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爸妈打过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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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宁狐疑地问了句:“为什么要她坐前面?”

    曾忆昔单手系好安全带, 回了句:“她是江城人,好带个路。”

    “不是有导航吗?”安宁不解。

    曾忆昔不以为然:“不能过度依赖人工智能。”

    安宁:“……啥?”

    “你们没被导航坑过?”曾忆昔挑了下眉,“我今天来的时候, 这导航就在鬼墙。”

    他的语气和神态都过于平静,以至于这句听起来像无稽之谈的辞, 竟有了那么一丝丝的道理。

    再加上,在场的人都有那么一次被导航里的东南西北绕晕乎的经历。

    安宁算是默认了他的先见之明, 拍了拍江月稠的肩:“你认得路吗?”

    江月稠摇头。

    她不认得。

    “老江是个路痴, 你还指着她给你带路呢。”安宁好笑道, “给你带江里去差不多。”

    曾忆昔歪过头, 看了她一眼:“你路痴?”

    江月稠:“……”倒也没把人带江里这么夸张哈。

    逗完乐子, 安宁才想到她还没拿奶茶,赶紧让曾忆昔靠边停一下车。

    曾忆昔靠边停好车后, 安宁从车里下来。

    走了两步,她想起来自己只点了三杯奶茶。因为奶茶还是在吃饭之前点的, 那时候哪知道曾忆昔会和他们一起,所以就只给江月稠、吴培和自己各点了一杯。

    不过, 他们眼下却坐着曾忆昔的车。到时候, 他们这些乘客一人捧一杯热乎乎、甜蜜蜜的奶茶,他这位尊贵的、劳苦功高的车主手里却只握了个方向盘……貌似有些不太好。

    思及至此,安宁折了回来, 抬手扣了扣曾忆昔的车窗。

    曾忆昔注意到动静, 按了下键, 将车窗摇落。

    “你想喝什么奶茶?”安宁问。

    问完,她又好心建议:“强烈推荐它家的……”

    “不喝。”曾忆昔语调懒散地。

    安宁:“……”

    看到安宁的表情,江月稠知道她一定在心里骂人。

    想着稍微缓和一下场面,她便补了句:“他好像不太爱吃甜的。”

    这甜不拉几的东西, 可能会影响他大老爷们的身份。

    安宁嘴角抽了抽,在心里骂了两句后,又忽地想起来什么来。霎时抬起眼,视线看向江月稠,眸光略带审视,“你怎么知道他不爱吃甜的。”

    “他的。”江月稠如实道。神色平静且坦然。

    就是买奶黄包的那次。

    她本来是给自己买奶黄包,但买完才知道还有买三送一的活动,店家又送了她一个雪菜包。因为觉得把免费送的东西给别人可能有点不太好,所以自己就给吃了,然后就吃不下那个奶黄包。

    曾忆昔当时以为那奶黄包是特意买给他的,还来了句“哪个大老爷们吃甜不拉几的东西。”

    安宁啧了声,径直走了。

    江月稠也转过脸,眼角余光不经意地撇到车内后视镜,留意到了坐在后座的吴培。

    一时就不禁想到,谁大老爷们不爱吃甜的?

    吴培就很爱甜口的。他吃豆花一定要吃甜的,大学那会学校食堂里是咸豆花,他在部门的群里吐槽了几句,由此还引起了一次关于“豆花是甜的好吃还是咸的好吃的”大讨论。

    曾忆昔没立刻关上车窗,新年的风渡了进来。

    外面一片热闹。

    江月稠视线被吸引过去,往窗外看了眼。

    不远处就是江畔广场。

    那边有很多朋友,他们手里还拿着样式各样的气球,半空里积聚了喜羊羊、灰太狼、猪佩奇……

    近处的马路牙子上,站着一个穿着红色棉服、扎俩羊角辫的女孩,她拿着泡泡机,满脸开心地吹着泡泡。那些泡泡,一串串的,在风里荡,被阳光照,五彩斑斓的……叫人不禁牵起了唇角。

    一个泡泡被风吹了过来,江月稠伸手去接。还真被她接到了。

    但泡泡很快就在她指尖破裂,微微有点黏湿。

    见状,吴培了句:“你很喜欢朋友啊。”

    江月稠应了句“还好”,也解释了句:“我时候也很喜欢吹泡泡。”

    有时候在家里吹,弄的地面都是水渍,还挨过刘梅的训。

    曾忆昔看了她一眼,唇角扯了扯。

    不知是不是节日这暖意融融的氛围影响了他。

    江月稠意外地发现,曾忆昔的眉眼里现存着一丝笑意。虽然不是那种很明显的外露,但还是叫她捕获到了。眼里存着的这抹笑,一时让他看起来没那么冷硬,甚至有了几分温和。

    不禁想着,他今天相亲的结局可能不太美好,但感觉他心态好像也没那么坏。

    曾忆昔应该也感觉到了她的量,偏过头看她。

    虽然他没开口,但江月稠已经脑补出了他眼神里的潜藏含义。

    就是觉得她又在偷看他、白嫖他、占他便宜呗……

    她都已经习惯了,解释都不想解释了。

    看到他刚刚似有笑意,江月稠问了句:“你现在的心情还好吧。”

    她这时想到他们那会儿订的是部喜剧片。

    要是到时候,这整个电影院都在哈哈笑,这里有个心情不爽的人,应该有些不太好。

    曾忆昔:“好得很。”

    江月稠:“……那就好。”

    安宁拿好奶茶回来后,他们前往汇峰广场那边。

    开车其实不远,只是今天路上有点堵,费了些功夫。

    安宁坐在后面和吴培聊天,的还是他们大学那会的事。

    聊着聊着,话题就又扯到了八卦上。

    “你知不知道,你当时放在她车篮里的那些零食,”安宁朝江月稠指了指,“其实都被我们吃了。”

    江月稠还过吴培,但他不要,还要安宁她们给她带回来。

    安宁她们见她不吃,几个人就这么把东西吃了。

    吴培笑道:“那你现在是要还我?”

    安宁语气爽快:“行啊,再搞一辆自行车,我给你放一篮子零食。”

    那会教学楼外一眼就能看出江月稠的自行车,篮子里总是有一堆零食。

    都是吴培放的。

    江月稠听着自己的八卦,有些尴尬。

    刚想找点话题转移一下注意力,曾忆昔一个急刹车。

    众人身子猛地向前一倾。

    安宁的奶茶泼出来一点,还溅到了吴培的大衣上……

    “哇,曾忆昔,你怎么回事啊?”

    她话没完,被曾忆昔截下话茬。

    “有人闯红灯。”他语气平静,像是在陈述客观事实。

    “靠。这新年第一天,就有人迫不及待地想得道了?”安宁嘴了一句那位不知名的、闯红灯的路人。

    江月稠:“……”

    可她,刚刚没看到有人闯红灯啊。

    有惊无险地来到电影院。

    安宁还买好了爆米花和可乐,给江月稠和吴培拿了一份。

    因为听曾忆昔不吃甜的,便也没再管他。

    由于是元旦,新上了几部电影,虽然评分和口碑一般,但好歹有些大牌明星,再加上是假日,影院倒也坐的满满当当。

    他们三个还是在“天路”那会买的,当时也没想到曾忆昔会和他们一起看。

    眼下,他们那场只有一个空位,坐在他们最后一排,并不和他们挨着。

    吴培:“那要不我们换一场看吧。”

    安宁:“那有四个邻座的,还要等四十多分钟。”

    江月稠觉得不坐一起也没什么,想来曾忆昔并不会介意这些。

    但没等她话,就听曾忆昔了句:“行吧,就这样了。”

    “……”

    于是就这么换了场次。

    这回是吴培定了票,取好票后,他一人发了一张。

    也没仔细看,就随手发的。

    江月稠看了下自己的票,第8排,临近过道的座位。

    旁边是吴培的位置,吴培的邻座是安宁。曾忆昔是最靠里的那个,挨着安宁坐。

    检票后,他们往影厅里走去。

    曾忆昔慢悠悠地走在最后面。

    江月稠站在过道边准备等他进去再落座,觉得这样会方便一点。

    就见曾忆昔两手插兜,站在过道上,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她刚准备催促一句,就听他来了句:“学长,麻烦,往里挪个位,我就不往里挤了。”

    吴培好话地应了声。

    安宁便也只能里面挪了一下,坐在原本是曾忆昔该坐的位置上。

    他又朝江月稠一抬下巴,示意她坐在吴培刚刚坐的位置上。

    江月稠也没太计较这些,便把自己原本的位置让给他,转而坐在他旁边。

    电影开始放映。

    简言之,这部喜剧片讲的是个穷鬼突发横财的故事。

    江月稠看的还挺开心,因为她代入了自己,想着她也能这样一夜暴富就好了。她笑的爆米花都没拿稳,掉了一个在曾忆昔的衣袖上。

    但他好像没注意到。

    于是她赶紧拿了张纸巾,从他衣袖上将爆米花捡起来,放在一边的塑料袋里。

    这时才发现他神色好像很平静,都没听到他笑过。

    她抬眸又看了他一眼,电影院光线比较暗。

    曾忆昔坐在软椅上,微侧着头,脸上没什么情感,和这里嘻嘻哈哈的氛围不太一样。

    想来,这位富贵少爷应该是不能体会这种一夜暴富的喜悦。

    注意到江月稠的量,曾忆昔偏过视线,也看着她。

    江月稠声道:“你是不是觉得这部剧挺脑残的。”

    曾忆昔毫不掩饰地“嗯”了一声。

    江月稠:“……”她就知道曾忆昔不会有什么代入感。

    曾忆昔:“你看的挺开心?”他注意到她一直在乐,乐的爆米花都能掉他身上。

    江月稠:“开心啊,我要是能一夜暴富就好了。”

    曾忆昔哼了声,“你这一夜暴富之后,准备干什么?”

    “先还债吧。”江月稠随口应了句。

    “还债?”曾忆昔问。

    “没什么。”江月稠没有倾诉自己困顿的欲望,故作轻松地了个哈哈,“那就买座江景别墅,再找几个帅哥享受人生吧。”

    “…………”曾忆昔嗤笑一声,语带三分嘲意,“你还挺有梦想。”

    “那是。”江月稠没在意他的语气,往嘴里塞了个爆米花,就当是他在夸奖。

    电影里,主人公要去五星级酒店吃大餐,闹出了一些笑话。

    观众又开始乐了。

    江月稠也跟着笑。

    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莱特。

    虽然剧情老套,但确实是满足了她一夜暴富的梦,也释放了一定的压力。

    散场时,江月稠立即给它了个五星好评。

    看完电影后,天色也黑透了。

    走出电影院,邻近的梧桐树下站着几个高中生,其中有三个女孩,两个男生,看着关系很好。

    穿着白色棉服的女生把手里的奶茶递给同伴,她腾出手从背包里拿出一叠东西。

    江月稠多看了两眼,认出来女孩手里拿着的应该是贺卡。

    贺卡被裹束在颜色不一的信纸里。是那种饱和度比较低的颜色,看起来很清新,和这个美好的年纪一样。

    看似裹的严严实实,外人看不出来里面写的什么。

    但到底还是在欲盖弥彰。

    女孩将那张粉色的递给了离她稍远一点的男生,男生接过来,看了眼信封,笑了笑。

    像是还了句“谢了”。

    安宁:“贺卡欸,多久没收到这东西了。”

    她们现在俨然过了互送贺卡的年纪,甚至将这种礼物看的有些许幼稚。

    不过那时候,他们也会送这些玩意儿。

    吴培一出来就看到她们俩弯着唇角在笑。

    “看什么呢?”

    安宁像是想起什么来,笑出声,而后道:“我们高中那会儿,校风很严。”

    江月稠“嗯”了一声。

    “有一天,隔壁班的一个女生,”安宁顿了顿,“给我们班的一个男生送贺卡。”

    “然后呢?”吴培问了句。

    “那女生是在楼梯上送的,然后啊,”安宁笑的乐不可支,“碰巧被他们班主任看到了,这贺卡被收走了不算,还被请来了家长。”

    吴培失笑:“那这也太衰了吧。”

    想到那悲催的场面,江月稠也忍不住笑出声。

    很快,她注意到了现场唯一的沉默。

    曾忆昔两手插在外套的口袋里,神情和现在的温度融为一体。

    江月稠想到高中那会,她身边几乎发生了一件和安宁所的一模一样的事情。

    隔壁班的女生给她班上的一个男生送贺卡,被老师看到了。

    那男生就是曾忆昔,女生是惠惠。

    高中那会,曾忆昔他们傍晚会去篮球场球,他一般不喜欢和别人挤楼道,回来的会稍微晚一些,基本都是踩着上课铃才到教室。

    惠惠是掐着点去送的贺卡。

    老师将惠惠和曾忆昔都喊进了办公室。

    那天晚上,素日里勤奋好学、争锋夺秒的同学们突然堕落,没有一个人有心思看书做题。大家交头接耳、传纸条……甚至还有人过来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在别人看来,惠惠是她的好朋友,曾忆昔又是她同桌,好像她能知道一切。

    但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也根本没想到惠惠会给曾忆昔送贺卡。

    惠惠平时很安静,根本不会把这种在当时被定义为“出格”的行为和她联系在一起。

    在办公室里待了一节晚自习,曾忆昔是黑着脸回来的。

    惠惠那段时间也很沉默。

    江月稠问过一次,惠惠一下涨红着脸,泪水就那么滚落了下来。

    她便再没提过。

    对于这件事,两位当事人都缄默不语。记得那会和曾忆昔一起玩的男生也来问,不过他什么都没。

    那个晚上,办公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似乎是个永远的秘密。

    城市的夜晚从不冷寂。

    又逢佳节,街道被霓虹、人影、车流所裹覆,眼前被热闹填满,天地间像容不下一寸孤寂。

    她忽然想到了那个很久没联系的女孩。

    现在想想,在那个敏感脆弱的年纪,那个十七、八岁的惠惠,可能捂着被子,在深夜里,连哭声都不敢太大。

    安宁和吴培顺路。

    看到曾忆昔的车就在旁边,江月稠想到他们应该能顺一截道,便问他能不能捎带一程。

    曾忆昔没拒绝,她就这么上了车。

    车上,江月稠问了句:“你记得王谨惠吗?”

    曾忆昔没有立刻接话。

    江月稠以为他不记得了,不过也没算出送贺卡的事情去提醒他。

    直到半分钟后,曾忆昔回了句:“就那个,跟你关系很好的女生?”

    江月稠“嗯”了声。

    她只是随口问了问,并不是想去探当年的那件事。

    惠惠可能比安宁的同学幸运点,毕竟老师只是收走了她的贺卡,最后并没请王家成和赵芬萍过来。

    想到要是请了他们,光是想想,那场面……都叫她有些头皮发麻。

    曾忆昔偏过脸看了眼窗外。

    那晚,在走廊尽头的那间办公室里。那个给他送贺卡的女生哭的眼睛通红,话都不利落,在老师要请她父母过来时,她竟然“扑通”一声,就那样跪了下来,她父母知道了,一定会死她的……

    在起她爸妈的时候,她的反应,一度让他觉得,她那满脸的恐惧和惊悚,像是在谈论什么魔鬼。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江月稠也习惯了和曾忆昔之间的沉默,并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也不想去破它。

    直到在十字路口等红灯时,曾忆昔喊了声她的名字。

    江月稠侧过眸去看他。

    “你爸妈过你吗?”曾忆昔问。

    江月稠愣了一下,回了句:“……没有啊。”

    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虽然刘梅是个大嗓门,有时候脾气也挺大,但确实从到大,没有过她。也许在她婴幼儿时期过吧,但这个,她也没什么印象了。

    曾忆昔看了她一眼,没什么,就这么收回了视线。

    江月稠却被勾起了好奇心,问了句:“你爸妈过你?”

    曾忆昔嗤了一声。

    江月稠没再追问。他父母看着是那种通情达理很有涵养的知识分子,不像一个会揍人的家长,要不然他也不会这么欠揍。

    过了一会儿,曾忆昔又声音极淡地喊了她一声。

    江月稠抬眸,撞上他浓深似墨的目光。

    “那你当年,为什么要把东西交给老师?”他问。

    江月稠不明所以,问了句:“交什么?”

    曾忆昔却没再解释。

    没一会儿,吴培给她来了电话。

    她没戴耳机,就这么接了电话。

    “我后天走,明天和宁宁一起爬山,你有空吗?”电话那边,吴培。

    江月稠其实不太想爬山,放假就这么几天,她想好好休息,但又想着此去一别再见不知是何年,所以还是答应了。

    她点了点头,了声“好。”

    通话结束,车子也开到了地铁站附近。

    “谢谢。”她跟曾忆昔道了句谢,便伸手准备去开门。

    “江月稠。”曾忆昔啧了一声,“你游戏玩成那样。”

    “?”她开门的手一顿。

    曾忆昔语调缓缓:“不应该趁着这几天,多努努力?”

    “……”江月稠默了半分钟,想不到该什么,便拿他之前的话回应:“我们部门游戏玩的都不太好。”

    “那你不应该为你们部门争点光。”曾忆昔。

    “争不了吧。”江月稠如实道,“这任务也太艰巨了。”

    “人生在世,俯仰之间,”曾忆昔慢悠悠地道,“自当追求卓越。”

    “但也可尽其所能。”江月稠回道。

    四目相对,一片沉寂。

    江月稠手搭着门沿,想了想,还是横着心,将门推出一线。

    她一只脚踏了出去时,曾忆昔又开了口:“你们梁总监呢,把你嘱托给我了。”

    顿了顿,他语气闲散地接着道:“也就是,你现在算是我徒弟。”

    江月稠:“???”

    “到了年终部门比赛的时候,我不想面子上,”曾忆昔靠着椅背,一字一句,“太难看。”

    “…………”

    MW每年的确都会有一场年终比赛,还设有奖金和礼物,算是一个年终大团建。

    可他们美术部,就算游戏玩的再不好,就算都是臭鱼烂虾,那也不会派一个最菜出战吧?

    怎么着,那也轮不到她去争这一份集体荣誉啊?!

    曾忆昔身子又正了些,神色里还捎带了一份严肃,“我希望,你能利用这几天宝贵的时间,好好练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