼，双睫不安的颤动，苍白的脸颊染上一抹娇红，嘴里发出一声声细碎的梦呓。

    秦离探探绯红的脸颊，侧耳倾听，只听她呢喃着“皇兄……皇兄……”

    他剑眉微微拧起，伸手握住她乱动的手，将人紧紧搂在怀里，轻拍着她的背，温声安抚，“五皇妹，不怕，不怕……”

    秦无意识扣紧他手指，秀眉紧蹙，似乎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秦离只好低头吻着她冷汗淋淋的额头，柔声唤她：“五皇妹，五皇妹……”

    良久，秦悠悠醒转，慢慢睁开眼，水光濛濛，还未完全从梦中清醒过来。

    秦离探进她衣领里，秦瑟缩了一下，呆呆转过头，望着他，恍如隔梦。

    “五皇妹，你衣裳湿透了。”

    她张张口，声音些许沙哑，“秦、秦离？”

    秦离笑微微看着她，揉揉她脑袋，温声道：“五皇妹，我带去你沐浴好不好？”

    秦抿抿唇，目光呆愣，任他抱着自己去隔间。

    沐浴后，秦穿着单薄的中衣，捂着红扑扑的脸，窝在床榻上，望着坐在软塌上看书的秦离，咬咬唇，软声喊道：“秦离，你过来。”

    秦离抬眸看向她，眸光温和，带着一丝疑惑。

    “我有话问你。”她觉着她记忆肯定出现了问题，却又好像是做了个恶梦，梦见她竟然喜欢上辈子那个秦离，两人还行了……太痛苦了。

    梦太过真实，只觉身体还在隐隐酸痛。

    秦离放下书，撩开珠帘，慢条斯理坐在她身边，浅浅笑道：“五皇妹，有何事问我？”

    秦气鼓鼓瞪着他，“你是不是……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秦离疑惑的看着她，眸中透着茫然无辜，“五皇妹，所谓不好之事，是何事？”

    秦面色一红，偏过头，难以启齿，支支吾吾：“就是……就是……房事。”

    闻言，秦离坦然一笑，揉揉她脑袋，冠冕堂皇的道：“五皇妹，我们尚未成亲，不能行周公之礼。”

    秦往里面挪了挪，想起方才他对自己所做的事，躲开他的手，讷声质问：“那梦中呢？”

    手一顿，秦离怔了下，收回手，随即笑道：“我已过弱冠，五皇妹是我心悦之人，梦中情/事，在所难免。”

    秦立时转过头，瞪着他，脸涨红，气呼呼警告道：“你以后不准做这样的梦！”

    秦离温顺颔首，笑道：“好。”

    “那……那很久之前，你不是，你做过一个殉情的梦，那个梦我们有没有做过？”秦歪头，悄咪咪，目不转睛瞅着他的神色。

    秦离面不改色，湛然笑道：“尚未。”

    他只记得那三日，是那个男人最快活的时光。

    秦狐疑的量他几眼，看不出他丝毫撒谎的痕迹，姑且信他。

    “那你梦中殉情的人是谁？”如今他喜欢她，万一又遇见那个为之殉情的女子，多膈应。

    秦离微微一笑，“是你。”

    秦心中本就又猜想过，但仅限于猜想，如今猜测坐实，莫名松了口气，上一世秦离那厮一副活不长久的模样，天天苦大仇深，折磨她。

    阴晴不定，反复无常，杀人杀己。

    “五皇妹，”他直直注视着她，轻轻问道，“若是梦中那个人出现在你的面前，你待如何？”

    秦眨眨眼，捏捏手指头，忆起方才那个仿佛身临其境的梦，她喜欢上一世的秦离？

    荒唐无稽。

    “那个衣冠禽畜若再出现，我就一口咬死他！”秦恶狠狠的磨磨牙。

    秦离眸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旋即摸摸她脑袋，淡笑道：“五皇妹，他永远也不会出现。”

    秦抬头看着他温和笑容，抿抿唇，往他身边挪了挪，靠在他肩臂上，抱着他手臂，“秦离，我跟你个秘密好不好？”

    秦离索性伸臂搂她在怀里，一起靠在床头，“五皇妹，我听着。”

    “其实，我重生过一次，可是很多重生的记忆都没有了……”

    “嗯。”

    秦抬眸看他一眼，“你难道一点都惊讶？”

    秦离微微颔首，敛容道：“嗯，我很惊讶。”

    “哼！”她别过头，不想再理这厮，他就是在嘲笑自己。

    她可是老天爷眷顾的人，不跟他一般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