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临行
这话题真的是过不去了。
江屿风无奈地默默想着,这会儿也不敢随便搭话了。
毕竟他师尊现在脑子里只剩下了两件事。
第一个是宋必回去年将他的梦行塔炸了,第二个就是他徒孙将他徒儿拐走了。
这两件事在怀令仙师的脑子里徘徊不去,不管江屿风什么,话题都会莫名其妙又绕到这两件事上来。
鬼墙一样!
他们爷孙三人,在这儿绕口令,何必呢……
“不如叫这子跟我几天吧。”怀令仙师突然饶有兴致地开了口,“我指导指导他。”
江屿风一怔,当即抬头望了望宋必回,却发现宋必回此刻眼中竟也满是震惊与为难。
他这些日子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粘着江屿风,这回又要叫他几日见不着此人,简直就是要了他的命了。
“呃,师尊……”江屿风只得又硬着头皮开了口。
“我就知道你们俩混蛋离不开!怀令冷笑着,脸上瞬时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江屿风感觉今夜自己的脸真是都丢尽了,他现在恨不得以头抢地,以证自己的坦荡之心。
虽然也不是很坦荡,有些心虚。
“那等梦行结束之后,我再把他带回去整……教授几天。”怀令一本正经道,却险些漏了嘴。
但若能得到怀令仙师的亲自教导,那确实是会对宋必回的修为与功法大有裨益,而且怀令仙师在教导子弟方面也是别有一番造诣。
就是不知宋必回又是如何想法。
“别舍不得你这个徒弟了,又不会缺胳膊少腿的,到时候全须全尾还你便是。”怀令仙师拉了拉手中的缰绳,望着宋必回道,“徒孙,叫什么?”
“晚辈宋必回。”宋必回淡声简洁回道。
“必回……我听上次梦行之后,修仙界便将你封作仙君了?也算是年轻有为,先前见你一直不出声,本仙师现在问你,你又是什么想法?”怀令朗笑着问道。
“必回一切都听从师尊与师公的安排。”但宋必回只是和缓地望了江屿风一眼,接着清声道。
他不希望江屿风为此为难。
“果真是与去年不大一样了。”怀令仙师似乎对这番回答还算满意,“先前我见你心绪纷杂,难以炼化,梦行时每一扇门几乎都是以极其极端的方式过的,我原以为你此次还会是怙顽不悛,独断专行,不过现在看来应当也与我想象之中有所出入,屿风将你教得还算不错。”
江屿风沉默着,感觉自己好像是被训了一顿,又好像是被夸了一顿,此时此刻心情有些复杂。
但宋必回始终是一副从容不迫,波澜不惊的模样,低头缓声坦然道“都是师尊教导有方。”
怎么又到他身上了,江屿风有些不自在地坐直了一些,这两人夸得他简直浑身发毛。
“屿风,先前那鬼玩意儿的诅咒印记如何了?”怀令点了点头,却忽然严肃了脸色。
江屿风一愣,才意识到他师尊的「鬼玩意儿」就是拂冥,可一时他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是好。
他先前与宋必回提及此事,也都只是匆匆一言便带过了,但如今再次被怀令起,那便自然有些难糊弄过去了。
江屿风只得立刻正了神色,当下淡声道,“劳师尊费心,诅咒已经好了。”
可怀令却忽然皱起了眉,他知晓那诅咒的诡异狠辣,甚至比那屠村数里的瘟疫都要更加危险一些,又怎么会如此轻易便痊愈了呢?
那印记每日都在吸取宿主身上的灵气,若断了修行,压制不住,便会将人整个抽吸干净,简直是与寄生之物一无二致。
江屿风究竟是使了什么法子?
宋必回也当即听出了其中的不对劲,但却抿紧了唇。
江屿风先前只与他了个大概,许多其中细节都匆匆掠过了,如今再看,倒真是疑点重重。
但此刻他心中又只想好好地将江屿风放进锦绣丛中藏起来,叫他再不受外界的任何伤害,也生怕去触及他内心的那些淋漓伤口。
若江屿风不愿与他诉此事,他也不会逼问。
怀令似乎也与他一般心思,当下也沉默了下来,缓声道,“痊愈便好,记着此后也要好好休养,不能再作践身体了,知道吗?”
江屿风点了点头,却见怀令忽然又别有深意地盯着了宋必回,“知道了吗?也不能过度放纵辛劳。”
宋必回:“……”
江屿风当下咬紧了牙,感觉浑身虚汗都下来了,“您别了师尊!”
“虽然吾道讲求自在随心,但我就是在教他,作为道侣也应当考虑到……”怀令一本正经道。
但江屿风闻声脸瞬时便红了,他当下着急忙慌地断怀令的话,讨饶道,“求您放过我吧!师尊!”
“怎么这么些时候不见,屿风脸皮还是这么薄?那为师不了,我以后再与必回好好聊。”怀令逗江屿风逗得开心了,当下扯了缰绳,恣意笑道,“快寅时了,都快些回去休息。本仙师也要先走一步了,此后梦行你们见到的应当也只是我的虚影,我在塔顶之后等你们。”
江屿风与宋必回二人点了点头,低头躬身为怀令仙师送了行。
“师公叫我不得放纵。”可怀令走后,宋必回却忽然又低声开了口,“可遇上师尊,要做到此事太难了。”
“你怎么也开始了!?”江屿风震惊了,他刚刚送走一个,身边那一个便也开始逗他了。
“弟子发乎情止乎礼……”宋必回继续道,然后被江屿风上前一把捂住了嘴。
“再今夜便睡榻下吧。”他威胁道,然后自然地重又坐入了那人的怀中,气呼呼地淡声道,“走吧。少废话……”
宋必回淡笑着望着他被逗得炸毛了的师尊,当下将那柔软娇的身躯又搂紧了一些,将其用袍子裹好,便扯了缰绳,重又奔入了月色之中。
待到江离琢踏出门时,已然是清。
天光从云雾之中四散开来,寂静慈悲之中,却又没半分怜悯世人之意。
“江大人,我们何时出发。”管家沙哑和缓的声音轻轻响了起来。
但落在江离琢的耳中,却又仿若是阎王的催命符一般,叫人格外无力又无助。
正当他要开口之时,身侧不远处却忽地传来一个格外做作的声音。
“哟!江大人。”徐易陪着假笑行了个礼,“此去旅途艰辛,弟来给您送行了。”
风骤然大了,吹拂起了江离琢的鬓发与衣摆。
江离琢却倏忽一笑,当下淡声道,“徐大人,可真给江某面子啊。那等江某回来了,定要再与您好好聚聚。”
徐易当下脸色变了,他眼神阴沉地望着江离琢,嘴角却依旧勾着笑,“江大人这又是何意啊?”
“虽笑未必和,虽哭未必戚。面结口头友,肚里生荆棘。徐大人又何必问江某之意,只当忧虑多行不义必自毙罢。”
江离琢将被风吹乱的头发挽到耳后,他眉目清明俊朗,竟又仿佛那个高头大马,鬓戴官花的风流少年郎。
他从不惧死。
数年来他清廉为官,结交挚友,脂膏不润,以百姓君主江山为上。将天下大事为己任。
可又何人知他怜他呢?
江离琢凄苦的笑了,他死不足惜,却又牵连了他的至爱至亲之人。
“我的江大人怎么又愁眉苦脸了。”身后江夫人温柔的声音响了起来,她从门口端庄地走了出来,上前轻轻抚了抚江离琢紧皱的眉头,然后惊奇地瞧了一眼面色极其难看的徐易,当下温婉道,“徐大人怎么今日来了?招待不周,可千万不要怪罪。”
徐易快被这两人一唱一和气炸了,本是想来羞辱一番江离琢,却未想是被这夫妻二人反骂了一顿,气得立刻甩袖而去。
“这人怎么就几句便走了。”江屿风在后面奇怪道,“我还没上场呢。”
宋必回眼中盛着淡淡笑意。
他站在江屿风身侧垂眼望着那人,只觉着他的师尊真是太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