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少杀人
阳春三月, 苏州风光正好。
秦跳下马车,揭开幕篱,望了眼头顶上巍峨的城门, 回头拽着慢慢悠悠下车的秦离,往城门内走。
秦离牵住她的手, 笑吟吟望向城门街道, 不远处碧柳旁正立着一个清秀内敛的少年。
秦也瞧见了薛怀雪, 正欲与他招手,她仰头看了眼秦离,想起他不喜薛怀雪, 便垂下手。
“五皇妹,不必因我介怀,去吧。”秦离松开她的手,淡淡笑道。
这厮表面笑吟吟的,心里肯定又在吃醋。
她抿抿唇,挽起他手臂,一起过去。
薛怀雪看着相携而来,眼中笑意淡了些。
“薛怀雪,你怎么知道, 我们今日来呀?”
薛怀雪白皙的面颊微微染红,拱手行礼, 道:“我猜想这几日殿下也许回苏州,便在主城门等着殿下。”
他到了苏州后, 日日守在此处, 等待她。
秦摇摇秦离手臂,捂住空瘪瘪的肚子,“我饿了。”
秦离捏捏她手心, 笑着问薛怀雪:“薛郎君来苏州有些时日,可否推荐一家当地食肆?”
薛怀雪微微晃了晃神,他一直跟在秦桓身边,他一来苏州,便泡在秦楼楚馆中,他日日在此守候,未能多去逛逛,对苏州食肆不甚了解。
他思索片刻,拘谨笑道:“此市集不远便有一家食肆,供王爷与殿下解舟车劳顿之乏。”
几人一行前去,点了些菜式。
秦见他孤身一人,奇怪问道:“怎么没见秦桓?”
薛怀雪想起那些妖娆歌姬,脸色微微发红,“表兄他……他去游湖了。”
秦并未察觉他的羞怯,听见游湖,眼眸骤亮,“待会用完膳后,我们也去游湖好不好?”
秦离微微一笑,未待开口,薛怀雪道:“不可,殿下,那游湖……”
他眼神左右飘忽,有些难以启齿,低头道:“那游湖之人多数是些男子,有碍观赏。”
秦眨眨眼,笑眯眯道:“有秦离陪我就好了。”
秦离将已剔尽鱼刺的鱼肉夹到她碗中,浅然一笑。
秦淮河畔,多烟花之地,不比长安,禁卫森严,对官员自身限制颇多,嫖妓者,一律革职,故此长安多为艺伎,便是平康坊卖身的女儿也寥寥无几。
秦桓虽蛮狠跋扈,可仍惧于天威,武安侯也对他耳提面命,如今出长安,便如同脱了缰绳的野马,肆意奔腾。
秦尝一口鱼肉,立时点点头,“秦离,这鱼肉好鲜嫩,你尝尝。”
她夹一块喂到他嘴里,期待的看着他,秦离笑着点点头,“此地多江湖,鱼比长安鲜上许多,五皇妹想吃,我们在此多留几日。”
秦欣喜的点点头,给他盛了碗奶白的鲜鱼汤,瞥见薛怀雪呆呆的,问道:“薛怀雪你不喜欢吃吗?”
薛怀雪缓过神,低下头,默默吃饭。
他已找到二皇子所言的老嬷嬷,嬷嬷言,秦离自便知道自己非陛下亲子,林美人生了痨病,秦离身子也虚弱,林美人怜惜她年迈,有放她出宫之意。
她也以为这母子两人活不了多久,便带着林美人的旧物,回到了苏州安享天年。
林美人与薛世子的衣冠冢如今还在苏州郊外立着。
只待殿下知晓秦离的阴谋……
他抬眼看了眼亲密无间的二人,索然无味的鱼汤倒也变得有些滋味了。
……
翌日,秦一觉安稳睡至大天亮,侧头看了眼身边空枕头,诧异的扬扬眉。
这厮早起了?
她起身趿拉着绣花鞋,拨开帘幔,门外正好响起轻柔的敲门声。
她开门,采翎端着盥洗盆,委身唤道:“殿下。”
秦让开身子,随口问道:“秦离去哪里?”
采翎端着木盆放在架上,道:“主子出去给殿下买早点了。”
秦愈发诧异,如今什么事,他都要亲力亲为了?
盥洗后,采翎牵着她到花枝螺细镜前坐下,看着镜中捧着脸盯着自己瞧的娇美少女,淡笑道:“殿下,为何这般看着奴?”
“我感觉这几日采翎忧心忡忡的,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采翎微微一愣,梳着手中柔滑的青丝,“殿下,奴只是担心殿下而已。”
秦直起身,疑惑的看向她,“我又什么好担心的?”
采翎道:“殿下,陛下给殿下锦盒的那……”她顿了顿,又道,“两瓶药,殿下可用了?”
秦摇摇头,“我才不会用,采翎,你回去和阿爹讲,他的话,我一句也不信,那药也顺便帮我还给他。”
得知蛊并未用,采翎暗暗送了口气,笑道:“殿下不急,奴替殿下解释,倒不如殿下回去后亲自与陛下解释。”
秦思索片刻,点头道:“也好,也让阿爹知晓我心意。”
采翎默默一笑,扫一眼她衣领下的红印,陛下早就知晓,可主子已脱离陛下的掌控,才会想到用情蛊去控制他。
……
秦离推开院的木篱笆,信步踱入院内。
正端着葫芦瓢喂鸡的老妇人看见突然出现在院中的清俊男子,慢慢停下了手中喂鸡的动作。
“薛……郎君?”她不敢置信的呢喃一声,尾音微微颤抖。
秦离望着眼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神色冷淡,捻了捻左手腕的红绳,片刻,转身吩咐身后的暗卫:“带她离开苏州,勿伤她性命。”
暗卫微微诧异,旋即颔首。
这是主子头一次留人性命,何况这老妇人还知晓主子的身世。
老妇人未反应过来,眼前一黑,陷入昏迷。
……
梳妆好后,秦蹦蹦跳跳踏出屋门,跑下楼。
秦离拎着苏州糕点踏进客栈,笑吟吟看着她下楼,“五妹,昨日睡的可好?”
秦笑嘻嘻扑进他怀里,“你猜。”
秦离宠溺的揉揉她脑袋,牵着她在楼下茶几旁坐下,解开困在油纸上麻绳,道:“五皇妹,苏州庆香坊的糕点,尝尝味道如何?”
秦上下量他一眼,“秦离,你今日这么热情,该不会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秦离泰然自若,笑吟吟看着她,俯身凑近她耳边,轻声道:“五皇妹,你猜。”
讨厌鬼,拿她的话来堵她。
秦瘪瘪嘴,嗔一声,咬一口点心,心神便全被早点吸引。
那厢,薛怀雪屋子院里里里里外外找了个遍,也没有找见老妇人。
院中的鸡忽然叫起来,他回头盯着搁在地上的葫芦瓢旁的脚印,神色幽沉。
有人劫走了她。
他在苏州已有大半个月,老妇人一直都好好的,唯独秦离一来,她就消失了。
他果然怕别人知晓他的身世。
狼子野心。
只能将此事告诉表兄,才能阻止秦离。
秦桓左搂右抱,听见侍卫传话,宽袖一挥,让薛怀雪进来。
这子今日开窍了,赏他几个美人玩玩。
薛怀雪一进船坊,忙避开那些女子半遮半掩的身体,红着脸拱手行礼:“表兄,我又要事相告,暂请,”他避开贴上来的女子,继续道,“请她们回避。”
秦桓正在兴头上,满是不耐烦:“什么要事,就在此讲!”
“事关性命,表兄,请让她们回避。”
见他语气凝重,秦桓抱着怀中的美人亲一口,摆摆手,让她们退下。
船坊一空,徒留几分暗香。
秦桓拢拢半开衣裳,晃晃悠悠起身,“吧,什么要事?”
薛怀雪见左右无人,轻声道:“前几日,我遇见一个老嬷嬷,她竟是宫禁之人,无意间从她口中得知了一个惊天秘密。”
秦桓轻挑下眉,不以为然:“什么秘密?”
“她原是林美人的乳母,后来陪林美人一同进宫,她言林美人进宫前便已经有了一月身孕。”
秦桓歪头看向他,凤眸渐渐瞪大,惊愣了会,才道:“你什么,再讲一遍!”
薛怀雪又如实重讲了一遍。
听完,秦桓足足愣了一刻钟,这秦离天天被他骂杂种,没想到真是个生父不祥的下贱货。
“秦离现在到苏州了吗?”
“已经到了。”
秦桓沉吟片刻,道:“我们现在赶紧回去,将此事禀告陛下。”
薛怀雪道:“那老妇人已经被秦离劫走,没有确凿证据,陛下不会信。”
也对。
秦桓托着下巴在屋内踟蹰一会,“我们回去找秦越,将此事告诉秦越,他一定有办法。”
薛怀雪低下头,秦越早就知晓秦离的身世。
秦桓顿住脚步,问道:“你可问过老妇人,林美人进宫前与谁苟合过?”
薛怀雪抬头看向他那张眉宇与秦离相似的脸,薛玉成与秦桓的母亲是同胞兄妹。
情谊非同寻常。
他垂下眼眸,不自然的别过头去,“不知。”
秦桓全然没注意他的异样,一拍手掌,又问道:“死丫头可与那杂种在一起?”
“在。”
秦桓将想踏出屋,又转身念叨:“我干嘛帮那个又蠢又凶的死丫头,难怪他们两人总喜欢腻在一起,只怕早苟合过了。”
话音一落,薛怀雪脑海中又浮现秦离亲吻向秦的画面。
他听过,他们以夫妻的名义宿在一起。
薛怀雪回过神,见他回身坐在软塌上,上前一步道:“表兄,五公主殿下是你的皇妹,如今她被蒙在鼓里,你难道真的不管她?”
秦桓呷一口香茶,悠悠闲闲道:“我何必要管一个天天与我作对的人,活该被人玷污。”
此话一出,瞬间刺痛薛怀雪敏感的内心,公主殿下纯洁无瑕,天真可爱,却被卑鄙的秦离欺骗身心。
薛怀雪沉着脸转身出去。
秦桓喊住他:“你去干嘛?”
他道:“表兄不救她,我去替表兄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