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第 44 章 雪人
当天夜里, 窗外飘起漫天雪花,压弯了红梅枝头。
层层帷幔内,苏芷棠缩在墙角, 怯怯的看着不断逼近的祁勝。
他目光沉遂, 浑身散发着逼人的气势, 只不过半敞的衣襟破了这份冷肃,平添了无数勾人遐想的隐秘。
苏芷棠抱着寝被在示弱和硬抗之间来回徘徊,她总觉得今夜的祁勝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过于危险。
忽的, 细嫩的脚腕被一只大掌攥住, 只见他眼神七分沉,三分笑的看她, 薄唇抿成一条线,意味不明的问:“夫人还躲吗?”
这句话问的不止是眼下, 更是在酒楼时她往后那一躲。
脚踝处, 他手腕的力道告诉她,他生气了。
祁茴的没有错, 这男人果然心眼,秋后算账简直是他的拿手绝活。
心里这般想着, 面上却扬起一抹笑, 苏芷棠自知逃不过,便从榻角挪到他跟前, 搂住祁勝的脖颈, 甜甜的喊了一声夫君, 随后主动将粉润的唇瓣朝着他贴了过去。
月亮悄悄的隐起来,雪无声的落下。
一吻结束,苏芷棠眼角含泪, 雾蒙蒙的杏眸看着他道:“亲一亲,夫君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声音软的像是能拧出水来。
祁勝眉眼似有暗光涌动,嗓音喑哑道:“夫人自己选,戴哪?”
他手里竟然还攥着那两个金铃铛,苏芷棠懵了一下,怎么还哄不好了!
见他不为所动,苏芷棠只好慢吞吞的将目光落在了他手心上。
骨节匀长干净的指间托着两个巧的金铃铛,莫名的让人不敢直视。
金铃铛做工精细,细巧的金环上各挂着一个巧玲珑的铃铛,不用想,这铃铛若是响起来必然声音清脆响亮。
她想了一下那场景,浑身羞燥起来,声音极道:“脚,脚踝吧……”
他如果让她用……用手……,这样也不妨碍什么……
话落,她听见男人轻笑了一声,笑声中透着浓浓的愉悦,连带着眸色也深了几分,落在她脚踝处的视线犹如实质,烫人的紧。
苏芷棠直觉不好,鸦羽般的睫毛不住的颤动,她慌忙改口:“还是,还是手腕吧。”
完,她点点头,眨着眼睛肯定般道:“嗯,手腕。”
祁勝眼皮弯折,眼尾勾出一抹好看的弧度,声音沉哑道:“呵,晚了。”
他手臂一撩,将苏芷棠禁锢在怀里,强势的将两只金铃铛带到了那抹细腻骨感的脚踝上。
欺霜赛雪的肌肤被一抹金色点缀,在清浅的月光下不断晃动,勾人的紧,铃铛精巧灵活,稍微一动,便会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雪夜里格外清晰。
那声音太过清脆,吓的苏芷棠犹如受了惊的兔子,僵着身子窝在祁勝的怀里,动都不敢动,紧紧地闭着眼睛,不敢睁开,好似只要不睁开眼睛,莹白的脚踝上就没有这羞人的物件。
祁勝却不许她自欺欺人,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畔,声线撩人道:“夫人不瞧一眼,当真是可惜了。”
苏芷棠羞的恨不得咬他一口,极声道:“你别,别!”
天旋地转间,苏芷棠只觉得自己的衣襟被扯开了,细腻瓷白的肌肤尽数落在男人眼里,粗粝的指腹带着火般顺着她的脊柱而上,酥-麻和颤-栗几乎要将苏芷棠淹没在这一方床榻上。
衣的带子被轻轻拽开,然后随意的仍在一旁。
火热的掌心所到之处,集中了苏芷棠的所有感官,神经紧绷而欢愉。
意识昏沉起伏间,苏芷棠听见男人抵着她的唇瓣问:“夫君好看,还是那跳舞的好看?”
苏芷棠抿着唇,神思游离,直到唇瓣被含住,厮磨,她才微微回神,气虚道:“夫君,夫君最好看。”
“日后若是夫人再盯着别的男子看,那可不止这些……”
他离开她红润艳丽的唇瓣,顺着脸颊蹭到她细腻巧的耳垂低语了一句。
苏芷棠涣散的眼神顿时清明了,蹬着腿推拒他,铃铛敏锐的响动。
葱白玉指抵在男人紧实的胸腹上,软绵绵的力道却推不开半分。
于是只好气哼哼的羞恼道:“不许,你要那样的话,我就不理你了。”
祁勝也只是,到底不舍得那么对她,见状,反手将姑娘抱到自己身上,低声哄了一句。
后来,大雪压枝头,铃铛足足响到后半夜。
翌日,苏芷棠醒时,已经日上三竿,她唤了阿轻来给她穿衣,却又在瞧见自己身上难以言喻的痕迹时,让阿轻止步在帐子外。
铃铛还挂在那抹瓷白上,苏芷棠看一眼,脸就烧了起来,赶忙把铃铛摘了下来,见不得人般快速的压在了枕头底下藏起来。
穿衣时,只觉得熬人的紧,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她咬着牙声道:“混蛋。”
话音还未落下,就听见了祁勝的声音。
“混蛋?”
苏芷棠衣带子还没系上,帷幔便被他拉开了。
苏芷棠一惊,用寝被裹住自己,抬眸看响他:“你怎么还在?”
除了休沐,他平时白日不是不在府里吗?
“外头是今年的初雪,夫人想不想出去看看?”
“下雪了!”苏芷棠欣喜道。
往常在江南,雪只有薄薄一层,雪人都堆不起来,她早前便听闻京城的落雪能有半人高,当下眉开眼笑,让祁勝带她出去看。
穿好衣衫洗漱后,被祁勝盯着用了一碗粥才准她出去。
苏芷棠撒了欢般往外去,也不知昨夜的雪够不够大,能不能堆起雪人来。
出了屋门才发现,外面还下着雪,鹅毛般的大雪漫天飞舞,遥遥飘落,她忍不住惊叹,“怎的这么大。”
院子只清扫出了一条路,其余的地方铺满了厚厚的雪,苏芷棠玩心大起,径直的往厚雪堆里踩,留下一个接一个的脚印。
到处都是一片雪白,唯有那红梅成了冰天雪地里唯一的一抹亮色,苏芷棠想摘朵梅花送给祁勝,却一脚陷在了雪里,摔了一个屁股蹲。
方才祁勝给她穿了许多厚衣服,外头还披了件厚实的斗篷,况且雪堆松软厚实,摔一下倒是一点都不觉得疼。
但是……
她听见祁勝笑了一声。
夫君竟然取笑她!
是可忍孰不可忍,苏芷棠悄悄的在后背攥了一把雪,然后坐在雪地里委屈巴巴的望着祁勝,“夫君,我起不来。”语气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祁勝脸上的笑意顿时散了,眉宇间骤然多了几分紧张,他自习惯在雪地里闹,只知道她方才摔得那一下不疼,倒是忘了她是头一回摔。
他疾步过去,却在想要抱起姑娘时,迎头一把雪。
苏芷棠正准备弯起眉眼笑他,却不知从哪刮来一道反向风,那把雪又尽数落在了苏芷棠的脸上。
她的笑声还未来得及收起来,笑意便止住了,还有几片冰凉的雪花落进了嘴里,凉的她眉头脸都皱了起来。
祁勝察觉了她的意图 ,再瞧她这个可爱的模样,忍不住又是一声笑。
苏芷棠恼羞成怒,团了个雪团砸在他身上。
姑娘脸皮薄,不经笑,祁勝收敛了几分,将人从雪堆里提着抱了起来,安安稳稳的放在了雪地上。
祁勝:“别气了,我给夫人暖暖。”
苏芷棠听见这话,耳根迅速红了起来,她做贼般往周围看了一眼,这还这么多人呢……怎么暖……
紧接着便听到祁勝喊道:“阿轻,去端碗姜汤来。”
苏芷棠愣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暖暖是让她喝姜汤。
她又羞又气,都怪祁勝,她也变得不正经了。
她顺着来时的脚印丢下祁勝往回走,却被男人三两步追上,并排着走。
进了屋,迎接她的就是一碗热腾腾的姜汤,自嫁入国公府,厨房里的姜汤就没断过,如今她被祁勝逼着喝姜汤也喝习惯了,不再像往常般抵抗,喝完后,吃了一颗祁勝递过来的蜜饯。
吃完蜜饯就对着祁勝笑,一双杏眸灵动皎洁,“夫君,咱们去堆雪人吧。”
祁勝今日特地提早处理完军务回来陪她,自然什么都应她,牵着她的手就往外走。
祁勝动手能力快,没一会就堆出来一个雪人,苏芷棠看着半人高的雪人,高兴的亲了祁勝一下,眼睛亮晶晶道:“夫君,你真厉害,堆得雪人好漂亮。”
祁勝面对姑娘甜言蜜语的夸赞很受用,顺手折了一只梅花递给她,苏芷棠接过来插在雪人圆滚滚的身子上,弯起的眉眼就没放下过。
没一会,院子里便乱成了一团,宋嬷嬷阿轻和一众婢子同苏芷棠起了雪仗。
原本是祁勝和她,可他老是让着她,她觉得不爽快,便把人赶回了屋子,让阿轻她们陪着她。
女子的力道都,便是雪团丢在身上也不疼。殪崋
一时间,院子里满是银铃般松快的笑声。
直到,老夫人和林轻的身影进了院子。
不知是谁扔的雪团,砸在了老夫人的身上。
老夫人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沉声道:“与奴仆一同耍乐,成何体统。”
闻声,婢女跪了一地。
苏芷棠先是按规矩行礼,随后道:“不知老夫人来此,所为何事?”
老夫人眉眼压着,“身为孙媳,不给祖母请安便罢,怎么,你这院子是镶了金了,不许老身来?”
苏芷棠了然,这是来找不痛快的。
“目无尊长,不成体统,真是丢尽国公府的脸。”老夫人斥声道。
“祖母若是来喝茶的,那就进屋子好生喝一盏,若不是,就趁早回,给彼此留些脸面。”祁勝从屋里出来道。
“我祁勝的夫人千好万好,轮不到祖母来挑剔。”他压着戾气站到苏芷棠跟前道。
老夫人不是他亲祖母,是他祖父的平妻,他祖父早不在了,若是老夫人安分的守着慈安堂过日子,他们便相安无事的当她不存在。
可老夫人几次三番挑剔,祁勝早就不耐烦了。
老夫人不知道他也在,听到这番话险些背过气去,虽气,却到底不敢明着来。
原本这一趟是想沉着祁勝不在,逼着苏芷棠喝了妾室茶,到时候,生米落定,还怕煮不成熟饭吗。
可没想到祁勝也在,强势的法子便用不成了,只好起了感情牌。
她下了台阶,不再盛气凌人,同祁勝道:“勝哥儿,听阿轻这姑娘,前些日子她惹了你不痛快,受了你一脚,这件事虽是她不对,可你瞧瞧,好好的姑娘如今成什么样了。”
她指着林轻让祁勝看,林轻肩胛骨处帮着厚厚的白布条,瞧着动一下都疼。
“姑娘家落了疤,日后不好嫁人,这件事她虽有过错,但好歹是同你一起长大的表妹,你怎么忍心下这么狠的手。”
“她自跟在你身后长大,这情分到底也深厚不是,如今她这般模样,祖母把她交给谁都不放心,唯独你,你们青梅竹马的情义那是谁也比不过去的,祖母不求你抬了她做平妻,你收了她做,也好让她留在府中安稳一生。”
这是第二次听到林轻要给她夫君做妾了,苏芷棠听不下去了,也不想一昧的让祁勝护着。
她先一步开口:“青梅竹马?我夫君十二岁上战场,敢问林姑娘也跟着去了?”
林轻自然没去,被她臊白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祁勝笑看了姑娘一眼,随后又沉下脸来看向老夫人,“表姑娘勾引有妇之夫,既然祖母没教好,那便送去庄子上,好好学学礼仪教养。”
“庄子上又冷又苦,表哥你怎么忍心?”林轻再也忍不住了,当场哭了起来。
“那你当初给魏国公府的世子递刀刺伤我儿媳的时候怎么就那么狠的下心?”咸平公主不知何时来了院子,出声道。
祁勝面容当即一沉,这件事被咸平公主压了下来,他亦不知此事,这件事的始作俑者竟然是林轻,他怒气沉沉的看着林轻,眼里满是冰冷。
大婚那日,咸平公主便逼问出了是林轻放了那魏国公的世子进婚房,还给他递了把刀,后来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生怕祁勝在新婚的这几日做出什么令人诟病之事,便瞒了下来,想着日后寻个由头悄悄处置了林轻。
没想到,这一留,倒让她破坏起儿子夫妻和睦来了。
咸平公主冷声道:“表姑娘心计之多,想来也不用我们国公府庇佑,如此,那便自寻出路去吧。”
林轻怯怯的望着祁勝,只觉自己若是出了府就活不成了,便想一头撞死在柱子上,却因行动不便,绊倒在地上,碰断了雪人的脖子。
雪球咕噜咕噜的滚到苏芷棠脚边,苏芷棠神色就变了,心疼的看着残缺的雪人。
祁勝眼神如刀子般落在林轻的身上,狠声道:“拖出去,派人盯着,若是谁胆敢相助,日后也不必回国公府办差了。”
这便是让她直接死在外头。
见祁勝发了怒,就连老夫人也不敢求情了,到底,她无子且无依无靠,也只能靠着祁国公这一脉。
林轻带着伤,在这场鹅毛大雪中被丢出了府。
咸平公主拉着苏芷棠的手:“你受委屈了。”
苏芷棠看了一眼雪人,忍声道:“有母亲和夫君相护,不委屈。”
“本宫来找你,本是想同你明日去京郊施粥一事,不过今日出了这番事,你便在府里歇着吧。”
苏芷棠抿了抿唇,道:“儿媳无碍,明日想与母亲一同前去。”施粥这事,她一点都不陌生,在江南时,她便常做这事。
咸平公主欣慰的点头,随后走了。
待人都走后,苏芷棠赶忙跑去看雪人。
那枝梅花也掉落在地上,苏芷棠颤着眼睫将梅花捡了起来,看着残破不堪的雪人,心疼不已。
这是夫君亲手做的雪人,是在他们经历的第一场初雪这天,共同完成的雪人。
祁勝见她伤心,哄道“夫君再给你做一个。”
苏芷棠勉强提起几分笑意,摇了摇头,“外边太冷了,想让夫君进屋陪我看话本。”
“好。”
屋内的炭盆旺盛,一片暖意,苏芷棠进了屋,却没开话本子,她抱住祁勝,闷声道:“夫君日后会纳妾吗?”
世间男子大多三妻四妾,鲜少有不纳妾的男子。
今天虽处置了林轻,日后总归还有别的女子。
她以前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眼下却想听祁勝用甜言蜜语哄她。
“夫人可是是在怀疑夫君的眼光?”
苏芷棠抬眼看他,只听他目光灼灼道:“这世上只有一个苏芷棠。”
苏芷棠顿了一瞬,眼底弥漫起笑意,踮起脚尖就亲。
这个吻比以往的任何一个吻都要柔和,柔风细雨般抚平了苏芷棠波澜的心。
后来,祁勝出去了一趟,苏芷棠安心的看起来话本子。
祁勝出去半个时辰后,窗子忽然响了起来。
像是有鸟再啄,苏芷棠好奇的开了窗户,入眼是一个缩版的雪人,雪人憨态可掬的身子上插着一只红艳艳的糖葫芦。
她扔下话本子,看着雪人,看着看着眼眶一热,眼泪就落了下来,她快速的跑出屋子,冲进男人的怀抱,甜声喊道:“夫君!”
祁勝一把抱起她,苏芷棠紧紧的贴在他胸膛上,软声道:“夫君,你真好!”
祁勝揉着她脑袋道:“以后每年夫君都给你堆雪人,只给你一个人堆。”
在那段充满血腥的日子里,他所能见到的亮色也只有她那一抹明媚的笑。
他想,让她永远都是明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