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四十四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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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玉轩沉默以对, 片刻后又觉得不对。

    当初他不可, 是源于当时何玉轩的身份的确尴尬;如今的何玉轩已然“投诚”, 这番话又有何不可?

    何玉轩当即直言不讳:“王爷得不错, 臣一直都这般认为。”

    他得坦荡荡,丝毫不认为这是在歌颂燕王的功绩,反而平平无奇。

    从何玉轩口中出来,就宛如事实一般让人信服。

    朱棣剑眉微挑, 似笑非笑地道:“虽是如此, 拍马屁却是不必了。你的身子如何了?”

    何玉轩忍住闷咳的欲.望, 摇着头道:“并无大碍, 只是需要休养些时日。”

    他最深的伤势莫过于被陈三元捅的那一刀, 而后便是为了挣脱粗绳而被铁块划伤的那几道划痕, 其余的都是些许擦伤,算不得严重。

    何玉轩也是感叹, 那刀伤被陈三元胡乱包扎后, 熬到刚才军医给他上药, 都没有因为这般胡乱作为而留下太大的后遗症。

    果然幸运。

    朱棣闻言颔首, 算是认了何玉轩的法, 却又补了一句, “莫要强撑, 若是真的有问题,一定要直言不讳。”

    何玉轩抿唇而笑, 语气里透露着懒散的愉悦, “王爷, 我便是个大夫。对自个儿的身体不会不上心的。”要他这个大夫还能乱来,岂不是没有威严让患者也听从他的劝谏?

    朱棣淡淡横了他一眼,“那可做不得数。当时为何不下车?”

    燕王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让何玉轩突然噎住,不知道要如何作答。

    为什么不下车?

    这个问题要问何玉轩,他一时之间也给不出个回应。

    最初不跳车,是因为担心后面陈三元等人会追上来,这还情有可原。

    然之后驽马发疯继续在官道疾驰,一个不心就容易引发剧烈的问题,然何玉轩依旧没有从马车上逃脱。

    这未免让得知了来龙去脉的朱棣有些困惑。

    朱棣带军多年,是个雷厉风行的性格,虽谨慎多疑,但是在某些事上也习惯了大刀阔斧的直入式问话。

    何子虚是个难得合他胃口的人,朱棣的姿态自然而然也松活了些。

    何玉轩难得流露出点心虚,“起初不跳车,是为了提防后头的追兵;后来不跳车则是……”

    他习惯了。

    驽马到后头其实已经逐渐冷静下来,只是速度依旧很快,而且一道上全是走在官道,这如此神奇的画面,何玉轩不认为全是单凭运气……某种意义上也的确是全因为运气。

    何玉轩还记得他昨夜用了的幸运buff……没想到是真的如此的给力。

    他潜意识还是默默信任了黑屋的出品,因而习惯了后反失去了警惕心。

    何玉轩暗暗戒备,提点自己日后莫要再如此了。

    黑屋的能力的确很管用,然这对何玉轩来是个不可沉迷的东西!

    外来的事物,终究不能成为何玉轩自己的助力,黑屋能悄无声息地出现,自然也能悄然无声的消失。

    过于沉沦,只会让何玉轩跌落谷底。

    朱棣瞧着何玉轩无言以对的模样,大概猜到了这是一个乌龙,忍不住也摇了摇头。

    何玉轩讪笑,他被朱棣的大披风包裹住上身本该不冷的。

    然这般寒冷的天气,哪怕身后有着大火盆,厚厚的衣裳加身,然没有贴身的内衣底,何玉轩还是怕冷地又缩了缩。

    光裸的后背贴着披风丝滑的触感,何玉轩自然而然地想到,这一身可比上次那件厚重得多。

    何玉轩:?

    他在想啥呢!

    朱棣眉宇微动,低沉着嗓音道:“等休整过后,便会回北平,这几日暂且先忍忍吧。”

    何玉轩点头,两人没再聊其他,只是谈了几句收尾,朱棣便站起身来。

    他和何玉轩之间的距离很近,抬手按了按他的肩膀,安抚何玉轩好生歇息后便离去了。

    不可否认,朱棣在时,何玉轩还是有点不自然的,等他离开后,何玉轩便整个人蜷缩在厚披风里面,嘟哝着道:“谁他脾气冷的,偶尔瞧着也蛮絮絮叨叨的……”

    何玉轩知道自个儿评价,也有友人笑骂他年纪轻轻就跟个老头似的。如朱棣这般絮叨的,岂非也是一种?

    帐篷外,去而复返的朱棣负手站在门口,听着里头的何玉轩嘀嘀咕咕着些话,全是俏皮又让人不住发笑的嘟哝。

    那股软黏味儿在这时愈发清楚,听得心头忍不住有些发软。

    三宝奉命去取些新衣裳过来,远远便瞧着自家爷站在军医营外头,虽看不出是什么表情,然一看便是在偷着乐。

    要看朱棣是不是真的高兴,从朱棣面容上是看不出来的,除非他愿意表露出来,不然就只能看他的一些细微动作。

    陪伴朱棣这些年的三宝如何能看不出来?

    三宝心里忍不住摇头,按着这位何大人的性格,怕是现在还没发现燕王这份关注吧?

    毕竟那可是位懒主儿。

    何玉轩了个软软的喷嚏,翻了个身决定这几日在军医营里驻扎下来了。

    ……

    何玉轩无事的消息传回了北平,朱高炽又高兴又苦涩。

    高兴的是何玉轩平安无事,苦涩的是那探子当真是安插在他的内侍。

    燕王膝下有三个儿子,如今最大的如朱高炽也不过十四五岁,要从下手的利益回报来看,自然是从世子朱高炽身边下手更为划算些。

    然朱高炽只消想到当初皇爷爷对他和蔼可亲的模样,就有点毛骨悚然。

    他是头一次体会到皇家是如此的冰冷。

    朱高炽刹那间想起了一直不断和他争强好胜的二弟,难不成他日后和朱高煦也会至此吗?

    思及此处,朱高炽登时出了一身白毛汗。

    “世子殿下。”元书声道,他虽然看出来朱高炽走神了,然外面候着的是世子千叮咛万嘱咐人来了一定要放行的人,元书自然不敢懈怠,“人来了。”

    胖世子回过神来,惊觉在这大冷天的,他流了一身汗。

    朱高炽站起身来疾步往内屋走,“且让人先进来。”

    待朱高炽换完衣服出来时,刘生已经等候多时了。而在他的大堂中间,则摆放着好几个篮子,瞧着都是沾染了新泥,似乎是刚从泥地里挖出来的模样。

    何玉轩是一个宝藏。

    朱高炽瞧着那一个个根茎蔬果,忍不住感叹了一声,这个人这般悄无声息,就又搞出了这么大一件事来,而且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给自己留点什么物什。

    如果不是这一次阴差阳错,何玉轩被人掳走,刘生为了他的安全把所有何玉轩不愿意被人知道的详情都告知了朱高炽,等事情成了后,压根不会有人知道到底曾经是谁在里面做出了这般大的贡献。

    道衍曾教导他,如何玉轩这般人不是没有大贡献,而是被世态炎凉深深折辱后,再也不愿参与其中,哪怕是曾有过的志向也尽数抛却。

    能把这样一个人完全掌控需要付出太大的代价,而且其实不值当。有这样的时间,花在更容易被动的有才能的人身上岂不更好?

    毕竟何玉轩这样的人是不畏生死的,得掌握住他的弱点……而这样的弱点往往在于他重视的人。

    朱高炽不愿用这样的手段,只不过……

    朱高炽若有所思,抬头看着院落,那是城门的方向。

    如果是父王的话,是不是早就看透了何大人是一个这样的人?

    ……

    何玉轩哆嗦了两下,一口饮尽了苦药,然后随手又给自己丢了颗糖丸。

    身处军医营,何玉轩要给自己开药熬药简直是易如反掌的事,至少也能在病发前让自己稍微好过点。

    受伤导致身体虚弱,继而引发伤寒是个顺理成章的色,便是何玉轩也只能给自己对症下药了。

    然不过他包扎吃完药几刻钟后,燕军开始扫战场了。

    源源不断的伤兵涌入军医营。

    何玉轩是个大夫,括号,不是个烂好人,括号完毕。

    然当他亲眼目睹那些伤残战死的士兵被接连从战场上抬下来,支离破碎的身体血肉模糊时,那种一贯平和的心态顿时泛起波澜。

    人类所能设想到的所有悲惨痛苦都在这一瞬间展露无遗。

    何玉轩不断穿梭在这一个个伤兵中,曾刚救起来一个,又接连不断地投入到下一次抢救中,吊命的药一直在熬着,备好的人参片被他塞入一个又一个伤兵口中,希冀着这口微弱的参气能吊住濒危之人最后的一口气。

    他的手染满了他最不喜欢的血液,那种曾经在东路巷里的疲乏又一次爬上了何玉轩的骨髓里,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泡在军医营里整整十几个时辰。

    几乎是一天半,何玉轩甚至没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倒是印证了也的法,他这几日果真“好好”呆在军医营里头。

    何玉轩迅速固定住伤员的指头,漫不经心地道:“家里有孩子了吗?”

    这是放眼望去最后一个伤兵了。

    这伤员才十七八岁,被何玉轩这么一问,虽伤势剧痛,脸色却突地爆红起来,扭捏着道:“家里还没给……”那个亲字还没完呢,他便“啊”地惨叫了一声。

    何玉轩在他分心的那一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他咔嚓把脱臼的地方掰回去了。

    固定上药然后处理这伤兵的各种擦伤,这流程何玉轩早就熟悉得不行。

    把这最后的一个人处理好了,何玉轩累到整个人都不想动了,他直接席地而坐靠着背后的架子有气无力,瞧着外面似乎日出了。

    又是新的一天了,何玉轩迷迷糊糊地想到。

    不对,是新的第三天了。

    何玉轩这才回过神来,他好似曾经无意间看到过日出,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何玉轩又彻底沉浸在救治中,完全没心思停留过。

    何玉轩叹息,意识有点飘散。

    这军医的人手还是不够。

    偌大个军医营里,一个军医就要负责几百个伤兵,更勿论大多数上战场的士兵几乎都带伤,伤倒也罢了,断肢切腹这等伤势又极其耗费时间,军医这样一丁点人数对比这燕军近十万的人马,如何能取得真正有效的救治?

    何玉轩和军医们没日没夜的忙活,也只救回来大半的人,还是有半因为伤势的恶化而死去,这让何玉轩有点沮丧。

    虽没有这份担当就做不得大夫,然战场确实是一个无形中放大了许多东西的一个场所。

    大量士兵聚集在这里,大量的喜怒哀乐也积聚在此处,朝夕之间的事情,便是战友的生离死别,你甚至不知道究竟是敌人的一把大刀杀了他,还是因为这短缺的人手不足以及时救回来他们。

    大部分的士兵涌入后,这送来的人不是按照伤势严重程度来计算的,而是按照送来的顺序救治的,有的严重到断手断脚,有的只是轻微的擦伤,然军医营里的人不论严重程度,只是机械化地一个个救治,这无疑浪费了很多时间。

    很多能抢救下来的人最终因为这段拖延的时间死去。

    然何玉轩不能军医他们没尽力,同样疲劳了这么久的时间,这治好的士兵被送出去后,整个营地里面已经躺倒了很多个军医,甚至有的刚躺下就立刻鼾,显然累到了极致。

    就连何玉轩自个儿也是连一根手指都不愿动弹,只靠着架子迷瞪。

    何玉轩迷迷糊糊地想到,是不是需要根据严重程度再进行救治呢……战场毕竟与其他的地方不同,少一息便直接是要命的事……看来医护兵是真的要必要……何玉轩的思绪滑落到这里的时候,就直接沉入了睡意中。

    噫!

    何玉轩沉默地看着熟悉的场所,整个人都有点迷糊了,“这不是早吗?”

    黑屋机械化地道:【那只是篝火落在雪地上的反光,您方才是眼花了。】

    何玉轩:……

    啊啊啊啊让他睡觉!

    何玉轩面无表情,迅速地翻开了同人文,准备让黑屋读书给他听。

    【……啊,这是一种美妙绝伦的感受,何玉轩一直都是这样的一个人……】

    何玉轩:zZ...

    【原来是这样,朱棣淡淡地点头……】

    何玉轩:zZ...

    【……】

    【…………】

    轰隆一声巨响,把瞌睡的何玉轩猛地惊醒,然后就听到黑屋平淡地道:【本书完。】

    何玉轩:“你是故意的。”

    黑屋:【您早点歇息,再会!】

    黑屋干脆利落地把何玉轩“走你”,速速送他会周公。

    何玉轩瞬间滚落黑甜梦乡,整个人就跟不省人事一般,彻底断了片。

    次日何玉轩是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面苏醒过来的,整个人迷茫得简直像是突然间又被人转换了地盘一般,要不是他爬起来注意到外面是燕王的旗帜,何玉轩可能又要跳车了。

    他揉了揉后脑勺,大概是拔营的时候,所有的军医都还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最终都被捡回来一个个塞到马车上包带走了。

    何玉轩回想着那个的画面,不知为何有点喜感。

    许是他的动静让车厢外守着的人听到了,不多时便有人送来了些许干粮填肚子。

    何玉轩还有点惊讶,接受了这干粮,送来的兵抿着嘴笑道:“多谢您救了我家兄弟。”

    不是第一次受到被救者家属的致谢,但每一次还是让何玉轩有点难面对的,两人面对着聊了几句,最终兵继续巡逻去了,何玉轩缩回来吃饭,顺便挑着车帘看着外头的情况。

    燕军暂时班师回北平了。

    李景隆丢下的几十万物资,尽数被缺乏粮草的朱棣给收走了,刚好需要一点时间调整休息,便直接回了大本营。

    何玉轩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感觉到了一点难得的安逸。

    前几日的事还是太惊悚了些,何玉轩这一旦松懈下来,整个弦就绷不住了,整个人眯着眼又想要睡觉。

    他给自己把了个脉,晕沉沉想着,怪不得如此发虚,原来是病情加重了。

    这里距离北平也不太远,何玉轩算硬撑到北平再。

    行车这短短的时间内,何玉轩慢悠悠地又睡了一觉,在其他军医都出来活动过筋骨的时候,只有何玉轩还扑腾在马车车厢内这一亩三分地。

    不过走得再慢,这点距离还是很快就到了,何玉轩在入城后,就随着燕王回了燕王府。入府没多久,何玉轩便惊奇地发现,他不管何时出入,背后都会跟着俩人。

    何玉轩回头看着这两位一高一矮的亲卫,虽然他们褪去了制服扮,但何玉轩还是轻轻松松就认出他们的模样。

    他时常在出入外书房时会看到亲卫们,这两个就是其中之一。

    “你们两位不需要跟着我出入。”何玉轩头疼得紧,“我这般懒的人,也难得出门一趟,跟着我是屈才了。”

    柳贯身材比马晗高了些,拱手道:“何大人的这是哪里的话,王爷令我等保护,没有屈才不屈才的法。”

    马晗更活泼些,笑眯眯地欠身:“您可别费劲了,就这一回,我俩是吃定何大人了。”

    何玉轩扶额,连道衍都没这待遇,何以他就能享受自如?

    如果不是何玉轩知道眼下正是朱棣最忙的时候,他现在就想冲过去推辞了。

    他懒懒抬头看了天色,无果,只能先带着两个跟屁虫回去了。

    莺哥在院苦等久矣,看到何玉轩回来时都忍不住哭出声来,“大人……呜呜大人我该跟着你出去的……”这哭得何玉轩以为自己已经得道升天了。

    他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费劲安慰了半天莺哥,才把内侍给哄得不哭了。

    马晗柳贯倒是比何玉轩自在,请示了何玉轩后,就溜达着走了整个院,把洞都给填上了,包括老鼠洞。

    所有可能存在风险和潜入的地方都被他们自个儿标了出来,要么加强要么日后心。

    完全是要把这院包裹成铜墙铁壁的模样。

    何玉轩疲懒地躺在床榻上,心里无力。

    何玉轩丝毫没有动力,整个人侧躺着,不知什么时候又陷入了半睡半醒的状况。

    窗外又落雪了,隔着飘絮般的雪片,那轻柔的下雪声中,马晗和柳贯的声音隐约传来,夹杂着莺哥偶尔的闲谈声,何玉轩竟有一种安心之感。

    在北平过了一年半载,平生了一种对家的怀念。

    何玉轩沉沉地睡着了。

    ……

    应天府。

    皇宫内总是有些隐隐绰绰的阴影,是这个巨大的宫殿永远都无法抹去的存在。行走的宫人匆忙忙地擦过,往灯火通明处走去。

    这是建文帝的寝宫。

    自建文帝登基以来,直到七月之后,这位年幼的皇帝几乎再也无子时前入睡的时候,每天夜里这寝宫总是灯火如旧,摇曳的烛光扑灭了所有的暗色,仿佛它也愿意为建文帝阻挡这些眼前的事物。

    建文帝的贴身内侍端来了热好的药膳,瞧着这天色忍不住摇了摇头,然后悄无声息地回了宫殿,把这汤放到了建文帝抬手就能触到的地方。

    朱允炆很不高兴。

    这种不高兴已经持续了好几个月,未来肉眼可见还会继续下去。

    皇叔朱棣的起兵一日不被镇压下去,朱允炆就不可能得到真的安宁。

    如今关于燕属的邸报纷至沓来,朱允炆却没看到多少好消息,大部分战役的后果都不如意。

    若是现在郑村坝的结果飞到京城,怕是朱允炆想睡都睡不着了。

    已经深夜,朱允炆背着手在屋内踱步,似是在沉吟些什么。不多时后,他沉声道:“请黄大人、方大人和齐大人入宫。”

    内侍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立刻就派人出宫去请了。

    哪怕是现在这般情况,便是朱允炆要当街杀人,他也没有半点劝阻的意思。

    这些天,皇帝的压力实在太大,哪怕是他这个伺候的人,也时时刻刻被这些争议困扰。

    黄子澄和齐泰是最快赶来的,方孝孺则是晚了一些。

    几位都是年过半百的儒林大家,互相问候了一句,便安静看着建文帝。年轻皇帝把他们都叫过来,自然不可能只是要简单叙叙旧。

    朱允炆落座,脸色有点沉寂,“这是最近时日的战果对比。”这些东西很快就分发到了三人手中。

    黄子澄脸色微变,“皇上是算换将?”

    朱允炆摇头,“如今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在这个节骨眼上换帅不是好事。正是李景隆的能耐也的确是……”虽然李景隆是他的表亲,但建文帝还是不出他什么好话来。

    黄子澄惭愧起身,“是臣举荐有误,耽误了皇上啊。”

    建文帝摆了摆手,“莫要如此,朱棣这么多年行军战,他带兵的才能便是皇爷爷都会称赞,朝中能和他相抵抗的将帅不多。”

    而且大部分都不合适上台,别的不,朱棣的妻弟魏国公忠心为国,其实便是个很合适的人选。

    朱允炆叹息。

    可惜,太可惜了。

    他们各自沉默了一会儿,齐泰道:“皇上,这是送上来的邸报。”原本是该明日上奏的,但是齐泰在入宫前下意识给揣上了,如今想着正是个好事。

    朱允炆看了几眼,渐渐露出喜色,“这可是大好事。”

    前些日子正式推行的政策都落到了实处,官员也给予了反馈,这对如今急需肯定的朱允炆来确凿是件难得的喜事。

    朱允炆语气宽和,实则坚定地道:“以我一国之力,不信挡不住朱棣那寥寥几万人马。”

    建文帝笑看诸位,这位文弱的皇帝露出了淡淡的笑意,随即招呼这几位儒士与他一同商讨国事。

    而远在万水千山的北平,有人正头脑发热地醒来。

    何玉轩一睁眼,便又是一个昏沉的室内。

    似乎是后来莺哥知道了何玉轩睡着了,给他盖了毯子,厚实的毯子差点没把何玉轩压死,这大概是他不断做噩梦的原因。

    何玉轩眯着眼看了眼窗外,窗户半阖,从外头露出淡淡的烛光,他定眼一瞧,原是柳贯马晗两人正围着莺哥在话。那院落中有石桌石椅,此刻他们正坐在那里正胡扯着什么,何玉轩不用想都知道他们仨正在激情探讨着要如何使何玉轩更勤快的大计。

    这是莺哥每日试图做但每次都失败的事。

    除非是何玉轩自己有激情,不然莺哥撺掇再多次,总是没得到何玉轩的回应。

    这家伙最多是懒散地点了个头敷衍应付,转身又睡着了。

    何玉轩眯眯眼,慢悠悠地把被子扯到自己下巴,浑身疲软的感觉并不陌生,何玉轩甚至还能感觉到自己呼吸间的炙热。

    原本是因着受伤才容易着寒,然后又透支着身体去军医营里忙活了十几个时辰,回过头来躺地上睡着了,这不低烧才是怪了。

    狠狠睡了一路后,何玉轩的感觉是好多了,不过也该吃药了。

    何玉轩懒洋洋地躺在被窝里,自个儿按着自己的手腕给自己把脉,然后默念着应该写的药方。

    ……不想动。

    何玉轩翻了个身继续挺尸。

    咕噜噜——

    咕噜噜咕噜噜——

    肚子不耐寂寞地翻腾起来。

    挺得过低烧,挺不过饿了一天的肚子,何玉轩不得已还是起身了,光着脚踩在温凉的地板上,他悄无声息地踱步到了桌边,捏着一块糕点吞了。

    好饿哦……

    “咔哒——”,门被推开。

    何玉轩毫无预警地被背后突然开的门吓了一跳,偷吃的糕点差点没咽下去,咳得他不行。

    好容易咽下去后,何玉轩回头一瞧,好家伙……背后仨人手足无措看着他。

    “你们仨怎么回事?”何玉轩有气无力地道,平白无故被吓出一身白毛汗。

    莺哥嗫嚅着道:“柳大哥听到您起来了,的便想着来看看您……”

    马晗去点烛火,何玉轩靠着桌子坐下,手脚发软,“我饿了……”这话音软得拐了十几个弯,听起来是够凄惨的。

    莺哥扑哧一声笑出来,“的去厨房给您弄点吃的过来,刚才他们还遣人来问呢。”

    前院的厨房自然不是闲得发慌,自然得是因为何玉轩这段时日是朱高炽眼前的红人,当然要心谨慎些。

    何玉轩点了点头,突地叫住了要跑出去的莺哥,费劲巴拉地想要去书桌那边拿个笔墨纸砚,不过被眼疾手快的柳贯给抢了,送到了他的面前来。

    他研磨着墨水,掂量着自己的情况开了药方,“顺便去药房抓几贴药。”何玉轩刚张口,熟悉他的莺哥便知坏了,何大人真生病了。

    何玉轩低咳了几声,把披好的衣服又紧了紧,虽然屋里通着地暖,但是刚才进来时他们开了门,还是让何玉轩冷到了。

    马晗注意到了这点,把站在门口的柳贯踹到一边儿去,赶紧把门给关上了。

    何玉轩原本话就带着一点软软的尾音,如今这鼻音更甚,了几句后他自己嫌弃着话的腔调,索性连自己都不肯话了。

    过不多时,莺哥回来了,且先给何玉轩准备了吃的,然后跑着去煎药了。

    何玉轩:……其实你慢一点也无所谓的。

    何玉轩疲懒地填饱了肚子,发现柳贯和马晗已经自发地去守门了,他着哈欠道:“你俩随意便是,等我寻了王爷便送你俩回去,不必在我这地方守着了……”

    他的话音还未散去,便听到朱棣低沉的声音,“谁我要让他俩回去了?”

    何玉轩一个哈欠堵在嘴里差点没吐出来,好悬才吞了下来。

    回头一看,果真是燕王。

    朱棣一身常服,安静站在门口,也不知是何时到来的。

    今天是怎的回事?

    何玉轩抿唇,他是因为前几天过多挥洒了自己的运气,然后今天就彻底倒霉透顶了吗?

    今晚黑屋必须问问。

    “王爷怎么来了?”何玉轩起身,话时连声音都沙哑了许多。他闷咳了几声后往后退了退,“怕过了病气。”

    朱棣浑不在意,淡淡地道:“这点事不必介意。”

    他一身寒意,并未靠近何玉轩,而是安然而立站在桌边瞧着何玉轩低垂的眉眼。随着朱棣入门,何玉轩甚至觉得屋里都冷了好些。

    随着燕王起兵时日渐久,气势愈发难抵,斜飞的剑眉含着冷意,举手投足间无不是威慑,一道视线便让人胆颤心惊。

    何玉轩鲜明地觉察到那种不同。

    虽是如此,气势磅礴的燕王也是个人。

    何玉轩:=.=

    他默默后退了几步。

    要是真给这位爷过了病气,何玉轩可没处赔去。

    何玉轩坚持避让,远远请朱棣在软榻上坐了,而他自个儿则坐在桌边。

    朱棣无奈道,“你倒是受累了。”

    这短短数日里,朱棣可已经慰问了何玉轩两三次了。

    何玉轩也是无奈,“确实是疲乏所致,歇息几日便好了。”

    如果不是累过头,何玉轩也不至于如此。

    朱棣若有所思,“初时,子虚言医护兵之重要,我虽然欣喜,却也不太在意。然世子谈及成药,却是赞不绝口。若医护兵能有同种效果,便是花费再大力气也要推行。”

    光靠后期候着军医处理,确实是个极大的负担。

    何玉轩抿唇,“成药是为了短时间内保证士兵之性命,医护兵则是在战时也能把无法坚持作战的士兵送下战场,及时保住他们的性命。可是异曲同工之妙。”

    如此也能缓解军医们战役后爆发的巨大的压力。

    何玉轩对此早有设想,不过是□□乏术,一直不能成型。而燕王世子虽坐镇北平,然过于具体的实务依旧只能等朱棣下决断。

    朱棣一旦问起,何玉轩便坦言告知,不论是优劣好坏,便是其中有可能引发的问题也一一阐述明了,免得只看中其优势,往往忽略了这也带有不的问题。

    门外马晗捅了捅柳贯,示意他门内的温和气氛,被柳贯瞪了一眼。马晗的身手极好,偏生这性子略显跳脱,总是有些奇思妙想。

    好在这人能服从命令,对燕王更是忠心耿耿,当初朱棣选中马晗,便是看中了他的性格,希望何玉轩在马晗的感染下能多些活力。

    虽然柳贯和何玉轩只短暂相处了半日,不过他深感马晗是完成不了王爷的期待了。

    柳贯看过形形色色的人,面对燕王这般嘉奖,绝大部分人都从无推拒,更勿论发自内心的不愿,而这位可算得上是……真性情。

    便是那懒也是真懒。

    柳贯用眼神警告马晗,王爷如此宽厚的态度也足以看出他对何玉轩的重视,莫要轻浮!

    马晗收敛了神态,用眼神瞪了回去。他是跳脱,却也不是傻瓜,能成为亲卫的人,哪个是白长了一颗心的?

    马晗和柳贯各自收敛了心神,目光有意无意间扫过院落门口,光是那门口已经守着半支队伍的人马了。

    局势严峻,如今他们护在的这位看着普通,实则也是个香饽饽。

    屋内何玉轩闷咳了两声,脸色有点潮红,他慢吞吞地抱着热茶盏暖手,分明已经够热了,看着他的模样却好似还不够。

    持续的低烧让何玉轩的反应稍显缓慢。

    朱棣暂停了话头,仔细瞧着何玉轩的眉眼,那狭长的眼眸因着低烧而湿漉漉,似是受了极大委屈一般。实则何玉轩不过是哈欠流出泪水,不经意便擦拭了过去。

    何玉轩完哈欠后,迟钝了好一会方才反应过来,“臣失礼了。”

    他慢吞吞地致歉。

    朱棣微愣,何玉轩让他想起了曾听闻过的一种南方草类。

    戳一下,懒懒给你反应一下,蜷缩起来;等四下无人了,又闲闲地散开嫩叶,懒散地晒着日头。

    非常,非常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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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千更新g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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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居然真的做到了?

    夸我夸我(嫑脸)