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你握着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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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听人过, 最适合表白的时机之一是四月一号愚人节。

    因为在那一天,即便是当面表白被拒,也可以很泰然自若地一句:“开玩笑的啦。”为了挽回面子还可以反将一军:“你不会当真了吧?”

    这是那个敏感纯真的少年时代里, 自以为的高深莫测的智谋。不过在那个年纪,有时还真分不出哪句是真的是玩笑, 哪句又是真切的实话。

    但在愚人节表白也有个问题,这要是别人同意了呢。

    信还是不信呢?

    江月稠觉得她这个主意比愚人节的套路还巧妙一些, 她也不想等那么久。

    如果曾忆昔否定了让她的假设, 她也可以借着喝多的借口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喝多了嘛, 醒来啥都忘了, 揣着明白装装糊涂, 日子还是能照常往下过。

    曾忆昔的语气总是这么的不大正经,即使是那句“喜欢死喽”也是半假半真。

    她向来不是个游戏人间的人, 一直都过的都还挺循规蹈矩,对人对事的态度也比较认真, 在学生时代也养出了一点刻苦钻研的劲头。所以听完曾忆昔的口头回答后,她依旧不那么确信, 所以又试探着戳了戳他脸颊。

    曾忆昔刚捏她脸, 她也不能被白占了便宜,“酒壮怂人胆”这话倒是确实诚不欺我。要是滴酒不碰的状态,她哪敢如此大胆。

    在戳曾忆昔的酒窝时, 他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耐, 反而是一副任君采撷的纵容姿态。

    语言或许如清的霜露一样苍白, 但经过这一番动作试探后,江月稠终于确证了她的假设。

    这个验证比今晚的酒还上头、还刺激。

    车窗外没有几盏灯,冷风吹着一张被遗弃的广告单跌跌撞撞地飘。

    引得她的思绪也跟着东飘西荡。

    直到曾忆昔开口:“你这疤还没消掉呢。”

    江月稠才发现自己的的手,还被扣在他的掌心里。

    循着声, 她去看曾忆昔。而彼时,曾忆昔正低着眼睫,在看她右手食指上的那道细窄的疤。

    那道疤痕在她的指腹上,深褐色的一块,嵌在了血肉里,长成了一体的模样。

    这是高二时弄的。

    那日和章启明吵完架后,她有些心不在焉,在开水房里水时,一个不留神把水杯碎在地。拾起碎片的时候,不心扎破了手指。

    回到教室后,曾忆昔不知从哪儿弄了个创可贴,顺着桌面推给她。

    曾忆昔的指腹划过那道,声音很淡地了句:“消不掉吗?那我当时应该下手再狠点。”

    江月稠微微一怔,不太明白他什么意思。想知道,微张着唇,“啊”了声。

    曾忆昔抬眼看她,“被章启明欺负成那样为什么不?”

    一时间,江月稠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的来就来的脾气,有些不明所以。

    曾忆昔松开了她的手,但身子朝她这边靠。

    男人气息凌冽嚣张,带着几分侵略感。

    江月稠不由自主地往一边回避,给他让渡空间。

    曾忆昔看了她一眼,像是觉察到了什么不对劲,他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他抬起臂,伸手到她眼前,五指微张,“这几?”

    江月稠:“……”

    下一秒,她慢慢合上眼。

    感觉快露馅了,她选择装睡。

    看她阖着眼皮,曾忆昔嘴角抽了抽。

    伸手扯过一侧的安全带给她系上,松手时又看了她一眼,一时忍不住,再次薅了她头发。

    对这动作感受的无比清晰江月稠:“……”

    靠在椅背上,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曾忆昔在高二时和章启明过一架。

    后面俩人都被拉到广播台宣读他们的检讨书。每个班级都装着一个广播,全校的人都能听得见他们口不对心的检讨。

    那时被章启明恶心的要死,根本不想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也没关心曾忆昔为什么和他架,只因为是青春期的中二少年们一言不合就动手。

    曾忆昔也从来没过。

    难道是因为她吗?好像是自那天后,很长一段时间里,章启明再也没来招惹她。

    车子开到区里,她身上的安全带被曾忆昔松开。

    接着,他把她“叫醒。”

    怕人摔着,曾忆昔一直扯着她胳膊,意外发现她今天脚步很稳当。

    回到家里,门一开,阿拉斯加摇着尾巴过来,绕着他们转圈。

    怕踩到它,江月稠注意脚下动作,很仔细,没碰到它脚。

    曾忆昔在一旁,不露声色地量她的动作。

    今天特别稳当?

    似有所感,江月稠也抬眼朝他看去。

    一对上曾忆昔视线,她想到他在车上问的——“这几”。

    骗人的没办法不心虚。

    江月稠撇开视线,不敢跟曾忆昔对视。

    她走到沙发边坐着,两手搭在膝上,姿势乖的像个好学生。

    曾忆昔搁一边瞧着,觉得有趣。

    头发乱成这德行,他哼笑了声,没一会儿想起来这完全是他干的。

    看她坐着很安静,觉得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什么事,他拿着浴巾去卫生间先冲了个澡。

    再出来时,江月稠捧着水杯在那儿喝。

    “你喝的是热的还是冷的?”曾忆昔问。

    江月稠愣了一下,才发现他洗完澡出来了。

    见她不话,曾忆昔走到跟前,伸手去摸她水杯。

    江月稠手抖了抖,半杯水泼到他身上。

    水温还有点烫,曾忆昔轻“嘶”了声。

    江月稠忙伸手,想去拿茶几上的纸巾盒。

    曾忆昔却扣住她手腕,“别乱动。”

    江月稠怔住了,不太敢动。

    曾忆昔自己抽了几张纸去擦了擦,倏地,他觉察到一丝微妙。

    视线陡然一偏,注意到她的量:“欸,你往哪儿看呢。”

    江月稠:“……”

    她眼睛确实盯着不该看的地方,因为脑子里想到安宁在男卫门口听到的话……

    曾忆昔没管被她泼湿的裤子,只盯着她的脸:“有点意思啊,江月稠。”

    “……”江月稠垂着脸,脸都快烧熟了。

    “欸,你这是什么情况?”曾忆昔问。

    “……”

    其实她没干什么。她就是装了个醉而已。

    也不算装,脑袋是有些晕乎,因为安宁给她倒了那杯酒有些上头,但还没上次那么夸张,这回还是能记事。

    四舍五入,可以等同于醉了吧。

    曾忆昔俯下身想跟她对视,眉眼只比她高那么一两寸。

    但气势却更加咄咄逼人。

    江月稠觉得她像根要崩坏的弦。

    别看了……

    像是听到她的呼唤,下一秒,曾忆昔的手机响了。

    曾忆昔摸出手机看了眼,是李志来的。

    按了接听。

    电话那边,李志:“那帅哥送回家了哦。”

    “嗯。”

    又了两句有的没的,曾忆昔便挂了电话。

    侧身一看,发现江月稠不见了。

    他眸光四处环顾,最后看向江月稠房间。

    那窄细的门缝里钻出一道光,一阵见血地告诉了他答案。

    这酒鬼回了房。

    将手机塞裤袋里,他大步走到门前,抬手去扣那张阻隔他的门板。

    咚咚咚。

    几声响罢,门里的人无动于衷。

    看着门把,他眸光微动,在拧与不拧之间犹豫一会儿。

    他今晚都做了什么?捏了江月稠的脸,还摸了她的手……再这么没得到人家允许,不管不顾地闯进去,不就是个衣冠禽兽。

    倒从没认为自己是什么君子,但这么趁人之危,他也不屑去做。

    将手又揣回口袋,他站门外清了清嗓,淡声问:“你没事吧?”

    话音落罢,他脚底的那道光消失于弹指间。

    里面关了灯。

    曾忆昔看着那黑黢黢的缝隙,有些许的费解。

    几个意思?睡了?

    这就睡了吗?

    ……

    站了一会儿,没听到什么动静,曾忆昔抬步离开。

    里面,江月稠呈大字型的趴在床上,还拿着软枕蒙过头。

    她刚刚在干什么?为什么要盯着人家那里看?怎么跟个女流氓一样……

    羞耻感将她压在五行山底,真是丢人。

    把自己捂的喘不过来气,江月稠才将枕头扯开。

    屋里没亮灯,窗帘未合,叫她看见对面的灯火通明。

    时间还早呢。这回哪睡得着。

    她手肘撑在被褥上,两手托腮,看着那几点亮光,发了会儿呆。

    不是醉了么?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呗。

    不管什么,她都否认。

    但信息量太大,塞的她大脑的内存都快满了。

    运行比较困难。

    快到凌一点,她从床上爬起来。脚步轻轻地走到门边,又心翼翼地开了下门,就着一点细缝去窥伺门外光景。

    走廊也很安静,没开灯,也没有声音。最重要的是,斜对面的房间房门紧闭,但门缝里露了点光。

    曾忆昔好像还没睡?

    江月稠心合上门,走回床边。

    半时后,她有些忍不住了,想去卫生间,也想洗漱。于是再走到门边,将门拉出一线,看到曾忆昔房间还亮着灯。

    没法再忍了,她拿着化妆棉,挤了些卸妆水,将脸上的妆卸干净,拿好换洗的衣服后,她轻手轻脚地开了门,朝卫生间走去。

    身上一层粘腻的汗,让人难受的很。

    怕引起曾忆昔的注意,毕竟这夜阑人静的时候,一点动静都清晰可闻。

    卫生间里,她只敢开着水流去冲洗。

    因为多一刻就多一分的危险,她速战速决,洗头洗澡的时间一叠加,怕都没有十分钟。

    手忙脚乱地将衣服套好就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回到屋里,她拿着吹风机,但也只敢用最档去吹。

    风的力度和它此时发出的声音一样,吹了半天,头发没吹干,倒是把她胳膊都举酸了。正准备换个手拿,机身不慎从掌心滑落,伴随着哐当一声,砸在桌上。又哐的一下,滚到了地板上。

    江月稠吓出一身冷汗,忙伸手去捡,却不巧按倒了最大档,那声音呜呜啦啦地就起来了。

    赶紧给它关了。

    霎时间,门外传来脚步声。

    家里就两个人。

    狗溜达的声音不长这样。

    房门再次被叩响。

    她瑟缩了一下。

    这几个时,够酒醒吗?

    喝醉了知道去洗澡吗?

    “你刚怎么了?”曾忆昔又问了句。

    他刚刚明明听到了动静,而且这回房间又亮着灯。

    虽然没听到应声,但怕这酒鬼折腾出什么幺蛾子,他一时放心不下,手还是上了门把。

    “那我进来了啊?”

    话音落罢,门把自外拧开。

    门外的光线倏地涌进,江月稠的眼前也跟着敞亮起来。

    曾忆昔的手还握在门把上。

    隔的不远,曾忆昔看到她手里拿着个吹风机,头发湿哒哒的。

    他乐的一笑:“你还洗澡了?”

    不能判断喝醉的人到底能不能自己洗澡,江月稠不敢轻举妄动。

    站在原地,只两手抱着个吹风机,她不话也不动,就跟被点了穴一样。

    “这还挺讲究?”走到她跟前,曾忆昔哼笑了声。

    紧跟着视线一落,注意到她身上套着的睡衣,舌尖抵了下唇角,忍不住笑意:“欸,你这衣服穿反了吧?”

    “……”

    江月稠低眸去看,脸窘迫地一红。

    当时太着急……衣服的前后是穿反了。

    没等她什么,曾忆昔伸过手,从她的手里拽走那只有些沉重的吹风机,然后抬起另一只手按在她头顶,将她带到床边。

    “坐着啊。”他声音清冽,穿杂一丝笑意。

    江月稠缓缓坐下。

    曾忆昔摁开吹风机的电源键,用的是个中间档,开始给她吹头。

    伴随着温热的风,曾忆昔将手指插进她的发间,一下一下地,将她原本吹的乱七八糟的头发顺好,再用掌心托起一缕,慢慢吹着。

    一缕一缕,吹了一会儿,曾忆昔笑了声:“江月稠,你这头发还挺多的啊。”

    江月稠抿了抿唇,到底是将那涌动嗓子眼里的“谢谢”压了下去。这要是换个时候夸,她一定会道声谢。

    “那你这读研的时候好好学习了吗?”曾忆昔吊儿郎当地损了句。

    “……”

    像是想到了什么。

    曾忆昔关掉电源,低眸瞧着她:“腿抬起来。”

    不懂他什么意思,江月稠为了不露馅,还是纹丝不动。

    不跟她墨迹,曾忆昔微微弓下身,伸手捏住她裤腿,将她的脚塞进了被窝。

    他扯着被子往上拽了拽,将她裹了起来,又重新拿起了吹风机:“酒量差成这样,还喝呢?”

    “……”像是惩罚式的,他这回落下的手,力道比之前重了些。

    江月稠一声不吭地,只用眼角余光去瞥他的衣服。

    又不自觉地仰起脸,想去看看他。

    有所感觉,曾忆昔也低下眸去看她,扯唇笑道:“知道给你吹头的是谁吗?”

    “要再房东,我就……”

    “男朋友。”江月稠很声地。

    曾忆昔眸光一滞,看她的眼神有几分怔然,像是不太确信她刚刚了什么。

    怕再问一句,她就要改口,他硬是忍住没再问。

    江月稠仰着脸看他,目光也怔怔地。

    现在给她吹头的是她男朋友……

    夜色深沉,街上没几个正经人,她却觉得自己在做白日梦。

    将她头发吹的干透,曾忆昔放下吹风机。没一会儿,又拨了拨她头发,确认完全都干了,他缓缓弯下腰,跟她平视:“你男朋友叫什么?”

    “……”

    伴随一声轻笑,他一字一句地将答案公布:“他叫曾忆昔。”

    人走了。

    门关了。

    她坐在空荡的房间里,一遍遍回想曾忆昔最后的这个笑。

    很想,攥紧这个笑。

    ——

    次日,她睡到八点才醒,挣扎着起来。

    洗漱完,走到客厅,看到曾忆昔坐在沙发上,低眸看着手机,像是在回消息。

    留意到动静,曾忆昔偏头看眼,算是个招呼:“醒了?”

    江月稠点点头。

    母胎solo二十多年,她一直过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日子。别谈恋爱了,她爱情偶像剧都没看几部,也就本科时候看了些霸道总裁爱上我的。里面的叙述其实不能带进现实,没有什么能让她学习的地步。

    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面对眼下的局面,既有些无所适从,也有些隐隐的期待。

    “酒也醒了吧。”曾忆昔又问。

    江月稠:“……”犹豫一秒,又点了下头。

    曾忆昔放下手机,将东西撂在一边,他两手抱臂,姿势闲懒,语气也是这般德行:“江月稠,你这花样还挺多。”

    “……“

    她做贼心虚,以为是露了马脚,不由地紧张起来,站直身子做立正姿势。

    瞧她这煞有介事的反应,曾忆昔有些好笑。

    江月稠佯装镇定:“……我怎么花样多?”

    “昨晚的事你还记得吗?”曾忆昔扯过一个软枕扣在怀里。

    江月稠摇头否认事实:“我没做什么吧?”

    “还能做什么。”曾忆昔。

    江月稠“嗯”了声。她也确实没做什么。

    “无非。”曾忆昔刻意一顿,引起听者的关注后,才慢悠悠地道,“也就是拉着我的手吧。”

    “嗯?”

    “你喜欢我呗。”

    “……”

    曾忆昔歪斜过头,扯唇笑了笑:“你这酒后吐真言呐。”

    好几秒的时间里,江月稠都以为自己是听岔了,但看他这表情,知道不是她耳朵的问题。

    “我过这话吗?”她忍不住反驳。

    “你没过吗?”曾忆昔轻描淡写地把皮球踢了回来。

    江月稠声辩驳:“我不记得我过这话。”

    “那你记得什么?”曾忆昔淡定入常,“看你好像很清醒啊。”

    江月稠默了默,权衡利弊之后,最后认命般地来了句,“……那就过吧。”

    要是连着窗户都给捅穿了,大家都很尴尬啊。

    江景别墅都不用买了,脚趾头都能抓出个八、九、十栋来。

    明显是对她这回复的语气不太满意,曾忆昔挑了下眉,强调道:“你本来就过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