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因为我后悔了,你还愿意……
孟沅澄抽回了自己被裴钰握住的手腕, 慌忙站了起来,侧身对着裴钰,道:“不管如何,还是谢谢你, 你好好养伤, 我先走了。”
孟沅澄完便要往出走, 身后传来裴钰的声音:“等等。”
听到裴钰这般, 孟沅澄就越是想尽早离开这里,两人单独待在这密闭的室内, 她有种心虚的感觉,方才那样已是不道德,她甚至觉得愧对于宋玉竹。
难道就因为他救了她, 她就能心安理得地又回头吗?
孟沅澄不理裴钰,继续往出走。
突然‘轰隆’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倒了下去,孟沅澄想当听不见,可无奈身后的动静实在是让人难以忽视。
她一回头,便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屏风,再一看裴钰, 已从床上坐了起来,他才醒来,伤势又不轻, 看样子是十分吃力才撑着坐了起来, 呼吸也有些粗重, 手还扶着床边的栏杆。
孟沅澄心口一紧,下意识地要上前去扶他,可刚迈出一步, 又停下了。
终究还是不合适。
“你没事吧?我去叫下人来。”
裴钰轻笑一声:“还以为你就这么狠心不回头了。”
“你这么虚弱还是躺回去吧,有什么话以后再。”
裴钰望着孟沅澄,哑声道:“我若好了,你还会听我吗?”
孟沅澄沉默了。
自然是不会的。
裴钰早已料到孟沅澄的答案,自嘲地笑了笑:“所以,我不能让你离开。”
“若你不想听,大可离开的,反正我如今这般虚弱,肯定也是拦不住你的。”
见孟沅澄不动,裴钰又道:“所以,你是愿意听了?”
孟沅澄着实不懂,他当着她的面对宋玉竹深情款款地表白心意,对宋玉竹那般情深意重,如今做这些又算什么。
若是往日,她早就一走了之,还要骂他一顿,可如今,看裴钰连话都有些费劲的模样,她确实是狠不下心来。
裴钰也是拿准了孟沅澄,知道她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的,如今他对她有算是有救命之恩,即便过去他们发生过再多的事,她也不会在他重伤未愈的情况下还多刺激他。
“你究竟想干什么?受伤的是你,你这么折腾自己,难受的也是你。”
“这点伤还死不了的。”
孟沅澄话到嘴边还是没出来。
既然他都不在乎,她得多了,反倒还显得她多关心他一样。
“你想什么就吧,我听着。”
裴钰看了一眼两人间的距离,这中间再多站五六个人恐怕都能站得下:“你这么讨厌我?你知道我如今受伤了,话也是费力,你与我隔这么远,如何能好好话。”
“你问我是不是讨厌你,确实是有的,不过以前的事过去也就过去了,反正我们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但如今,你跟宋玉竹感情甚好,浓情蜜意的,不知为何非要把我留在这里,三心二意心猿意马的男人,确实让我为自己以前对你的喜欢觉得不值。”
裴钰安静地听完孟沅澄的话,望着孟沅澄,认真道:“以前让你伤心,让你难过,我都知道,所以,这算我的道歉,你愿意接受吗?”
孟沅澄微怔,道:“也没那么严重,你不必做到这种地步。”
只听裴钰道:“因为我后悔了。你还愿意给我机会吗?”
听到裴钰这话,孟沅澄一瞬间有些恍惚。
第一反应便是,裴钰能这么低声下气,还真是少见。
可再听清他所之后,又觉得错愕不已。
“你……在什么?”
有那么一刻,孟沅澄甚至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不然怎么能听到裴钰这般称得上是祈求的语气。
“没听清吗?那我再重复一遍。”
裴钰望着孟沅澄,从未有过的专注与认真:“我后悔了,你愿意回头吗?”
孟沅澄怔愣许久,才敢确认裴钰的意思:“你是你想跟我在一起?”
“是。”
“可是,为什么?”
她从前对他示好,天天追着他的时候,他对她冷淡至极,如今,她愿意放手了,他却又要回头。
“你是怕我迁怒宋玉竹?还是担心我在父皇面前些什么耽误了你的前程?”
但也不对,往日他对她那么冷漠,从来不把她放在心上,也不见他有过这种忧虑。
裴钰忽然勾唇:“为什么不能就是因为你呢?”
“你喜欢我吗?”
裴钰直视着孟沅澄:“喜欢。”
这样的眼神是孟沅澄从未在裴钰眼中看到过的,连她都要相信他是真的有多喜欢她了。
“为什么?”
裴钰反问:“喜欢这事还需要理由吗?”
“是不需要,可是你不同。”
“如何不同了?”
“在一个月之前,你拉着另一个女人,当着我的面,着自己有多喜欢另一个女人,从来不喜欢我,短短一个月,你就能放下她转而对着我喜欢,我不相信。”
对,孟沅澄差点忘了,她与裴钰只间还隔着一个宋玉竹。
“你能这么轻易地就背弃她,我不相信你的喜欢有多真心。”
裴钰突然起身,朝着孟沅澄走了过来。
“我从来不喜欢她。”
这话确实没有谎。
“不过是为了拒绝你的借口。”
孟沅澄惊诧,抬头望着已走到了跟前的裴钰:“你在什么?”
“我这么你肯定不信,或许你可以亲自去问她。”
这一连串的信息让孟沅澄有些懵,脑子十分混乱,为何就突然发展到了如此地步。
越来越靠近的裴钰,让她快无法思考了。
“不,不对。”
“哪里不对?”
“既然你都能用她来作为拒绝我的理由,又为何突然要跟我在一起?”
“因为我喜欢你。”
裴钰今日所的喜欢二字恐怕要比他过去二十多年所的都还要多。
他不是生人勿近的高岭之花吗?此刻站在她面前不停着喜欢的人又是谁。
要不是跟裴钰长着张一模一样的脸,孟沅澄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还有个孪生兄弟了。
都美色误人,孟沅澄此刻才深有体会。
裴钰的脸就在她眼前,不过咫尺距离,孟沅澄四周都是属于他的气息笼罩着,已让她不能思考了。
“还有什么要问的?”
明明还有很多问题的。
“你还介意什么?”
她要问的很多,可此刻,脑子却像是糨糊一样糊成了一团,完全理不清了。
孟沅澄双手撑在裴钰胸前,想阻止他的继续靠近:“你离我远些,我要想想。”
“想什么?”
裴钰的声音就在她耳边,低沉又温柔,从他唇中吐出的每个字似乎都带着些迷惑人心的力量。
孟沅澄脑中的最后一根弦已在断裂的边缘,手上的力气也无意识地加重了些,听到裴钰的闷哼声,孟沅澄原本只剩丁点的理智又重新回来了。
她往后退了两步,离裴钰远了些,也不再看他,只是道:“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看着孟沅澄几乎称得上是落荒而逃的背影,裴钰唇上浮现出了极的弧度。
他低声道:“真是可惜,只差一点。”
只差一点,孟沅澄就要缴械投降了。
裴钰低头看了眼因孟沅澄的动作又重新裂开了的伤口,纱布已被染红了。
孟沅澄狼狈地从裴钰房中逃出来后,脑子还是混乱一片,连心跳声都无比吵人。
方才她差点就被裴钰迷惑得要点头同意了。
好在她及时离开,才没有一时冲动便做出决定。
脑中回想着裴钰所的那些话,她不能不承认,即便是如今,她还是会对裴钰心动。
所以,那些话对她有十足的诱惑力。
但已有前车之鉴,孟沅澄不敢再轻易踏出第一步。
“你去看过他了?”
身旁突然响起的女声让孟沅澄一惊,转过去一看,竟是宋玉竹。
“你……”
想起裴钰的那些,对于宋玉竹,孟沅澄想问的很多,可人在她面前时,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都告诉你了?”
孟沅澄观察着宋玉竹的脸色,看不出她是何想法,不咸不淡的表情,不冷淡但也不热络。
“他的是真的,我们并不是真的未婚夫妻关系,至于为何要欺骗其他人,算是各取所需。”
“什么意思?”
“他帮我摆脱我不想嫁的男人。另一方面,有了我,他也有了拒绝你的理由。”
孟沅澄将信将疑:“你的是真的?”
“我有骗你的必要吗?”
有没有,孟沅澄真的不得而知。
“你们明明感情很好。”孟沅澄不懂,若是装的,能装得这么逼真吗?
“那是做给外人看的,你不就信以为真了?”
好像是这个道理,可孟沅澄还是觉得不对劲。
“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兄妹。”
“我没听他有妹妹。”她甚至都没听过他有什么亲人。
“我们的爹是一母所生的兄弟,我们就是这样的关系,但是他们都已去世了,所以我们俩算是相依为命长大的。”
这么听着,确实也没什么不合理的地方。
孟沅澄第一次知道,裴钰原来是这样的身世。
早早地没了亲人,与妹妹相互扶持,肯定是吃了不少苦,这都是她体会不到的经历,想必这么多年,看多了世态炎凉,所以才成了如今这般漠然冷酷的性情。
可这么想着,孟沅澄又觉得不该。
裴钰什么都还没做,只是了几句软话,她就已经这么体贴地为他想好理由了,这算什么,她都觉得自己太好话了些。
孟沅澄决定要好好考虑几日。
既然要不受其他因素的干扰,她自然是不能去见裴钰的。
计划得是很好,可计划从来赶不上变化。
第二日,她一起来便听到了裴钰府里传来的消息。
“公主,裴大人那边好像出了点问题。”
“怎么了?”
云犹豫了一会,还是声道:“裴府的那个宋姑娘托人带话给公主,让公主您亲自去一趟。”
“没什么事?”
云摇头:“没有具体,奴婢只听好像是裴大人伤势恶化,又昏迷了。”
孟沅澄奇怪,明明昨日还能跟她那么些话,怎么今日又突然昏迷了。
“伤势加重了找大夫去,告诉我做什么,我又不能帮他医治。”
“啊?!”没想到公主会是这种态度,她还以为经过那日的事,公主与裴大人的关系缓和了,如今看来,并没有什么改变。
既然公主发话,她也只能照着去回复,刚走到门口,就被叫住。
“你去哪?”
“奴婢去回了他们去。”
孟沅澄有些别扭,转了过去,道:“我何时不去了。”
“……”
裴钰房中。
宋玉竹坐在裴钰床边,手里端着药,汤匙喂到裴钰唇边,裴钰却并未启唇。
“怎么,我喂你药你都要拒绝吗?”
裴钰脸色苍白,咳了一声,接过宋玉竹手中的药:“她快来了。”
宋玉竹有些激动,大声道:“那又怎么样,你就这么怕她看到吗?”
没想到裴钰竟真的点了点头:“是。”
“既已决定这么做,那你我二人该保持距离才对。”
宋玉竹冷笑了两声,盯着裴钰:“往日你与我在一起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跟她保持多少距离。”
他甚至还亲了孟沅澄,那时候,无论是外人还是她,都认为他们是真正的未婚夫妻,可是他好像不这么觉得,在那样的情况下,他还能对孟沅澄做出这种事来。
宋玉竹很想质问一句,他有过哪一刻把她放在心上吗?
可她不敢问,她害怕听到裴钰的答案。
“你还是先出去,我昨日才对她了那些话,今日若她看到你我在一起,我怕她会误会。”
宋玉竹真是觉得讽刺,何曾见过他这么周到体贴了。
可她知道,如今跟裴钰的争吵也毫无意义,她也只能忍气吞声。
“好。”
宋玉竹转身便出了门。
宋玉竹离开不久,门外又有人敲门。
“进来。”
陈从进来了,低着头,恭敬道:“大人,已经处理好了。”
“那三人已经送大理寺了,案件也一并移送大理寺审理了。属下已安排妥当,那三人定会照您吩咐过的交代。”
“嗯,你还是盯着点,别出什么意外。”
“明白。”
裴钰忽然想起,若是移送大理寺的话,沈子微应该会参与审理。
“主审的是谁?”
“是沈大人。”
果然是他,不过这也是好事。
“那三人他审过了吗?”
“好像是过两日便审,属下都安排好了,他们到时会主动交代,将这些事都认下来,他们认罪之后,这案子也算了结,不会再往下查下去的。”
裴钰点了点头。
“他们三人现在情况如何?”
陈从看着裴钰,想起了昨日他所吩咐的事。
昨日孟沅澄离开后,裴钰便将陈从叫到了屋里。
“在大牢里找几个人,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别弄死就行。”
“明白。”
如今听裴钰这么问,陈从也明白,答道:“听昨夜大牢里有人闹事,他们三个也受了伤,伤势不轻,原本是今日受审的,因伤势严重,还未苏醒,所以才推迟了。”
“嗯。”
裴钰的伤口还隐隐作痛,本意是让那几个人当着孟沅澄的面演一出戏,将事情扛下来,以免再查到孟璨头上,牵出其他事来,没想到这几人愚蠢至极,入戏太深,不仅将他伤成这样,甚至还伤到了孟沅澄。
门外响起了丫鬟的声音。
“大人,公主来了。”
陈从很有眼力见,听到这话,立刻道:“那大人先休息,属下先出去了。”
裴钰也重新躺回到了床上。
孟沅澄来得很快,他刚一躺下,门便被推开了。
裴钰闭上了眼睛,却迟迟不见孟沅澄来到他身边。
再看孟沅澄,虽已进了屋内,但还是犹豫,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快就心软,可一听他伤势加重,还未想清楚,身体便先一步地行动了。
在门口踌躇许久,远远看着床上的裴钰,似乎还沉睡着,她这才慢慢走近了。
到底是挨了两刀,而且伤口不浅,流了不少血,如今看裴钰,脸色苍白得有些过分,唇上也一点血色都无。
目光移到他受伤的胸前,那里包着厚厚地纱布,但即便是这样,还是有血从纱布上渗了出来。
孟沅澄在床边坐下,盯着裴钰。
在生死面前,似乎也没什么好计较的了。
看着过去冷漠傲慢总是着讨人厌的话的裴钰如今这么安静地躺在床上,还有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惨白的脸色,孟沅澄心中百感交集。
裴钰受伤那一日,她想过的最坏的结果,若是裴钰不在了,她会是多伤心呢。
这么一想,好像过去那些事,也算不得什么。
这么看着裴钰,孟沅澄的手不知不觉间触到了裴钰的脸。
这一碰到,她才惊觉,为何竟这么冷冰冰的。
就在这时,裴钰忽然睁开了眼睛,看到孟沅澄的动作后,他表情未变,只是轻轻地眨了眨眼。
孟沅澄却像是被当场戳穿了心思一般的尴尬,慌忙地要将手收回去。
裴钰笑了,道:“你不是要考虑?”
“是啊,我确实是要考虑。”
“那为何来了?”
“因为有人想让我来。”
裴钰捉住孟沅澄的手,轻声道:“你的是谁呢?”
孟沅澄学着裴钰惯用的招式,反问:“你觉得呢?”
裴钰也跟着笑:“不知道。”
“不就是你吗?”孟沅澄盯着裴钰,十分坦诚,“我听你府上的人你不肯喝药,也不让大夫来,这难道不是苦肉计?”
“你想用这招逼我来。”
裴钰也不否认:“被你发现了。”
“是。”
“可你还是来了。”
“对。”
“那我能认为你是心软了吗?”
“可以。”
裴钰没想到孟沅澄会这么直接地承认,她这一答,还真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孟沅澄看着裴钰,道:“因为我确实舍不得你。”
“我喜欢你,以前那些事我可以都忘记,也不在乎,反正我们之间最大的障碍无非是两件事。”
“第一,你不喜欢我。第二,有宋玉竹的存在。如今这两个障碍都没了,我没必要自己骗自己,做违心的决定。”
“我确实还放不下你,所以,我允许你后悔。”
裴钰从未想过孟沅澄能这般坦诚地出这些话来,连他都被震惊到。
可随即一想,又觉得是情理之中。
她从来都是这般,不曾变过。
“但是,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
“你想娶我吗?”
裴钰眼神微动,嗓子有些干涩,许久后才答:“想。”
“可是我不愿意。”
“我允许你回头,但是要不要接受你,还要看你的表现。”
裴钰失笑:“那我该怎么做?”
“这个要问你自己,你要如何做才能让我像过去一样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