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恶灵
离别煞最适合一对多,可以将一个人的力量提升至数倍,林雪旷主阵,消耗的是血气、法力、体力,其他人破阵,稍有不慎就会被书文缠住,成为法阵的祭品。
顾名思义,哪边撑不住了都会随时与世长辞,这确实可以是一场豪赌。
阵起之后,在场最闲的人反倒成了何暄。
他这才逐渐将整件事情的经过在脑海中给梳理了一遍。
所以,林雪旷是早知道这里有离别煞残阵的,在刚刚发现危险的时候,他就想好了这条退路,因而开车、撞车、把自己踢下去、跳车反击一连串动作下来毫不犹豫。
就连吐血和被人卡住脖子按在车上,都是为了将所有人骗到阵里来而故意示弱的。
何暄想明白之后,心中涌上些许莫名的感受。
男人骨子里都有对于勇者和冒险的向往,林雪旷所进行的每一步都落在了他的算计当中,非常刺激,但也随时有可能失败或者死亡。
所以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也一定要达成自己的目的吗?
赵衡那条短信的内容在眼前一闪而过,虽然到现在他也没弄明白林雪旷的立场,而且对方看起来也足够强悍,但这一刻,何暄突然很想参加这场战斗。
他做了大概是自己这辈子最冒险的一个举动,从地上捡起了一柄不知道谁的剑,穿过人群,跑到林雪旷身边。
“我来帮你!”何暄大声道,“我,我能做什么?”
林雪旷看他一眼,:“伸。”
何暄伸出,林雪旷把一张红色的符拍在了他的心中,符纸上没有文字,只有一个黑色的鬼头。
接触到皮肤之后,符纸融化,鬼头的纹理留在了心中。
“这是什么?”
林雪旷的脸色看起来极为苍白,他不动声色地在肋下按了按,没让任何人注意到便放开了,回答何暄:“招鬼符,有了它,所有的恶鬼都会追着你跑,效果能持续七八个时。”
何暄:“”
何暄:“不是,这个能力我觉得我还是不”
“我掩护你,现在跑出去,多招点鬼,保证自己别被撕了就行。恶鬼一聚集,谢闻渊会发现这的。”
林雪旷根本没打算听何暄话,眼睛望着变幻的法阵道:“你不是想证明自己吗?会来了。不管在你心中对我的善恶判断是如何的,起码现在,你办不到,大家都是个死。所以去吧。”
何暄冷不防听见林雪旷的话,猛地一震,瞪大眼睛。
——他竟然知道。
林雪旷不耐烦道:“不敢就算了。”
何暄一咬牙,问道:“谢顾问会来吗?”
这次林雪旷的回答很简短:“会。”
随着这个“会”字,他中印伽再变,刹那间,阵中所有的书文陡然向外四散爆开,而后纷纷在空中炸裂成一簇簇墨色烟雾,仿佛一场黑白无声的盛放烟火。
法阵飞速旋转,整个世界仿佛都变作了一团团扭曲的色块,令人眩晕不已,何暄趁蹿出法阵,回头一看,几乎是立刻就有两个白影朝着他扑了上来。
这下子他连害怕都顾不上了,撒开腿玩命狂奔。
*
这个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找人变得更加麻烦,巫方他们一路上都在留人善后,使得双方留下的各种痕迹更加难以分辨。
大家一边顺路往前开车一边找人,还是蕙蕙在高速路
谢闻渊从车上下去,沿着痕迹往前走,想象着当时林雪旷开车从路上冲下来的情形。
这本来就是十分危险的举动,要不是当时的情况危急到了一定程度,林雪旷绝对不会采用这种方式。
但是再继续向前,那些轮胎印就又没有了,谢闻渊心里像是有把火在烧,又急又疼,脸色阴沉着,一言不发,只管往前走。
他最后在几棵树中间发现了一些掉落的树枝与叶子,谢闻渊捡起一根树枝,看了看断面,发现是新鲜断裂的,一棵树底下还发现了半截苗蛊的封印。
这帮人到底他妈的想干什么!
他心急如焚,勉强按捺住脾气,转头道:“这两个方向都有可能,分头找吧。”
赵衡听见谢闻渊的话,连忙快步走过来,道:“我知道了。不过开车容易错过路上的痕迹,只能边走边找,速度太慢。谢顾问”
他的话还没完,就看见谢闻渊突然抬起,一拳砸在了旁边的树干上。
足有一人合抱粗细的大树竟然被他这一下砸的晃了晃,谢闻渊里还攥着那截树枝,赵衡目瞪口呆地看着鲜血从他指缝当中流出来,心道,这不疼吗?
他们都不知道谢闻渊和林雪旷到底是什么关系,只觉得两个人的相处很微妙,看上去像是关系很僵,又像是相互间特别熟悉。
林雪旷是被谢闻渊介绍过来的,但是似乎又不怎么喜欢搭理谢闻渊。
然而这回谢闻渊的焦急程度,完全让他们见识到了他对于林雪旷的在意。
谢闻渊觉得自己心脏都在拧着,深吸一口气,话时的语气却很冷静:“费心了。你让大家尽管开车找就行,我底下的人会沿路朝各个方向寻找痕迹,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到人。”
他又像对谁承诺似的喃喃强调了一遍:“不用怕,肯定会很快的。”
这年头玄学方面的人才稀缺,十分珍贵,难得林大师有本事又愿意帮助他们,他出事了赵衡自然也很着急,眼下又被谢闻渊的情绪所感染,答应之后,连忙转身跑着去调动人。
看这架势,再找不到人,谢顾问也要疯了。
但他刚跑出去没两步,谢闻渊突然道:“是什么东西过来了?”
赵衡回头:“啊?”
谢闻渊凝神辨别片刻,道:“是厉鬼群,最起码有几十只。”
赵衡:“啊?!”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也太恐怖了吧?!!!
他连忙道:“谢顾问,您那个厉鬼群是从什么方向过来的?会不会经过这里?我立刻把消息传回去,调集人处理这件事!”
谢闻渊道:“不用。”
他想到了什么,语速快了起来:“这时候不是阴气旺盛的时间,厉鬼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聚集——这肯定是雪发的信号。”
他一边一边抢步到了车边,迅速发动了车子:“我先过去看看。”
“不是,谢顾问”
赵衡还没来得及再追问什么,谢闻渊已经一脚油门,绝尘而去。
其他人赶不上他的速度,只有蕙蕙迅速飘到车顶上,站在上面,目光紧张地看着前方茫茫夜色。
鬼气忽远忽近,似乎在兜着圈子乱跑,好在谢闻渊血脉特殊,本身就有极强的驭鬼能力,感应十分灵敏,跟着转了几圈,蕙蕙突然道:“灵主,我看见了,就在前面那条河边!”
谢闻渊将车开上河堤,一眼就看见何暄被一帮鬼追着乱跑,他开车径直冲入鬼群,按下控制键将车门解锁。
那帮恶鬼见到又有人闯入,正要围上来,可是还没有接触到谢闻渊的车子,就觉得仿佛烈焰灼身,又忙不迭地纷纷退开。
两人经过何暄身边时,蕙蕙从车顶跳进后座,一把推开车门,探揪住了他的后领。
她看上去娇,力气竟然大极了,用力之下,竟然活生生把何暄这么一个成年男子拖上了车。
不给何暄喘口气的会,谢闻渊和蕙蕙都立刻问道:“林雪旷呢?”
“他被人给围住了。”何暄上气不接下气地,“车右拐,对,再直开。看见前面那片树林了吗?先进去,我带你们找,要快!”
谢闻渊的胸膛不住起伏,他无意中看见自己握住方向盘的,才意识到自己全身都在微微发抖。
*
“你会用离别煞,一定也很熟悉唐凛这个人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法阵中的大部分人都已经因支撑不住而倒下,但也有硬是撑下来的,比如巫方。
血气消耗过大,人就会产生微微眩晕的感觉,林雪旷一个恍惚,忽然听见对方的声音在自己的身后响起。
林雪旷一把住身边的树干,身体灵活地斜斜一掠,避开夜色中神出鬼没的黑色鞭梢,随即旋身,后背靠在树上,漠然看着与他相对而立的巫方。
他冷冷地:“我对唐凛是否了解,关你什么事?”
巫方眼中闪动着奇异的光芒,没有在意林雪旷的态度,将自己的话了下去:
“唐凛的父亲是个背弃门派的叛徒,而唐凛的位置又是通过弑父夺来的,所以他的信任十分吝啬和珍贵,一直以来,只有一个人有资格时刻跟在他的身边。听甚至连卧室这种地方都可以任意出入。”
两人话之间,脚下都踏着八卦方位,在法阵中左折右转。
时间越长,林雪旷的控制力消耗越大,而刚才巫方则一直借着其他人的掩护保存体力,同时默默观察着离别煞的运转归规律,进攻从一开始的试探变得越来越得心应。
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某些特别的爱好,他打人非常喜欢打脸,避开一行字文的围绕,鞭梢冷不丁地一拐,携凌厉风势,朝着林雪旷面门重重抽了过来。
林雪旷将头一偏,抬接住鞭梢,在掌上绕了两圈,狠狠一拽,顿时侧身借力跃起,连环两脚踹向巫方肩头。
巫方要躲开他的攻击,只能脱放开鞭子,但武器被林雪旷夺去的同时,他也使了个巧劲,鞭子的钢柄反砸回去,一声闷响砸中了林雪旷的臂。
两人各自倒退两步,戒备地审视着对方,但表情都很沉稳。
林雪旷这才开口,接着刚才的话题了下去:“你知道听到你这些,我什么感受吗?”
巫方随从旁边捡起一柄剑,回答他:“我确实好奇。”
林雪旷冷静地道:“你现在这幅嘴脸就像是三流的报记者,又八卦又鸡婆。如果这是你想要找乱作战的战术,那我的评价是——太lw了。”
巫方表情一变,似乎无声地骂了句什么,然后他冷笑起来,道:“是吗?”
他随意一抖里的剑刃,“刷”一声在地上砍下一道深深的裂痕,暂时截断离别煞的法力流转,转眼便以近乎不可能的速度,逼到林雪旷的面前。
“怎么突然骂人呢?是生气了,还是着急了?”
林雪旷一短刀,一长鞭,行云流水般侧身一掠,刀刃架住了剑锋,长鞭扫地而去,两配合的天衣无缝,巫方猛然后退,飞身一跃,险险避开。
巫方道:“听唐凛身边的那个人,代号叫做‘恶灵’,很少有人见过他的样子,有的是个女人,有的是个美少年,还有人是个满脸疤痕、身材瘦的中年男人。暗礁被玄学界联端掉的那一天,他也就失踪了。不过我一直在找他”
随着他的话,那场映红了半边天空的大火再一次从记忆深处翻腾而起,火焰将一切都烧为灰烬,那无数个压抑着仇恨的夜晚,那一次次觥筹交错下的算计与真心,那只会唱歌的熊,那段彻底颠覆的幼年时光
离别煞,别离之悲,由心而生,林雪旷心神一乱,整个阵顿时见散,就在此时,多年的战斗本能让他猛然惊觉,单膝一跪,同时只听身后风响,一张符箓擦着他的头顶上空飞了过去。
林雪旷眼神一厉,反向身侧抓去,顿时擒住了身后那名偷袭者的一条臂。
他扫腿踢中对方脚踝,同时双一顿,偷袭者顿时向前张出,林雪旷借着这股力道,以膝盖为轴,将对方全力一旋,冲着巫方掼了出去。
巫方竟然没接,纵身躲过,那人撞在树上砸的半死不活,巫方则猛地趋身上前,一把扣住林雪旷的腕,向前逼了两步,把他推在身后的树上,低声在他耳边道:“你认识‘恶灵’吗?”
巫方比林雪旷高了半头,林雪旷略扬起脸来看他,眼神清清冷冷,嘴角带着似倦似嘲的淡淡笑意,看起来一派自如。
他:“恶灵,那不是给人送葬的吗?听见到了就会死。”
巫方慢慢收紧了攥住他的指,目标在林雪旷的面孔上游移,像是企图寻找到什么:“我们道士,不信邪。”
“是吗?”林雪旷笑笑,“你回头。”
法阵轰地一声开了,巫方也察觉到不对,正要什么,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道银芒自下而上地一掠。
他大惊失色,猛然将头往后一样,半截薄薄的利刃便擦着鼻尖划了过去,紧接着,一把枪沉沉抵在了胸前。
——林雪旷竟然还留着一!
这枪还是他之前从地上捡起来的那把,林雪旷当时没用,这会冷不防拿了出来。这人的段层出不穷,真真假假,仿佛永远都没有走到绝境的时候,简直防不胜防。
巫方身体微微一僵,正要反击,突然间侧腰上已经挨了重重一脚!
这一脚显然是携带着无比的暴怒而来,巫方甚至没来得及躲闪,整个人就飞出去老远,在地上砸出来了一个深坑。
就算是林雪旷动的时候,狠归狠,也没有如此粗暴。巫方摔倒在地,猛然抬头。
他看见林雪旷漫不经心地拿起那把枪,回指着自己太阳穴扣了一下扳,而后含笑耸了下肩。
枪里竟然根本没有子弹!
巫方第一次吃这么大的亏,心中一怒,用撑着地一跃而起,但同时已经有一道人影闪至面前,扭住他的衣领,迎面重拳随即携带风声砸来。
“谢闻渊!”
巫方架住对方的拳头,感到臂都在发麻,神色阴鸷地脱口道:“你是谢闻渊。”
林雪旷吁了口气,活动了下被巫方攥红的腕,从身后靠着的大树上站直,修长的指悄悄结了几个印伽,周围的残阵无声无息地消失的不剩半点痕迹。
谢闻渊的脸色十分可怕,一声没吭,就着巫方架住他的姿势抓住了对方的臂,双侧向一抡,直接把对方整个人甩了起来,猛力砸在了地上。
巫方贴地一滚,从地上抄起一把剑,刚拎起来,谢闻渊已经一把扣住了他的右肘。
长剑灵巧地打了个旋,将谢闻渊侧肋直到后背的位置砍出了一道长长的血口,谢闻渊却根本不管,死死制住巫方不放,一拳拳朝着他的脸上狠砸。
巫方被他揍的偏过头去,鼻血直流。
“你他妈”
他难得爆了粗口,抬脚勾住谢闻渊的腿猛然发力,谢闻渊踉跄倒下时也没松开巫方,反倒狠里扭住他的胳膊,两人滚倒在地。
巫方的剑摔了出去,谢闻渊一膝盖压在他的腹上,翻身而起,巫方趁势砰砰两拳正中他的胸口,把谢闻渊一把掀开,谢闻渊就地一滚,跃身跳起,发狠地猛扑上去,一把卡住巫方的喉咙,将他的头重重砸在地上。
要是光论打,谢闻渊和林雪旷就能打个三天三夜都分不出来胜负,巫方能跟林雪旷周旋这么久,就算同伙众多,实力绝对不容觑。
但他在离别煞中消耗了不少体力,更没谢闻渊那股不要命的劲,因而竟然始终被压在了下风。
“谁让你掐他脖子?”谢闻渊阴沉着脸,每一个字都从牙缝里挤出来,“该死。”
他满身戾气,嘴唇抿的极紧,脸上的神情极度冰冷,眼神中仿佛燃烧着滔天沉怒,令人连多看一眼都不由心生寒凉。
这一刻,巫方猛然意识到,跟每一场战斗都不一样,谢闻渊没想较量,没想斗法,甚至也没想赢,他只是单纯采用最野蛮的方式对自己进行报复。
“至于么?林雪旷又他妈没死!”他的脑海中掠过这个问题。
巫方实在是太不了解他们了。
曾经在林雪旷高中的时候,有一次回教室的路上,一个打了壶开水的男生冒冒失失从他身边跑出去,结果暖壶炸了,开水烫了林雪旷的半条腿和一只脚。
当时所有人都吓得够呛,直到听林雪旷就当他自己打水的时候烫到了才都大松了一口气,那个不心把壶打碎的莽撞学生简直感恩戴德,其他人回去之后,也没一个敢告诉谢闻渊真实情况。
因为每个人都很清楚,谢闻渊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让林雪旷受伤难过的人。
如果巫方扼住林雪旷的脖子时还带有几分征服和炫耀的意味在里面,那么谢闻渊就是真的对他动了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