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梦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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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戏,终于开场了……”

    江屿风只听得脑海之中骤然响起幽幽一声,这般透着邪气的熟悉声音,当下叫他只觉脑子「嗡」地响了。

    拂!冥!

    他死死咬紧了牙,当下强行破开了那人的束缚。

    即将愈合的手臂上的伤口好像被重新撕裂开了,鲜红在黑暗之中蔓延,可江屿风根本懒得管这些。

    任这副皮囊如何破碎溃烂,他与拂冥此生不共戴天。

    “仙君,你急什么呀?”他行至门口,门却忽然开了。

    那人斜勾着唇角,骤然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饶有兴致地挑着眉,无言地望着面前的江屿风,接着将身后木门缓缓的关上了。

    他以为江屿风定会陷入无尽的愤怒震惊之中。

    可江屿风却只是神色淡淡地看向了那个与他长相一模一样的人。

    “唉,不愧是仙君。”拂冥叹了一口气,“美人在骨不在皮,要扮折岁仙君可不容易,您对吗?”

    “是啊。”江屿风倏忽间笑了。

    他平日里安静之时清冷圣洁得宛如遥不可及的皎月,如今笑时,却恍如梦中的杳杳飞花。

    只是此刻他出的话却一片的冰冷,“像你此等污浊肮脏之人,竟也配与本君相较?”

    拂冥脸色一变,低眼却见江屿风手中的匕首利光微微一闪,倏忽之间已然逼近。

    他眼中是凌厉寒光,仿佛月下的杀神。

    “为何你昨夜还能把手划伤?你出去捉鬼了?”议会堂的角落,钟槐序好奇地指了指宋必回的手指。

    可宋必回只是冷着一张脸,没有话。

    “你先前与我,你怀疑救你的另有他人,如今可是有了线索?”钟槐序神色平和地又望向了前面正在笑着与一位门生谈心的乔河。

    钟遥夜此刻正坐在他身边盹儿。

    “我先前第一眼见到掌门时,我不知为何,觉得不像是我要找之人,可今日他佩戴在腰间那个储物玉……却是我当时见过的。”宋必回目光凝望向了乔河腰间悬挂的玉佩。

    “他当时不是也告诉你,他叫乔河吗?”钟槐序在竹册之上记录着议事内容,时不时瞧远处的钟遥夜一眼。

    然后看见她师尊睡得发簪都快滑落了。

    “他也许了,但也「没」。”宋必回垂了眼,冷冷道,“当年我唤他时,他便迟疑了,所以我在昨日,还一直怀疑那人究竟是何人。我没法确定。”

    “听你这么,应当是想到了什么?”钟槐序轻轻开了口。

    “我在我师尊的屋内闻见了栀子檀香的味道,与当年那人身上气味一样。”宋必回闭了闭眼,“但应当只是巧合。”

    “为何这么。”钟槐序迅疾在册上勾画着,“这明明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

    可宋必回缓缓摇了摇头,一瞬间,他想起了那碗他深夜在厨房亲自做出的,却被摔得粉碎的酥酪。

    还有那人笑着对自己的,句句宛如穿心利箭的话语。

    这定然不会是他。

    如今再见乔河腰间的玉佩,他终于还是不得不承认,乔河应当才是他所寻之人。

    只是这人却都忘了。

    “必回,槐序。”乔河突然笑着唤他们,“为何都坐在角落?快来我们身边。”

    钟遥夜一下被她掌门师兄喊醒了,迷迷糊糊地看着他俩起身缓步走来。

    槐序抱着竹册与竹笔,淡笑地从她身侧走过,却在无人发现之处伸手轻轻将她头上的发簪又簪回去了一些。

    钟遥夜:“?”

    “你们作为二位仙君的嫡传弟子,都是极有仙缘和天赋的孩子,但平日里修炼也不能懈怠。”乔河温和地与他们嘱托道。

    “平日里也可多多为你们师尊分忧……”

    可他话音未落,却有一人忽然推门入内。

    来人一袭白裳,却阴沉着脸色,唇色苍白,眼中却透着一种不出来的邪气。

    “师兄?”钟遥夜没想到江屿风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处。而且,最近他的行为总是有些反常。

    “开会呢,掌门师兄……可凭你也能坐在掌门身边?”但江屿风根本没理会钟遥夜,只嘲讽地望向了乔河身边的宋必回。

    这幽幽一声出来,几乎叫所有人都愣住了。

    “屿风,慎言!”乔河被此话吓了一跳,赶忙起了身。

    宋必回瞪大了眼。

    可江屿风却又在忽然之间再次变了脸色,仿佛受到了极大的痛苦般顿时躬起了身。

    “拂冥,你当我是死了?”脑海之中,江屿风冰冷如刀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一时间,拂冥听见那声音几乎是放肆地大笑起来,他披着江屿风的皮,却狠狠盯住了宋必回。

    全场整个完全混乱起来。

    ……

    “折岁仙君近日是怎么了?”一个门生悄悄与身边另一位门生道,“难不成是修炼走火入魔了?”

    “不知啊,而且他好像特别看不惯必回师兄,处处作对的……”另一人也有些奇怪道,他们二人从路穿过来,却迟迟不愿入殿。

    “是不是必回师兄也做了什么?”那人又低声与另一人议论着,却忽听得一个清亮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

    “议论师长,可是要扣德行的。”钟槐序一袭铃兰刺绣长袍,抱着卷轴正巧经过,却一时被二人挡住了去路,只得淡淡开口,“马上便要开梦行大会的预典了,为何你们还在此处?”

    梦行大会是泽山特有的试炼大会,难度极高,且危险性也是极强,稍有不慎便有可能有去无回。

    泽山从不要求每位弟子前往,但却要求参与预典。

    因此一般的普通门生都不太在意这种供给给优秀弟子们修行的大会,一般能溜则溜了。

    毕竟这场试炼对他们来基本是死关,除非偶尔几年里有人自不量力坚持要跟着,否则大多数都不会参加。

    可惜未曾料到这回竟好巧不巧被钟槐序撞见了,而且还是在他们议论仙君和泽山嫡传大弟子的时候。

    万一钟槐序在遥夜仙君那里参他们一本,那他们几乎都可以现在卷铺盖跑路了。

    “马,马上去了。”他们只得赶忙与钟槐序行了礼,着急忙慌地入了大殿。

    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二人刚跨入大殿,便忽觉身侧一人冰冷的目光扫了过来,那人握着笔,整个人宛如淡漠不近人情的墨玉一般,此刻正坐在最后一个位上,记载着什么。

    正是他们刚刚还在议论的其中一员——宋必回;

    “迟到了。”他冷冷开口,“结束后去刑惩殿扣一下德行。”

    钟槐序与他们算是前后脚入殿,当下一眼看见站在宋必回面前的苦兮兮的二人,一时挑了挑眉尖,缓声道,“啊,又见面了。”

    “呃……”这回完了,招惹上两位祖宗了。

    梦行大会依旧由遥夜仙君主持,但她通常懒得那么多废话,此时只挠了挠头,问了声有谁想参加。

    钟槐序本就要跟着她去,因此她不算在门生一列,可宋必回却始终无动于衷的模样,只是在一边静静地学符咒功法。

    江屿风基本不教授他什么,她未入泽山前,便听了折岁仙君醉心于修行成仙,可惜身体似乎一直不太好,便鲜少出门。

    因此他也总见宋必回独身一人走着,也极少会与人交谈什么。

    她也不知道仙君与师兄究竟有什么过节,但只要仙君出现,对宋必回总也没什么好脸色。

    不过,她前几日偶然路过折岁殿时,江屿风见她也曾唤她,那声音虽然虚弱,但却很温和淡然,完全不像之前那般是会那么激进的人。

    因此她总也摸不透江屿风究竟是什么性格,但外面流言纷纷,都江屿风此人阴损,眼里揉不得沙子。

    她默默想着,却忽觉身边宋必回突然抬起眼来,似乎突然发现了什么般望向了屋外。

    “怎么了?”她温声问了一句,回身看去,却并未发现什么。

    “我出去一趟。”可宋必回却搁了笔,神色淡漠地起了身。

    他跨出门去,沿着大殿走了段路,果然在木廊尽头看到了一身勾云红衣,坐在花树之下赏风景的江屿风。

    江屿风见到他也明显愣了一下,当下淡淡笑了,“我以为你不会来。”

    “何事?”他冷冰冰地开口道,却只站在了走廊口,与江屿风几乎保持了很大一段距离。

    江屿风近日里精神状态似乎不好,所以才偶尔会穿些鲜艳一点的衣裳,但却遮掩不住他浑身透出的一种易碎的感觉。

    明明前些日子还与他怒目相视,今日为何又仿佛无事发生一般地对他。

    宋必回抿着唇,见他眼中划过了一丝失落。

    “为何不去梦行大会呢?”江屿风轻轻开了口,他柔软无骨般倚靠在椅背上,花落了他一身。

    “不高兴。”宋必回入道本就没几日,虽然进步神速,有能力前往,但这种事情他也不愿意掺和其中。

    “去吧。”但江屿风却声音淡淡地开口道。

    梦行大会虽然危险,但对宋必回的助力却极大,他知道以宋必回的修为,也是可以应付的,只是大会的日子极其艰苦……

    但他没有其他办法了,将拂冥镇压在体内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精力,他日夜不敢有丝毫松懈,梦行大会结界极强,唯有这个,拂冥拿宋必回没有办法。

    江屿风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会突然就撑不下去了。

    他看着面前的宋必回,眼神却淡然平静。

    但只要拂冥敢伤宋必回一分,他就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就算要他承受剥肤之苦,他也在所不惜。

    “我怎么知道,你是否想害我。”可片刻,宋必回却冷冷开了口。

    “呃……”江屿风只觉一瞬间心脏像是被穿透了一般,他难得无措地垂下眼,却发现宋必回缓步走了过来。

    “本来身体就不好,为何还穿那么点衣服就出来招摇?”他低沉地声音响了起来,叫江屿风忽然一愣,不知此人是什么想法了。

    宋必回凝望着他,无言地从那人发丝上取下了一片碎花瓣,从储物袋中取了件干净的长袍,故作随意地扔到了他身上。

    “我不知道你接下来又有什么招数来羞辱我,但天凉了,早些回去吧。”他的声音好像叹息一般,轻缓地融进了风里。

    江屿风本以为宋必回此意只是叫他别白费心思了,回去洗洗睡吧。

    可第二日,他却在大会的名单之中看见了排在最后的宋必回的姓名。

    笔迹凌厉,全然透着种寒光锋芒。

    这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